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現如今,還能找到安安靜靜、鳥語花香的公園嗎?
工作之餘,去公園放鬆身心?低音炮已佔領各個角落,聲浪此起彼伏,地毯式轟炸……
你原本只是想在草坪邊坐坐,曬個太陽,聽聽鳥叫,結果迎面而來的是三路“才藝部隊”:薩克斯大爺、廣場舞大媽、直播架前的喊麥主播,三大勢力混戰現場,吵到人腦殼嗡嗡響。
大爺們裝備齊全,從薩克斯到小號,一套配置下來像戶外KTV流動樂隊,主打一個“情懷殺”。吹的曲子永遠是《回家》《月亮代表我的心》迴圈輪播,聲調之高,把周圍樹上的麻雀都逼得搬家了。你坐他旁邊五分鐘,耳膜可以完成一次高頻按摩。
@齊魯頻道
大媽們這邊也不示弱。統一著裝、整齊隊形,音響音量開到最大,各種舞蹈一應俱全,重低音直擊心臟。她們一跳就是一小時,主打一個“公園歸我舞,音量我做主”。


主播們更“上道”,支三腳架、掛補光燈、手持麥克風,直播時表情管理精準到位:有唱歌、說段子、扮女裝,也有演沙雕劇情的……


你以為公園還是城市的“避風港”?錯了,現在的公園更像全民演藝廣場。公共空間成了個人舞臺,誰嗓門大,誰就是主角。你若不小心坐在“音浪交匯處”,那就等著同時被薩克斯、廣場舞和直播音效三重夾擊,體驗一把“現實版5D音爆”。
而那些只想曬曬太陽、靜靜坐一會兒、享受自然的普通人,成了夾縫中的觀眾,被迫圍觀,無處可逃。
更可悲的是,這場“噪音戰局”背後,真正被擠走的,是那個原本該屬於所有人的詞——清靜。


“野生綜藝”開始了
要說這兩年最有煙火氣的地方,不是夜市,不是地鐵口,而是公園。
不需要門票、不限制表演、不設舞臺燈光,只要你敢來,公園就是你的秀場。
各路“野生藝人”齊聚一堂,花式出招:廣場舞團體、電音薩克斯、情緒主播、時尚模特隊、花樣跳水……公園的綠地不再只是曬太陽的地方,更像是一場沒有導演的城市選秀,每個草坪上都上演著各自的“生活劇場”。
比如北京。涼水河畔、回龍觀生態休閒公園,大爺們自發組團唱紅歌、吹薩克斯,不少還自備音響、曲譜,新聞就曾報道過類似場景,黃昏時分一嗓子下去,三站地之外都能聽見迴音。
@北京時間接訴即辦幫幫團
南方杭州也不遑多讓。西湖邊上大爺大媽們組團PK才藝,有跳交誼舞的、有唱歌的,還有在地上鋪塊毯子就開嗓的“街頭王者”。
浙江都市報報道,有大爺唱《告白氣球》唱上熱搜,網友留言:“周杰倫來杭州也得排隊上場。”像這類即興“Live House”幾乎每天都上演。
@神州新聞
到了廈門,中山公園的“相親角”也捲入演藝潮流。廈門日報報道,90後年輕人不再害羞相親,而是當場直播“解讀相親紙條”,線上分析星座、戶口、薪資、婚房,直播間評論比花市還熱鬧。
傳統線下紅娘搖身一變成了“帶貨主播”,成功把線下相親搬上“帶流量舞臺”。曾經低調含蓄的相親角,如今成了帶貨直播的輕社交現場,連“月老”都得開個號才有業務。
@海峽導報大廈們
當然也不是每場才藝秀都那麼“柔和”。長沙、武漢、福州等地公園裡,廣場舞噪聲問題屢上新聞頭條。有居民投訴無效,最後憤怒到潑水、扔磚頭、裝高音炮反擊。結果官方不得不設立“公園分貝上限”,還安排了“定點舞區”來協調音量矛盾。

