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舞臺劇女王焦媛:真誠演戲,勇敢生活

站在人生舞臺上的,從來只有你自己。
焦媛剛回到香港的工作室,懷裡抱著乖巧的小金金,跟我們影片聊了個把鐘頭,它一聲都沒有叫過。
49歲的焦媛,是最時髦的大女主,獨居。金金是焦媛的寵物狗,無論她去哪兒都會帶著它,從練功房到劇場後臺。
珍惜家人,焦媛跟我不斷強調這句話,小金金也是家人之一。
焦媛與金金
作為香港舞臺劇女王,如果你在臺下近距離見過焦媛,會訝異這位1.6米高、體重不過40公斤的消瘦女生,如何能在舞臺上爆發出如此驚人的能量。
早在千禧年之前,焦媛就已經憑藉《少女夢》《蝴蝶春情》兩獲香港舞臺劇最佳女主角提名。而憑藉《金鎖記》《阮玲玉》《長恨歌》,焦媛在內地也收穫了無數劇迷。
她也是上海劇迷最熟悉的香港舞臺劇演員之一。24年前《蝴蝶是自由的》讓她與上海結緣,今年《彩虹的盡頭》剛演完15場,場場爆滿。
下週,她即將帶著自編自導自演的獨角戲《約定·香奈兒》,來到上海YOUNG劇場,為“香港·藝術自在嘢”收官。
這部劇的主題,便是家人——整場演出用多首王菲名曲,串聯起自己的成長故事,回憶那個香港的黃金年代,與去世的父親開展跨越時空的對話。
父親年輕時在北京當京劇演員,母親跳芭蕾舞。焦媛年幼時在姥姥家長大,直到她4歲,跟著一家人從北京移居香港。
來港後經濟壓力陡增,父母轉行幹過製衣廠雜工和酒樓領班。父親仍舊每天堅持練功,嚴謹、嚴肅。
他對女兒的家庭教育也毫不放鬆,在家必須講普通話,甚至為了安全遮蔽了一切課外活動。
現在的焦媛依然操著一口京味兒普通話,也能無縫切換成粵語。兩種方言就像兩種性格,一半堅持努力,一半感恩運氣。
25年前,父親因病去世,彼時焦媛才剛出道。梨園行出身的父親本不願女兒走上舞臺吃苦,但也再無法看到女兒的演出,令焦媛至今深以為憾。
年輕時覺得關係疏離,後來回想卻有頗多溫暖時刻,想念父親做飯的香味。
“可是我們現在都老了,你可以在你的天空裡,留一小片給我們嗎?”
給父親的這條留言投映在《約定·香奈兒》的舞臺上,首演階段曾看哭無數香港觀眾。
以下自述內容,來自焦媛與外灘thebund的對話:
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
《約定·香奈兒》最早源自疫情的時候,劇院的工作都停了,我那個時候才有時間來梳理一下自己那麼多年的一些感受。
人沒事的時候就會胡思亂想,我開始思考,舞臺和我的關係是什麼,人生快不快樂等等問題,好像就把自己的前半生捋了一遍,有一些問題是找不到答案的。
我發現,原來很多事情的源頭在我父親,他對我影響很大。所以後來就寫了這樣一個劇本。
到了2022年,我在香港有機會把這出戲呈現在舞臺上,然後去了廣州、深圳、北京,如今來到上海。
這幾年裡,這部劇的故事、結構都沒什麼變化,但我自己每次演的時候心境都是不一樣的。第一次在屯門大會堂演,疼痛感很強烈。
那個階段,每次排練或者演出,都是非常痛苦的狀態。到了去年北京的時候,疼痛就沒那麼厲害了,這就像是療愈自己的過程。
在父親生前,我們沒有太多機會好好相處,這是永遠彌補不了的遺憾,因為他沒法再出現在我的生命裡了,無論寫多少舞臺劇和獨角戲都無濟於事。
我們唯一能做的,只有在回頭看過之後,能更珍惜當下的人。我現在更珍惜和母親、姐姐在一起的時間。
因為工作的關係,我和母親分開住,但只要我在香港,一定每個星期會見幾次面,吃飯、聊聊天。
感謝科技進步,即使不在同一個城市,我們也能隨時影片聊天,母女三人現在依然很親密。
靠努力,也感恩運氣
母親一直都很支援我做舞臺藝術,她年輕時在北京做芭蕾舞演員,所以很能明白我對於藝術的熱情。每次在香港的演出她都會來看。
小時候,母親其實特別想讓我姐姐做這行,花錢請老師教她,但我姐姐恰巧就不太喜歡跳舞,更喜歡讀書,找份更像樣的工作。
母親倒沒有特別在我身上花精力,反而我挺喜歡跳舞。
我爸爸以前是唱京劇的,他就不太想讓女兒也靠舞臺為生。他吃過很多苦,不想再讓我經歷他走過的路。
用他的話說,“會吃的吃戲飯,不會吃的吃氣飯”。可能是人生經歷告訴他,幹這行,除了努力之外,很多時候要靠運氣。
當初考演藝學院,我是先斬後奏的,考完試人家明確要收我了,我才告訴父母,都考上了總不能不讓我去唸吧。
我爸覺得運氣重要,我年輕時則一直想證明,自己不靠運氣也能成功。現在回頭看,我這一路恰恰算是幸運的,會感恩很多機會的到來。
