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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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第一財經 後歆桐 馮迪凡 馬晨晨 繆琦
上週末，美國對伊朗核設施的突然轟炸，可能進一步打破中東地緣政治的脆弱平衡，給已飽受美關稅政策反覆影響的全球經濟再添陰霾，也令徘徊於增長和通脹間的全球各大央行越發“兩難”。
當地時間21日，美國總統特朗普宣稱美軍已“成功打擊”並“徹底清除”伊朗三處核設施。22日，伊朗議會國家安全委員會委員庫薩里表示，伊朗議會已得出結論，認為應關閉霍爾木茲海峽，但最終決定權在伊朗最高國家安全委員會手中。
雖然目前市場的基本判斷仍是，伊朗大機率不會封鎖霍爾木茲海峽；但如若封鎖，包括石油在內的能源價格將會飆升，全球通脹的風險將會重燃。
歐洲資管巨頭東方匯理的地緣政治主管羅森博格（Anna Rosenberg）對第一財經分析表示，短期內，他預計霍爾木茲海峽不會被封鎖。而隨著衝突擴大到以色列和伊朗以外，對海灣石油基礎設施的襲擊更有可能發生。他認為，一旦伊朗別無選擇，透過封鎖海峽或出船恐嚇來破壞霍爾木茲海峽運輸的情況就更有可能發生。霍爾木茲海峽是一個關鍵通道，任何潛在的中斷或關閉都可能對供應產生重大影響，從而推高油價。假設運輸完全停止，布倫特原油價格可能飆升至每桶100~120美元。
就國際油價走高對於中國的影響，多位分析人士認為，儘管當前油價存在恐慌性上漲，但供應鏈實際上並沒有切斷，國際油氣市場的震盪反應仍在預期範圍內。目前，中國國內的原油和液化天然氣（LNG）庫存供應較為充足，短期內可以透過調整採購結構最佳化進口風險。
影響全球能源價格穩定
在歷史上，伊朗曾威脅封鎖該海峽但從未付諸實施。考慮到其嚴重性，若成真，此舉將限制貿易並影響全球油價，而全球經濟發展高度依賴石油供應的順暢流動。隨著市場對霍爾木茲海峽被封鎖擔憂加劇，地緣政治風險溢價上升，推動布倫特原油期貨和WTI期貨在23日一度雙雙升至五個月高位。
霍爾木茲海峽是全球最重要的貿易航道之一。美國能源部下屬的美國能源資訊署（EIA）統計資料顯示，2024年透過該海峽的石油流量平均為每天2000萬桶，相當於全球石油液體消耗量的約20%。2024年和2025年第一季度，經霍爾木茲海峽的石油流量佔全球海運石油貿易總量的四分之一以上，約佔全球石油和石油產品消費量的五分之一。
不僅是“石油咽喉要道”，霍爾木茲海峽也承擔了全球20%的液化天然氣（LNG）貿易，並集中了沙特、阿聯酋、伊拉克、科威特以及伊朗等波斯灣主要國家的能源出口，幾乎是全球所有應急產能的中轉站，可以說，霍爾木茲海峽是全球能源價格穩定的關鍵戰略樞紐。
一位航運業資深人士對第一財經表示，若伊朗封鎖霍爾木茲海峽，這對歐美航線沒有直接影響，但油價受到影響最大。該航運業資深人士對記者解釋道，簡單而言，霍爾木茲海峽位於阿曼與伊朗之間，連線北部波斯灣與南部阿曼灣及更遠的阿拉伯海，通常石油輸出國組織（OPEC）成員國，即沙烏地阿拉伯、伊朗、阿聯酋、科威特和伊拉克等，都主要透過該海峽向亞洲出口原油。
目前，伊朗控制著海峽的北部，該部分沿其邊境延伸，而阿曼和阿聯酋則控制著南部。“如果封鎖，則對波斯灣航線影響最大，比如去迪拜的船就沒法開了。”他補充道。
中東局勢不穩定及油價的抬升，直接提高相關行業的運輸成本。綜合市場資料顯示，中東至亞洲航線保險費率飆升300%，VLCC油輪運價突破5.3萬美元/天；海運繞行好望角增加40%成本，中國義烏小商品對歐出口運費佔比從15%驟增至35%。歐洲天然氣價格也升至0.42歐元/度；航空燃油成本佔比升至35%，漢莎航空宣佈裁員8%，全球10%航線停飛。
在航空業，週一，在美國襲擊伊朗後，全球各地的商業航空公司都在權衡暫停中東航班的時間。而自俄烏因戰爭關閉領空以來，中東航線對歐洲和亞洲之間的航班變得更加重要，但飛行跟蹤網站FlightRadar 24顯示，伊朗、伊拉克、敘利亞和以色列上空均有空位。
瑞銀全球財富管理首席經濟學家唐納文（Paul Donovan）告訴第一財經，眼下投資者主要關注的是，石油和非石油的運輸和供應。即使油價小幅上漲，也會推高美國汽油價格，就像貿易關稅推高其他價格一樣，並可能加劇通貨膨脹。此外，海灣地區的旅遊業也已面臨風險，許多航班已經被取消。
不過，唐納文補充稱，雖然存在關於伊朗關閉霍爾木茲海峽的偶然威脅，但伊朗確實需要石油收入，也不想因封鎖海峽而影響到其他OPEC國家的石油利益，從而引發這些國家的憤怒。“事實上，與中東地緣政治局勢相比，美國的關稅政策對航運量構成的威脅要大得多。”他稱。
全球經濟重回不確定性
摩根士丹利首席美國經濟學家扎特納（Ellen Zentner）分析稱，美國對伊朗核設施的轟炸行動，無疑為全球經濟注入了新的不確定性。最直接的影響是能源價格的急劇攀升。油價的上漲不僅會推高家庭的日常開支，如燃油和取暖費用，還將增加企業的運營成本，進而可能抑制消費和投資活動。
