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雨下給富人,也下給窮人,下給義人,也下給不義的人,其實雨並不公道,因為下落在一個沒有公道的世界裡。”——老舍
我個人很喜歡《大護法》這部動畫作品——設定新奇,內涵深遠,還有反套路、反雞湯、反happy
ending,主角殺伐果決一點也不聖母,非常符合我個人審美胃口。導演不思凡的新作《大雨》我同樣很喜歡,具有《大護法》的靈魂風格,而畫面製作上升了不止一個檔次,同時導演可能為更多觀眾考慮,也增加了不少溫情脈脈的段落。
ending,主角殺伐果決一點也不聖母,非常符合我個人審美胃口。導演不思凡的新作《大雨》我同樣很喜歡,具有《大護法》的靈魂風格,而畫面製作上升了不止一個檔次,同時導演可能為更多觀眾考慮,也增加了不少溫情脈脈的段落。
導演在相關設定上留白較多,這一方面給了我們這些人“過度解讀”的空間;另一方面導演的獨特風格確實提升了觀影門檻,帶來朦朧的感覺。而且明顯能夠感知到導演由於種種考量,不得不放棄了太過於直白的表達。
說實話我很吃這一套,於是我認為有義務幫大家捋一下,以免大家錯過一部好作品。

我會先從影片設定入手,不會有劇透,大家可以放心觀看。
首先是故事的大背景,我認為是講述了一個又一個悲劇輪迴:古老的壁畫上面已經告訴我們,神鳥大戰隱蛟王已經發生過(至少)一次了,現在所發生的一切,不過是“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的重複上演。這就有了一種濃濃的宿命論式的悲劇,這個悲劇的根源就是人類永遠無法跳出的客觀規律。
構成這個宿命論的體系由三方面構成:一是自然秩序,以夜翎人和神鳥為代表;二是人類秩序,以黑龍軍和工業化的火槍、炸藥為代表;三是暗黑秩序,或者“失序”中的秩序,是人類破壞了自然秩序後一種不穩定態中的秩序。

自然秩序是一種穩定的迴圈,鳥吃隱蛟構成了生態鏈的平衡;但是人類為了夜翎緞大量捕殺導致生態失衡,這種失衡的新秩序下,人類也成為了隱蛟的獵物;最後失衡達到一種極限,大自然透過毀滅重建秩序,再度歸於平衡。
我看最後高潮大戰的時候一直想著,會不會有什麼與眾不同、為故事性服務的“反轉”,結果沒有意外沒有反轉,一切都是按照上一次迴圈一模一樣進行,說明這就是導演想要表達的“客觀規律”,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
無論在自然還是人類社會中,“矛盾”積攢到一定程度,往往會透過一場爆發式的災難回到平衡。比如地殼壓力達到臨界點,會透過地震、火山爆發來釋放;社會壓力達到臨界點,會透過動亂、革命來釋放;經濟壓力達到臨界點,會透過經濟危機來釋放……一切都是週期律迴圈的一部分。

“大雨”這個自然現象,就是自然界水迴圈的結果,地面的水蒸發,空氣中的水蒸氣凝結,達到臨界值之後就會傾瀉而下這是無可阻攔不可逆轉的。
但是,在這種看似“公平”的客觀規律之後,卻蘊藏著巨大的不公平,就是本文開篇引用老舍先生的那句名言“其實雨並不公道,因為下落在一個沒有公道的世界裡”——這裡的不公道,就從三位父子(女)身上最佳體現。
柳家父女就是上層階級,雖然柳家女兒是一個標準意義上的大好人、主角光環形象,但是個人道德不能掩蓋階級的墮落。這次隱蛟禍害人間事件,就是上流社會窮奢極欲,為了奢侈品服飾,殺光了以隱蛟為食的夜翎鳥。
更真實也更殘酷的是:上流社會並沒有因為怪物的泛濫而受到什麼影響,他們有著豪華的居所、防禦森嚴的衛隊、秒殺怪物的火藥,真正被怪物所感染、所控制的,都是需要光腳下水討生活的人們。

