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家好,我是田靜。
今年奧斯卡的推選名單中,出現了一部“傳奇”電影:
它先是被官方唾棄,以“話題高度令人反感”為由,慘遭禁映;
又在民眾的支援下,破例進入全國院線,引起世界範圍的關注。
電影的劇情有些「離譜」:妻子養家多年,遊手好閒的丈夫卻愛上一個變性人。
離奇曲折的故事外,它更犀利地揭露了全體女性面臨的進退兩難和重重壓迫。


被搶走的人生
穆塔茲的面前有一隻羊。
身旁她的丈夫,嘴唇顫抖,半天不敢動手。
穆塔茲一把奪過刀,手起刀落,結束了羊的生命。
噴湧的鮮血,是她作為妻子綿長的嘆息,灑在了兩人臉上身上。
如同他們婚姻生活的真相。

△穆塔茲殺完羊,看向自己的丈夫 | 圖源:《樂土》截圖
從穆塔茲答應丈夫求婚的那刻起,他們就註定是一對“不典型”的夫妻。
丈夫海德,是個一事無成的男人。在家唯唯諾諾,對外縮頭縮腦。
穆塔茲則截然不同,經濟上有著能餵飽家人的工作,思想上更是獨立有見解。
而海德同意“女主外男主內”的家庭模式,是穆塔茲克服心理障礙,最終走進婚姻的唯一原因。

△作為化妝師的穆塔茲,決定為自己化新娘妝 | 圖源:《樂土》截圖
穆塔茲時常感到幸運,能有機會追逐自己的夢想。
同個屋簷下,嫂子早已被“鎖”進家庭,動彈不得:
從早忙到晚,為一家9口人做飯,擔起“喪偶式育兒”的責任,任勞任怨;
卻因連生四胎都是女兒,無論如何付出,仍是家族男性眼中的“罪人”。
儘管按照傳統,總有一天,穆塔茲也被迫要為家族傳宗接代,在家庭和事業中尋找平衡。
但只要連通世界的那扇門還開著,她就充滿希望。
為了證明自己的價值,穆塔茲拼命工作攢了一筆錢,準備為家裡購置兩臺空調,把破舊的風扇換掉。
然而, 就在她即將達成目標的前夕,一切都變了。

△穆塔茲的丈夫海德,被朋友嘲諷是“軟飯男” | 圖源:《樂土》截圖
丈夫海德,託關係找到了一份工作。
當家裡蹲的日子裡,海德總被鄰居朋友指指點點,還被嘲諷為“軟飯男”。
自尊心極強的老父親,也無數次因為自己有個“不像個男人”的兒子,而臉面蒙羞。
這次,海德迴歸“正道”,他們終於挺起了腰板。
為了讓腰板挺得更直,作為一家之主,老父親決心改變現狀:
他命令兒媳穆塔茲,立刻辭掉工作,迴歸家庭。
穆塔茲看向自己的丈夫,指望素來軟弱的他,能帶來一些奇蹟。

△海德認為妻子可以透過做家務來“休息” | 圖源:《樂土》截圖
但奇蹟沒有降臨,海德順從了父親的安排。
不僅如此,他更是贊同“家務是一種休息”,恢復傳統分工,是實現“夫妻雙贏”最好的辦法。
儘管穆塔茲據理力爭。
但她的呼喊,如同那兩臺沒有被買回來的空調,消失在了嘈雜的風扇聲中。

她們,消失了
其實,穆塔茲一直都被矇在鼓裡。
丈夫海德求婚時的承諾,只是他向她撒的第一個謊。
這次的新工作,也是軟弱丈夫的又一個謊言。
工作地點在劇場不假,但劇場表演的是豔舞。工作內容,也根本不是什麼演出經理,而是女舞者的伴舞。
起初海德覺得丟臉,不肯去面試。
但當他發現,女舞者是變性人碧芭時,他偽裝了許久的“小心思”,突然活躍了起來。
和穆塔茲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是海德單方面的自私騙局。
隨著工作上的交集越來越多,他和碧芭逐漸擦出了火花。

△海德出軌變性女舞者碧芭 | 圖源:《樂土》截圖
另一方面,穆塔茲發現丈夫工作後,在夫妻性生活方面比之前更為敷衍。
她以為是他工作累,體諒地不去要求太多,卻從未想過,問題的根源,在於自己並不符合丈夫的性取向。
作為一個正常的女人,穆塔茲有性慾,卻無處疏導。她只能用幻想,來彌補這份缺失。
她從小受到的規訓,便是“女性要忠於自己的丈夫”,哪怕是丈夫早逝,也該“守活寡”。
鄰居常來送吃食的寡婦奶奶,因為和穆塔茲的岳父走得太近,被自己的兒子當眾訓斥,認為她“不守婦道”。
女性的慾望總是被迫隱身,甚至根本不被允許存在。

△鄰居奶奶被兒子指責“不守婦道” | 圖源:《樂土》截圖
和慾望共同“消失”的,還有她們為人的尊嚴。
陷入家庭後,她們就成了被頭巾蓋住的模糊身影,擺上飯桌的碗筷,掛在牆角的髒抹布,孩童身上的衣服。
唯獨,不是她們自己。
當丈夫因出軌愧疚,而選擇性地坦白了工作的真正內容後,穆塔茲沒有太多反應。
她早已被日復一日無價值的家務勞動榨乾了精氣神,只剩下對丈夫能夠自由選擇人生的無盡羨慕。
直到有了身孕,穆塔茲的存在,才重新被“看見”。

