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席春晚13年,趙本山去哪兒了?

作者/格子
編輯/閆如意
2024年過去了,總會有人有些懷念它。
2025年春晚也過去了,我總有些遺憾。
這是沒有趙本山的第13個央視春晚。
如果你在B站等地搜尋趙本山過去的經典春晚作品,會發現鋪天蓋地的彈幕如同賽博年輪一般,每過去一年就會多上密密麻麻的一圈。
來自bilibili@街頭尋夢
趙本山,被年輕一代稱為掌握時間的神。
不僅是大家現在把趙本山小品當做回溯過去的任意門。最有力的證明,是2011年,趙本山最後一次出現在全國春晚,從此北方大年夜放炮亂了時間。
在這個15分鐘就可以忘記一個人的時代,趙本山及其作品,乃至其團隊,反而一起沉澱為文化符號,在資料浪潮的打磨中歷久彌新。
在這個現實往往比小品更加幽默的年頭,我們或許可以再次回頭檢視這位小品之王的藝術密碼。
趙本山曾經的作品,它到底好在哪兒?
為什麼到今天,我們還是對趙本山念念不忘?
趙本山在2025年大概是要復出了。那麼,然後呢?
“小品之王”是怎樣煉成的?
趙本山自1990年首次登上中央電視臺春節聯歡晚會的舞臺,至2011年共參與了21次春晚表演,帶來了21個小品作品。在這22年間,他僅在1994年缺席了一次。
這些作品多次獲得了小品類一等獎,給全國觀眾帶來了無數發自內心的歡笑。
關於趙本山的表演天分、舞臺功力、金牌班底、天選搭檔,以及純粹的喜劇理念,已經有過無數的專業解讀和江湖傳奇,過度贅述就像我告訴你有個投籃很準的人叫科比,沒勁。
當時間對趙本山這段20年的春晚旅程進行冷處理,我們現在其實可以一窺其創作的究極秘密。
趙本山的作品之所以好看、好笑、好記,是基於對時代和現實生活的深度關切。
趙本山過去幾乎所有經典春晚小品的創作母題,其實都是同一件事——農民進城。
其中最為典型的,就是1999年春晚上趙本山帶來的《昨天 今天 明天》。
《昨天 今天 明天》在形式上借鑑了當時由崔永元主持的一檔熱播談話欄目《實話實說》。
這檔欄目擅長以人物見時代,這個小品也是。
趙本山和宋丹丹扮演被拉到聚光燈下的兩位農村老人,進入城市的語境,呈現天然的拘謹和矛盾。所以無論是脫鞋、打岔。

