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美學子】第3492期

12年國際視角精選

仰望星空·腳踏實地

【陳屹視線】教育·人文·名家文摘

【陳屹視線】導語

少君，華文網絡文學的開山鼻祖，

一位北大聲學物理專業出身的美國經濟學博士；

一位選擇40歲退休後遊走過近100個國家、近1000座城市；

少君以生花妙筆，將每座城市的景致、情感，以及那些或許被歷史遺忘的篇章一一描繪。他的作品不僅是一場視覺盛宴，更是一段穿越時空的情感旅程。

【留美學子】特別以《行走如歌》為題，定期刊載少君的城市觀感與印記，這一系列隨筆作品已近百萬字，記錄了他行走世界的深刻體悟與見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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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雨南京》

作者少君

江皋樓觀前朝寺。秋色入秦淮。敗垣芳草。空廊落葉。深砌蒼苔。遠人南去。夕陽西下。江水東來。木蘭花在。山僧試問。知為誰開。

前幾天，一個號稱有東亞研究碩士的老美羅伯特在和我打高爾夫球時，從兜裡掏出這首徐再思的元曲《甘露懷古》，問我秦淮在何方，他說他查了很多地圖都找不到這個地名。我告訴他這是一條流經南京的小河，因古時“秦淮燈火甲天下”的景象而聞名於世。

看到他一臉的疑惑，我說南朝開始，當時的秦淮河兩岸酒家林立，氣氛奢靡，無數歌船往來河上，許多歌女寄身其中，輕歌曼舞，絲竹飄渺，王孫公子流連其間，佳人故事留傳千古，比如李香君、董小宛都是後世傳名的秦淮佳麗。一時燈紅酒綠，紙醉金迷。

所以唐朝詩人杜牧曾寫過“煙籠寒水月籠紗，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忘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這首著名的《泊秦淮》來描述當時六朝金粉，醉生夢死的景象。

一席話聽得老羅一臉的仰慕，非纏著我再細講一下，好在我不久前為寫篇有關南京的文章，看了不少的書，於是就現學現賣道：明朝時秦淮河畔更加繁華，明太祖朱元璋又下令元宵節時在秦淮河上燃放小燈萬盞，盛況空前。

史書記載“秦淮燈船之盛，天下所無。兩岸河房，雕欄畫檻，綺窗絲障，十里珠簾”。

清朝著名小說《儒林外史》中也寫道：“(南京)城裡一道河，東水關到西水關足有十里，便是秦淮河。水滿的時候，畫船簫鼓，晝夜不絕。”其實秦淮河歷史悠久，遠遠不只是因一首《泊秦淮》而成名的。這秦淮河相傳是秦始皇為了破金陵（南京)之王氣而開鑿的。

在其上最古老的“長幹橋”旁，公元前400多年建造了最古老的城池–越城，是越王勾踐所建。

這一帶又叫“長干里”，李白曾有一首著名的詩“長幹行”就是描寫這裡的，其中“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幾句更是膾炙人口，而且還發展了“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等著名成語。

沿古河道向西又有古石頭城遺址，仍是三國時的城防工事，諸葛亮經過這裡時曾寫下了“鐘山龍蟠，石城虎踞”的名言，所以南京又有“石城”的別名。六朝時，秦淮河更成為文人騷客聚會的勝地，兩岸的烏衣巷、朱雀橋、桃葉渡都紛紛入詩，文彩風流傳於後世……

回到家裡剛剛洗浴完畢，就接到羅伯特太太的電話，問我跟她先生都談了些什麼，弄得他連晚飯都不吃，躲在書房裡看一堆中文書，如痴如迷。

放下電話，2002年那年在南京的一切立刻浮現在我的腦海裡……

南京，與北京、西安、洛陽並稱為中國四大古都。其居民衍生的歷史，可追溯至三十萬年以前，穴居湯山岩洞中的南京猿人。

從公元前472年越國大夫范蠡築城算起，至今已有近2500年曆史，先後有東吳、東晉，南朝的宋、齊、梁、陳等王朝在這裡建都，它曾是“六代帝王國、三吳佳麗城”的金粉之地，史稱六朝；此外，南唐、明(洪武)、太平天國，以及國民黨政府也曾建都於此，因此，歷史上盛稱為“六朝勝地、十代都會”。

這個現在的江蘇省省會，位於長江下游的中心，地跨長江兩岸，方圓5698平方公里，轄鼓樓、玄武、建鄴、白下、秦淮、雨花、棲霞、下關、浦口、大廠等10個城區和江寧、溧水、高淳、六合、江浦等5縣，據1999年資料統計有七百多萬人口。

南京的城市名稱繁多，據史載，僅歷代縣上建置的名稱就有金陵、揚州、丹陽、江乘、湖熟、建業、建康，江寧、白下、集慶、應天、天京等40多個，這在世界各國古城中也屬罕。名稱多變，反映了建置演變之頻繁和城市盛衰的曲折歷程，也為後人留下了輝煌的文化遺產。

那次去南京純屬偶然，我本來是和一個在一家著名通訊公司任主管的朋友，一起到北京參加中國政府的一個諮詢會議，晚上在王府井散步時，正好看到有幾個促銷小姐在賣國產的手機，我朋友看著那款手機直髮愣，然後對我說：這簡直不可思議，這明明是我們公司的設計，怎麼變成中國自己設計製造的手機了？我一定要查清楚。

這個具有現代唐吉柯德之風的美國人，問清小姐她們的公司在南京後，要我務必陪他去一趟南京，而且還叫我不要告訴他們中國分公司的人有關他的行蹤。

第二天當我們就要登上飛機的前一刻，我終於忍不住地揹著朋友給他們公司在北京的主管打了電話，因為我擔心一個被請來做客人的跨國公司的高階主管，突然在北京失蹤，會引起一場可以預期的轟動和緊張，其後果是我所無法承擔的。

當對方聽完我所講的故事之後，立刻大笑說這是一場誤會，那款所謂的國產手機就是由他們公司轉讓並授權的。我正要去找我的朋友去解釋，那位能講流利中文的北京主管隨即打來電話，請求我等上了飛機再向他的老闆解釋這一切，他說這用你們中國人的話是面子問題，而且你們正好可以到南京去玩二天，就算渡一次短假，南京方面我會安排一切的……

南京，在我心目中，始終有著夢一般的神秘色彩。究其原因，是朱自清先生所寫的《南京》。這篇文章曾被選在我上學時的課本里。其中的章節詞句至今我依然記得：“逛南京象逛古董鋪子，到處都有些時代侵蝕的遺痕。你可以摩挲，可以憑弔，可以悠然遐想；想到六朝的興廢，王謝的風流，秦淮的豔跡。這些也許只是老調子，不過經過自家一番體貼，便不同了”。

