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白||叛逆千金晚年住在“洞穴”裡,原來真的有人可以主動活成一個傳奇

十月份有不少工作在巴黎,回國前特地去了一趟西班牙,算是完成我人生裡的某種“朝聖之旅”——

Sant Martí Vell,位於巴塞羅那郊區總人口數不過兩百多人的小鎮,它的名字因為一位奇妙的女性聞名——Tiffany 的傳奇設計師Elsa Peretti。
從我擁有第一件Elsa Peretti for Tiffany的設計至今也有不少年頭,而Elsa女士的事蹟在咱們國內社媒上傳播甚廣,畢竟她擁有令無數人豔羨但普通人根本無法達到與復刻的人生——
出生於義大利羅馬的貴族家庭,父親是石油大亨,富甲一方,不願接受家裡給自己安排的“贅婿”,於是離家出走當叛逆千金,去歐洲流浪,學建築,給全世界最知名的藝術家當模特。而後又在紐約邂逅了走在時代最前沿的那波“時髦人”,她是模特、繆斯,更是其中一位創作者。
五十年前的九月份,她成為Tiffany獨家簽約的珠寶設計師,她的作品風靡全球,被世界知名的博物館永久收藏……
數過這長長的履歷高光,你只會感覺,啊!這樣的人就是天上的星星,只能被仰望,被欣賞。她固然閃耀,但對於我們來說,多少有點太遠,能有多少參考意義呢?
我懷著一個粉絲的敬仰來到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地標。
自上世紀七十年代開始,Elsa 就把她的生活工作的重心逐漸轉移至Sant Martí Vell。
20世紀的西班牙Cival War之後,這裡很多小鎮都被戰爭摧毀。
Elsa來到這裡的契機其實只是因為她的攝影師朋友給她看過一張村莊廣場的照片,她第一眼就愛上了那座位於半山腰村落裡的黃色小房子,她說因為那個房子的比例美極了,於是開始存錢想要買下來。

這是Elsa在Sant Martí Vell修復的第一個房子,叫Casa Pequena。

▲Casa Pequena面積比我想象中小很多。這裡是她工作和生活的地方,路過的每一處細節都感覺舒適愜意,屋外被精心打理又肆意生長的花園,除了花草還種植了她愛的豆子,貓狗、蜥蜴、蛇、山羊、騾子,各種各樣的動物共同生存在一起,就像陶淵明的世外桃源,我當下就在想,這裡也太合適隱居了!而本也不差錢的 Elsa 女士並沒有選擇隱居,反而在這裡開啟了她珠寶事業的另一個巔峰。

Casa Pequena之後,她把自己信得過的工匠和各種合作伙伴拉來,繼續Sant Martí Vell的修繕工作,幾乎可以說以一己之力修復了破損村落裡的整整 25個房子,以及鎮上僅剩的教堂。
她甚至還買下當地的一座火山,在山下搞了一個莊園種葡萄,鎮上的居民真正因為她的存在而生活得到改善。一直到2021年,她80歲去世的那天,她一如既往地照顧著這裡的動植物們。

間是 Elsa 在鎮上修復的 25 個屋子裡的最後一個Projet,一個面積更寬廣的farmhouse。她在這個地方辦展覽、陳列她數年來珍藏的藝術品,牆上掛著Picaso,餐廳旁是Robert Llimos,屋裡有Marcel Duchamp,她在這裡歡迎她最好的藝術家朋友到來,Andy Warhol擁有一個房間。

