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家好,熟悉沒藥花園的小夥伴都知道,我們在公眾號上講述的案子大多來自媒體報道和官方的資料,加上對網路上一些資訊的甄別和整理。但平時我們在工作中也會接觸到一些當事人,向我們講述從未被報道過的精彩案件,它們非常有意義,很值得寫出來。
因此,我們開闢了這個新專欄,寫出這些真實講述。由於這些案件發生在全國各地,為了兼顧匿名的需求和閱讀的連貫性,我們會把這些案件統一放到虛構的樂江市以及刑警隊長熊穆的身上。
雖然我們會對一些破案細節進行加工改編,但會盡最大可能還原真實的破案過程,並堅持如實寫出“兇手身份”和“作案動機”。
本文是“熊穆”真實破案系列的第二篇,閱讀第一篇可以點選:“熊穆”真實破案系列001|商人死於下水道,老法醫一眼斷定第一現場。
(字數:14,948)

失蹤(12月5日)
1995年臘月,樂江市接連下了幾天的雪。
5號早上,天剛矇矇亮,關南電廠職工醫院的護士李梅就冒著風雪沿河邊急走,她想早點趕去醫院接同事孟薇的班。
李梅和丈夫都是醫護工作者,兩人有個初三在讀的兒子,和大多數雙職工家庭的孩子一樣,平時住校,週末回家。
昨天晚上,學校突然打來電話,說孩子發起了高燒。不巧丈夫在外地進修,她又正趕上值夜班,正發愁時,同事孟薇知道了這事,主動找李梅調了班,這才讓她得以回去照顧孩子。
醫院的大夜班是晚7早8,白班時間則正相反,早8晚7。到12月5日的早上8點,孟薇已經連軸工作了整整24小時。
雖說職工醫院規模不大,夜班護士可以在不忙的時候去隔間的小床上休息一會兒,可一想到年僅19歲的孟薇要連上兩個大班,李梅這心裡還是很過意不去。所以她在上班路上特地繞去小商店買了包水果硬糖,花花綠綠的糖紙隨著急步沙沙響,李梅想著像孟薇這樣的年輕小姑娘肯定喜歡。
7點多,李梅趕到醫院,卻沒見到孟薇。
護士室房門半開,通常會亮一整晚的電燈此時已經關了。李梅開了燈,看見工作臺上放著護士室的一串公用鑰匙和值班記錄。
旁邊的隔間拉著窗簾,說是窗簾,其實就是一條素色被單,平日夜間值班的護士想小憩一會兒的時候就會拉上被單擋一下窗戶,免得被路過的患者看到了要投訴她們偷懶。
李梅以為孟薇在裡面休息,就走過去拉開了布簾,可隔間裡並沒有人。值班小床上的被子半掀著,被角都快掉到地上了,李梅把被子撈起來時還看到地面上有些沒清理的碎紙屑和土疙瘩。這倒是稀奇,平日裡的孟薇是最愛乾淨的,只要是她當班的護士室總是收拾得一塵不染。可這一天的護士室卻顯得有些凌亂,地面沒有清掃,就連被子和被單都沒有整理。
一定是累壞了。李梅想著,就自己動手清理起來。沒幾分鐘,和孟薇同宿舍的黃淑珍也來上班了,李梅問起孟薇,黃淑珍表示她也沒有看到。
兩人見夢薇的錢包就放在床頭櫃上,猜測著她可能是內急去了廁所。
可半個小時過去了,孟薇還是沒有回來。李梅特意去廁所找了一圈,人沒在裡面,又問了幾個上早班的同事,都說來了就沒見過她。
一整個上午,孟薇都沒有出現。
大夥兒看李梅著急,就寬慰她,一連工作了24個小時,肯定是一大早就趕回宿舍補覺去了,困得迷迷糊糊的忘了拿錢包也正常。宿舍不在醫院內部,是在電廠廠區內的宿舍區,很可能是途中和黃淑珍正好錯過了。
可李梅還是放心不下,午休時間一到就拿上孟薇的錢包去宿舍找她,宿舍的門外鎖著,說明裡面沒人。是吃飯去了?李梅又匆匆趕到宿舍區的職工食堂,可還是沒有找到孟薇。
李梅開始覺得不對勁,飯也沒吃就直接回到醫院,逢人就問有沒有見過孟薇,所有人都說從早上開始就沒見過。同事猜測,孟薇白天沒班,說不定年輕人愛玩,去市裡逛街了。
李梅覺得不可能,連上兩個大班的人哪還有精力去逛街?更何況她連錢包都沒帶!而且,早上護士室那略顯凌亂的場景,總讓她的心頭有一種隱隱的不安。