“最好選一個微雨天或月夜。在朦朧裡，才醞釀著那一縷幽幽的古味。你坐在一排明窗的豁蒙樓上，吃一碗茶，看面前蒼然蜿蜒著的臺城。臺城外明淨荒寒的玄武湖就象大滌子的畫。豁蒙樓一排窗子安排得最有心思，讓你看的一點不多，一點不少”。

後來又讀了朱先生的《槳聲燈影裡的秦淮河》：“一眼望去，疏疏的林，淡淡的月，襯著藍蔚的天，頗像荒江野渡光景；那邊呢，鬱叢叢的，陰森森的，又似乎藏著無邊的黑暗：令人幾乎不信那是繁華的秦淮河了。但是河中眩暈著的燈光，縱橫著的畫舫，悠揚著的笛韻，夾著那吱吱的胡琴聲，終於使我們認識綠如茵陳酒的秦淮水了。”

散文中那種朦朧濃豔、如醉如夢的暗示，讓你無法不想像著那秦淮河波光晃動，兩岸燈影人家的麗影。

八十年代初，我做記者後第一次到南京採訪時，下飛機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去尋訪秦淮河。那年時值深秋，天上下起了細雨，更加增添了我的遊興。可是當我向當地人問起秦淮河的時候，出乎我的意料，他們說，早在清朝初年，秦淮一帶便已蕭條破敗了，而今更是河床狹窄，河水髒兮兮的。

我半信半疑，暗想朱自清先生於1923年重遊秦淮河，那時河水依然是“碧陰陰的”、“如茵陳酒，厚而不膩”，兩岸也“雕欄畫檻，綺窗秀障，十里珠簾”，怎麼能幾十年就會慘淡如此呢？何況又說是從清代而始。可我卻不甘心，心目中“煙籠寒水月籠沙”的秦淮形象就這樣破滅了，我還是決意要去，不過心裡也暗自做好了失望的準備。

煙雨空中，遠遠便望見一座小橋，掩映在重樓疊宇中，橋下河道果然狹窄，兩岸相距只有七八米。河水混濁，灰而不厚。岸上的欄杆樓宇，破殘不堪，而且疏疏落落並不很多。雨下得更急更密了，潤溼了秦淮河干枯的景色，也潤溼了我停滯的想象。

我站在橋上，向兩旁望去，細雨中，小河折折彎彎，彷彿看到無數棟歌樓酒肆錯落有致地拔地而起，在煙雨中朦朧而現，婉約而別緻，也看見一艘艘小船穿梭或停或行，讓人想起“夜泊秦淮近酒家”的詩句和“人語驛邊橋”的江南小景。直到陪我去的朋友推醒我的“秦淮舊夢”，定神看清這一切皆空的秦淮河，我才依依不捨且懷著無比失望的心情闇然離去。

那位“現代堂吉柯德”在飛機上聽完我的解釋後大笑，說這是上帝給他的一次機會來南京，並說手機的鉅額虧損令他們公司不勝煩惱，但願在南京不要再讓他想到手機這個詞。所以當我們下飛機後，聞訊趕來接機的那家手機公司要安排我們參觀工廠時，被他斷然謝絕，他說我們這次只是私人渡假，要安排就帶我們好好玩玩南京城。

主人看我們主意已定，只好把我們送到金陵飯店，該公司主要幹部當晚上在據說是南京最有名的一家飯店設宴請我們吃飯，可惜我忘了名字。面對中國人特有的熱情，我的朋友喝得大醉而歸。

第二天給我們做導遊的是一個一心想到美國留學的小夥子，他一上車就用流利的英文開講道：南京古代叫金陵。所謂金陵十二釵，就是南京的十二個漂亮的小妹妹，今天晚上她們也許會到酒店去找你們的，幫你們按摩，因為你們住的那家飯店妹妹最多。

南京號稱六朝古都，但你要仔細考究南京的歷史，就會發現這個所謂的“六朝”其實大都是水貨。南京在三國時是吳國的首都，那算不上真正的王朝；南北朝時，宋齊梁陳接連四個，那也是不登大典之國，說起宋齊梁陳。

說到這兒，他用中文對我和幾個陪我們的中國人說，我給你們猜一個字謎：“無邊落木蕭蕭下”，這個謎語就和這四個三流小國有關，至於是什麼字，誰要猜出來我就請誰吃南京特產油炸臭豆腐。

我說這不是杜甫<登高>中的一句話嗎？眾人立刻驚訝道：沒想到你還懂得唐詩。我說我在中國長大，接受的是中華文化的傳統教育，怎麼會不知道這首詩，在導遊的起鬨下，我背出了杜甫的這首名詩：“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天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我朋友見我們改用中文交流，立刻抗議道：English、English。

小夥子連忙改用英語解釋了一番，接著說：到了宋朝，大宋被小金打的落花流水，逃到了江南，割出半壁江山，那時南京又被叫作了建康；小南宋被大元滅了後，南京被冷落了幾年；直到李闖王打天下，又熱鬧了起來，後來朱元璋建朝的時候，又把都朝放在了南京，他的小孫子覺得北京好玩一點，就又樂滋滋的住進了紫禁城。

於是算來南京真正的君臨天下的日子不超過300年。如果還要多算一點的話，太平天國的和中華民國也在南京做過東。

為了解南京這座有幾千年歷史的名城，我昨晚臨睡前專門上網查了很多資料，我對導遊說，你看來就是南京人，但對南京的歷史。好像知道的並不多，面對小夥子不以為然的神情，眾人一致叫我講講我所知道的南京歷史。

當我們一行人登上建於明洪武十五年（1382年）的鼓樓時，面對山環水抱，自古有“鐘山龍蟠，石城虎踞”的南京城，我照搬資料道：據傳，楚懷王滅越國後，曾在此地鐘山埋金以鎮“王氣”，是以鐘山又稱金陵山。真正在南京建都的是東吳的孫權，當時諸葛亮來東吳商討共拒曹操大計，見到此地說：“秣陵地形，鐘山龍蟠，石城虎踞，真帝王之都也。”建議孫權在此地建都，於是孫權在今南京城的位置建起建鄴城，在旁邊的石頭山上建起石頭城，西臨長江，南控秦淮河的入江口，作為建鄴城的屏障。

中間有一段時間，孫權曾經遷都武昌，受到了江東大族的反對，民間流傳著“寧飲建鄴水，不食武昌魚”的說法，不久不得不又遷回建鄴。西晉初年，晉軍攻陷建鄴，三國合一，劉禹錫有詩道：“王浚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黯然收；千尋鐵鎖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頭。”