我驚歎於她的豐富,她修復的這25個房子,每一個的風格都不一樣,且陳設的物件極為多樣。
畢加索、杜尚、德基里科可以跟印尼的手工木雕、沙灘上撿的貝殼完美融洽在一起。她從不談論價值的高低,只迷戀物件內在的象徵與含義。
而另一重發現則是,每一處寫著Elsa Peretti的地方,都有人的“痕跡”。
它們不像那種特別新的讓人難以親近的藝術場所,大部分物件只是精美的擺設,Elsa的房子裡每樣東西都有使用感。
我甚至可以想象Elsa坐在某張桌子旁擺弄她的新設計,或是思考許久後選擇一處地方放上屬於她的幸運擺件的樣子。
▲Elsa 正在用她設計的 Tiffany Parmesan系列銀質餐具。
一切都是那麼自然,有種無懼時間的生動,如她那句話:房子該如一雙舊鞋,或者一位好友那樣令人舒適……
Elsa也從不吝惜對Sant Martí Vell的讚美,她在這裡找到平靜,找到靈感,找到繼續工作的能量:
“我和Tiffany一起工作的20年以一種不可分割的方式與Sant Martí Vell 聯絡在一起,它囊括了我愛的一切,我愛的人、動物、植物、物件,以及……強烈的記憶。”

但我依舊好奇,為何在上世紀 70 年代,已然是珠寶設計界頂流的Elsa會選擇來到這個曾經破碎感如此強烈的地方開始新的人生?

雖然已經無法直接訪問她這個問題,但從她曾經的採訪片段中,或許已透露過一些:“I go to Spain to think,I come to New York to act.”
很微妙,她用了“Act”,但我也發現,這或許並非她第一次對自己的生活感知到某種疏離的“表演感”,從巴塞羅那往前回溯她生命中另一些重要的地標,回看她做過的那些選擇,會是完全不一樣的觀感。

Elsa Peretti生於 40 年代的義大利佛羅倫薩,在羅馬長大。作為赫赫有名的石油二代,她其實是接受傳統貴族教育長大的孩子。
不過她的母親其實很早就發現了Elsa的特殊才華,她在很小的時候就能畫出特別生動的小動物、小天使,同時——“手的好奇心特別強”。
不知道Elsa媽媽這裡指的是不是每次帶她去羅馬的人骨教堂,回來的時候總會發現她的小錢包裡偷偷藏了一節僧侶的骨頭……
▲Elsa曾說:那些被禁止的東西會永遠留在你的心裡。對人體骨骼形態的念念不忘,也成為 Elsa Peretti 的經典設計之一,Tiffany Bone Cuff的靈感之源。
她的筆記本里塞滿了來自自然界的花草動物,對廣闊世界的懵懂認知,也似乎讓她感覺到自己除了家族安排的生活劇本之外,還有另一扇更吸引她的沒有被開啟的門。
她手撕的第一個劇本,是她作為豪門千金乖乖女的劇本。於是很快,剛年滿 20歲的 Elsa逃離了家庭,在整個歐洲的藝術文化地標巴塞羅那開始自己的藝術之旅。
對於一個初出茅廬痴迷於建築藝術的年輕人,巴塞羅那簡直是天堂。她在那裡邂逅高迪、成為薩爾瓦多·達利的模特,結識諸多影響她一生的藝術家朋友。
▲Elsa與薩爾瓦多·達利在西班牙相識,後來他們也成為了朋友。

▲在巴塞羅那,Elsa與西班牙建築師Xavier Corberó以及團隊一塊工作、吃大鍋飯。這位藝術家也是 Elsa 早期的引路人之一,她從與Xavier工作的過程中學會設計時運用材質的重要性。

作為一個徹頭徹尾的“體驗派”,開始環球旅行,往人生地圖添上更加豐富的目的地標記也在意料之中。那時的Elsa如飢似渴地“看世界”:
“我喜歡旅行,旅行的時候你會感覺自己的世界被隔開了。你更加警覺、更加好奇。你看到的東西也會更多。”

▲在這些目的地中,她尤其喜歡日本和中國。Elsa對東方器物與東方美學感觸頗深。(圖左:Elsa 在日本遊玩;圖右:她收藏在房子裡的中國龍擺件,她的生肖剛好是龍)