李梅不想再等下去了,立即聯絡了護士長,兩人來到電廠的保衛科說明了情況。保衛科打電話給孟薇家所在的村委會,問孟薇是否在家。孟薇的父母很快給廠裡回了電話,她沒有回家。
保衛科決定再等一晚,如果孟薇還不出現,第二天一早就報警。

調查(12月6日)
12月6日上午8點,樂江市公安局接到關南電廠的電話報警,職工醫院的女護士孟薇,在上夜班期間無故失蹤。
刑警隊隊長楊勇海立刻帶領幾名幹警來到電廠,其中就有熊穆。
彼時的熊穆剛從公安大學偵查系畢業,分來警隊還不滿一個月。警隊裡大學生稀少,老刑警周建國主動當了他的師父,這次出警把他也帶了過來。
經瞭解,孟薇是樂江江北農村人,剛滿19歲,一年前在市裡的衛生專科學校畢業後就分配到關南電廠職工醫院當護士。她為人勤快踏實,又愛乾淨,工作中再忙再累也從無怨言,同事們對她的評價都很高。
保衛科科長帶幾位刑警前往案發現場,一邊走,一邊向他們介紹相關情況。
關南電廠的整個廠區都被高高的圍牆圈著,共有三個出口:南門是工廠大門,北門只有大貨車才允許出入,還有一個東門,也就是職工醫院小花園處的後門。
從平面圖來看,職工醫院位於廠區東南角,西面是車間,北面是宿舍區,食堂在宿舍區裡面。
小花園的圍牆外就是秦河。為了方便病人到河堤上散步,花園的圍牆上留有一個後門,鑰匙在醫院的清潔工手上。
每天早上6點半,清潔工上班時會把後門開啟,下午6點下班時再鎖上。
不過,這個後門鎖不鎖沒有太大意義。前一年暑期發大水,洪水漫過河堤,把花園東邊的圍牆沖塌了十多米。由於電廠的效益不怎麼好,拿不出錢來,所以這處圍牆一直沒有修復,外面的人只要有心就可以踩著坍塌的碎磚堆進入廠區。
職工醫院主要有三棟建築,從北向南,依次排列。最北面的兩層樓是門診樓;中間的兩層樓是醫生的診室和辦公室;最南邊挨著圍牆的三層樓是病房大樓。

(廠區佈局圖)
孟薇和李梅所在的護士室,位於病房大樓一層,走廊南邊的正中位置,孟薇平時(包括昨夜)都是在這裡值班。
護士室人來人往,再加上昨天早晨,李梅和黃淑珍進行過清掃,所以現場已經被徹底破壞。
技術室的幹警勘查發現,護士室的門、窗均無撬別、攀登的痕跡,窗下的泥土也無異常。 醫院花園圍牆坍塌處及附近的河堤也都沒有提取到有用的線索。
孟薇在護士室的值班記錄顯示,她在12月4日19點準時交接班(孟薇4日晚頂替李梅值班,等於是自己和自己交接);21點30分在護士室給一位王姓患者換過一次藥。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情況。
周建國和熊穆負責詢問醫院內部人員。李梅提起昨天早上護士室凌亂得很反常,並把孟薇的錢包交給了他們。熊穆開啟錢包,裡面只有幾塊錢零錢。
孟薇的舍友黃淑珍說,4日晚6點左右,她和孟薇一起在食堂吃了飯。孟薇回宿舍簡單洗漱後就去值夜班了。黃淑珍沒有排班,一直在宿舍休息,所以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孟薇。
當晚的值班醫生孫明宏回憶,他在晚上8點結束例行查房,返回時經過護士室還看到過孟薇,和她打了個招呼。隨後他就回到另一棟樓的診室裡值班,此後就沒再遇到過孟薇。
經過一番調查得出,最後見到孟薇的,應該就是值班記錄裡的那位王姓病人。他因工傷住院,4日晚上9點30左右,曾前往護士室讓孟薇給他背部的傷口換了一次藥。
此時,孟薇的父母已從江北來到了電廠,安排住在廠裡的招待所。跟李梅等人談完話後,周建國又帶著熊穆來到了招待所。
孟薇的父母都是農民,五十歲左右,看上去質樸老實,臉上手上都有常年艱苦勞作的印記。兩人正侷促不安地坐著,見有警察走進來,立刻起身迎上去。
“警察同志,我們家孩子到底出什麼事了?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就找不見了?”