大一統的局面沒有維持很久，西晉末年，由於八王之亂，各少數民族紛紛入主中原，史載為五胡亂華，黃河流域地區長期混戰，戰亂頻繁，“中原蕭條，白骨塗地”，處在戰亂中的北方大族與流民大量南下，公元316年，長安陷落，晉愍帝銜壁出降，西晉滅亡，次年，司馬睿在南方稱帝，建立東晉，建都建鄴，因愍帝名鄴，為避諱把建鄴改成建康。

從公元317年到公元589年，建康一直是東晉與南朝宋、齊、梁、陳五朝國都，加上東吳共有六個朝代，史稱六朝古都。當時它是南中國的政治、文化、經濟中心，歷時共三百二十二年。

這是南京城在歷史上的第一個黃金時期，當時六朝繁華，極於一時，由於從北方來的移民多，因此建康的人口增加得很快，秦淮河兩岸日益繁華，當時建康城改土牆為磚牆，秦淮河上架有很多浮橋，大船隻可以直接從長江駛入秦淮河，商業高度發達，到了梁朝，建康城的人口已過百萬，成為中國第一大城市。

公元589年，隋軍南下滅陳，當時建康要遠比隋大興城繁華，隋文帝下令拆毀建康城的所有建築，將城邑平為耕田。六朝古都就這樣被毀於一旦。在隋唐兩代，江南揚州盛而南京衰，只有那六朝古都的廢墟在悠悠的唐詩中游蕩，如“江雨霏霏江草齊，六朝如夢鳥空啼。無情最是臺城柳，依舊煙籠十里堤。”“舊日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山圍故國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淮水東邊舊時月，夜深還過女牆來。”　　

五代年間，南唐建都江寧府，由於長江西去，城池不再建在石頭山下，而是比較偏南，面向雨花臺，將人煙稠密的秦淮河圈入城內，奠定了現代南京城的基礎。在北宋，江寧為江南重鎮，王安石有詩曰“京口瓜洲一水間，鐘山只隔數重山”，這位改革家曾三次擔任過江寧府尹，晚年罷相後定居在江寧，最後終老在江寧。

南宋時由於北方淪陷，江淮成為戰場，江寧成了宋、金交兵的前哨，岳飛在牛頭山、韓世忠在黃天蕩都曾重創金兵，宋金和議後，由於國都在杭州，江寧成了北渡長江的要塞口，商業繁華，進入了它的第二個黃金時代。

由於江寧在長江邊上，幾多豪傑壯士都曾在此登臺北望失地，發出種種感嘆，如辛棄疾的《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中吟唱道：“落日樓頭，斷鴻聲裡，江南遊子，把吳鉤看了，欄干拍遍，無人會，登臨意……”，慷慨蒼涼之意盡在詞中。

到了元末，朱元璋攻克了已改名為集慶路的江寧，改其名為應天府，到了明代統一中國後，建都於應天府，以開封為北京，以應天府為南京，這就是南京名稱的由來。明代是南京城發展的第三個黃金時期，朱元璋用了二十年的時間來營建應天府。

這座全部用磚石築成的全長67裡的城垣，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它的形狀東西窄，南北長，呈不規則狀，打破了我國曆代城池多為正方或長方形的傳統，而且考慮到當地的地形與防禦的需要，將諸多山峰都圈入了城內。明初的南京城垣的高度在14米到21米間，城基寬14米，頂寬4米到9米，砌有垛口13，616個，開城門13座，整座城牆堅固雄偉，至今仍巍然屹立。

南京雖然只做了四十年的國都，但在明代，它一直是僅次於北京的全國第二大城市，是江南的經濟、文化、政治中心。到了清代，南京仍然保持作為江南第一都市的地位，在前清，它的經濟異常繁榮，康熙、乾隆皇帝下江南，必駐足於南京。

1928年，國民革命軍北伐成功，國民政府遷都南京，開始了南京城發展歷史上的第四個黃金時期。特別是在1928年到1937年間，中國開始了它的現代化建設，內戰的陰影逐漸消失，整個國家逐步走向統一，經濟飛速發展，最重要的是國民開始恢復信心，國家將海關關稅收歸國有管理，好幾個租界業已收回，治外法權也被取消，自1841年後所喪失的民族尊嚴慢慢得以恢復，而且日本人先佔東北，又覬覦華北，既有外患，國民日漸團結一心，作為國都的南京，其建設也蒸蒸日上，在1927年南京城只有30萬人，到了1937年中日戰爭爆發前夕，南京城已有人口超過一百萬。

提到南京的現代史，就不能不提1937年的南京大屠殺，日本人的殘酷行徑，與野獸無異，攻佔南京後，在數個月的時間內，日軍在南京殘殺了三十多萬中國軍人與平民，其行為令人髮指。在歷史上，只有希特勒在歐洲屠殺猶太人的暴行才能與此相比。

我說到這裡時，我們的車已經停在了南京大屠殺紀念館前，眾人都說沒想到我會對南京的歷史有這麼多的瞭解，我說到任何地方先做功課，是我旅行生活的一個習慣。而且這些東西在網上或圖書館裡都可以查到。

我們懷著異樣的感覺來到紀念館的正面，石壁上是鄧小平題詞的“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館名，走上進口臺階，我們見到用中、英、日文鐫刻的“遇難者三十萬”，肅穆之情頓生。登上屋頂平臺，可以見到院內用鵝卵石鋪成的廣場寸草不生，只有幾株枯樹散佈在荒涼的原野，從臺階走下大院，沿著小道前行，沿途安放了十三塊小型碑雕，部分記載了南京大屠殺的主要遺址及其史料，是全市各地所立的遇難同胞紀念碑的縮影和集中陳列，四周的圍牆嵌有三組大型石刻浮雕，用畫面表現了日本侵略軍當年在南京殺、燒、淫、掠的累累暴行，在大院的西部是遇難同胞屍骨陳列室，裡面陳放了從萬人坑挖掘出來的大批遇難者遺留下的累累白骨，是日軍暴行的鐵證，在陳列室外面，是一尊中國母親的石雕像，她揮著雙手，既象是在尋找親人，又象是在控訴日軍的暴行。

我朋友說這一切讓他想起了美國華盛頓的猶太人大屠殺紀念館和遍部歐洲的集中營。

比起西安、北京、洛陽，南京的貴族味要淡很多，南京沒有大型的皇朝花園，幾個墓倒是做得不錯，比較有名的就是明孝陵和中山陵。

如果你要研究中國古代城市規劃，最好的例子就是古金陵城，青龍白虎朱雀玄武井井有條，鐘鼓牌樓撐出了古城的骨架，南京的都城牆也是中國所有古都中儲存最完整的。如果到南京不看古城牆的確是一個遺憾。