▲她在Tiffany最早期的設計之一“teardrop”系列,靈感就來自她在日本旅行時,對月飲酒,那抹彎彎的月色印在小杯子,她被這一美麗又神秘的時刻深深擊中。

隨後,她順理成章地來到整個世界最活躍的藝術與創作中心——紐約。並在那裡迎來她的綻放。
她擁有紐約城這座時髦之都最最喜歡的模樣——聰明、漂亮、無需任何努力即渾然天成的Style。
她的伯樂、摯友兼合作伙伴 Halston曾這樣評價,她自然的風格征服了所有人:
“Elsa 與其他模特是不一樣的,其他人是衣架子,你給她們打扮、梳頭,給她們換上藍色的牛仔褲。Elsa 有自己的風格,她會讓這條裙子看起來就是為她做的。”
Elsa Peretti作為模特為Halston走秀。
▲Elsa(最右)與設計師Halston(中間)以及身穿Halston服飾的模特們。她們腰間的皮革大金屬扣馬術腰帶,也是Elsa的設計作品。
還有那張經典永流傳的“人生照片”,設計師Helmut Newton最知名的攝影作品,也只是誕生於一個極其普通的上午。
▲她曾在接受《名利場》採訪中回憶,1975 年的一個上午11點,Helmut說想幫她拍張照片,在可以看到紐約天際線的樓梯。她不知道該穿啥,於是把去Halston派對的那件衣服翻了出來,拿了一雙她母親的菲拉格慕,最後掛上一條她為Tiffany設計的Diamonds by the Yard。
在紐約,Elsa 的優越在於,她什麼都不需要做,只要做自己、表達自己,所有人都湧上來愛她。

她為設計師好友Giorgio di Sant’Angelo走秀,同時也為他做珠寶設計。無論 Elsa在秀場上佩戴了什麼,都會迅速成為圈內熱潮。

也不難理解,1974 年,當她經由Halston的引薦加入Tiffany,併成為品牌的獨家簽約設計師,她做出來的所有作品都能成為“爆款”。
她喜歡亮麗的,擦一擦就光潔如新的銀,Tiffany因為她專門開出一條銀飾線,儘管在當時的珠寶行業裡,銀這種材質並不那麼“受待見”;
她在義大利的Portofino看到那裡的女人都戴著梔子花,她不想自己的梔子花到晚上就凋謝,於是創造了著名的bottle項鍊,於是花可以一整天都戴著,還會聞起來香香的;
她說戴著一條大鑽石項鍊看起來像暴發戶,而對於女人來說,鑽石珠寶好像只有“夜間屬性”,她並不這樣認為,所以她設計了豐儉由人的Diamonds by the Yard,讓鑽石變成一種更隨心的珠寶配飾;

她為工作的女人設計珠寶,因為她就是在為自己工作,誰說珠寶一定要等著男人買呢?

她的設計無一不展現著一種絕對不討好的Elsa氣質——
“最美麗的事物最簡單。”
“女人太在意時尚了,時尚這種東西得從內在生出來。”
“我喜歡實用的東西,那種能夠一秒鐘就穿上的衣服和首飾,都不用照鏡子。”
五十年前,Elsa的珠寶設計在紐約第五大道Tiffany旗艦店亮相的第一天就火速售罄。
據說那天有兩千個人都來圍觀參與,她的好友安迪·沃霍爾直接向Vogue吐槽,從來沒見過這麼多人!收藏Elsa的珠寶成為城中最熱的事。“Elsa Peretti 時代”正式到來。
毫無疑問,在這個浮華迷人眼的世界裡,Elsa已經成為那個時代最成功的珠寶設計師之一。她似乎並不需要靠著家裡也獲得了事業的成功、人生的自由和無數人豔羨的目光。
然而,她卻看到了自己被“困住”的那一面。

於是,她再次回到那個啟蒙她藝術的地方,找尋一種既定劇本之外的生活,她需要的是更往內心深處的“think”的狀態。

在Sant Martí Vell,她逐漸找回了自己,她覺得自己對這片破碎之地是有責任感的:“在紐約,所有事都是已完成的,但在西班牙,還有很多事情得幹。我要改造這片地方,不然它就沒落了。”

▲事實上Elsa確實迷戀“破碎之物”,她喜歡破碎,也喜歡修復被毀掉的東西。在她的價值觀裡,東西是碎了但不是沒了,也正因為這種不圓滿,不完美,重生後反而能夠獲得新的形狀和力量,變成更漂亮、更新的東西。(圖為她收藏的中國龍泉青瓷碗,以金繕工藝修復)
▲Elsa初到Sant Martí Vell。一切都是荒蕪的。