面對兩位老人迫切慌張的面孔,熊穆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對,他很想出言安慰,但就目前的情況來說,他對孟薇失蹤一事還沒有任何頭緒。
經驗豐富的周建國委婉地回答:“你們不要急,現在還在調查階段,我們這次來,是想了解一下孟薇的個人情況,希望你們可以冷靜下來配合我們調查。”
“好、好,警察同志,你想問什麼就問吧,只要能找到薇薇,我們一定冷靜、一定配合。”兩位老人慢慢平復了心情,攙扶著彼此的胳膊重新坐回位置上。
“孟薇有沒有談物件?”周建國開門見山。
“沒有。”孟母的語氣很肯定,“薇薇年紀小,又是個瞞不住事兒的,如果談了物件肯定會告訴我們的。前一陣倒是有人上門介紹過,但薇薇的意思是,自己畢業沒多久,要先工作幾年,再考慮找物件的事。”
“孩子每隔兩週的週末都會回家,不像在談物件的樣子。”孟薇的父親補充道。
“那有沒有關係比較好的男同學,或是走得比較近的男性朋友之類的?”
“沒聽說過,她在衛校的那幾個好朋友我們都見過,都是女孩兒。”
“她平時的消費情況怎麼樣?身上有沒有戴一些昂貴的首飾?”熊穆主動開口問。
“我們家裡頭不富裕,別說首飾了,就是新衣服一年也買不上幾件。薇薇是個孝順孩子,出去工作一年多,賺的錢大部分都補貼了家裡,我讓她留一些自己買點好吃好穿的,她說在這裡上班有護士服穿,有食堂吃,她又不愛出門,根本用不到錢。”
問完了話,師徒倆對孟薇已經有了大致的瞭解,無論是在家裡還是職場,孟薇都無疑是個讓人放心的好姑娘。她的生活圈子極其單純,沒有複雜的社會關係,平常不是在單位勤快工作,就是回家看望父母,就連市裡都難得去一次。這樣的女孩,跟人結仇的可能性非常小。
回去的路上,熊穆想到臨走時孟薇父母懇求的眼神,心下不免五味雜陳。
“看你這表情,是和我想到一塊去了。”周建國拍了拍熊穆的肩膀,“說說吧。”
“所有人都說孟薇是個好姑娘,可越是這樣我就越是擔心……”熊穆不忍再說下去。
“擔心她已經是凶多吉少了吧。”周建國臉色凝重,說出了熊穆的心裡話。
“要是個心思活絡,社會交往多的女孩,幾天不露面,反而不用太擔心。可像孟薇這樣兩點一線的女孩無緣無故地不露面,怕是真出事了……我們必須快點找到她。”
“是要快,不過不是因為孟薇是個好姑娘。”
“我知道師父,是因為我們是警察。”
周建國原本沉重的心情緩和了許多,他對這個新來的徒弟很滿意,重情,機敏,有責任心,是個當警察的好苗子。
師徒二人邊走邊談,又去了孟薇的宿舍。
宿舍只住了孟薇和黃淑珍兩人,屋內乾淨整潔。孟薇床上的被褥和枕頭都整齊地疊放在一起,牙刷等日常用品也整齊地擺在那裡。據黃淑珍說,孟薇衣櫃裡的衣服也沒見少。
孟薇的個人物品很少,除了生活用品,只有幾本雜誌,就連日記和筆記本之類的東西也沒有。熊穆隨手翻開一本雜誌,有一張卡片掉了出來,熊穆撿起來,是一張立體的生日賀卡,上面只有短短幾行字:
孟薇:
生日快樂!
願你永遠像薔薇花一樣美麗!