世界名城巴黎的城牆，周長才29.5 公里，卻號稱“世界第一大城”。而明代的都城南京，有宮城、皇城、京城、外郭四圈城牆。由於數百年的歷史滄桑，皇城、宮城、外郭三圈城牆早已毀壞殆盡，惟有高大的京城城牆仍然屹立。

現存的南京城牆建於明代初年，它南北中華門至挹江門長１０公里，東西中山門到漢中門寬５.６７公里，周長３３.６７公里，可見這世界第一大城牆的桂冠應歸南京。

明代的南京城牆是明太祖朱元璋經過3年準備，經歷4個階段共21年時間才建成的。朱元璋為了建造南京城牆曾下令5省、20州、118縣燒製城磚。為了保證質量，每塊磚上都要打上燒製的州、府、縣及工匠和監造官員的姓名，如不合格一律退回重做，再不合格就將治罪。可見嚴格之極。

明代的南京城牆分外城、內城兩道，外城周長達60公里，今已不復存在，但外城的18個城門名稱仍沿用至今，如麒麟門、仙鶴門等就是。內城的13座城門沿東南西北順序為：朝陽門（今中山門）、正陽門（今光華門）、通濟門、聚寶門（今中華門）、三山門（今水西門）、石城門（今漢中門）、清涼門、定淮門、儀鳳門（今興中門）、金川門（又稱三民門）、鍾阜門（又稱小東門）、神策門（今和平門）、太平門。其中的中華門城堡是南京城牆上最大的一座城門，也是中國最大的一座城堡。其甕城由三道甕城和四道城門組成，工程宏偉，設計巧妙，在城垣建築史上佔有極其重要的地位。

現在的南京比我十幾年前第一次來時的高樓多了很多，但人多得更多。大概是人多火氣旺的原因，我們無論是坐汽車裡還走在街上都會看到南京人吵架的情景。導遊不無調侃地說，我們南京人吵架是世界聞名的，不僅買東西的時候會吵，連違反交通規則被交警攔下的時候，也敢高喊著把罰款單仍回給警察手中。

南京人經常說自己是“南京大蘿蔔”，就是你們北方人說的憨，所以講話沒什麼心眼，特別是遇到上海人一定會吵起來，因為南京人從內心氣上海人，因為上海人太精。南京人從骨子恨上海人，因為周邊有了上海，將南京的風頭搶去不少，而南京曾幾何時也是六朝古都啊。

導遊見我們來了聽的興趣，接著說：南京人還有一個特點，或者是一個毛病，喜歡侉天，就是沒事聊呀聊，每個南京人都是侃中高手，這不光是熟人之間，如果只是熟人那倒不奇怪，南京人聊天是不分場合，不分物件，不分時間的。

其中最厲害的一群侃王是的哥，在南京坐計程車那叫享受，的哥在一路上會給你介紹南京的政情風情，說幾個小故事，保證你旅途愉快，甘心挨宰；另外一群侃神是股票交易所的紅鼻子們，那侃起來就是不知天昏地暗。但是真正擔當主力軍的還是南京的女人，個個都是演說家，在大街上在公共汽車上你都經常可以看到幾個女人在聊的不亦樂乎，往往她們之間並不相識。

我說這怎麼可能？導遊說我們先下車去逛秦淮河，等見過了孔夫子我再給你解釋。

秦淮河古稱淮水，據說秦始皇時鑿通方山引淮水，橫貫城中，故名秦淮河。秦淮河分內河和外河，內河在南京城中，是古時十里秦淮最繁華之地。南京在歷史上曾經十一次定都，自古在內秦淮河人文薈萃，商賈雲集。六朝時代，夫子廟地區已相當繁華，烏衣巷、朱雀街、桃葉渡等處，都是當時高門大族所居。

在明代，夫子廟作為國子監科舉考場，考生雲集，因此這裡集中了許多服務行業，有各種酒樓、茶館、小吃等。與此同時，青樓妓院也應運而生，內秦淮河上“槳聲燈影連十里，歌女花船戲濁波”、“畫船簫鼓，晝夜不絕”。古典戲劇《桃花扇》裡所描寫的“梨花似雪草如煙，春在秦淮兩岸邊，一帶妝樓臨水蓋，家家粉影照嬋娟”十分真切地再現了當時秦淮河上的畸形繁華景象。

由於歷史的變遷，昔日繁榮景象早已不復存在。八十年代末當地政府為發展旅遊，對這一風光帶進行大歸模的修復，秦淮河又再度成為南京的遊覽勝地。秦淮河實際上是揚子江的一條支流，全長約110公里，是南京地區的主要河道。它集古蹟、園林、畫舫、市街和民俗於一體。

秦淮風光最著名的是盛行於明代的燈船。朱自清在他那篇著名的散文《槳聲燈影裡的秦淮河》，對此就有很好的敘述。經過修復的秦淮河風光帶，以夫子廟為中心，秦淮河為紐帶，包括瞻園、夫子廟古建築群、白鷺洲、中華門城堡，以及從桃葉渡至鎮淮橋一帶的秦淮水上游船和沿河景觀，可謂集古蹟、園林、畫舫、市街、河房廳和民俗民風於一體的旅遊線，極富情趣和魅力。

夫子廟古時候是文人騷客常來之地，秦淮豔妓不知道留住了多少人的腳步也誕生了中國文學史上佔著很重要地位的秦淮詩詞。現在你繞在夫子廟的各個小巷，那裡的房子還保留著舊都時候的雙層建築，在古代，樓下是飯館小賣部而樓上只有窗朝街心，沒有廊也沒有門，那也就是過去妓女們工作的地方，當你仰視那些窗的時候依稀還可以感覺到豔妓們向下招手情景。

現在的夫子廟是南京的休閒勝地，小吃，小店滿目皆是，據說那裡也是戀愛男女首選的娛樂場所。夫子廟是孔廟的俗稱，原來是供奉和祭祀孔子的地方。始建於1034年，位於秦淮河北岸貢院街。它利用秦淮河作它的泮池南岸有照壁，北岸廟前有聚星亭、思樂亭；中軸線上建有欞星門、大成門、大成殿、明德堂、尊經閣等建築；另外廟東還有魁星閣。1985年修復後的夫子廟古建築群，周圍茶肆、酒樓、店鋪等建築也都改建成明清風格。

夫子廟前，有遊船出租供遊秦準河，是那種鵝形的玻璃鋼船，完全沒有古味。從夫子廟到“文源橋”，是秦準河最精彩的地段。很希望能在晚上再到這裡來，體會秦準河裡七彩的如金蛇般絲絲遊動的燈影。舊時秦準河素以“六朝煙月之區，金粉薈萃之所”聞名。

