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看到所有立場上的人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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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自:北京德國文化中心歌德學院
如今,我們還能如何為中東和平對話貢獻力量?“巴勒斯坦人和猶太人為和平”組織的和平活動家們作出了示範。本文轉載自fluter.de線上雜誌。
採訪人:米拉姆·拉特曼(Mirjam Ratma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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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luter:哈馬斯恐怖組織對以色列的襲擊已經過去16個月,你們對2023年10月7日有哪些記憶?
雅埃爾·施密特(Yael Schmitt)*:我當時正和家人一起在以色列探親。前一晚,我們還和巴勒斯坦的朋友們坐在一起,大家都很高興,因為彼此已經很久沒見面了。7號那天我起得很早,打開了收音機,突然聽到一個女人在講述基布茲遭到了襲擊,並對記者大喊,說他們需要幫助。我當時心想:“這是哪個戰爭的錄音?”後來我才意識到,那是現場直播。
澤內普·卡拉奧斯曼(Zeynep Karaosman):我那天早上在社交媒體上看到了那些讓人震驚的影片。接著我試著聯絡在以色列的朋友們,卻不知道該發些什麼。“你還好嗎?”聽起來太若無其事了。我對在以色列發生的襲擊感到憤慨。但我也害怕,這會不會導致對巴勒斯坦人的集體懲罰。我想帶著這種憤怒和恐懼上街遊行,卻不知道該怎麼做。
雅埃爾·施密特(47歲)是一名藝術家。她的母親是出生於伊拉克的以色列人,父親是德國人。她的一些家人仍居住在以色列。
澤內普·卡拉奧斯曼(37歲)從事包容性支援工作,參與和平運動已逾十年。她的母親來自敘利亞,父親來自巴勒斯坦。她成長於土耳其。兩人目前均居住在科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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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幾天和幾周裡,德國各地都舉行了許多支援以色列或支援巴勒斯坦的示威活動。
卡拉奧斯曼:我沒法參加這樣的示威。它們中的一些要揮著以色列旗幟,高呼種族主義口號;另一些則是為哈馬斯叫好。
於是10月22日你們在科隆組織了自己的名為“巴勒斯坦人和猶太人為和平”的示威遊行。
卡拉奧斯曼:10月7日過後不久,我給一位猶太朋友寫了信。我們都覺得糟糕透頂,想要彼此支援。大眾、媒體和政客們站隊如此迅速,並對其他觀點閉目塞聽,這讓我們憤怒極了。我們想借這場遊行表明,我們也可以一起哀悼。
施密特:從以色列回來後,我的內心充滿創傷。10月7日那天,我們只是恰巧不在以色列南部——哈馬斯在那邊製造了大屠殺。我有負罪感。這也因為我能靠德國護照離開以色列,而我的一些家人和朋友卻不得不留下。我之前一直覺得,周圍的人並不能真正理解我的想法和感受。而那次示威遊行是第一次讓我感受到不同的氛圍。讓我覺得特別好的地方是,現場沒有人攜帶政治旗幟或什麼標誌。後來我們每次組織示威時都會特別強調這一點。取而代之的是,來的人可以帶上鮮花和蠟燭。
你們從那之後不但組織了多次示威,也舉辦了工作坊和談話會。人們對你們的行動有什麼反應?
施密特:我覺得每次活動大家都有些收穫。我希望他們能帶著啟發回到自己的親友圈,分享他們的所思所想。我們想傳達的是,這裡並不是“以色列人對巴勒斯坦人”那麼簡單。比如,有些巴勒斯坦人是以色列公民,有些不是,有些生活在加沙,有些生活在約旦河西岸——他們並非同質的群體。以色列社會本身也很多元。此外,地區裡還有德魯茲人和貝都因人,他們同樣受到衝突影響。我們的願望是,大家多彼此傾聽,少些固守偏見的政治立場。
卡拉奧斯曼:在我們的活動上,參加者可以匿名寫下問題投到箱子裡。匿名性很重要,因為很多人害怕公開提問。參與者最關心的問題之一是,作為“局外人”,他們該如何同時表達對猶太人朋友和巴勒斯坦人朋友的支援。有些人則不知道在什麼場合下該用什麼概念,或面對大學裡的種族主義或反猶主義口號不知所措。我們想打造一個空間,讓人們可以在其中共同感受不確定性,也可以一起流淚。每次活動反響都很熱烈。我們遇到的負面反饋主要來自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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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體是什麼樣的負面反饋?
卡拉奧斯曼:我們從不自稱擁有“正確答案”。我們看到所有立場上的人的痛苦,也不去評判誰承受了更多。有些人因此認為我們不夠“親以色列”,有些人覺得我們不夠“親巴勒斯坦”。還有人認為我們在逃避立場、把事情簡單化。我自己則被指責不是真正的巴勒斯坦人,因為我批判了哈馬斯。
面對如此僵化的對立,你們會感到疲憊嗎?
卡拉奧斯曼:是的,這確實很累。但這份工作對我而言也是一種消化所發生的事情的方式。我不只是為了自己做這件事,也為了所有受牽連的人,還有那些數十年來為和平努力的以巴和平團體。什麼都不做,對我來說就是放棄,但放棄從來就不是一個選項。
你們如何看待自10月7日以來德國境內日益增長的反猶主義和反穆斯林情緒?
施密特:在過去的一年半里,我哭了很多次。以色列對我和很多猶太人來說一直是隱秘的“Plan B”。這個想法在10月7日被徹底打碎了。我以前就不會輕易告訴別人我有以色列背景。我女兒現在在學校都不敢提到我們會慶祝猶太節日光明節。許多猶太人現在都不願意公開自己的身份。
卡拉奧斯曼:我因為看起來像白人,所以別人看不出我有阿拉伯背景,這讓我處於有利位置。如果我們小組中的人經歷了反猶、反穆斯林或種族主義行為,我們會盡力支援他們。在組織活動時我們總是要想好安全措施,以保障所有人的安全。我們和一個酷兒-女性主義團體合作,TA們擅長制定相應的安保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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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怎麼看待這個地區的未來?
施密特:我比較悲觀。加沙的破壞程度讓我震驚,約旦河西岸計程車兵和駐民的所作所為讓我心寒。但正是這種絕望推動我繼續做下去,尤其是為了我的女兒和表親們。什麼都不說、獨自面對這一切,對我來說更糟。和其他人談論這些事能讓我從無力中掙脫出來。
卡拉奧斯曼:我為每一位獲釋的人質感到高興,也為每一位能重返家庭的巴勒斯坦囚犯感到高興。為了終結這片土地上的苦難,需要妥協。這也是為什麼和平組織非常重要——它們不以政治議程或意識形態為中心,而是以人出發,尋求對話,哪怕大家意見不一。在我們的團體中,重點並不在於達成一致,在在於交流討論。我們會聊到棘手的話題,比如德國向以色列輸送武器,我們盡力對所有立場都保持同理心與尊重。重點不是評判他人,而是理解一種原本自己可能看不到的觀點。這正是我們現在最需要的態度。
*為了保護自己和家人,雅埃爾·施密特未使用真實姓名。
原標題:《“放棄從來就不是一個選項”》
作者:米拉姆·拉特曼(Mirjam Ratmann
翻譯:成亞寧
來源:https://fluter.de/palestinians-and-jews-for-peace
本文轉載自fluter網站。
首次發表時間:2025年3月11日。
文章僅代表作者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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