當然我也是很拼命很努力的人,這是從小的慣性,不努力的話再多機會也是抓不住的。
王菲與香港黃金年代
這次《約定·香奈兒》裡,我用王菲的歌來串聯整場演出。那些歌是陪伴我成長的,音樂的感覺都很契合這出戲。
80年代我和父母一起去了香港,90年代我念中學,正是王菲走紅的年代,自然就很喜歡她。王菲也是從北京去香港的,所以我覺得好像有一種莫名的緣分在裡頭。
王菲
劇名來自《約定》《香奈兒》兩首歌,“約定”是這部戲很重要的一個詞。
我和父親前世約定好這輩子再見面,也希望下輩子能再續前緣,我能再認出他……《約定》的歌詞就很符合戲的內容。
還有《你快樂所以我快樂》,我安排在我小時候的這一幕。
那時母親經常忙工作,父親負責照料我和姐姐的起居飲食,他做飯非常好吃。
戲裡就是爸爸做晚飯的時候,我會唱這首歌,回憶爸爸做了什麼菜,我怎麼遞油鹽醬醋,描述父女間的相處。
還有一些歌比如《我願意》《但願人長久》,也表達的是對父親的思念。他去世25年了,我依然願意再為他去做一些事情,來傳遞這樣的思緒。
父親特別喜歡花花草草,在北京時養鴿子、養金魚,來到香港還是會養花。小時候我們其實挺窮的,家裡地方有限,但永遠都會有一盆花。
《約定·香奈兒》裡我把花的元素擺在佈景上,投影裡有花的盛放和枯萎,這是我想透過戲劇表達的生命力。
上海與香港的共振
90年代是香港文藝創作的黃金年代。從這個角度上說,我很感謝父母把我帶到那裡。
移民對他們來說其實是很痛苦的過程,離開自己的家鄉去到陌生的地方,一切都是從頭來過。
我血液裡有很傳統的中國文化基因,但在我受教育的八九十年代的香港,又有一種很國際化的氛圍,有機會接觸到外面的世界。
這給了我做演員的優勢,比如語言方面。
父親不喜歡講廣東話,要求我和姐姐在家就得講普通話,所以我現在能用普通話來演戲。學校裡面唸書一半以上都是英文,我廣東話和英語也都OK
我也特別喜歡上海這座城市,它也是和我很有緣分的一個福地,每次有很好的合作機會都是在這裡。
上海和香港其實有很共振的地方,樂意嘗試,很有包容性,尤其在藝術方面。
比如我演好萊塢女星朱迪·加蘭的這部《彩虹的盡頭》,如果大家有看過這部電影版的話,應該會了解,相較之下舞臺劇版深刻很多,朱迪心裡的很多糾纏是很大膽前衛的。
這部戲我在上海竟然做了15場,而且每次反響都那麼好,這是一個很大的進步。
演戲和生活都要真誠
好的東西,都是在一個人的時候出現的。譬如我們做演員的,在獨處的時候才能琢磨明白這個角色,專注在喜歡的事情上。
我享受孤獨,因為不用去在乎別人的感受,一個人想怎麼著怎麼著,自由對於我這行來說太重要了。
《彩虹的盡頭》裡,朱迪·加蘭有一句臺詞很多人聽了覺得很傷感,其實是很實在的一句話:站在舞臺上的,從來只有你自己。
其實生命就是這樣的,最終要一個人來面對所有,你的歡樂或悲傷,就算怎麼表達,別人都無法真正感同身受。這本身就是一種孤獨。
我不太會為了表達某個主張去行動,我做的事情通常都是出於喜歡,這是一種壓不住的熱情。
有人會覺得,我演的都是女性主義的戲,但我只是透過一個女人的意識、透過舞臺來探討我們的生命應該如何走下去,我希望尊重自己作為女性的感受。
為什麼我的戲都以女性為主?很簡單,因為我是女性。
我希望自己的表達是真誠的,不能欺騙自己,也不能欺騙觀眾。
讀書的時候老師教戲,首先就是問我們為什麼想演這個故事。於我而言,演戲就是因為真的想表達,想說出來,不說我會死的,這就是藝術。
《約定·香奈兒》也是這樣,當時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想說說我的父親,說說自己走過的路,好渴望把這個故事和陌生的觀眾們分享。
從去年開始,我有更多的時間來做教學。以前光是自己在舞臺上表演、做導演,但現在我想多分一些時間給其他喜歡戲劇的人。
我的那些學生裡,有30多歲、40多歲的上班族,甚至有退休的人。有些人就是年輕時候沒有機會,現在有時間了,就想回過頭去追夢。
而且我覺得演戲和我們面對生活是一樣的,怎麼演戲,怎麼分析劇本,怎麼演繹人物,有很多技巧在裡頭。
面對生活時,有些技巧可以借來用,讓我們更輕鬆更順利地面對現實的困難。
演出訊息:
焦媛實驗劇團出品
《約定·香奈兒》
523-526
上海 YOUNG劇場·主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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