
在上一篇文章《“他們迫害我!他們讓我跟農民和工人一起勞動!”》,我簡單講解過以毛澤東主席為代表的老一輩革命家,對於經濟發展的“兩步走”戰略:農業支援工業、農村支援城市;但是,等工業初步發展之後,要用工業反哺農業,城市支援農村。
偉大領袖設計的“城市回饋農村”戰略主要分為兩步走,第一是“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提升農村建設的軟體實力;第二是“四三計劃”,大量建設如化肥工廠、拖拉機生產線等工業基礎,讓農業工業化、農村機械化。
這可以看作是老一個版本的“先富帶動後富”,區別在於老版本並不僅僅是一個口號,而是有切實可行的明確計劃與時間表的,真真正正實踐了幾年,並取得了一定的效果。

上一篇文章主要是從宏觀政治、經濟政策,以及鮮明的階級特徵去分析,今天這篇文章主要從個體視角入手,宏觀的困境存在,個體的困境同樣也是重要問題。
在一系列“傷痕文學”中,總是強調去的地方多麼艱苦、多麼貧瘠、多麼難以接受……但這些描述中有意無意忽略了一點——這些地方“自古以來”都是有人住的,他們也都是新中國的人民啊,咋有人能住你就不能住呢?
“傷痕文學”說“知識青年”們受到了迫害——因為他們被“發配”到了農村,跟農民一起勞動。憑什麼啊?農民就活該幹一輩子農活嗎?
但是,話雖如此,讓我捫心自問審視一下自己的內心,我願意放棄現在便利快捷的城市生活,去偏遠鄉村支援當地建設嗎?願意放棄坐辦公室的腦力勞動,去參與重體力農業生產嗎?

我很誠實地回答:就以現在的環境來說,如果時間要是一兩年,我會果斷同意,當成人生中一個重要成長經歷了;如果要是三五年之久,我就得好好糾結糾結,捋一捋我現在的生活和未來的規劃了,就有點不樂意了;要是十年八年的話,我想到我要在貧困地區待倒快四十歲,那我們定不願意。
我很坦誠地面對自己的內心:我沒有那麼高尚,在當前的環境下,我還沒有做好把一生奉獻給“為人民服務”五個大字上。我想了想我自己在“動態清零”期間,居家封控個幾天都心浮氣躁坐立不安,我不太認為我能高尚到為貧困地區建設奉獻個十年八年上。
當然,我有一點好,就是不“又當又立”,也不為自己的自私狡辯,我不會如那些“傷痕文學”哀嚎“我這手本來是應該彈鋼琴的,但是現在卻用來擠牛奶”,不會認為我在城市坐辦公室的生活是理所應當,不會去戳階級兄弟的脊樑骨認為“你窮是因為你不努力”,亦或是如下圖的詭辯。

還有一個更關鍵的一點是:要考量我現在受得“苦”,究竟是為受苦而受苦,還是為了一個更美好的未來、為了抹平三大差別而受苦。
“三大差別”是指工農差別、城鄉差別、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的差別,是共產主義的重要理想之一。
假如真有偉大領袖指出了道路,並帶領我們去參與這個偉大程序,別說去貧困地區待個十年八年了,重上井岡山我也願意。

簡而言之,要是“為吃苦而吃苦”或者“你在的時候當地有所改變,一旦你離開就跌落如初”,那是真不願意;如果有一個明晰道路的宏大歷史程序,那不會有一點猶豫的。
然而能帶領人民的偉大領袖可能幾百年才出一個,難道沒有偉大領袖的指引我們就“躺平”嗎?沒有明確的道路我們就放棄尋找了嗎?還找不到解決問題的方法,我們就要假裝無視問題嗎?當然不是,我們也可以做很多事情在這個時代自洽。本文就想展開探討這個問題。
很多朋友被現實的物質生產異化勞動、消費主義生活摧殘太多,忽略了人性對於“意義”“價值”的永恆追求,如果真能去參與一個影響歷史的大程序中,其獲得的滿足感、自我認同感、價值歸屬感,是遠超於掙多少錢的。
比如我看過最多的一個可笑的說法:讓你當資本家,你不願意嗎?你罵資本家還不是因為你眼紅,你掙不到那麼多錢。
這話實在是以己度人把比人想庸俗了,當資本家花天酒地固然很“爽”,但是把資本家掛在路燈上同樣也很“爽”啊,為創造一個沒有壓迫、沒有剝削、沒有資本家的世界而努力,那簡直“爽”到極點了,用多少錢也買不來。