而在廣東、南京等地,流行的是文藝範。獅子山公園、小清河旁,經常能看到拉二胡、吹笛子、彈古箏的大爺們,他們多半一人一角,氣氛更像“週末音樂廳”。雖然不吵,但也是一場聲勢不小的噪音輸出。

@ken
現如今,不同地方的公園,早已變成“人設標籤”的棲息地:
北京是“紅歌演藝圈”;杭州是“全民Live House”;廈門是“相親帶貨廳”;武漢是“音浪對抗區”……

你要想在公園找點清靜,得看時間段:清晨6點前或晚上9點後,主角們才陸續退場。而白天的公園,幾乎可以按功能分割槽來劃分:
中區是廣場舞;河道邊是演奏區;假山頂是直播場;長椅旁是打牌攤;樹蔭下藏著棋局;只有廁所周邊,是唯一一塊安靜區。
有網友評論說得很形象:“城市就像一臺沒有遙控器的電視,頻道切不掉、音量調不了,唯一能做的,是自帶耳塞。”
不誇張,這正是現在很多城市公園的真實寫照。每個人都想在這裡表達點什麼,而清靜,就這樣悄悄被擠出公園之外。

清靜,終成奢侈
現在的公園變得如此熱鬧喧囂,不禁讓人想問:公園一開始,是為了幹嘛的?
它的本意,並不是為跳舞、唱歌、直播而設的舞臺。公園的初衷,是為了讓城市裡的人有個地方放鬆心情、疏解壓力。
設計上講究“靜”與“空”。不喧鬧、不擁擠,讓人哪怕只坐上十幾分鍾,也能在綠樹和陽光中,把積攢的疲憊慢慢卸下來。
@三石
心理學上有個概念叫“公園20分鐘效應”(Park 20-Minute Effect),指的是:只要你在綠地、樹蔭下安靜待上20分鐘,不用冥想,不用打坐,單純發呆、曬太陽,體內的皮質醇(也就是壓力荷爾蒙)就能顯著下降。
@人民日報
而在我們小時候,對“公園”的記憶也的確符合這個設定。
你有沒有印象,早年公園是啥樣的?
安靜,乾淨,鳥叫風聲環繞。能聽見落葉掉在地上的聲音,能聽見松鼠躥進灌木叢發出的“沙沙”響。那時候的公園,是城市裡為數不多能聽見自己腳步聲的地方。
小時候爸媽吵架,一句“我出去走走”就直奔最近的公園。坐在長椅上不說話,看樹發呆半小時,情緒就像重啟了一樣。沒人打擾你,也沒人突然舉著手機喊“帥哥給我拍個合照唄”。
放鬆這件事,不用花錢,也不需要講條件。

但如今的公園,越來越像“全民社交廣場”,原本的療愈屬性反而逐漸退場。
現代人走進公園,不是為了清靜,而是為了暫時逃避。
逃噪音、逃社交、逃生活的壓力。可真正落座後才發現,這裡並不比外面輕鬆。你剛想歇口氣,耳邊就蹦出一段《愛的恰恰》,鼓點一響,神經繃得更緊。本想放空片刻,結果五分鐘內情緒就被帶跑,焦慮感甚至比坐在工位上還明顯。
安靜變成了“稀缺品”。
過去免費的“情緒避難所”,如今你必須付費才能享受。去自習室、冥想館、書店包間、聲音圖書館,掏錢買“清靜”,花錢租“耳朵的假期”。甚至還有公司推出“沉浸式發呆倉”,每小時39元,專供你啥也不幹地坐著,聽聽海浪聲。
調侃一點講,以前是去公園散心,現在是得從公園逃出來,才能有點心可散。

