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家怎麼發明了金融工具賺錢?

說到哲學家,人們很自然地會聯想到博學、理性、沉思等特質,他們研究存在、思辨真理、追求智慧,卻常常被視為與金錢無緣,被刻畫成遠離世俗功利、甘於清貧的形象。
△以乞討為生,住在陶缸裡的哲學家第歐根尼 @Jean-Léon Gérôme 1824-1904
於是就有人譏諷道:“Those who can, do. Others philosophize.”
——有能力的人去實踐,做不到的人才思考哲學。
對此,古希臘第一位哲學家——泰勒斯(Thales of Miletus)給出了有力的反駁。

Thales of Miletus

相比於蘇格拉底或柏拉圖,泰勒斯的名字或許不那麼廣為人知,但論及貢獻和影響力,泰勒斯絕對是首屈一指的。他在哲學、數學、天文學乃至金融上的開創性思維,構築了多個知識體系的原點。
Thales of Miletus
來看看泰勒斯都做了些什麼。
數學:被視為世界上第一位數學家。證明了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泰勒斯定理(Thales' theorem),並引入了“證明”的方法和概念,為幾何學奠定了基礎;他還根據陰影測算了金字塔的高度,用木棍計算了船隻離岸的距離。
科學:被稱為“科學之父”。提出“水是萬物之本”的思想,是第一個擺脫神話束縛、以理性與經驗主義理解世界的哲學家。他強調觀察與理性,而非神話與迷信,為現代科學打下了基石。
天文學:第一個準確預測日食的人,這次日食發生在公元前585528日。發現了小熊星座作為導航標識相對於大熊星座的優勢。研究天體執行的週期,揭示了氣候變化與季節規律。
然而,即便是這位偉大的哲學家,也因生活貧困而飽受當時精英階層的指摘和挖苦:認為他的智慧與學識如果不能帶來財富,就一無是處。
泰勒斯對“哲學無用”的嘲諷感到厭倦,但身為一名哲學家,他決定“醫治”這些人的無知。
他明白坐而論道沒有用,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用行動證明哲學可以致富。於是就點亮了他最有趣的一項成就:成為第一個發明金融工具賺錢的哲學家。
橄欖壓榨機的故事
雅典衛城與橄欖樹
亞里士多德在著作《政治學》中記載了這一故事。
某年冬天,泰勒斯透過研究星象和氣候,預測他所在的地區來年將迎來橄欖大豐收。但他並沒有像普通商人那樣去買地種橄欖,也沒想過囤積橄欖炒作價格,而是另闢蹊徑,做了一件更聰明的事。
泰勒斯意識到,橄欖豐收必然導致對壓榨機(用於榨取橄欖油的裝置)需求的激增。誰能掌握壓榨機資源,誰就能從中獲利。
(羅馬時期)橄欖壓榨機
因為手頭資金有限,泰勒斯選擇年初去租賃米利都和希俄斯兩地所有的壓榨機。
他向壓榨機所有者提出支付一小筆押金,約定到橄欖收穫季享有壓榨機的優先租用權。
△類似泰勒斯租用的石制橄欖壓榨機
當時正值春季,橄欖收成尚不明朗,壓榨機所有者樂於提前收取押金以規避歉收風險,而此時也幾乎沒人會與泰勒斯競價。因此,他極低的成本鎖定了這些裝置的控制權。
到了收穫季,泰勒斯的預測得到應驗,橄欖產量果然超出預期。此時市場對壓榨機的需求暴漲,手握所有壓榨機優先租用權的泰勒斯便以高價轉租了這些裝置,從中大賺了一筆,用實力打臉了那些嘲笑哲學“不切實際”的人。
亞里士多德評論道:“他向世人證明哲學家不是不懂賺錢,只是志不在此罷了。”

第一位期權交易員

表面上看,這是一次預測的勝利或只是運氣使然,但泰勒斯成功的關鍵並非“預測方法之準”,而是“策略設計之妙”。
最明顯的一點亞里士多德在書中也有指出:“這個故事意在顯示泰勒斯的智慧,但我也說過,他的致富方式具有普適性,無非就是製造壟斷。這是許多城邦的慣用伎倆,當缺錢時,就壟斷物資供應。”
更深一層看,泰勒斯只是支付了一小筆租賃押金,獲得了約定價格的租賃權。他擁有在收穫季租用壓榨機的權利,但沒有義務一定要租。
如果橄欖豐收,他可以租用壓榨機自行加工橄欖油,或以高價轉租,賺取溢價;即使收成不佳,他也能透過轉租收回部分成本;最壞的情況下,他放棄租用,僅損失押金。
而這就是歷史上第一個關於期權(option的記錄,比華爾街早了兩千多年!
根據期權的英文名“option”一詞的含義,可以很直觀地看出,期權是一種可選擇的權利,而非強制性的義務,具體是指在特定時間段內以特定價格買入或賣出特定標的資產。
在泰勒斯的故事中,他支付的押金就相當於期權費,他擁有在特定時期內租用壓榨機的權利,但沒有義務一定要租用,而賣方則負有提供裝置的義務,但沒有其他權利。
泰勒斯的策略其實相當於一份期權合約,而他實際上購買了一份看漲期權(Call option

關於風險、非對稱性和選擇權

泰勒斯的成功並非完全依賴於預測的準確性,而是源於他對風險的精準管理。
他的策略將下行風險控制在已知的、有限的押金範圍內,而潛在收益卻幾乎沒有上限。這種非對稱的風險結構,使得即使預測錯誤,他的損失也極為有限,而且他甚至並不需要了解太多的天文學知識去做預測。
從投資的角度來看,在這類策略結構下,即便面對不確定性,正確決策所帶來的收益往往遠超錯誤決策可能造成的損失。更重要的是,這種設計還能在長期中從波動中獲利。
這與納西姆·塔勒布提出的“反脆弱性”理念高度契合:泰勒斯透過構建選擇權,將潛在的下行風險限定在可控範圍內,卻為自己保留了上行的廣闊空間。他不僅能夠規避不確定性的負面衝擊,更能在不確定性中捕捉正向收益,實現風險與回報的非對稱配置。
當你擁有選擇權,世界與你同步運轉時,你能享受其中的益處;當世界與你背道而馳時,你卻能免受不良後果的影響,因為你無需承擔任何責任。選擇權是一種享受各種可能性,卻無需承擔任何責任的狀態。——米希爾·A·德賽
泰勒斯的期權交易,實際上是一種對複雜世界的建模——透過抽象化處理不確定性、管理風險並重塑激勵結構。這種建模能力,正是哲學的強項:從混沌中提煉規律,在不確定中尋找理性。
如今,科技日新月異,市場瞬息萬變,規則未明、邏輯重構,不確定性已成為常態。哲學所強調的結構化認知、預期中的博弈關係、以及對行為邏輯的推演,或許可以幫助我們在高度不確定的環境中釐清混亂、建立判斷。事實上,這也是量化投資所做的:用結構化的模型穿越非結構化的世界,在風險中定價機會,在波動中洞悉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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