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miMalek:NewIdentity拉米·馬雷克:新身份

“我一直在努力打破我眼中的‘好萊塢刻板印象’。”   面對面說話的時候,你不由會被拉米·馬雷克(Rami Malek)那雙大而圓的眼睛吸引,這讓他看起來格外溫和而誠懇。最近,他主演並擔任製片人的電影《諜網追兇》(The Amateur)正式上映,他顯然有點迫不及待地想聊聊“製片”這個新身份,以及往前又邁進一步的興奮。
“非典型”的復仇故事
馬雷克所說的“刻板印象”包括多重意思:比如,他的埃及裔身份,很早他就告訴經紀人,“我再也不會接那些延續對中東人負面刻板印象的角色”;又比如,神秘又強大的反派,他在007電影《無暇赴死》中扮演的恐怖分子路西弗·薩芬(Lyutsifer Safin),試圖“清洗”並統治世界,即使這一次在電影中扮演的查理·海勒(Charlie Heller)也是一個IT男,但他內斂的外表下有近乎瘋狂的復仇心,是個孤身踏上覆仇險途的高智商解碼員,這個人物,與馬雷克在電視劇《駭客軍團》(Mr. Robot )中扮演的艾略特·奧爾德森 (Elliot Alderson)(他因此贏得了第68屆黃金時段艾美獎劇情類最佳男主角獎),那個患有社交焦慮症和慢性憂鬱症的程式設計師截然不同。
當然,人們多少也會對這位拿下過奧斯卡最佳男主角榮譽的演員有更高的期待。2019年,馬雷克憑藉電影《波希米亞狂想曲》 (Bohemian Rhapsody)中 對 皇 後 樂 隊(Queen)主 唱 佛萊迪·摩克瑞 (Freddie Mercury) 惟妙惟肖的塑造,捧得了“小金人”獎盃。之後他的作品數量並不多,除了薩芬之外,他只在克里斯托弗·諾蘭(Christopher Nolan)導演的電影《奧本海默》(Oppenheimer)中客串出演了大衛·希爾 (David Hill)一角。他顯然謹慎地思考下一步的計劃,並一直在為之努力。
“我已經為這個專案準備很長時間了,一直滿懷激情。”他露出釋然又驕傲的表情,“是的,看到自己在一部動作片中擔任主角,我覺得這是相當意外的。”但他的責任不僅僅在於塑造好海勒這個人物,而是要為整個專案找到合適的團隊。
他很欣賞導演詹姆斯·哈維斯(James Hawes)執導的諜戰電視劇《流人》(Slow Horses),所以哈維斯就成了《諜網追兇》導演的不二人選。“我也希望能聯絡到一些我非常喜歡的演員——我不會請求幫助,也不會隨便打電話,除非我認為這值得他們的時間。”
片中海勒的妻子莎拉 (Sarah) 由美國女演員瑞秋·布羅斯納安(Rachel Elizabeth Brosnahan)扮演,她曾憑藉出演系列劇集《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The Marvelous Mrs. Maisel) 中麥瑟爾夫人 (Mrs. Maisel) 一角,獲得了金球獎、艾美獎等一系列重要獎項的最佳女主角。“我們認識很多年了,一直在聊什麼時候可以合作一把。”扮演神秘特工“寄生物(Inquiline)”的愛爾蘭女演員凱特瑞娜·巴爾夫(Caitríona Balfe)和他也同樣有類似的交情。
“ 我與喬·博恩瑟 (演員Jon Bernthal,劇 中 扮演蒼熊一角) 的友誼始於我們一起拍攝電視劇《太平洋戰爭》的時候, 和勞倫斯·菲什伯恩(演員Laurence Fishburne, 劇中扮演鐵教頭亨德森一角)長久以來都互相欣賞。誰會不欣賞勞倫斯·菲什伯恩的表演呢?通常來說,我不太會被別人身上所謂的‘明星感’震懾住,但勞倫斯的魅力真的讓我心服口服。”
《諜網追兇》看起來是一個復仇的故事:才華橫溢但性格內向的美國中央情報局(CIA)解碼員查理·海勒在妻子不幸遇害後,想要親手解決那些殺害妻子的兇手。但馬雷克認為“復仇”不該是這部作品的唯一標籤。“我甚至和製片方討論過,不一定要將這個故事歸類為‘復仇’或‘報復’的故事。”
他希望更突出海勒的本質:一個追求正義的人。“我認為這就是他作為一個人所固有的特質。他身上有一種偉大的正直感,我在重寫劇本時一直試圖融入這一點。通常我們會將那些智商高、腦子靈活的人與情感智商不相匹配的情況聯絡在一起,但我希望海勒在驚人的智商之外,擁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心。”
馬雷克沒有讓故事走向單純“以牙還牙”的爽劇風格。海勒智商高達170,且有中央情報局多年的工作經驗,但他復仇的一路,卻充斥著彷徨、猶豫和驚慌失措,近似逃亡―他沒有“上帝視角”,也沒有無所不能。這一切的前提是馬雷克試圖貫穿在影片中的疑問,海勒到底秉承怎樣的道德觀?