@李
這種“功能異化”還在持續擴大。
有人明明想清靜,結果在公園變成“被動觀眾”;有人想發呆,卻被強行裹挾進全民才藝大舞臺,觀感上是:我進公園不是來避世的,是被圍觀的。
原本可以自然放鬆的地方,如今反而成了製造壓力的場景。你聽的是二胡、大鼓、二重唱;你感受的不是自然,是高強度的“精神蹦迪”。
這不是誇張,而是真事。
2023年,北京回龍觀一家心理諮詢機構在公眾號中釋出過一組資料:他們接待的都市焦慮人群中,有超過60%的人提到“渴望有一個安靜但不孤獨的空間”,並明確表示“討厭公共場所的喧鬧感”。
而在他們評估中,公園原本被認為是最理想的緩壓環境之一,但現在越來越少人將其視為首選。
清靜,終究成了一種奢侈。

清靜,不該難求
心理學上有個詞叫“噪音適應”,意思是人長期處於高噪音環境,會產生一種“噪音麻木”:明明你身體很累,但你感知不到;因為外部的聲響已經成為背景,你根本意識不到它在消耗你的能量。
這就是現代城市人的常態:在資訊洪流裡,被動內耗,還以為自己很能扛。
而人們對清靜的渴望,恰恰在這種持續內耗中變得越來越迫切。
可無奈的是,如今連公園,這個本該是緩衝和療愈空間的地方,也成了噪音輸出的主陣地。為了尋找片刻清靜,一些人被迫“逃離公園”。

@沉甸甸
有網友在自己的社交媒體上寫過,他在深圳寶安,騎電瓶車繞了三個公園,最後在一個不起眼的河邊小道找到了一點安靜。他說:“沒音樂、沒人吵架、沒有跳舞的阿姨,只有風吹水面,有點像上世紀90年代的感覺。”
誠然,越來越多年輕人開始用“逃”來對抗噪音:逃進書店、逃進自習室、逃去城市邊緣。他們用降噪耳機當心理防線,用白噪音App替代真實自然聲,用閉眼假睡掩蓋社交疲憊。

但這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這只是“妥協”。
久而久之,我們不再指望改變環境,而是開始習慣它、適應它。甚至,我們已經內化了“不清靜”的現實。
哪怕公園裡真的有一個安靜角落,很多人也會下意識覺得“不安全”或者“不正常”。因為我們早就習慣了“人聲鼎沸”“舞步聲響”“主播吆喝”,習慣了“公園即演出、長椅即背景”的設定。現在靜了,反而覺得冷清、空蕩、心慌。
這不是誇張,而是現實。
回顧一下我們前面提到的那些聲音源:大爺們拿下了地盤,音箱一響,誰都不能搶戲;大媽們團建成舞團,統一步伐、統一服裝、統一節奏,活力滿格;年輕人直播“從頭到尾不NG”,搶眼球、拉流量、衝榜單,一切都在精密計算裡。
而清靜的人呢?不是悄悄離開,就是學著適應。

可以說,如今的公園儼然成為一場沒有贏家的“噪音戰場”:
大爺大媽贏了場地,但失去了傾聽的空間;
年輕人贏了流量,但也放棄了自我感知;
城市贏了熱鬧的人氣,卻丟了該有的寧靜。
熱鬧是一種選擇,但它不該成為“唯一的預設”。
@橙柿互動
當然,我們也不是批評誰,廣場舞也好,唱歌也好,直播也罷,本質上都是生活的一種表達方式。
只是想問一聲:在這麼大的城市,在這麼多公園裡,能不能,哪怕就留一個角落,給那些想要清靜的人?
不用標牌,不用柵欄,不用誰看守。就一個安靜的地方,一個能聽到鳥叫、風聲、自己心跳的地方。不求樹多綠,不求草多軟,不求座椅新。
清靜不是特權,是一種基本的存在感。它不該被標籤成“孤僻”,也不該被邊緣化成“非主流”。
最後問個扎心的問題:你還記得上次在公園裡,清清楚楚聽到鳥叫聲是什麼時候嗎?
如果答案是很久以前,那隻能說明,我們失去的不只有安靜,還有感受安靜的能力。



監製:視覺志
編輯:鹿
影片號:視覺志
點選閱讀原文,看影片號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