我用這個“爽”字有點俗了,是為了方便大家理解,其實正確嚴謹一點的說法叫做“意義和價值的歸屬感”。
事實上,正如上一篇文章中用資料所展示的真相,在轟轟烈烈的上山下鄉過程中有大量的知識青年留在了農村,為農村建設發光發熱,尤其是投身基層教育事業,改變了一代農村孩子的人生。這就是因為他們找到了“意義和價值的歸屬感”。隨便截兩條我上篇文章下的評論,大家可以從微觀視角更多瞭解:


但是,在“傷痕文學”的嚶嚶作態之下,這些真正偉大的知識青年們的聲音、事蹟都被掩蓋了,彷彿“上山下鄉”就是為了跟生活條件好的年輕人過去不似的。讓這種小布爾喬亞的無病呻吟掩蓋了真正默默奉獻的千萬知青,好像知青就是偷雞摸狗騙老鄉家女兒感情似的,這是對好人最大的不公平。
這是那個時候關於“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相關作品,可以看出來跟“傷痕文學”完全是兩種畫風,所以說話語權掌握在誰手裡至關重要。


我相信,包括我在內的絕大多數年輕人,絕對不是怕吃苦、怕受累,而是“為誰吃苦”“為何受累”“吃的苦有沒有價值和意義”。是為了國家、為了民族、為了人民?還是為了老闆明年再換輛法拉利,亦或是在行政案牘和官僚主義中無線內耗?
當年共青團釋出過一條微博,主要思想是年輕人為國奉獻,並未“躺平”。

這個糊塗裝的很高明,直接提升到了為國為民的層次,然而很遺憾的是,評論區又喜聞樂見地翻車了,可見年輕人雖然身體上被動“躺平”,但是思想上還是拒絕官微一切和稀泥的裝糊塗行為。


說白了還是人民對於官方賬號、權威媒體的定位不同,官媒不為民做主,不去關注社會矛盾激化的根源於本質,反而在這裡和稀泥,就算躺平也得生氣。
什麼不是裝糊塗?就是必須要正視當今社會貧富分化與階級固化的問題。年輕人不是不努力,而是努力之後上升通道狹窄,社會資源和資源的分配依舊把持在少數人手裡,努力、奮鬥都是被嘲弄的結果,那還不如“躺平”呢。
不正視這問題,反而用“道德大義”去綁架年輕人,這就是“裝糊塗”行為。
我在《用馬克思主義戰勝抑鬱症》一文中詳細講解過:為啥“勞動”是痛苦的呢?因為是“異化”的勞動,勞動本質的價值、意義和成就感被剝奪了,年輕人們體會不到大到改變世界、小到自我提升的正反饋——又被老闆壓榨,又看老闆換法拉利,從來都體會不到“勞動是人類的本質”這種原理的內涵。所以有上述錯誤的固化印象也是情有可原。

後現代社會最大的問題就是“意義的缺失”,理性不能構築起“意義”,所以現代性危機最根本的核心是“理性危機”。
人是需要“意義”的生物。從哲學上講——尤其是存在主義這些“入世”的哲學——是否有意義、意義是否是製造的,並不是太大根本性的問題,問題在於人如何尋找自己相信的“意義”,或者說“意義”如何去規定人。
從哲學層面來講的“意義”過於抽象,我們現實社會還是被非常實體化的“意義”的所構建。符合人類約定俗成、公序良俗的“意義”比如:學習知識、鍛鍊身體、職場發展;還有為他人、為集體的“意義”:家庭、社會、民族、國家等等。