“對海勒來說,他的情感深度與他分析資訊和情報的能力是相當的。他進入中央情報局時,有時能夠很好地處理這兩者,有時則不能。但這使他顯得非常人性化。他知道自己必須在某些黑暗中周旋,但他會將這些保留在心中。”
馬雷克和導演哈維斯以及製片方的討論,還包括他真的想製作一部“不需要展示槍支暴力的電影”。“我們確實會看到暴力,但這是一個在過程中質疑自己行為的人。海勒的生活中出現了一些人,幫助他認識到這些行為的後果,包括‘他是誰’,以及他的未來:這值得嗎?是否有其他方式?是否有替代方案?與此同時,我們也在問自己,必須製作一部大型動作片嗎?”
馬雷克對結果表示滿意。“這部作品包含這種型別片裡觀眾所期望看到的所有元素,甚至更多,因為我們以非常巧妙的方式呈現了這一切。我們也深入探討了‘如果將某人從地球上真正移除’所需的心理因素,無論是咫尺之間的對決,還是遠距離的謀劃。做這樣的決定和相應所需要採取的行動,包含著沉重的心理壓力,因為這會引起嚴重的後果。”
“業餘”到“專業”
從決定要啟動這個電影專案開始,馬雷克和團隊就定下了“The Amateur”的名稱。直譯來說,“業餘者”更能體現海勒這一路的成長,“這個名字就是我們的‘定海神針’”。對他本人來說,這好像是一個比喻,見證著馬雷克的身份轉變。
《諜網追兇》的劇本修改了很多稿。“坦白說,這是一個關於開發某個專案的教訓。”在讀第一稿的劇本時,馬雷克意識到它存在著種種缺陷,“當時我並沒有愛上它。我知道它有特別之處,但作為製片人,我覺得它還需要修改和豐滿,需要某位編劇來做合理的調整。也許在這個過程中原本的故事會流失一些優秀的元素,但同時它也會增加新的閃光點。這個過程是一種反覆的交流。”
拍攝時,演員們收到了很多頁不同顏色的紙張,這意味著故事經過了重重修訂。馬雷克聽說,克林特·伊斯特伍德(Clint Eastwood)會堅持用最原始的劇本,“他總說白色意味著第一版”,但這次團隊裡的演員願意與他共同探討並接受最新的版本。“我始終保留著這個劇本的每個版本,這樣我可以每天回去參考比對,確保我們得到的是最佳版本。而菲什伯恩在這方面非常出色,他有著過人的記憶力。有時我會說:‘嘿,這裡有一句來自之前版本的精彩臺詞。’他會問:‘為什麼它不在電影裡?’我說:‘現在這句話被加回去了,你放心。’”
電影在倫敦、巴黎、羅馬、布拉格等多座城市取景,從驚險刺激的環球追兇,到狂奔於異國街頭的追逐與搏殺,以及令人屏息的高空泳池爆裂,腎上腺素飆升的壓迫感貫穿始終。但這也意味著,身為製片人,馬雷克需要考慮預算的問題。
“我們算是有比較充足的預算。故事的大部分發生在倫敦,所以為什麼不把那裡作為我們主要取景地呢?但這意味著我們必須縮短拍攝天數,雖然那裡可以享受到稅收方面的優惠,但也會提高拍攝的成本。”馬雷克想把預算儘可能用在刀刃上,這次他雲集了“世界上最優秀的攝像師和藝術部門人員”,“他們從任何層面來看,都是世界級的行業精英,這正是我作為製片人所追求的團隊。在這個班底的基礎上,我們也吸引到了一批特別優秀的演員,一切都源於一個完善的起點”。
但在多地移動取景,多少還是讓他感覺到了一些壓力,他要想盡辦法因地制宜。“法國的攝製組非常出色,那個團隊規模較小,這就意味著我們可以快速移動。幸好我們有攝影總監馬丁·魯(Martin Ruhe),他是一位出色的攝影師,拍攝時總是扛著攝像機和我們共進退。我很快就意識到,即使他不一定能預見到演員的每一個動作,但他始終與我們保持同頻,整個過程就像是我們共舞了一場芭蕾。”
馬雷克也不得不暫時放下他的“完美主義”,接受現實。“你總是希望能再多拍一條,以確保安全,但有時我們必須相信,我們已經拍到了所需的鏡頭。身份的改變,就意味著更多的責任和挑戰,這就是生活。”不過每天都要時刻盯著預算數字,也幫助馬雷克在塑造海勒這個人物的時候增添了真實的焦慮感,“一個專案中你要同時承擔兩個角色的時候,這必然是一種挑戰。但我喜歡挑戰,也喜歡帶著整個劇組移動。”
真正的信心