這就是現實社會的投射:在現代社會,上流階層有一個最便捷的斂財工具——金融,他們靠肆意加碼的槓桿和普通人完全無法認知的金融工具,巧取豪奪聚斂了大多數社會財富,並把金融衍生品和高槓杆的風險轉嫁給全社會承擔。最後金融危機不可逆轉的到來,就像大雨註定要落下一樣,無數普通家庭積攢畢生的財富一夜之間灰飛煙滅。
然而上流社會早就轉移的資產不但安全如初,他們還可以發一筆“危機財”、“救世財”,廉價收購市場上跌破底的優質資產和小民為生計不得不拋售的民治民膏,這就叫“雙贏”——特權階級贏兩次。
在封建社會也是如此,士大夫官僚階層控制兼併了國家絕大多數的土地,然而他們卻有免稅、免徭役的特權,承擔起整個國家賦稅財政和基建的,都是生活本就很艱難的自耕農。一旦年景不好,國家催稅難以滿足,就得把自己土地出售給大戶,於是惡性迴圈愈演愈烈,國家越來越沒錢,就越來越向小民剝削。直到一場大雨(農民起義)降下,洗刷一切,秩序重組,開啟新的迴圈。

在特權階級這對父子之下,是中產階層——老船長和穆影之父子。他們在社會地位上是地下的,是為權貴階級服務的,但是從資產上來講確實生活無憂,還有一座獨棟大house——戲鼓船。
他們能夠親眼目睹到上流階層的浮華、奢侈,負面來說就是腐朽與墮落,同時也有著迫切的階級晉升慾望,和階級滑落的危機感。因此引發了強大的不甘與身為下階的屈辱,但他們又能怎麼辦呢?衝破天花板,只有變成怪物了。
老船長這個爹,可能看到的更多是浮華與奢侈,所以甚至不惜變成怪物去打破禁錮自己的“天花板”。而兒子穆影之,看到的更多是腐朽與墮落,所以希望透過逃避來解決問題,但是因為中產階級的軟弱性與妥協性,最終逃無可逃。

而饅頭和大谷子,就是標準的底層人民,用現在比較流行的一個名詞定義就是——“棄民”。他們是完全遊離於社會之外的,是死是活對於整體世界——社會秩序和週期律的運轉——毫無影響。
可以看到,老船長和穆影之還是有一點階級意識的,他們稱呼自己就是“下九流”,他們能看見一個無可逾越的天花板和一個天天在自己眼前晃悠的特權階層,有句臺詞是“不想唱怪物的戲,我們還能唱自己的戲嗎?”然而饅頭和大谷子,是連基本的階級意識都沒有的,唯一所想要的,就是吃口飽飯和治好病,這就是“棄民”最典型的特徵:不僅僅是物理和經濟意義的被拋棄,更是精神層面的被放逐。
上流社會都是有名有姓的(柳),中產階級都是有自己藝名的,而底層的棄民,只能以“饅頭”“穀子”這種食物來命名,因為他們生活的全部意義,大概就是活下去的食物了。

所以縱觀整部電影“雨”這一概念,上流社會永遠是不用淋雨的,他們有躲雨的屋子、有裹得嚴嚴實實的雨具;中產階級的船雖然破了,但是隻要不是像穆影之這樣的想自我放逐,也是淋不到雨的;而饅頭和大谷子,永遠都淋在雨中、光著腳在泥裡奔跑。大谷子就是變成了怪物、找到了最後的寶物的那個鏡頭,都是船破了一個大洞,還在淋雨,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所以肯定會有觀眾對於饅頭和大谷子這對“父子”沒有代入感,對於他們行事的動機理解不充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因為他們就是有利於所有社會秩序之外的“棄民”,他們的生活只有彼此和吃飯(活下去)這兩件事。
我是能夠理解饅頭和大谷子之間核心衝突點所在的,就像留守兒童和他們的家長一樣:家長肯定想給兒女留下更好的條件,想讓他們有條件讀完書,有一個走出大山農村的好未來;但是從兒女的視角來看,他們所想要的只有一個,就是陪伴。

但對於他們來說,這二者是不可能同時存在的一組矛盾,要說有錯,確實誰也沒有錯,有的只有無奈。
總體而言,如果剝開各種概念的表皮,是能夠看到一個我們所熟悉的、所能夠認知的、一個被剖開毛細血管的現實世界。
另外電影的美術風格也別具一格,有著獨特的審美體驗。在電影製作越來流水化的現今,這種鮮明而個性的藝術家表達,也是值得觀眾支援一下的。
而這個現實世界值得看見。


◆ ◆ ◆ ◆ ◆
鑑於近期微信推送規則的變動,很容易錯過更新的訊息,建議大家把本號標星,不錯過每次推送,具體操作方式如下:


第二本新書正式連載完畢:《資本囚籠》全目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