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單身媽媽所經歷的女性貧困

本文授權轉載自微信公眾號 真實故事計劃(ID:zhenshigushi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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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4年,深漂女詩人鄔霞在單身媽媽和打工作家的身份裡進退失據。
27年前,14歲的鄔霞從四川故鄉初中輟學,到深圳成為一名女工。2014年,她作為工人詩歌電影《我的詩篇》中唯一一位女工詩人,走進大眾視野。
今年,鄔霞42歲。作為單身母親,她和兩個女兒居住在城中村。嘗過學歷低下、經濟貧困的苦,她如今苦苦追逐著超大城市水漲船高的准入門檻,努力阻止兩個女兒陷入和她類似的命運。
夏夜,深圳西鄉共樂舊村一棟抱手樓內,鄔霞躺在客廳的舊沙發上,面色蒼白憂鬱。
屋內,斑駁的牆壁上粘著一張墨綠色海報,是她在自傳《我的吊帶裙》新書分享會時留下的,鄔霞母親撿來準備去賣的紙殼,佔據了院子裡一小塊空地。這是鄔霞在城中村住了3年的家。
今年,鄔霞42歲了。自14歲初中輟學,她隨父母深漂27年,一直租住在深圳市寶安區“相依為命”。鄔霞另外的身份是作家,也是一位單親媽媽。她19歲開始在打工文學刊物上發表短文,2015年,成為工人詩歌電影《我的詩篇》中出現的唯一一位女詩人,走上上海國際電影節紅毯,後來又登上央視,這是她人生的高光時刻。此後這10年,鄔霞不斷和貧困鬥爭,離婚、父親重病、貧困……也時常出現在媒體上。而她的困頓,也常常成為她被攻擊的理由。
6月底,鄔霞在出租屋的廁所門前跌倒。她感到水泥臺階堅硬鋒利的邊緣直抵背部,背部很快腫痛起來。看病要錢,她在出租屋裡硬挺了2天,拍了受傷處的照片發給附近一個開推拿店的小老闆看,對方判斷說是“骨裂”。這種情況難以自愈,於是,傷後第3天,鄔霞才由母親用輪椅推著,穿過不平的小巷,抵達寶安醫院。在醫院經過一番檢查,醫生診斷鄔霞2-4根腰椎,橫突骨折。從醫院回到家,鄔霞按照醫生的囑咐服藥,在家休養。她每天起床後只能斜躺在客廳的舊沙發上,忍受著背部“發神經似的疼痛”。
用鄔霞自己的話說,2024年上半年,她忙碌,但“顆粒無收”。
2月末,因父親患帶狀皰疹住院,鄔霞和母親、妹妹輪流在醫院陪護。鄔霞負責一整個白天。清早,她六點半送兩個女兒上公交車,就趕去醫院,給父親擦藥、換尿墊、餵飯,緊盯著他的需求。陪床27天,父親睡著的間隙,她抱著手機刷題,準備5月份系統整合專案管理工程師的考試。
回家後,她接著用電腦上課、刷題。為趕進度,常常要熬夜到凌晨兩三點。
4月底,一家省級刊物向鄔霞約稿,1萬字左右的約稿,她寫了一個月。忙起來的時候,她就利用碎片時間,在手機上寫幾行字,回家再複製到電腦上。這筆5千餘元的稿費8月發放,因此上半年還是顆粒無收。
因為經濟困頓,家人們其實希望,鄔霞這次骨折傷好後,能夠去找一份工作。
另一方面,在家養傷的鄔霞,為一件和錢有關的事焦灼不已——兩個女兒讀私立學校統共需要一萬六千餘元的學費,尚未湊齊。
受傷前一週,鄔霞剛剛為大女兒申請了初中學位。深圳實行積分戶籍制。作為外地戶籍人員,鄔霞只有擁有對應學歷,再加足夠的社保年限,攢夠積分落戶,孩子才能讀公立學校。
14歲,她到深圳打工,35歲才在深圳交上社保。為了入戶給孩子辦入學,2020年起,她在照顧孩子、寫作之餘,也開始學習,準備自考大專及工程師。去年,她靠自學拿到大專畢業證書。
6年的社保,加上自考的大專文憑,鄔霞幾乎榨乾了自己這些年空閒的時間,終於在手裡攥了67.6分。不過,距離孩子入學公立學校74分的門檻,還差6.4分,她依然只能給大女兒申請私立初中的學位。
在公眾號上,她記錄了這些年漂泊於深圳無房、無戶口的困窘與無助,卻招來謾罵。有人將她與同因《我的詩篇》走入民眾視野的詩人陳年喜比較。說她天分與才華耗盡,“繼續寫作也是浪費時間”。有人因她生存維艱還“做文學夢”而不滿,說要罵醒她。
鄔霞在留言下回復,講述她作為單身媽媽,憑一己之力要解決孩子的戶籍、房子和生活費的不易,對方卻諷刺她作為清貧的詩人對房子和戶口的渴望:“你要等到一間大房子才來寫作嗎?”