十代繁華，文采風流，甲於海內。在我的想像裡，秦準河該是一條漿聲哎哎、畫舫來往、酒旗低迓、靚女如雲的地方。要知道，這可是一條萬古多情之水，從秦始皇東巡金陵，開鑿河道，破除王氣，引準水北流入江算起，距今二千四百多年一直在流淌的水啊。

我們被安排在一家叫“秦淮人家”的賓館吃點心，這家賓館從內到外都沿用了古秦淮建築的格局，門窗都是紅木雕花隔扇門，二層小樓，樓梯都是木製的，每個房間都鋪陳著漆了紅漆的木條地板，連服務員都穿著中式立領的服裝。

整個賓館與外面其它建築風格統一，互相輝映，連成一體。我告訴我朋友這種風格的裝潢就是仿古的妓院，他聽後大樂，說這比我們倆上次在荷蘭阿姆斯特丹吃飯的那家高雅多了。

據導遊介紹，南京的小吃在中國小吃業裡也是一塊招牌，是與廣州，重慶，西安並列的名小吃城，南京的招牌小吃是板鴨和鴨血豆腐湯，我當年第一次來南京時，還不知道那是南京一絕，吃完豆腐和鴨血就把湯倒了，陪我吃飯的人大呼可惜，從那時起我就記住鴨血豆腐。

現在的南京鴨血豆腐到處都是，而這家賓館的經理則說自己的是最正宗的金源鴨血粉絲湯。鴨血豆腐顧名思義，就是鴨血加豆腐，在一個碩大的鐵鍋裡，漂浮著鴨血、豆腐泡，放一勺辣椒油，再混上一卷粉絲，幾點薑絲和小蒜，鴨血是軟的，豆腐也是軟的，粉絲也是軟的，都是軟的，軟在嘴裡，爽在心裡。

導遊說在南京如果你想省錢，又想讓女朋友開心，在女朋友開心後，又想讓女朋友跟你乾點壞事，最好的方法就是帶她去喝鴨血豆腐湯。我朋友喝得汗流頰背地感嘆，在麥當勞，肯德基得衝擊下，鴨血豆腐小店依然能在南京大街小巷流行不衰，可見南京人對它的喜愛。

第二道小吃是桂花鴨，這是南京特有的鹽水板鴨，不是我們通常認為的那種肥鴨子，而是一種幾乎沒有肥油的瘦型鴨——櫻桃骨鴨。它的做法和一般鹽水鴨不同，工序要多，至於怎麼個多法，導遊說很複雜，如果他學會了就去美國賣板鴨了。

桂花鴨看上去要比一般的板鴨或烤鴨瘦的多，彷彿是皮加骨頭，給人一種營養不良的感覺，導遊說南京的板鴨奧妙之處，就是虐待鴨子，不給它吃，不給它睡，然後叫它在桂花林裡散步，這樣才叫脫俗，這樣的鴨子吃起來才帶神仙味道。

於是我們就在餐桌上啃鴨子成仙了，在啃完最後一隻鴨翅膀後，經理說還有臭豆腐，我趕緊搖手說我的朋友會被醺死。我上次已經領教過南京的臭豆腐了。它和湖南的不同，不是辣的，不是黃的，當時在南京經常可以看到這樣的情景，幾個窈窕淑女在街上走成一排招搖過市，每人手裡一串臭豆腐。當年我也曾斗膽試了一次，兩秒鐘後，黑臭的豆腐被甩在地上，我刷了半個小時牙，還是作嘔不止。

吃飽喝足之後，我們在導遊的帶領下逛街，夫子廟指的是孔廟、學宮、貢院三大建築群，但習慣上將圍繞這三大建築群一帶的街道都稱做夫子廟。東晉鹹康三年，（337年）丞相王導在秦淮河北岸建學宮，這是夫子廟的最早建築。宋明道元年（1032年）宋仁宗在學宮前建孔廟，彌夫子廟。後因戰亂幾次被毀，幾次重建。

現在的建築為1984年重新規劃修建起來的。它重現了明清時代江南街市的風貌景觀，一派古色古香。

孔廟的照壁在秦淮河南岸，壁頂覆小圓筒青瓦，四角略翹，其長度為中國照壁之最。大成門為古代抬梁穿鬥式建築物，是孔廟的主體建築，翹角龍脊，三門並立，每扇門上有45枚門釘及龍頭銜環。門內左右兩側立南齊、元、宋時期的石碑四塊，內院兩側有廊連線大成殿。學宮位於大成殿後，由明德堂、尊經閣、青雲樓等一組建築組成，是古代州府的最高學府，明德堂是學宮的正堂。

由文樞坊向東左拐即可見到一座斗拱飛簷的正方型三層木結構建築——明遠樓。它始建於明永樂年間，清道光年間重建。“明遠”是 “慎終追遠，明德歸原”的意思。明遠樓是當年貢院的中心，樓高三層，每層飛簷高翹。

它是原江南貢院的中心建築，是考試期間監視考生和釋出命令的地方。樓後院落兩側是仿明清時科舉考試的號舍，號舍僅有上、下兩塊木板，上為桌、下為凳。考試幾天考生吃喝睡全在這狹小的空間內，帶進去的食物全要檢查，連饅頭也要切開看，以防夾帶作弊。最盛時期，江南貢院號舍20644間，規模為全國貢院之首。

歷史上的夫子廟曾經是一個畸型的繁華鬧市，特別是明清時期，每逢開科秋闈，上萬名考生雲集於此，於是書肆、茶館、客棧應運而生，酒樓妓院也就滋生蔓延。當年秦淮河南岸的一些街巷即為富家子弟的“溫柔鄉”、“銷金窟”。還出過不少名妓，如李香君、董小宛等被稱為“秦淮八豔”。當地人在鈔庫街38號還重建了媚香樓妓院，為一兩層高的磚木結構民居。

李香君是清初戲劇家孔尚任名著《桃花扇》中的秦淮名妓，傳說實有其人。清代作家吳敬梓也曾居住於秦淮河畔，歷經19年，在此寫出了抨擊科舉制度的名著《儒林外史》。

在秦淮河南岸，曾是六朝有名的商業區和王公貴族的住宅區。唐代詩人劉禹錫寫下《金陵懷古·烏衣巷》的著名華章後，烏衣巷便名播於世，遊人不絕，詩云：“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詩中的王、謝是指東晉時期的兩任丞相——王導與謝安，晉室南遷後，東晉的王導、謝安等王公大臣、豪門貴族，都擇居於秦淮與青溪之間的烏衣巷。王導，字茂弘，是東晉王朝建立過程中舉足輕重的人物。