還是來時候的火車票誰給報了,包袱都自然可信。
世紀之交,中國社會飛速發展,農村與城市的文化差異以及普通人對現代化生活的適應成為主流話題。
農民是當時社會的絕對基本盤,也就是更為廣義的普通人。白雲黑土正是從最為普通人的視角,總結了千禧年前的時代大事和大眾情緒。
透過兩個人年輕時的往事,展示了經濟體制的改革成效,農民的生活越來越好。
是昨天、今天、明天,更是過去、現在和將來。時代變遷裡,白雲黑土既懷念過去,又試圖擁抱未來。打電話、學外語、去鐵嶺,他倆的美好展望,包裹著普通人對二十一世紀的期待。
現實裡的農民進城大抵開始於1990年,趙本山作品裡的“農民進城”其實同樣來自於10年前。
1990年,趙本山春晚初亮相,與黃小娟合作小品《相親》。該作品講述了徐老蔫和馬丫為各自兒女介紹物件而會面,卻發現對方是自己年輕時的意中人。
在這個小品之外,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中國農村婚戀觀念正在城市化程序中經歷轉型。
就像這個小品裡說的,日子越來越好了,觀念也得跟得上。
本以為兒女是阻力,沒想到兒女是主力。結構完整,呼應巧妙,解放思想,移風易俗。
再到1995年的《牛大叔提幹》,趙本山小品中“農民”這一形象被進一步確立,“進城”這個動作並非侷限於人口流動,而是抽象為城市化程序中城鄉矛盾、新舊思想的碰撞、衝突與融合。
這一階段趙本山小品裡也多了一味限時猛料——諷刺
90年代,公款吃喝現象抬頭,酒桌文化沾染風氣。《牛大叔提幹》透過一塊村裡的學校玻璃和一桌鋪張好菜的對比,諷刺吃喝之風和貧富差距。
一句“擱這學會扯淡了”,多年來保有旺盛的生命力。
90年代末期,農村經濟體制改革逐步深入,個體經濟崛起,鄉村承包製成為熱點。同時,基層與農民間的權力與利益關係備受社會關注。
1998年的《拜年》,趙老蔫因為承包魚塘的事攜妻子到鄉長家盤道,這個製造以及解決誤會的過程,是普通農民的智慧和對公平的訴求。從裡到外透著對農村經濟發展中普通勞動者的關懷。
趙本山小品裡的農民,雖然在城市化程序和新時代條件中往往處於弱勢和滯後,但卻絕不卑微,而自有其樂觀和力量。
1997年《紅高粱模特隊》就是這一階段的高潮。農村模特進首都,下鄉老師教貓步,兩種審美體系的交流和交鋒。時髦是啥?美是啥?要沒吃沒喝你還臭美啥?
土地誠可貴,勞動最光榮。失陪了範老師,我得去造型。
2000年至2010年,中國城市化進入加速期,城市化率從36%增長到49.95%。特別是2003年取消農業稅後,農村勞動力進城的動力進一步增強。
於是,2000年《鐘點工》出現了隨兒女進城的空巢老人和賽考類激斯特的新型就業身份。探討了城鄉文化隔閡以及在城市化程序中的身份迷失。
同樣,2004年的《送水工》,實際上是外來務工者的後代透過教育完成階層躍升的當代寓言。
進入二十一世紀,2001年《賣柺》,2002年《賣車》,2005年《功夫》,搞笑是主要目的,但取材的角度依然在關注城鄉市場經濟中的誠信問題。
在小品《功夫》播出次年,一本名為《農民工進城防騙手冊》的神書出版。不知道範偉看了沒?
20年後有人說農村的二舅治好了他的精神內耗,殊不知20年前趙本山就已經在給二舅們話療。2003年的《心病》說的就是鄉鎮居民的心理健康和生活壓力。
2007年的《策劃》則講了全民炒作和娛樂至死,古早流量時代對農村群體的衝擊。下蛋的公雞不是奇蹟,而是智慧機和移動網際網路鑿穿了城鄉最後的次元壁。
等到了2009年《不差錢》,這是小瀋陽明星生涯的開端,亦是草根選秀時代的輓聯。從此以後農村走出大眾明星的機率,約等於流量明星稀薄的演技。
2011年,這一年,中國的城市人口首次超過了農村人口,標誌著中國城市化程序一個重要的轉折點。
2011年,趙本山再攜徒弟小瀋陽和王小利演出小品《同桌的你》後,就此淡出了央視春晚的舞臺。
在轟轟烈烈的城市化程序中,農民進城,本山上臺。
趙本山的小品憑藉對時代變化的精準把握,以及對普通人生活的忠誠觀察和反饋,獲得了真正的幽默。
當城鄉界限不再明顯,大眾生活的共識開始消散,小品之王也在傳聞、風波和小道訊息中半隱。
他不在的日子裡,大家的心態,化用《昨天 今天 明天》中的一句臺詞:

最懷念趙本山的人是誰?