在貧窮的催磨中,記錄和寫作作為宣洩,一直是鄔霞少有的精神出口。2022年,鄔霞的自傳體書籍《我的吊帶裙》出版,她在書中袒露了打工往事與一段婚姻,卻因一些細節不符合讀者對“完全解放的女作家”的期待,而招致攻擊。名氣為她帶來的,更多是凝視,她曾在採訪中講述了媽媽為一家人付房租的故事,又招來了“啃老”的罵名。
這些注視難說是否過於苛刻。擁有共同來處的鄔霞和陳年喜,仍在線上保持著聯絡。2022年9月,鄔霞出新書後,陳年喜在朋友圈為鄔霞發言,說出她作為出書背後,作為貧困的單親媽媽,不易的處境:“她沒有如我們這些男性廣泛閱讀的時間、自由和條件,也少有廣闊涉及社會生活層面的機會,思考、寫作到這個層面已堪稱優秀”。

圖 | 鄔霞在家中

2013年,鄔霞58歲的父親確診糖尿病、因中風、重度抑鬱住院。近幾年他的身體每況愈下,生病住院,都是鄔霞和母親、妹妹輪流陪護。這些年老人無法工作,他的商業養老金,多用來買藥。當時,深圳文學圈的許多文友對鄔霞伸出了援手。鄔霞的父親走出了鬼門關 ,但家中花光積蓄,還欠下了外債。
鄔霞的母親李金秀做洗碗工、去街上撿垃圾,維持一家人的日常生活。這兩年,鄔霞靠著從電腦維修店280元購入的店主淘汰的舊電腦上課、準備考試,也用這臺電腦寫作來湊齊讓女兒們讀書的開銷。 
自小,創造收入,就是鄔霞生活裡最重要的命題。 
1982年,鄔霞出生於四川內江潮水村。90年代,她曾羨慕住在城裡的姑姑家連廁所裡都貼著白色瓷磚,鄔霞發誓要“努力讀書,將來當老師,住在那樣明淨的房子裡”。
1996年到深圳的時候,鄔霞在製衣廠成為了一名童工。在大城市,只有工廠對學歷、背景有限的女孩敞開大門。流水線旁,她休息、閒談都不被允許。那時候,她一天站十多個小時,到最後胸悶氣短、腳底鑽心地疼。平常日子,回到宿舍洗漱完畢,1點多能入睡,遇上工廠趕工,還要通宵加班。
這樣的工作強度,僅能兌換來400元月薪,還要承受突如其來的責罵和名目繁多的罰扣項。在工廠做滿3個月扣50元調整金,在宿舍吃夜宵罰扣50元,沒戴廠牌罰款200元。入廠第一個月,鄔霞站在街邊洗漱時,便因沒戴廠牌,在大庭廣眾下被提著衣領揪到宿舍,自尊心強的她和媽媽躲在宿舍小床上相視而泣,還被罰扣200元。 
在這樣的環境下,女工們生髮出應對的生存策略。鄔霞母親選擇的方法是忍耐。自1989年她到深圳打工,就是靠著忍氣吞聲,賺來足夠兩個女兒上學的錢。一些年輕的女工,則選擇輾轉各個工廠,攢夠嫁妝錢就離開。也有女工加班之餘,去培訓班學習電腦技術,希望學成後找一份文員工作離開這裡。 
鄔霞選擇了寫作。在工廠,女工們之間流傳言情小說。90年代,暢銷小說家席絹、瓊瑤的小說傳入到內地,看多了,在工廠的第二年,鄔霞也開始寫。寫在父親的工友特意為她留下的薄如蟬翼的稿紙上,她在創作的小說裡命名人物,操縱命運。上下午10分鐘的休息時間,她讀小說。午休時,她穿過廠區長長的天橋,趕回宿舍寫上幾句。夜晚加完班,她在通宵明亮的宿舍內繼續寫到凌晨2點。 
那時候,鄔霞夢想成為瓊瑤那樣的暢銷書作家,讓一家人住進明淨的房子。言情小說寫作是她的避難所,也為她提供了冰冷工廠裡難得的情感上的養料和關懷。當然,還寄託著她逃離工廠的願望。不過,這次嘗試,以她收到深圳當地一家知名報社的退稿信而告終。 