字型蒼勁有力,像出自男人之手,奇怪的是,下面沒有落款。
賀卡里還夾了一朵粉色薔薇花,已經乾枯。
李梅和黃淑珍都不知道這張賀卡的來歷,根據內容猜測,像是追求者送的,但她們誰也沒見過,甚至沒聽過孟薇有追求者。
早上10點不到,楊勇海隊長彙總了初步的調查結果,決定對全廠進行大搜查,並打電話到局裡要求增派人手。電廠的保衛科也參與了協助搜查,尤其是倉庫等隱蔽處都要仔細搜查。
另外,電廠周圍的基層民警也被召集起來,負責在廠區周圍的街道和村莊摸排情況。
人多力量大,偌大的電廠,很快被翻了個底朝天。
倉庫、偏僻的車間、食堂的冷庫,連窨井蓋都掀開了,最後甚至把醫院的地下太平間都仔仔細細地搜了一遍,還是一無所獲。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這孟薇就如人間蒸發一般,消失了。
搜尋結束後,楊隊在電廠的會議室裡召開案情分析會,對現階段的偵查情況作了總結。
“根據目前所掌握的情況,孟薇是在12月4日晚上9點30至12月5日早上7點20分之間失蹤的。由於搜遍了廠區都沒找到人,我們可以考慮孟薇有可能已經被挾持出了廠外。”
接下來,電廠保衛科科長向大家介紹了廠區三個出口的情況。
南大門每晚8點準時上鎖,旁邊的門衛室24小時都有人值班,直到早上7點才會開啟。要在這裡挾持一個大活人出去卻不被發現,基本不可能。
北門只有大貨車才允許出入,保衛科已經核實,在孟薇失蹤的時間段,沒有貨車進出廠。保衛科工作做的細緻,就連電廠公務用的小轎車司機也都一一找到並核實,那個時段沒有人用車,幾輛轎車都停在車庫裡。孟薇被人用汽車帶出廠區的可能性也被排除。
職工醫院花園處的後門形同虛設,大夥兒普遍認為,孟薇應該是在花園圍牆坍塌處被人帶出了廠區。
楊隊當即決定,增派一部分人手到周圍的街道和村莊,協助片區民警排查摸底。重點摸底電廠裡有前科、風評不好的男工人,以及附近村裡有過案底的,特別是有性犯罪前科的男性。
同時也提醒附近各村的村民,發現異常情況,及時上報。
孟薇身上沒有值錢的財物,謀財害命的可能性不大;根據她的社交情況分析,也沒有仇殺的可能。而孟薇的樣貌和身材都比較出色,案犯見色起意,或者追求不成而作案的可能性最大。所以有性犯罪前科的男性是摸排工作的重中之重。
楊隊交代周建國和熊穆,讓他們兩人找醫院幫助,擬出一份當夜住在醫院的男性病人及男性陪護家屬的名單,一一排查。

發現衣物(12月7日)
世界上的事,就怕認真二字,篦梳般細緻的摸排工作很快見了成效。
12月7日一早,刑警隊接到報告,有人在附近的農田裡發現了一堆掩埋物,地點就在陶家村,離電廠不足2公里。
熊穆等人抵達現場,發現那是一捆女人的衣物,有內褲和胸罩、秋衣秋褲、襯衣、毛背心、燈芯絨外褲和棉外套,從內到外一整套。此外,還有一雙尼龍襪子、一雙白色帆布護士鞋、一條黑色皮帶和一根墨綠色的尼龍繩。
經李梅和黃淑珍辨認,這些衣物全部都是孟薇失蹤前穿戴的衣物。只有那根墨綠色的尼龍繩沒見過,應該是犯人留下的。但這種繩子很普通,在每個五金店都能找到,是一條沒有什麼價值的線索。
據發現衣物的村民回憶,他早上想抄近路去趕集,從田裡穿過時發現有一塊土拱起,顏色新鮮,像埋了東西,他隨便用腳扒拉了兩下,沒想到就挖出這些東西來。他說那堆衣物原先是被尼龍繩捆著的,但是被他打開了。
“你是想看看衣服裡有沒有什麼值錢東西吧?”熊穆斜睨了他一眼。
看男人支支吾吾,周建國嚴肅地提醒:“這些衣服屬於證據,包括衣服口袋裡夾帶的任何東西都必須交給我們,私藏證物,干擾辦案也是犯罪。”
男人一聽這話立刻說:“我確實是想看看有沒有什麼值錢東西來著,可是翻了半天啥也沒有。警察同志,我是看到這雙護士鞋,想起你們昨天說廠裡有女護士出事了,村裡讓我們有情況就上報,所以就去找了村長。要是真拿了啥東西,我哪敢叫你們來啊!”