她的創作力並沒有因為環境的改變衰弱減退,相反的,在Sant Martí Vell,她可以將精力更加集中於反覆斟酌的設計、精益求精的工藝,她像一個敏銳洞悉自然的科學家,又似是挑剔的雕塑家。

▲在Sant Martí Vell,她花大量的時間與動物和植物相處,她甚至養了一匹叫“Benito”的驢。
誕生於這一時期的Elsa設計,也是我自己每次將它們放進生活都要感慨:“怎麼能這麼完美!”
▲擁有絲緞一般柔軟質感的“Mesh”系列,是Elsa某次東方旅行中,從印度齋浦爾的手工古董網兜中獲得的靈感,她最開始想要以同樣的材質做一件“胸衣”,但過程相當艱難,既難找到織出這樣金網的匠人,也沒有機器,後來甚至跟紐約時裝學院的主任聯絡上,才找來一臺89年前的生產機器。
▲2019年的奧斯卡 After party,Zoë Kravitz穿了一條極簡黑裙子,全身的焦點都在那件售價 24,000美金的18K金Tiffany Mesh Bra 。
▲去年碧昂斯演唱會上這身Tiffany Elsa Peretti 系列定製戰袍,則結合了Elsa的兩大標誌性設計——Mesh 以及Diamonds by the Yard。
▲“Bean”系列,這個看似簡單的設計,Elsa也花費大量的心血時間在找尋合適的工匠,她想要把這簡單流暢形態做到極致完美,手握凹槽的部分既需要實用,又不能破壞豆子自然的形態。
那著名的纏繞在人類脆弱脖頸的“蠍子”和“蛇”,這兩個意象往往致命與美麗相隨。
不少人會把Elsa的設計當做是一種對時尚的挑釁,但她本人的初衷並不在此,她只是在表達她對於自然之美的讚歎。

▲或許因為Sant Martí Vell人煙不多,大片被保留的原生態環境以及Elsa對住宅的維護讓當地的動物們感受到某種友善,蠍子常常出沒於Elsa的住宅,她對蠍子的結構著迷,那源自自然的完美形態被她放進了珠寶藝術中。

▲蛇形項鍊同樣源自她對結構的痴迷,她曾在村子的廣場發現一條蛇的骨架,她一連研究了好幾個月,每天每天都在看,隨後便以此為靈感做出一條項鍊。

都說設計是以小見大,是掌中之物蘊含整個宇宙,但越是走進Elsa Peretti的世界,越是佩戴或使用她的設計便發現,她設計往往不會有太多的“未盡之意”。

它們都很“淺”,很簡單,但每寸形狀,每分線條都經過反反覆覆地考驗與琢磨,Elsa並非單純地復刻大自然,而是在雕琢一種可以無限生長的有機的美感,延續自然的生命力。
▲“Bone”系列的燭臺與容器,在Elsa位於Sant Martí Vell的家裡隨處可見,它們以人的股骨為靈感,有不同的材質,與她根植自然的家格外和諧,我彷彿可以看到人類與自然共存的另一種方式。
所以,它們的意義往往不在第一眼,它們的有趣在每時每日的體驗中……
這難道不像她的人生嗎?一個純粹的體驗派,一個不求圓滿但求不虛此行的人。
在她那過山車般刺激的人生裡,很多時候並非為了叛逆而叛逆,反而是她早早的明白自己的才華所在,主動地有意識地去選擇自己的天地。
很多講述Elsa的文章會點出她一輩子沒有走進婚姻,其實,連感情的部分都很少,但這完全不影響她成為了不起的女性傳奇。
做著讓自己幸福的有價值的工作,與自己喜歡的事物終身相伴,並且從來沒有浪費過自己的才華,她正是這樣,一點一點地活出屬於Elsa Peretti的傳奇。
或許我們不會成為她,但越靠近其中的某一點,同樣去做那個不虛此行的人,我們的故事也會同樣精彩。
作者:藍小姐
責任編輯:阿碗
出品:藍小姐和黃小姐
文字原創,配圖來源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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