離開工廠的願望仍在。2000年,鄔霞在一本名為《星河影視》的雜誌上,看到大連一所藝校的招生資訊。她花光在工廠存下的7、8千元,在父母陪伴下去了學校。到了學校,鄔霞發現,學校裡只有她和另外一個女孩子是打工妹。其他的學生“家裡都是做生意的”。她在這間學校待了1年學習編劇,學校給幾個成年的女孩準備了一個留校工作的機會,“最終留下了一位大學生”。 
工廠興盛的年代,打工文學也在繁盛。2001年,從大連回到深圳的鄔霞,在家裡的出租屋整日寫作,仍是寫言情小說。80年代末,順應著深圳的打工熱潮,打工刊物諸如《佛山文藝》《打工族》興起,1988年,打工文學刊物《大鵬灣》在深圳、東莞兩地發行,月發行量一度超過10萬冊。鄔霞至今記得,“打工皇后”安子憑藉寫作和出版言情小說,成為一代打工人的夢想。
在打工文學界等待初露頭角的同時,鄔霞輾轉在各家工廠。2001年到2004年間,她做過倉管、製衣工。趕貨通宵加班到凌晨5、6點,她閉眼打瞌睡,再被拿剪刀的手重重墜落的聲音驚醒。她短暫地被介紹做了5個月文員,最末尾時“工廠工資都快發不出”,遭遇供應商性騷擾,對方賠償了5000元,工廠領導扣下了3000元。鄔霞懷著複雜的心情拿著2000元回了家,此後1個月,她憂懼被尋仇,只敢繞道離開。
2001年,鄔霞以“夢瑤”為筆名發表短文,沒有稿酬,但鄔霞像那段時光中所有懷揣文學夢的青年,在封閉中寫了6年,渴望被看見。 
蟄伏多年沒有迴響,鄔霞決心自己創造一些機會。 
她給深圳幾家報紙挨個打電話,其中一家報紙來採訪了她。受到關注後,鄔霞得到了人生中第一臺液晶顯示屏的新電腦,她激動得“臉頰發燙”,她“第一次覺得深圳是一座溫暖的城市”。那是深圳打工文學風起雲湧的時代。被報道後,鄔霞受到關注並參加了魯迅文學班的作家培訓班。在那裡,鄔霞第一次接受純粹的職業的文學指導、訓練和鼓勵,知道了什麼叫純文學、小說。一位同行告訴她,言情小說市場已經飽和,“你是寫不出來的”,建議她可以以打工生活為素材寫作。
2007年,鄔霞在出租屋以她在工廠生活的經歷,寫下的《吊帶裙》等小詩發表在《打工文學》(現名《寶安文學》)創刊號上。
2015年,《我的詩篇》上映,鄔霞走上電影節紅毯時,有人告訴她,或許你今天晚上就能找一份心儀的文字工作。鄔霞重燃希望,她希望藉此能找一份工作,獲得女兒的撫養權,擺脫婚姻改善家境。 
她四處託人尋求一份有穩定收入的文字工作,但對方 “一聽說她初二的學歷”,便不了了之。她也得到過四川宗親的一些“關照”,宗親推薦她去開單,20多天一單未開。
也有人問她是否離開深圳選擇去東莞求職,那裡競爭壓力小,但在深圳寶安區居住多年,租房、給父親看病都已習慣,鄔霞還是決定留在深圳。 
因貧窮的出身只有低學歷,因低學歷在就業市場上缺乏競爭力,無法找到更好的工作,如此迴圈。鄔霞回憶起她隨《我的詩篇》主創參加活動時,“人家看我在螢幕前笑,不知道我在家裡哭”。
求職不順,她想著去做小生意。她能獲得的資訊仍舊是,招工資訊和廣告,循著地鐵站收到的傳單上的地址,她花費1500元報名學習攤煎餅果子。到了“學校”,十幾個人站在高溫的鍋臺前練習攤餅皮,她站上一天,回家後臉上的紅暈也不消散。她開始學習後,才意識到後續找幫手和場地,也是問題。

圖 | 2月末,鄔霞在醫院陪護父親

在《東京貧困女子》一書中,記者出身的作者中村淳彥曾總結過對女性陷入貧困的原因的觀察:貧困,是在出身和成長經歷、家庭環境、健康狀態、就業、政策、制度、個人和配偶的性格及人格等多重因素的影響下發生的。每個人面對的現實五花八門,各不相同。 
