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快遲到了。
跟朋友約吃飯,定好中午12點。新加坡極小,打車的話,到哪都不會超過半小時。這天的問題是下樓時我忘了帶錢包,折返回去拿,再到樓下打車,發現忽然轉到高峰期,要等十分鐘的車。
上車的時候,粗粗一算,大概要遲到15分鐘。只能先跟朋友在微信上致歉,真不好意思,我可能要晚到15分鐘。等真的坐在餐桌上,又道歉一回,解釋關於今天為啥會遲到15分鐘。
兩個朋友都說沒關係,無所謂。一個說,只是朋友聚餐,很隨意的,遲到個十來分鐘有什麼,我們又不是要去做什麼要緊的事。另一個說,就是呀,遲到15分鐘根本不算什麼遲到。
最後兩人一總結,說她倆都是容錯率很高的人,對遲到早退都沒有那麼糾結。反而如果碰上有人非常強調準時到,會覺得有點壓力,這意味著跟此人相處必須非常準時,腦袋裡的弦要時刻繃著,當然不算愉快的交往。
容錯率高,事後我經常想起這四個字,在東亞社會里,我們總是從小被教導各種關於守時的必要性。
守時很重要,往小了說是種美德,往大了說,還是透過成功的鑰匙。小時候看過一個傳說,關於西漢開國功臣張良,說他年幼時過橋碰到個老人,甩了個鞋到他面前,讓他幫自己撿,還幫自己穿。張良依言行事後,老頭說孺子可教,讓他第二天早上來橋上會面。
張良去第一次,遲了。第二次,也遲了。最後一次,我記得我看的書裡寫,那天他整晚不睡,半夜就去等老頭,終於等來老頭送上一本《太公兵法》,以此迎來開掛般的人生。
看吧,不僅不能遲到,還要早到。
我上學那會,老師特別流行說一句話,一個人遲到一分鐘,耽擱的是班上50個同學的時間,每人一分鐘,加起來50分鐘,這能行嗎?
當然不行。
等成年後,經常聽到諸如時間就是金錢,時間就是生命。遲到10分鐘,會給我帶來一種負罪感,就像耽誤了別人十分鐘生命。
我兒子艾文,最近毀了一樁約定。週末他跟朋友一起約出門玩,我們規定,你需要在六點前回家。他說好,中午出門。5點多時,打電話來,說手機快沒電了,可能要晚回來一會。
他到家的時候是8點,把我和小陳氣得不輕,你也太沒有時間觀念了,晚歸2小時怎麼行?
小孩解釋,因為手機沒電,他們在那地方打不到車,只能等公交車云云。
大人教育小孩的時候,經常會忍不住發散一通。小小年紀就不遵守時間約定,以後怎麼辦?以後你跟別人約開會也遲到兩小時嗎?
最後小孩沒崩潰,大人崩潰了。完了,我的孩子竟然不守時,時間管理這麼一塌糊塗,將來他必定沒有什麼成就。你看張良,雞鳴起床,老人都沒搭理他,你遲到兩小時,還能有什麼?
冷靜下來後,小陳去看了交通卡的使用路徑。孩子確實沒說錯,他坐公交車花了一小時,因為一開始坐反了,幾站後發現錯誤,才坐上正確的班車。回來坐地鐵又花了一小時,新加坡確實很小,但公共交通確實很繞。
一旦看待這個問題是個偶然錯誤,好像也沒必要氣得死去活來,認定自己教子無方,一定要大動干戈一番。
《天真的人類學家》裡,作者非常困擾一件事,那就是多瓦悠人沒有任何時間觀念,他們沒有鐘錶,對時間只有一個模糊的概念。他每次跟別人約好訪談,結果都沒什麼下文。多瓦悠人既不守時,也不守約。說好下週見,下一次碰面可能是一個月後。
作者苦苦等待的割禮,兩年了都沒辦上。
我也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社會上所謂的成功人士,並不講究守時觀念。常聽到關於頒獎禮紅毯八卦爆料,明星不肯先出場,顯得牌面不夠大。真正大牌的明星,必須要壓軸閃亮登場。
你說說,找誰說理去?早到的是沒混出頭的小咖,晚到的才是最關鍵人物。
在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中,緊繃著身上的弦,等待隨時發動,看起來沒什麼必要。很多地方,容錯率都挺高的。比如澳洲旅館在聖誕假期間,每天下午三點前關門。但趕不上這個時間點,會有一個別的方案。在前臺信箱留鑰匙,隨後根據郵件裡給的密碼來開門之類。
這也挺好的,大家都沒負擔。
容錯率高了,常常會發現,其實沒什麼,這樣也行,那樣也行,怎麼都行,反正世界沒塌。
至於我兒子,在準時和早起這件事上,跟一個普通人類一樣,碰到自己感興趣的事,恨不得五點半出發。但對於沒什麼興趣的事,他就像世界上最大號的拖延症。
時不時在“還能拯救”和“要不算了”之間徘徊不定,最近我常常想,要不還是算了。世界什麼樣和未來會變成什麼樣,作為一個40歲的人,我已經看不太清了。

點選購買我的新書⬇️
關注👇
點上方進主頁-右上角“…”-關注

新浪微博 |@毛利
小紅書|和毛利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