回到表演本身,這或許是我們可以對馬雷克最放心的部分。他對於每一個角色的準備,幾乎都到了執著的地步。在《波希米亞狂想曲》還未正式確定拍攝前,馬雷克就為自己定製了複製摩克瑞口腔形狀的假牙―包括四顆額外的牙齒。那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會獲得那個角色,但如果機會真的出現,他希望自己能處於一個足夠舒適的狀態來接受挑戰。“對我來說,戴上那些假牙,提前一年開始某種類似排練的過程,我心裡會比較有底。”
他進行了聲樂課程和大量的影片研究,其中包括摩克瑞母親的講話。馬雷克分析研究了她的口音,因為這可能影響了摩克瑞的說話方式,即使呈現的效果可能微不足道。馬雷克把這些準備工作視為“值得”和“理所當然的”,“我只是想做好我的部分。的確有人說,有時我的準備有點過於充分了”。
在拍攝《波希米亞狂想曲》的過程中,馬雷克已經逐漸展露出他作為一個團隊領袖的潛質。第一任導演布萊恩·辛格(Bryan Singer)因未能按時回到片場和多次缺席而在拍攝接近尾聲時被解僱,馬雷克找來了德克斯特·弗萊徹(Dexter Fletcher)接手這個專案,這位由演員轉型為導演的英國人到達現場時,他發現馬雷克是整個團隊得以團結的核心人物。
弗萊徹在採訪中曾提到過這一點。“我很快意識到,拉米憑實力成為領導者。這並不是因為他扮演的是主唱佛萊迪,而是因為他的同情心和關懷,以及那種包容和支援的特質,贏得了所有人的信任。”
對於角色非同一般的付出,不僅因為馬雷克的責任心和對錶演的熱愛,他並不是那種一炮而紅、擁有至高起點的幸運兒,每一個微小的成績,對他而言都彌足珍貴。他的父母是從埃及到美國的移民,他們對馬雷克的期望是他可以成為一名律師,或者從事某種穩定的職業。當馬雷克意識到自己對錶演的痴迷時,父母表現出過不安。“他們走了那麼遠,工作那麼努力,我從事表演的話,好像是對他們付出的否定,是一種辜負。”
在某次採訪中,馬雷克準確無誤地背出了他拿到的第一個劇本的第一句臺詞,雖然那已經是20多年前的事了。在真正成為演員前,馬雷克經歷了漫長而挫折的一路:從大學畢業後,躊躇滿志的他從洛杉磯搬到了紐約,試圖尋找戲劇方面的機會,意識到追夢失敗後,他搬回洛杉磯,和父母同住,同時在餐廳打工,送外賣時,如果他覺得訂單可能被送到導演或製片手上,他還會在裡面偷偷加上自己的簡歷和照片。
在他心灰意冷,打算去考房產經紀人證的時候,得到了第一個試鏡。那源於一個選角導演的電話,對方問他是否是拉米·馬雷克的經紀人,他說“是”,然後被對方發現他就是馬雷克本人。他請求對方給他一個機會,於是有了電視劇《吉爾莫女孩》(Gilmore Girls)中的3句臺詞。入行後,馬雷克埃及裔的背景也讓他深受限制,找到他的往往是那些無足輕重的小角色,或是帶著典型刻板印象的中東人物角色。
《駭客軍團》讓馬雷克終於成為“被看見和被尊敬的演員”,但移民家庭的背景、從業以來收到的各種拒絕和否定,讓他依然無法擺脫兒時起就有的身份困惑。佛萊迪·摩克瑞這個角色成了轉折點。起初馬雷克並不相信自己可能演好這樣一位傳奇音樂人,但當他發現摩克瑞在非洲和印度生活過,然後移民到英國,年輕時對自己的身份同樣感到矛盾時,他有了真正的信心。
“摩克瑞的原名叫富魯科·布林薩拉(Farrokh Bulsara)(他出生於東非坦尚尼亞,原為印度波斯民族,名字也是波斯語),這個發現對我極具衝擊力,正是這一點讓我敢說:‘我能做到!’我從他身上學到了很多。他是如此堅定、真實、真誠,這就是你在舞臺上看到的摩克瑞,他就是他自己,如此完美、如此美麗,他看向觀眾,說:‘你們也有自由去做同樣的事情,所以我會享受這個並繼續這樣做。’”
馬雷克還清楚地記得他第一次去好萊塢的情景:15分鐘的車程裡,他經過了穆赫蘭公路,然後到達了日落大道。之前他並不知道這一切的存在,之後這成了他的嚮往、目標和夢想。他已經證明了自己身為演員的實力,但他還有更長的路要走,更高的山要攀登,他會繼續擁有新的身份。
攝影
©Greg Williams/AUGUST Image, LLC
採訪、撰文 穆森
統籌、編輯 暖小團
美術編輯 李翹楚
特別鳴謝 迪士尼影業
新媒體執行 紫蘇葉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