△得知懷孕訊息後,丈夫海德抱著穆塔茲痛哭 | 圖源:《樂土》截圖
家族聚會上,被醫生篤定會生兒子的穆塔茲,成了人群的焦點。
恭喜的聲音此起彼伏,來自每一個或熟悉或陌生的男男女女。
穆塔茲心裡清楚,一旦這個孩子呱呱墜地,她的人生,便將永遠不再屬於自己。
於是,她故意去和小孩子們玩耍,肆意跑跳。
與此同時,她的一舉一動,都被家族中所有人的目光牢牢“粘”住,甩也甩不掉。
但她真的被“看見”了嗎?
夜晚,穆塔茲獨自待在廁所。
她開啟馬桶水箱蓋,掏出塑膠袋,裡面裝著一瓶毒藥。
擰開蓋子,剛喝了兩口,丈夫急促的敲門聲就響了起來。
丈夫走進來,在穆塔茲身旁洗漱,抱了抱她,又出去了。
而那瓶丈夫“看不見”的毒藥,變成了有著同樣境遇的穆塔茲,生命最後的註腳。

△“看不見”的毒藥,和“看不見”的女性困境 | 圖源:《樂土》截圖
穆塔茲的死,帶來的不是唏噓,而是憎恨。
家族裡的每個男性,挨個和海德擁抱,為他沒有成為父親而感到遺憾和惋惜。
他們想不通“沒有被虧待”的穆塔茲,為何如此決絕。只好咒罵她的狠毒,斷掉了一個家族的血脈。
作為在場唯一一個女性,大兒媳知道深陷囹圄的絕望,更能理解穆塔茲為何選擇走上絕路。
她再也無法忍受他們的虛偽和自大:
「難道他什麼都沒做?難道你什麼都沒做?」
「是我們一起殺了她!」


△父權制控制下,每一個人的手上都沾滿“鮮血” | 圖源:《樂土》截圖

沉睡與甦醒
影片結束了,但穆塔茲所代表的,無數“不被看見”的女性,卻仍在熒幕外掙扎。
她們本應璀璨,卻被奉獻一生的家庭遮住了光彩。
雖然電影名為《樂土》,但填滿其中的“土壤”,卻有毒,且不適宜生物生長。
在這片土壤長大的人,要麼已被毒素侵蝕大腦,要麼會被逐步逐步吞噬。
沒有人能為自己而活,自然也沒有人快樂。

△想要逃離這片土地的穆塔茲 | 圖源:《樂土》截圖
女性人物中,雖然穆塔茲的故事是主線,但透過零散的片段,我們也得以窺見其他女性角色的困境。
大兒媳高學歷,有著室內設計的文憑,卻因為“沒生出兒子”,而被否定了全部的價值。
懷孕期間,丈夫仍舊要求她盡到妻子的“責任”,一場又一場,她被折騰得筋疲力盡。
儘管感知到了弟妹穆塔茲的痛苦,卻沒有足夠的勇氣和力量,去拉她一把;
變性人碧芭,在攢錢做手術的過程中,認識了海德。
遭遇過太多來自男性和女性的雙重排擠,她誤以為終於遇見了理解自己的愛人。
全身心投入後她才發現,原來海德一直不同意她做手術,是因為他愛的是男性,而不是自己想要成為的樣子。

△處處遭受排擠的碧芭 | 圖源:《樂土》截圖
而男性人物們,看似佔盡話語權,卻也不過是維護父權制執行的犧牲品:
迴避情感當縮頭烏龜的老父親;處處彰顯男子氣概實則婚姻搖搖欲墜的大兒子;從來不敢表達想法,只能靠出軌變性人滿足私慾的二兒子。
他們從小被灌輸的父權思想,也並不會為他們帶來真實的幸福。
但同為遭受壓迫,男女不同性別之間,還是有差別的。
女性主義學家田房永子,曾提出過關於個人與社會的“AB面”理論——
每個人都有AB面。隱藏於內心的B面,是真實的自我。而展露在人前的A面,其實是受到了外界塑造和影響後形成的。
社會的AB面,和個人的AB同理,也存在著易被察覺的A面,和難以被發現的B面。
簡單來說,如果在職場工作是A面,那家庭勞動就是B面。

△不少女性必須同時兼顧社會的AB面 | 圖源:《從零開始的女性主義》
對應到性別的分工上,男性天生就擁有A面的入場券。而對於絕大部分女性來說,如果想要進入A面,必須作出讓步和犧牲。
這也能夠解釋,為什麼社會AB面之間的壁壘,往往難以被打破。
因為「只待在A面,是很佔便宜的事情」。
只接受一項挑戰,難度自然大幅降低。
但如果女性只待在B面,就會變成「消失的人」,在無盡的消耗中,丟失掉個人價值。
一直以來,女性的困境,是那頭看不見的大象,在逼仄的房間裡被擠得喘不過氣。
他們掩耳盜鈴,假裝房間裡的大象並不存在。
但總有一天,大象會衝破牢籠,發出震耳欲聾的吼聲,叫醒那些“裝睡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