意義缺失是一個宏大的話題,從後現代的維度來看:前現代人們靠神話、宗教來維繫“意義”,現代靠理性主義去維繫“意義”,而後現代則是意義缺失的時代,後現代社會的原子化趨勢打碎了這些“意義”,意義被多元化了,而多元化卻意味著很難找到意義。
從資本主義的維度來看,人類最完美的意義、最佳的價值實踐——勞動,被異化了。一方面,勞動者的勞動成果以剩餘價值的形式被資本剝削,另一方面,勞動所產生的的成就感、滿足感、自我認同感,也被一起剝奪了。
前現代的宗教倒是可以構築起意義,於是後現代中產生了很多“類宗教”的社會現象——比如瘋狂追星的粉圈,比如沉迷於消費主義無法自拔——即商品拜物教。
資本時代,萬事萬物皆被“異化”為了商品,我們每個人都是勞動力市場的“勞動力商品”;而明星是文化商品的一種,再具體細分一些,流量明星是劣質假冒偽劣商品——他們沒有唱功、沒有演技、沒有藝德藝品,只能靠資本維繫下的“邪教式洗腦”才能割到韭菜。
在工業時代,消費是生產的實現部分,是依附於生產,生產賦予了商品怎樣的品質、功能、效果,那麼消費就是這些的實現。但是,在後工業時代,消費不再是生產的依附、不再以生產實現為目的,而被賦予了一種獨特的意義——即消費本身的意義。這一種意義成為了消費的目的,用鮑德里亞的話講是:“消費主義時代的消費不再是針對實體的消費,而是針對於意義系統的消費”。

這個問題過於宏大,這是一個不一定有答案但值得我們每個人去探索的問題。至少有一條道路是先輩們探索過的、切實可行的道路——
在實踐革命、追求共產主義理想的過程中,“意義”找到了最合適的歸屬——消滅“剝削”,打破“異化”,讓“人”真正稱之為“人”。
居伊·德波,偉大的當代馬克思主義者,五月風暴時的中心人物之一。他在上世紀六十年代提出了我們這個世界是“有消費主義構築的景觀社會”。要知道那個時候沒有網際網路沒有社交網路,就連電視還沒有普遍走進每個家庭之中,景觀所存在媒介的僅僅是大城市、購物中心、廣告牌、廣播報紙等。
假如知道現在社交網路什麼樣,德波自己恐怕也會嚇到。最後德波隱居山林,表示要拒絕受到當代資本主義烏煙瘴氣的社會對他的汙染,並仿照“共產國際”成立了“景觀國際”,要對這個消費主義世界構造的符號與景觀宣戰。

但在1994年,德波承認了景觀國際的失敗,認為景觀非但沒有減弱,反而在全球媒介的年代更加無孔不入、更加難以摧毀。在留下自己最後一部藝術作品《居伊·德波,他的藝術與時間》之後,於同年11月在他法國鄉村的隱居地自殺。
大衛·哈維,當今最有影響力的馬克思主義學者之一,左翼學界執牛耳者,有一次他來中國演講,有位記者就提問,說您信仰馬克思主義,但是為什麼來中國坐的是頭等艙,用的是蘋果筆記型電腦,您是不是也成為了您筆下的“消費主義的奴隸”呢?
大衛·哈維就說,我確實坐的是頭等艙,那是因為我已經八十多歲了,我的身體已經很難支撐長途飛行了;而蘋果電腦,你說得對,確實是消費主義價值觀塑造的產品,但是它真的好用啊,我這個ipad能讓我很快獲得即時訊息,對我的研究工作是有益處的。你說讓我坐經濟艙、不用蘋果產品,對我來說並不現實,我們都不能超脫於這個時代。

還有另一位左翼大佬齊澤克,這位仁兄做的更絕,每次演講拿十幾萬美金出場費,娶了個比自己小十幾多歲的嫩模。他說,現在就是資本主義時代,既然資本主義能把工人的工資透過剩餘價值的剝削壓到最低,那麼憑什麼我不能透過我演講的稀缺性把價格提到最高呢,不掙資本家的錢掙誰的錢啊。所以說我們都是時代中的一份子,每個人都不能超脫於這個時代,這就是屬於人類和社會的侷限性。
譚嗣同在獄中曾經賦詩一首:“望門投止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根。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前兩句是說給梁啟超他們聽的:你們慫一下吧,跑出去不丟人;第三句說他自己,我的決絕是我自己的選擇;最後一句點題,無論是我的“去”,還是你們的“留”,都是如崑崙山光明磊落,都是為了更好的理想和願景,只不過選擇的路徑不同。
大衛·哈維選擇與生活和解,八十歲高齡依然奔走在世界宣講馬克思主義、為弱勢群體發聲;居伊·德波拒絕與世界妥協,在發現此生難以預見理想的實現後選擇自殺——他們都是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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