鄔霞21歲時被催婚。她從身邊的女孩身上見過婚姻的模樣。發小結婚後,和丈夫住在鐵皮房內。妹妹生完孩子4個月後,孩子被婆婆帶回老家,妹妹做不了主,只能暗自哭泣。
“這樣的生活有什麼未來?”鄔霞一度抱著不結婚、靠寫作養活自己的想法。微弱的女性獨立意識萌芽,現實生活卻並未給它提供野蠻生長的土壤和養分。 
2009年,鄔霞和父母相繼失業。作為家中長女,鄔霞把父母養老的責任揹負在身上。她意識到,靠自己想要在深圳立足,並不現實。 
鄔霞在寫作中展示出的大膽熱情和生命力,和她在婚戀上的退守傳統相當矛盾。這在她的成長軌跡中又有跡可循。
在工廠時,閱讀言情小說是鄔霞的精神出口,以至於工廠區充斥規訓和異化的生活,沒有阻擋鄔霞飛揚的想象力。但閱讀言情小說也強化著女性需要被男性看見、對男性依附的暗示。
正如學者珍妮斯•A. 拉德威在《閱讀浪漫小說》一書中所分析,浪漫小說塑造了百分百關注和迎合女性需求的男性,同時也強化了屬於女性的情感陷阱,女性只需純真、善良、美麗,自然會獲得男性的關注與支援。
潛移默化地,鄔霞希冀著在婚姻中追求“浪漫愛”。 
也是在那前後,鄔霞經人介紹認識了前夫。前夫和她一樣來自農村,認識時,告訴她自己“年入十幾萬”。鄔霞坦承,那是她已對流離失所的生活深惡痛絕,想要退回看似安全的傳統婚姻和家庭中。她夢想著,婚後“男主外,女主內”,她一面相夫教子一面繼續寫作,兩人能齊心協力地建設小家庭,以後在深圳安居樂業。 
談戀愛時,男人以借工程款的名義,陸續借走她的存款,她想著“都是一家人”,沒有防範。聽到他和別人吹噓“輸光了”工程款,她才發現他口中的“打點小麻將”其實是賭博。2011年,鄔霞生下大女兒,前兩年,女兒需要24小時照顧的時候,鄔霞抽空寫文章勉強為生,一度要靠父母接濟。2013年懷第二個孩子時,男人說:“如果是女孩子。你自己養。” 
二女兒出生後,她獨自照顧兩個女兒,有時在電腦上剛打上兩行字,女兒就哭鬧著找媽媽,她才意識到,獨自照顧兩個孩子幾乎不可能同時兼顧寫作。
2017年,鄔霞離婚時只得到了小女兒的撫養權。當前夫將大女兒送回她身邊,要她帶著讀書時,鄔霞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有人勸她,多為自己想想,把大女兒交給奶奶帶。但鄔霞做不到。離婚前一年,鄔霞去湖北探望大女兒,當時孩子跟著爺爺奶奶在老家讀書,她看見的,是孩子張開雙手要媽媽抱,站在堆著衣服的床邊寫作業,臉色蠟黃。還有一次,大女兒坐在爺爺的三輪車上翻車,“腿上縫了七八針”。 
離婚那年鄔霞34歲,和社會脫軌4、5年。得到了一位文友的提醒,她才知道,女兒們想要在深圳讀書,需要先拿到深圳戶口。文友幫她梳理了自考大專和工程師的流程,她開始備考。 
也因花錢自考,她又往貧窮的深處更進一步。 
2018年,兩個女兒進入小學,鄔霞每天清早6點起床,往返3小時接送兩個女兒。在家時,她要去買菜、洗衣、打掃、給在家養病的父親做飯。看書和考題,佔據了她本就不多的閱讀和寫作時間。
去年,鄔霞靠分期付款維持開支,自考拿到大專文憑,這給了她很大的信心。2020年前後,她開始準備工程師考試,這項自考一年有2次,分別在5月、11月。每年考試月提前兩三個月,鄔霞每天還要花上幾個小時聽直播課、刷題。考試對她來說難度不小,她去年考過一次,沒過,今年上半年的考試宣佈取消後,只剩下一次機會的鄔霞更覺壓力。