他歷任晉元、明、成三帝的宰輔，用“鎮之以靜，群情自安”的方針，保持東晉的安定局面。謝安則是被王導提攜起來的一個重要人物。他四十多歲才因國運每況愈下而被請出山，“東山高臥時起來，欲濟蒼生未為晚”，由會稽赴建康接任丞相。謝安性沉靜，常與大書法家王羲之登冶城（今朝天宮附近），“悠然遐想，有高世之志”。謝安在建康二十多年，做了兩件大事，從而名垂青史。一是他巧妙地阻止了桓溫的篡位活動；二是指揮了著名的淝水之戰。它奠定了南朝300多年安定和平的政治局面。後人寫詩推崇他，“高臥東山四十年，一堂絲竹敗苻堅。至今墩下瀟瀟雨，猶唱當時奈何許”。

在南京還有很多優美的景點，其中比較著名的有：中山陵、靈谷寺、明孝陵、雨花臺、玄武湖、夫子廟、莫愁湖、總統府、美玲宮、長江大橋等等。由於時間的關係，我們不可能一一走過，在陪同們的建議下我們驅車中山陵。

中山陵坐落在鐘山東峰小茅山南麓，西鄰明孝陵，東毗靈谷寺，整個陵墓就是一個整體的藝術品，從山腳到山頂，是雪白的長梯，在兩旁暗綠的叢林筆直的延伸上去，在白和綠之間，點綴點點藍色的琉璃瓦，令人肅穆。

走上去才發現陵墓由南往北沿中軸線逐漸升高，依次為廣場、石坊、墓道、陵門、碑亭、祭堂、墓室。墓道南端的三門石牌坊上刻中山先生手書“博愛”兩字。石坊前廣場南端立有孫中山的遺像，擺動的手勢好像正在發表關係國家命運的演說。石坊後是長達375米、寬40米的墓道。陵門額上為孫中山的手跡“天下為公”四個大字。

據導遊講用青色的琉璃瓦有其一定的含意，青色象徵蒼天，青色琉璃瓦乃含天下為公之意，以此來顯示孫中山先生為國為民的博大胸懷。石階共分八段392級，攀登如此多的石階極為艱難，但當大家走完這段長距離陡峻的石階以後，才悟出《總理遺囑》中有關的囑咐：“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含義。

祭堂的正中，為孫中山先生的漢白玉坐像，基座四周雕刻著孫中山的業績，祭堂四壁的黑色大理石牆上刻有孫中山親筆書寫的《建國大綱》和胡漢民等人書寫的《總理遺囑》。

祭堂之後有一個銅門，橫額上書“浩氣長存”四個大字，亦是孫中山先生的手筆。門內即為鐘形墓室，其中央有深五米的圓形大理石圓穴。孫中山的漢白玉靈柩及臥像即安放在圓穴中，瞻仰者可圍繞漢白玉欄杆俯視靈柩上的臥像。

中山陵的建築風格中西合壁，鐘山的雄偉形勢與各個牌坊、陵門、碑亭、祭堂和墓室，透過大片綠地和寬廣的通天台階，連成一個大的整體，顯得十分莊嚴雄偉，既有深刻的含意，又顯得十分莊嚴雄偉，更有宏偉的氣勢，設計非常成功，所以被譽為“中國近代建築史上的第一陵”。

從中山陵下來，主人又把我們拉到莫愁湖裡的船上，說剛才是以動觀靜，現在則是以靜觀動。我給我朋友翻譯後，他說中國人每個人都好像是哲學家。莫愁湖位於南京市水西門外。

原是秦淮河與長江的交匯處，後長江逐漸西移，形成了一些大小湖泊，莫愁湖是其中最大的一個。它的名字由一個動人的傳說而來。

相傳南北朝時，有一個美麗而聰慧的姑娘叫莫愁。她15歲嫁到金陵盧家，夫妻恩愛家庭美滿，後來因為打仗，丈夫被徵兵戍邊，一去杳無音訊。她為能夠見到日夜思念的丈夫，就化做一泓湖水，希望隨長江流到他的駐地白狼河。後人為了紀念她，將此湖稱為莫愁湖。梁武帝為紀念她還做了一首七言古詩《河中之水歇》，刻在鬱金堂院落的牆上。

我們正在莫愁湖上泛舟時，天空竟然下起了霏霏的細雨。聽著導遊有關莫愁女苦命的故事，想必她是十分的美麗的，美麗而又出身微寒就會十分的不幸。最後，她終於失去了自己最美麗的東西——她的眼睛。我朋友說他深信這個悽婉的故事，甚至他來南京就是為了來尋找她留在湖中的淚痕，而這如煙的細雨似乎在告訴他，他就要置身這個傳說之中了。

如今的莫愁湖被闢為公園。大門上“莫愁湖公園”五個字是郭沫若所題。進大門正面是座假山、水池和噴泉，著名的勝棋樓就在後面。它坐北朝南，是一座古樸的兩層建築，樓上懸掛著明太祖朱元璋和中山王徐達奕棋的畫像。

樓外兩側檻柱上的楹聯雲：“粉黛江山留得半湖煙雨，王侯事業都如一局棋枰。”傳說是朱元璋和徐達下棋之處，朱元璋以莫愁湖為賭注，結果徐達贏了棋。莫愁湖在明代為徐氏產業倒是事實，但徐達想必是不敢冒味取勝於皇上的，莫愁湖多半是朱元璋賞給徐達的。

勝棋樓西側是莫愁女故居——鬱金堂，其西是南北兩廳，東西有迴廊環繞的賞荷亭，中間是荷花池，池中石上有一座二米多高的漢白玉莫愁女塑像。只見她手挽桑籃、長裙曳地似凌波仙子款款而來，一對如怨如訴的雙眼彷彿向四方遊人訴說她的不幸。

這湖是傳說中的湖，這遊廊是傳說中的遊廊，這潔白的塑像不就是莫愁嗎？莫愁、莫愁，卻總是這淡淡的哀愁。

其實，世上有多少應該信的歷史不被人相信，又有多少隨風而生、隨風而播的傳說卻被人們牢牢地記著。人們願意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當現實過於平淡，或是期望中的美好和現實的差距太大的時候，人們就會在歷史之外記載這個世界。不管怎樣，美好的總會讓人們記住，莫愁就是南京人記憶中的莫愁，莫愁湖就是南京人想象中的莫愁湖，而這莫愁湖的煙雨卻是我想象中的莫愁湖的煙雨。

導遊說在晚飯前我們還要繼續前往雞籠山，我們聽了直搖頭，說乾脆帶我們車遊南京吧。石頭山、雞籠山、馬鞍山、四望山……一個城市內有這麼多的山，在中國除了南京以外，大概是找不出別的什麼地方了。