熊穆問:“我們來之前,還有沒有別人翻過這些東西?”
“沒有沒有,村長一直盯著呢。”
看熱鬧的人群應和著:“對,大夥兒就是來看個熱鬧,誰都沒動過。”
“你們以為光看熱鬧就沒事啊?”技術幹警看著現場亂七八糟的腳印氣得直嘆氣,“看把現場踩成什麼樣了都……”在這一片狼藉裡想要提取可疑腳印是不可能了。
楊隊苦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以表安慰。
孟薇的衣物在電廠外被發現,增加了她在廠外已經遇害的可能。每個人的心裡都很沉重。
可熊穆卻有不同的看法,他問周建國:“您覺得犯人把孟薇的衣物丟在這裡的動機是什麼?”
周建國思忖片刻:“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是想毀滅證據,一把火燒了更乾淨。”
“淺淺埋在這樣一個地方,隨便是誰抄近路經過都有可能發現,最多也就是早發現和晚發現的區別。”熊穆說,“倒像是故意讓我們以為孟薇是在廠外遇害的。”
周建國一拍腦門:“走,去找楊隊。”
當天下午,楊隊找到醫院領導,召集住院病人和陪住家屬開會。會上,楊隊放出訊息會對廠區內部進行更細緻的二次搜查,並懇切大家幫忙想一想,孟薇失蹤那天的晚上,有沒有誰聽見、看見或者遇見什麼異常情況。拿不準的事也可以說,哪怕只有一點印象也可以講。
住在一樓的一位癱瘓病人猶猶豫豫地說道:“我好像聽到些動靜。我這人睡眠不好,那天晚上好不容易有了點睏意,就被走廊上的腳步聲給吵醒了。但很快腳步聲就沒了,我也就沒當回事。”
“什麼樣的腳步聲,是快是慢,步子重不重?”楊隊追問。
“不重,走得很慢,我還想著是不是孫醫生過來看哪個病人的情況。”
有人帶了頭,就陸續有其他人開始發言,其中一個病房靠近護士室的老太太說,當天晚上她正睡得迷迷糊糊,好像聽見有人“啊”了兩聲,聲音不大,不過這種情況在醫院很常見,很多患者身體不舒服了都會叫兩聲。
“您覺得這個聲音是男人還是女人發出的?”
老太太想了想,肯定地說:“女的!”
散會後熊穆立即找到當夜值班的孫醫生,問他4日晚上12點是否去檢視過病人。孫醫生說,那天晚上沒有剛動過手術的病人,他不需要再次查房。一般來說,除非是發生緊急情況,他才會去病房大樓。所以他在晚上8點查完房後就回到了診室值班,直到第二天早上跟同事交接班後,才離開診室回家休息。
如果那個癱瘓病人所言屬實,腳步聲很有可能是嫌疑人進入病房大樓時發出的,而老太太聽到的聲音,應該是孟薇被劫持,或者遇害時發出的。

發現手錶(12月8日)
12月8日上午,保衛科向刑警隊報告,在宿舍區商店附近的水溝裡發現了一塊上海牌女式手錶。
經孟薇父母辨認,手錶是孟薇的。這是她考入衛校的第一年,父母送給她的升學禮物。
發現表的清潔工人說,水溝昨天上午才疏透過,當時並沒有發現這塊表。也就是說,有人在7號晚上到8號早晨這段時間將手錶扔進了水溝。
手錶剛撈上來時指標還在走,後來就停在了9點零5分的位置上。
這種機械錶24小時就要上一次發條,孟薇失蹤已經超過70個小時,手錶此時才停,說明這兩天有人在給它上發條。這個上發條的人,很有可能就是犯罪嫌疑人。
可是,嫌疑人為什麼會將衣物扔在廠外,卻將手錶扔在廠內?周建國認為是二次搜廠的訊息讓嫌疑人亂了陣腳,這也印證了熊穆的推測,孟薇的失蹤很可能就是廠區內部人作案。
但也有一部分人認為,這家電廠員工眾多,外人也容易出入,有人故意進來扔掉手錶,製造廠區內部人作案的假象也有可能。
這已經是孟薇失蹤的第三天了,時間越久,孟薇已經遇害的可能性就越大,所有人都變得急迫起來。
周建國和熊穆將目光鎖定在廠內,排查了當夜住院部的所有男性病人,住院部的男性大都年老體衰,或是身有重傷不方便移動,有能力作案的,只有兩個人。
就在調查這兩個病人的時候,又有新的訊息傳來。

嫌疑人
廠區附近有一個姓王的勞改釋放人員,20多歲,上午剛聽說護士失蹤案,聯想到前幾天發生的一件事,越想越可疑,過來上報。
12月4日晚上,他和一個叫吳小四的男青年到旱冰場遛冰,玩到9時許,吳小四向小王抱怨,這家旱冰場太旱了,一個漂亮姑娘都沒有,並吹牛說自己在電廠有個小相好。說是“盤靚條順,比電影明星還正點”。
小王揶揄他:“要真那麼漂亮人家能看上你?”