6月骨折之後,鄔霞在家中休養了近兩個月。聽課、寫作都需要使用電腦,無法坐下,意味著她長時間無法寫作,兩個月沒有收入。
趕在8月30日學校劃學費前,鄔霞從網貸上借了一筆錢週轉。之後,她收到了《天涯》雜誌的稿費,得以償還部分借款。
生活似是永恆這般捉襟見肘。解決了學費的危機,鄔霞父親的身體,有了新的病兆。他的牙齒一顆顆脫落,吃不下什麼。虛弱到站起時雙腿顫抖,連行走時也需要家人牽著前行。 
鄔霞考慮著,該去再次找一份工作了。她計劃投一些文案類的工作,不管怎樣,先試一試。
27年來,鄔霞回過故鄉兩次。家裡的房子已經坍塌,住在縣城的親人也多已離散。故鄉對於42歲的她來說,是年幼時曾居住過14年、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多年後她見到讀書時的同桌,對方說起當初鄔霞輟學下深圳打工的事:“我覺得你好酷。我也想這樣!” 鄔霞不附和,反而和他開玩笑,“你當時怎麼不攔我一下?” 
內心深處,鄔霞真的希望當時有人能攔住輟學的自己。她記得父親當時說 “女孩不用讀太多書,會寫信就行”,遠在深圳打工的母親聽後,哭了整整一夜。如果那時候有人攔她一下,就好了——鄔霞想——把書繼續讀下去,人生或許能因此多出更多選擇。因此,在為女兒選學校的時候,她在自己能力範圍內申請了質量相對最好、學費最貴的那一個。 
過去一年,鄔霞統計過,她靠稿酬、獎金、文友介紹的勞務工作,平均月收入大約有5千多元。去掉她的社保、孩子的學費,她還堅持供著給自己和女兒買的商業保險。那本是鄔霞在妹妹做保險銷售時為幫襯妹妹買的,保費一年要萬餘元。後來經歷愈多,她越發堅持續保。
原因無它,鄔霞想給自己和女兒購入一份保障,不用像2013年那樣,父親突然病重,沒有醫療和商業保險報銷,一家人傾盡積蓄還負債。 
最近,鄔霞發現大女兒的性格愈發沉默。前段時間,開朗的小女兒也說“不想讀書”,學校太遠了。積分不足的鄔霞沒有太多擇校權,兩個女兒就讀的是隔壁村的民辦學校,通勤要轉公交車加走路,一度早上去學校要50分鐘。她們清早6點半要起床,在家來不及吃飯時,就拿著包子混合著汽車尾氣將早餐吃進去。 
她問女兒,不讀書你想要做什麼?小女兒說:“想躺平”。鄔霞因為這個答案很緊張,也內心酸澀。她決心無論如何都要拿到工程師的證件,這趕得上能讓小女兒讀教學質量更好的公立初中。 
她依舊不知道,自己能支撐孩子讀書多久,兩個孩子的學費要從哪裡來。只是,貧困又無能為力的日子她過夠了,她決心盡己所能拖拽,讓兩個女兒免於迴圈她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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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崔玉敏編輯 | 溫麗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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