趙本山不在的日子裡,大家為什麼覺得小品大多不好笑了呢?
這其中有天時地利的迷信,當然,還有一個小小濾鏡的問題。
趙本山是當之無愧的小品之王,但他在春晚舞臺上留下的二十幾個小品,質量也並非是恆定的。
就像上述我們沒有仔細去展開的一些作品,有些處理趙本山自己尚曾表露過遺憾。尤其在後期,趙本山小品的核心多多少少發生過一些遊移。
在當年也不乏指摘趙本山江郎才盡的聲音。
除了趙本山彼時的個人際遇,還有其團隊命運的不確定性,高秀敏去世、範偉開闢新天地、編劇何慶奎的神隱。
現在來看,就算拋開這些,還有一些來自時代變化的成因。
在臺上,趙本山作為“農民進城”這一主題的代表性人物,他的隱退直接減少了此類作品的數量和曝光度。
在臺下,隨著城市化程序來到了新的格局,新一代城市人的教育背景、生活方式已與上一代有了顯著差異。
白雲黑土的故事聽著依然有趣,但卻與當下普通人的形象貌合神離。
在趙本山離開春晚舞臺的三年後,有個叫沈騰的年輕人再次在小品裡穿上了土裡土氣的棉大衣。
2014年春晚上開心麻花團隊帶來了《扶不扶》,一個關於現代社會道德困境的幽默小品,其中的角色塑造和對社會現象的幽默化處理,展現了與趙本山小品相似的生活洞察力。
次年,沈騰和馬麗他們又帶來了小品《投其所好》,講述了女科長馬晶晶為了巴結領導,讓擅長打乒乓的郝建迎合領導愛好,在上班時練球的故事。
其幽默諷刺和針砭時弊,如同對二十年前趙本山在《牛大叔提幹》裡拎起那一串甲魚蛋的呼應。
這兩個小品很有代表性,在沒有趙本山的時間裡,這兩個作品是為數不多的大家覺得好笑的。
沈騰和開心麻花團隊也一度被認為可以接棒趙本山和本山團隊,至少是趙本山式小品的平替。
然而,時間證明,儘管在作品創作的理念和形貌上有趙本山的遺風,可至今無人能複製其轟動。
讓我們回到那個問題,為什麼大家覺得現在的小品不好笑了呢?
因為沒有把握住作品的基本盤在哪裡。
趙本山作品的母題是“農民進城”,而彼時社會的基本盤就是正在進城的農民,基於普通人生活的創作,正是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
而當下,“農民”這一身份或許不再僅僅指那些從事農業或來自鄉村的人群,而更像是一種社會處境或身份認同。
之相對,比如今年對於“縣城貴族”或“縣城婆羅門”討論的興起。那些在城市工作但沒有獲得城市資產和認同的新城市階層,大概可以被視為“新農民”
因為他們同樣面臨著社交滯後化、缺乏穩定感和歸屬感的困境,這與傳統農民進入城市後的經歷有相似之處。
此時此刻,正如彼時彼刻。
所以,小品為啥不好笑了?
因為在後來的大多小品裡,我們很少看到“新農民”們的生活,他們的樂觀和焦慮,他們的未來和過去。
什麼是真正的幽默,幽默就是忠誠於生活。
矯飾是幽默的天敵。一旦文藝作品懸浮在現實生活之上,那大家就笑不出來了。
所謂雙腳離地了,笑點就關閉了。末梢神經壞死,上邊就憋大了。你跺你也麻。
現在誰還把心裡話寫小品裡,你寫小品嗎?
說到底,大家懷念趙本山,不僅僅是懷念這位藝術家和他的經典小品。大家呼喚的,是真正從生活中走出來的作品。
一年到頭,哈哈一樂,小品裡的關懷和撫慰才是普通人的精神年夜飯。
聚光燈下可以不再是白雲黑土,但不能,至少不應該,是初見照相館。
你說對吧。
好在,新一代的內容創作者們似乎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好訊息是,今年春晚的小品,我們看到了越來越多的煙火氣。
另一個好訊息是,2025年,趙本山似乎也要復出了。

小品之王,復出之後呢?

臨近春節,一連串趙本山復出的訊息像是一掛電子鞭炮,有聲有響,但是煙霧只瀰漫在網際網路。
先是有官宣趙本山攜遼寧民間藝術團開啟了音樂會世界巡演,打出的標語是“三十餘載春晚情,今朝歡聚過大年”。
第一場設於美國,鐵嶺人在紐約。被搶售一空的票房和社交媒體的火熱似乎印證了趙本山號召力不減當年。更有海外華人說,他們把2025年2月1日那天當做過年。
姜文據傳定檔於2025年的新片《英雄出少年》,趙本山作為第四順位被列於演員表一欄。不知這次是賈歸田,還是丁連山,是一個門派的裡子還是面。
作為本山傳媒自制古裝劇續集的《鵲刀門傳奇2》也在小年準時上映了,趙本山分飾兩角,戲份越來越重,情感越來越多。
西門長海也好,西門長在也罷,令人欣慰的是,這部劇裡我們依稀還能看到從趙本山小品中延伸出的現實關切和人文關懷。
時間彷彿又回到了1999年大年三十那個晚上,白雲再次念出了那句臺詞。
只不過這一次,變成了趙本山這張舊船票,是否還能登上今天的客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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