沒想到一句話挑起了吳小四的自尊心,非要拉著他去電廠親眼看一看。
小王不想惹事,就推脫說:“我明早還有事呢,再說現在電廠早都關門了,去了也白去。”
他走的時候吳小四還在後面叫囂:“別慫啊,你要想去我就帶你進去,不是哥們吹牛,關門也關不住我,我都去了多少回了。”
至於吳小四後來去沒去電廠,小王也不很確定。
經調查,這個吳小四是自來水公司的工人,今年23歲,曾因一起盜竊案被公安機關拘留過一次。
吳小四在家排行老四,上面有三個姐姐,目前都在電廠上班,住宿舍。吳小四經常在外面胡混,手裡那點工資根本不夠用,所以經常到電廠來找三個姐姐要錢花。
前段時間,吳小四的母親生病了,就在電廠職工醫院住院,目前還沒出院。吳小四陪護母親,在醫院病房裡住過幾個晚上。也就是說,他對整個電廠包括醫院都非常熟悉。
周建國帶著熊穆先去自來水廠走訪,據門衛值班室的老工人回憶,吳小四經常夜不歸宿,12月4日晚上也沒回來。5號和6號倒是回來了,但回來得很晚,都是到了後半夜才走值班室小門進去的。
從自來水廠出來,兩人又去醫院調查吳小四在陪護期間的情況。說來也巧,在12月6日這天,吳小四的母親病情突然轉危,根本沒來得及送市裡的大醫院搶救就去世了。
吳小四的三個姐姐都到醫院來料理後事,可是吳小四卻沒出現。有個老鄉曾多嘴問了一句:“老太太走了你們家小四怎麼連個人影都沒有?”
三個姐姐只是哭,都拿這個從小被慣壞的弟弟沒轍。
瞭解這些情況後,楊隊正準備派人去傳喚吳小四,刑警隊突然接到關西區派出所的報告,他們昨晚端了一個聚賭的窩點,拘留了一些參與賭博的人,其中就有吳小四。
楊隊一聽就樂了:“那正好,趁湯下餃子了。”隨即派了輛車,去派出所把吳小四帶了回來。
吳小四對自己參與賭博的違法行為供認不諱,並承認自己12月4日晚上確實去了電廠。
“深更半夜去電廠幹什麼去了?”楊隊問他。
“去找小花紅。”
“ 就是你說的那個小相好?”
“朋友,都是朋友。”吳小四渾不吝地陪著笑,“以前她在理髮店當學徒的時候我們就認識,這不今年她託人進廠當了合同工,我就……就去找她敘敘舊。”
“敘舊?”楊隊笑問,“那你說說都敘了些什麼舊啊?”
吳小四眼神閃爍:“也沒敘什麼,隨便聊了兩句我就回家了。”
“吳小四,你不老實啊。”楊隊忽然提高聲音,厲聲說,“親媽去世都不敢去醫院。老實交代,那天晚上你進電廠到底幹什麼去了!”
吳小四被嚇得一哆嗦,眼看瞞不下去,只好支支吾吾地交代:
“以前小花紅在理髮店當學徒的時候沒少花我錢,我給她買這買那的哪次不是痛快掏錢?沒想到她進廠當了工人就牛起來了,想翻臉不認人。那天小王說人家看不上我,我心想不痛快,就去找她算清楚。想不到這臭丫頭竟然不念舊情,我就把她摁在那親了一口,她就說我強姦她,大喊大叫的,我怕被別人聽到,就趕緊撒手跑了。”
“後來呢?”