他表示，在特朗普政府高額關稅政策的背景下，美國經濟本已面臨增長放緩的壓力，而油價和其他能源價格的進一步上漲將對家庭的消費能力構成“強大壓力”。這不僅可能削弱消費者的購買意願，還可能拖累整體經濟增長的步伐。
除影響全球經濟及通脹前景，令家庭、企業承壓外，霍爾木茲海峽如若封鎖，將導致全球供應鏈重回緊張局勢，經濟通脹前景重新惡化，這令本就在“保增長”和“穩通脹”之間陷入兩難的全球央行們越發頭疼。
盛寶銀行（Saxo）首席投資策略師查納納（Charu Chanana）表示：“油價上漲，在全球經濟增長放緩之際又帶來了通脹的不確定性。這讓全球央行們的工作變得更加艱難——是放鬆政策支援增長，還是保持克制以避免推高通脹？目前，全球大多數央行似乎仍優先考慮增長擔憂，假設原油漲勢可能無法持續。”
更何況，美聯儲自身也處於兩難。本週，市場目光將聚焦於即將公佈的美國經濟資料以及美聯儲主席鮑威爾的國會證詞。能源價格的飆升、消費能力的削弱，以及可能的地區衝突升級，都讓市場如履薄冰。
儘管當前美國失業率維持在相對較低的4.2%，顯示勞動力市場依然穩健，但近期資料表明就業市場正在失去動能。美聯儲決策者們正密切關注勞動力市場惡化的跡象，以判斷是否需要調整貨幣政策。同時，通脹率雖然接近美聯儲2%的目標，但關稅政策和能源價格飆升可能在未來幾個月重新推高物價。
為此，美聯儲上週決定將政策利率維持在4.25%-4.50%的區間不變，但鮑威爾的表態被市場解讀為具有“鷹派傾向”。市場期待鮑威爾本週的證詞能就能源價格上漲、關稅政策的影響以及中東局勢的潛在經濟後果發表看法。
富國銀行經濟學家布拉德（Sam Bullard）稱，以伊衝突的最新發展，為美聯儲的決策帶來了新的複雜性。市場將密切關注美聯儲如何在能源價格和關稅上漲帶來的通脹壓力，與經濟增長放緩帶來的通縮壓力之間找到平衡。
英國央行上週四會議後稱，以伊衝突後，油價一度飆升超過10%，這正可能帶來通脹的進一步上升，將“繼續對這些事態發展及其對英國經濟的潛在影響保持警惕。”目前，交易員已完全消化該行2025年內兩次25個基點的降息。
上週二，在日本央行再次決定將其政策利率維持在0.5%不變之後，日本央行行長植田和男在新聞釋出會上表示：“我們充分意識到物價上漲正在對民眾的日常生活造成負面影響。”日本5月食品價格通脹持續，其中，大米價格同比上漲超過100%。此外，能源成本同比也上漲8.1%。市場此前曾預測，日本央行年內將至少再加息一次，而在關稅和以伊衝突影響下，市場已將下一次加息時點預期調至明年。
對中國影響幾何
霍爾木茲海峽可能關閉的風險，將對中國能源市場以及外貿造成哪些影響？
能源方面，資料顯示，2024年，中國原油進口量為5.53億噸，同比下降1.9%，但進口量依然佔到表觀消費量的75%。同年，中國天然氣進口量約佔表觀消費量的四成。
“從目前來看，伊朗石油發貨暫未受到影響，但海上浮倉增加顯示其被買家接收的難度有一定增加，如若美國對伊朗制裁進一步收緊，則會影響國內煉廠尤其是地方煉廠的進料需求。”光大期貨研究所能源化工分析師杜冰沁對第一財經分析稱。
值得注意的是，雖然國際油氣市場處於動盪中，但中國國內的庫存給了消費者足夠的“底氣”。據Kpler估算，當前中國的在岸原油庫存達到歷史最高水平，至少有11.3億桶，約等於中國74天的原油使用量或110天的海運進口水平。
光大期貨分析亦認為，從上半年來看，中國的原油庫存在近幾個月持續增加，並攀升至歷史同期高位，主要緣於前期煉廠的備貨採購需求，目前煉廠庫存相對充足，並且開工率未恢復至高位，此外還有其他國家的相似組分油品替代，因此中東動盪對於中國石油進口的短期影響相對有限。
在外貿進出口方面，中國對這些相關地區的出口直接受到影響。
“這周做好了發貨的準備，但是好幾批貨都發不了。”浙江外貿人丁言東告訴第一財經，近期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的客戶都沒有按計劃提貨，讓他壓力陡升——數十萬已完成的定製化產品被迫積壓在工廠，等待局勢緩和。
製造外貿企業負責人蔡少華也告訴第一財經，目前對伊朗客戶的訂單已經暫停，發不了貨，新老生意都不得不停滯。即使客戶願意提貨，港口方面的運轉也不那麼正常。
不過，就對伊朗的出口而言，其份額在中國外貿整體的規模中相對小，這也意味著伊朗出口暫時受阻帶給我國貿易的影響並不大。
根據海關統計的資料，2025年前5個月，中國對伊朗的進出口總值約46.78億美元，同比下降20.8%，出口總值約32.21億美元，同比下降21.7%。與同期的全國外貿總值相比，中國對伊朗的進出口和出口分別佔全國份額的約0.19%和0.22%，均不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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