當年明太祖在修建南京城時，將諸多的山頭都包在了城裡，主要是為了起防禦作用。雞籠山在市區內，北臨玄武湖，西連臺城，在其山麓有雞鳴寺，為梁武帝所建的同泰寺故址，梁武帝為南朝第一個拜佛到了極點的皇帝，他曾四次捨身入同泰寺為奴，但一國不能沒有君主，因此每一次都是由大臣們用重金將其贖出。

玄武湖則在鐘山西麓，位於南京市東北城牆外，由玄武門和解放門與市區相連。它在六朝以前稱桑泊，晉朝時稱北湖，湖岸呈菱形，湖內有五個島，把湖面分成四大片，各島之間有橋或堤相通，水面一片碧綠，粉紅色荷花掩映其中，滿湖清香，景色迷人在諸山的環抱中，此湖在六朝時已非常出名，是宮苑的後湖。

湖面開閣，水域既廣且深，各朝都在此舉行過水師閱武，最大的一次是在陳朝，有三千戰艦與十萬甲兵參加。到了宋代，王安石任江寧府尹，曾經填湖造田，湖遂廢。到了元代，因為地勢低窪，經常積水，不得不重新浚通開挖，但水面遠小於六朝。在明代，玄武湖是用來儲放黃冊，即登記全國戶口、田畝、賦役的冊子，當時在湖內的洲上建南北庫三十間，架一百多座，明初存有黃冊五萬多本，湖區為禁區。

在南京大街上最令人難忘的是紅色的計程車，在高峰時期，滿街紅色，巍巍壯觀令人歎為觀止。道路兩旁的梧桐也是自己從前沒有注意過的，不是沒有見過梧桐樹，而是沒有見過如此成規模的景象，但上面的粗壯樹幹不知道為什麼把它們鋸掉，魁梧的身材，配上禿禿的樹頂，很象南京小夥子喜歡的髮型——寸頭。

另外南京的大街上的濃妝豔抹的女性們，也是南京的一道風景線，南京的女孩和一般的標準江浙女孩不同，在大多數人眼裡江南的女孩都是小巧玲瓏型，其實那是在鎮江以東，而南京女孩的身材要比蘇州無錫的修長的多。

在我們車過之處的大街小巷，經常可以看到一些亮麗的女孩結伴而行，招搖過市，嘻嘻哈哈。導遊說南京的女人比男人更喜歡侉天，事情往往是這樣發生的，先是一個女人到處張望，尋找目標；當她的眼光碰到另外一個女性的遊離的目光時停頓下來，兩位女性相視一笑，會心的一笑，慢慢相互接近，再對視一下，再一笑，如此重複直到到達合適距離。然後其中一人會指著另一人的項鍊或外衣或皮包，說：“你的項鍊或外衣或皮包很好看呀。”

演說從此開始，從你家小孩上學遲到，到我家老婆婆吃不下飯，侃的日月無光，就算是唐僧再世也愧為不及，直到分手之時都不知對方姓什麼。

在回飯店的路上，大家談起南京的夏天已不像從前那樣火爐般的炎熱，但最難過的卻是冬天，我知道，長江以南曾有過不允許安裝暖氣裝置的政策，故而，冬天一到就遭秧了。

陪同我們的一位女士說，雖然現在有很多家庭用爐子或空調取暖，但仍沒有像北方的暖氣那般舒服，尤其是吃飯時，炒菜端上來就是冷盤了，所以冬季南京人喜歡吃火鍋也是迫不得已，晚上洗澡更是像打仗一樣，那種戰戰兢兢的樣子不亞於那些被“雙規”官員。

談及南京的現狀，一直熱心陪著我們但很少說話的那位公司辦公室主任，突然語出驚人地說，現在南京年輕人的處世哲學和人生態度，可以說基本沒有什麼方向性，南京人經常談的信仰危機，也最多的出現在這一些三十五歲以下的人群中，他們以談論別人的成功作為炫耀，對自己的工作不滿意，對領導不滿意、對待遇不滿意。眼高手低、急於求成。

隨著改革開放，一夜間把保守、封閉的南京人搞暈了。對的事情沒有人再像從前那樣支援，錯的事情也沒有輿論去鞭韃，人們對榮譽、恥辱、驕傲、唾棄、好與壞的界限徹底模糊了。彷彿從這以後，人們真的自由了！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如果你有能耐，不僅可以出邊，還可以掙到那些別人不敢掙的錢。誘惑人啊。

有不少的人發現這條路不是條真正的路，便又無路可尋，怎麼辦？湊在一起啤酒白酒地麻醉自己，可酒醒了才知道，生活還是那麼不容易，精神生活更是空虛無聊。南京的年輕人也好，上歲數的人也好，在工作中能夠敬業的很少，一提現狀便怨聲載道，不要求像你們在國外那樣一絲不苟，但他們連最起碼的責任心都被省掉了，互相糊弄。上班時間不見人影，被問時就說是上廁所了。下班又遲遲不走，等一些要好的同事去喝酒，並美其名曰：吹吹牛。

聽了主任的一席肺腑之言，很令人感動，但又覺得這一切彷彿離我很遠，感覺也很陌生。我把主任的話和我自己的感覺講給那個美國朋友，他說這也許是社會經濟急速膨脹的必然代價，只是對你來說已是物是人非了，你還說的清你現在算哪國人嗎？。

他的話令我不禁想起李煜的名句：“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南京最繁華的地方要屬新街口，這是南京現代化的標誌，回想八十年代，我們所住的金陵飯店，好象人人皆知，那時流行一句話：找新街口，看金陵飯店。

那時金陵飯店就像一個孤獨的古人一個人立在南京中心，讓每個人仰視。據說那時登上金陵飯店頂樓可以看見南京的全景，從長江一直到秦淮河。現在則是東西南北全是樓了。在新街口的十字中心，是孫中山先生的雕像，他點著手杖，凝視著路人，孫中山在南京的地位是無人可比的。

熱情的主人在豐盛的晚宴之後還安排了京劇，我的朋友在北京已領教過京劇的難懂和漫長，以太累了為藉口，先回了他的房間。我只好打圓場說是他去找金陵十二釵按摩去了。

到了劇場我才知道是古裝戲《桃花扇》的片段，大陸叫摺子戲，早知道孔尚任這出名劇，但卻從未聽過和看過，立刻抖擻精神投入進去……明王朝經歷了兩百多年的統治，政治上經濟上都面臨崩潰，昏庸腐化的福王朱由松在清軍大舉南下，即將國破家亡之時仍荒淫無度，弛了朝綱，他們只知爭權奪利，結黨營私，狼狽為奸，誘導弘光帝建造樓臺，朝夕淫樂，沉醉於聲色之中。

為了取悅於弘光帝，廣授舊院，大掃秦淮，拿了清客妓女數十餘人，教演新戲，於賞心亭飲酒賞雪，李香君自侯方域被迫逃走之後，守身如玉，不肯下樓，這時也被他們逼著去排戲。她不願曲奉權要，服侍皇帝，更恨這些一直為士林唾棄的魏閹餘孽，到了賞心亭，香君唱道：“堂堂列公，半邊南朝，望你崢嶸，出身希貴寵，創業選聲容，後庭花又添幾種，把俺胡撮弄，對寒風雪海冰山，苦陪觴詠”。香君又唱：“東林伯仲，俺青樓皆知敬重！乾兒義子重新用，絕不了魏家種！”

孔尚任將李香君血濺詩扇的故事，透過《桃花扇》這出戲解答了明代三百年基業墮於何人、敗於何事的問題，描繪出一個身世微賤，從小生長在青樓的女子，耳濡目染接受了不少愛國思想，傾慕復社進步人士，後來又與文士侯方域引為知己，並結為百年之好，更使她脫凡超俗，出汙泥而不染，對愛情忠貞不渝，不慕富貴，不畏權勢，愛恨分明，對閹黨餘孽誓不兩立，疾惡如仇，憂念國家，恪守民族氣節。因此有膽有識敢罵當朝宰相。

南明王朝就在香君罵筵那一年垮了臺，說明人心相背的確關係到政權的興廢。香君一個人當面罵，實際代表了千千萬萬人背後的詛咒，這表現一個政權失去了人心必然敗之，從這點上看《桃花扇》一齣戲是對一個政權滅亡的宣判。

看戲出來，主人興致高昂地要拉我去卡拉OK，我說從來不會也不喜歡卡拉OK，而且現在已經很晚了，你們也該回家休息了。辦公室主任拿出明天的旅遊景點列單讓我挑選，其中有明孝陵、雨花臺、梅園新村、九華山等等。

我真的很感謝他們的熱情與費心，我也真的想走遍南京的每一個景點，但我告訴他明天一早我們就要去香港了，然後回美國。主任一聽說什麼也要再陪陪我，導遊勸我不要推託，說南京人待客的熱情天下第一。為了不掃大家的興，也為了彌補我白天的一點點的遺憾，我提議大家一起去夜遊秦淮河。　　

到夫子廟時已近深夜，牌樓上“南京夫子廟”幾個金字在暗紅色的牌樓上閃亮。“狀元樓”酒店高大的房子，屏風般地屹立。店鋪的堂前簷後，到處是閃亮的燈。山牆和屋脊上的霓虹燈，勾勒出整個房屋的形狀，在黑色夜空的襯托下，一派寧靜。也許，這是沒有了李香君、柳如是、董小宛、陳圓圓、寇白門、卞玉京、顧眉生、馬湘蘭的緣故吧。

這些消殞的香魂至今還在南京嗎？忽然間希望電閃雷鳴，風雨大作，這時，小宛的香魂也許會再現，伊伊亭亭嫋嫋而來。“一帶妝樓臨水蓋，家家分影照嬋娟。”我耳邊還響著《桃花扇》中的唱句。

時過境遷，我再也找不到那個粉色豔豔的秦準河了。歷史上，與秦準有關的名人故事太多了，大書法家王羲之父子就出生在秦準河畔，王獻之當年迎娶愛妾桃葉之處，今仍有桃葉渡之稱。畫聖顧愷之家住秦準河畔，今武定橋西。張僧繇“畫龍點晴”的故事，即發生在秦準河畔的烏衣巷。

李白七下金陵，寫有《金陵酒肆留別》等不少吟詠秦準的詩篇。劉禹錫、杜牧、李商隱，陸游都寫有關於秦準的詩。北宋的變法革新家王安亡石曾寓寄金陵。李清照的：“……春歸秣陵樹，人老建康城。感月吟風多少事，如今老去無成。……”辛棄疾的：“我來弔古，上危樓贏得，閒愁千斛。虎踞龍盤何處是，只有興亡滿目！”以及“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英雄淚。”都寫在南京。朱元璋開國南京。

《西遊記》《紅樓夢》的作者吳承恩、曹雪芹都曾寄跡秦準岸。秦淮八豔的故事，更是風情豔絕，令後來者豔羨不已。

秦準河，如今是一條現實而平靜的河。沒有才子，不見佳人，夜漸深，雲漸低，秦準河兩岸滿街的霓虹燈，竟也映紅了半邊天際。

對於導遊早上所說的迷語，我想了一路也沒猜出和南京有什麼關係，我說現在飯館都已經關門，你也沒有請客的危險了，是不是到了該公佈你的謎底的時候了，他說你彆著急，這迷語只有南京人，而且是熟知南京歷史的人，才能猜得出。

所謂“無邊落木蕭蕭下”，蕭是宋齊梁陳的梁朝的國姓，也就是皇帝龜兒子的姓，他姓蕭，他的下面也就是殺他的人建的王朝叫陳朝，“陳”繁體為耳朵旁加上東的繁體，陳“無邊”了就是東，東“落”掉了“木”還剩啥？剩的就是謎底……

回飯店的時候，雨開始下起來，行人稀疏，街道空闊，華燈初上，夜雨金陵朦朧雅緻。走在這燈光流影裡，聆聽那“五更桐葉最佳音”的雨聲，不知身在何處，心所何往了。

其實，人生也是這樣，隨處都可見風景，隨時都可體味快樂，正所謂“一滴水中看世界”，只要你心性使然，便是“花開花落”，“天上人間”又有多大分別呢？

“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斷代文化影響下的南京人，把杜牧這首千古絕唱的上半句，印在了秦淮河的兩岸，也刻在了他們的心中，但下半句呢？“商女不知忘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難道僅僅只是在說歷史嗎？這大概只有今天的南京人才清楚。就像剛才導遊所給我的謎底，雖然已說得很清楚了，但你若不是南京人就永遠不會明白。

應該說南京不是一個奢華的都城，它是一塊凝聚著濃厚歷史的巨石，浸染著太多的記憶和沉重。南京在很大程度上是一個悲壯的烈士，歷史在它的身上劃下了累累的傷痕。只有在南京你才能感到這些聲音，而北京西安洛陽這些城市，由於經歷的洗禮太少，只留下了幾座輝煌的宮殿和墓穴，卻沒有像南京一樣，留下籠罩全城的歷史煙雲。

在南京，無論你是走在江邊，漫步在中山大道上，漂搖在秦淮河裡，站在巍巍的紫金山頂，都會令你冷靜的思考，思考過去，思考未來。這就是南京給每一個走進他懷抱里人的最好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