“後來我越想越窩火,就想著去賭場散散心,結果趕上點兒背,一晚上都在輸錢。乾脆就收手去火車站旁邊的小飯館喝酒去了。”
“自己一個人?”楊隊問。
“路上碰到了三癩子,我倆一塊喝的,喝到天快亮的時候才走。”
楊隊點點頭,忽然話鋒一轉:“認不認識電廠的護士孟薇?”
“孟薇?她不是失蹤了嗎?”吳小四忽然恍然大悟,整個人放鬆下來,“你們抓我來原來是為這事啊,警察叔叔,這事可真跟我沒有半毛錢關係。”
“這麼說你認識她?”
“認識,醫院裡長得漂亮的就那麼幾個,誰不認識啊。不過她跟小花紅比起來還是少了點滋味,沒啥意思,也不愛搭理我,我們統共也沒說過兩句話,她出啥事跟我可沒有關係。”
周建國和熊穆去飯館找到當夜值班的服務員瞭解情況,證實吳小四說的是實情,他是飯館常客,店裡的人都認識他。
警隊的一位女幹警也找小花紅核實了情況,吳小四這人雖然沒正形,但對警察的確沒有撒謊。

衣物檢驗
山重水複,柳暗花明。技術室在對孟薇的衣物進行分析鑑定時發現了新線索。
孟薇的大部分衣褲都被摺疊在裡面,所以沒有怎麼粘上掩埋地的黑泥。兩隻白襪子後跟上有一層像是摩擦時粘上的幹黃土,外褲和外衣的後側也有薄薄一層乾土,像是整個人平躺在地上粘上的。
如果查出孟薇衣物上乾土的來處,興許就能找到作案現場。
技術幹警將衣物上取下的乾土標本、掩埋衣物的土坑泥土,以及職工醫院庭院的泥土標本,一起送到省廳有關部門進行檢驗。
鑑定結果很快出來了,衣服上沾染的泥土和土坑中的泥土不一致,和電廠周圍的樹林、野地裡的泥土也不一致,但和電廠醫院裡的泥土成分一致。
由此可見,衣物的拋棄地點及附近並非作案現場,真正的現場在廠區內。但是廠區這麼大,她到底是在哪個位置遇害的呢?
這時,技術員在土灰裡又有了更細緻的發現,這是一個極細小的植物纖維,像是一瓣乾枯的桂花花瓣。
在發現衣物的土坑及附近的田野都沒有桂花樹。何況如今是大寒時節,哪裡還有桂花?大家都很奇怪。
醫院的泥土裡也並沒有那些疑似桂花乾花瓣的植物標本。如果需要確切判斷是哪種植物,還需要進行進一步的化驗。
“乾花?”熊穆忽然想起孟薇宿舍雜誌裡夾的賀卡,裡面就有一朵乾花。
周建國也記得:“是有一朵乾花,但我記得是薔薇。”
就這麼幾句對話,不知道被誰傳了出去,傳著傳著就變成了:警察正在找一個給孟薇送賀卡的人,他就是害了孟薇的兇手。
晚上,熊穆照例在電廠轉了一圈,返回招待所時,遠遠看見有個人正焦躁不安地在招待所門口踱步。
雖然路燈光線昏暗,但熊穆一眼就認出那個人是孟薇失蹤當晚的值班醫生孫明宏。
孫明宏一看見熊穆就迫不及待“撲”了過來:“熊警官,有些事情我想跟你談談。”
“孫醫生,外面天冷,咱們進屋聊吧。”
一瞬間,熊穆心裡閃過多種想法,但還是鎮定自若地將孫醫生帶進招待所的房間。
“熊警官——”剛進門,孫明宏又急著要說話。
“彆著急嘛,天這麼冷,我給你泡杯熱茶,你慢慢說。”
熊穆記得周建國的話,無論跟誰談話,節奏要掌握在自己手裡,不要被人帶著走。
孫明宏這麼晚來找他,肯定是跟案情相關,談話時要慎之又慎。
熊穆慢悠悠地泡了兩杯熱茶端到茶几前,把其中一杯放在孫醫生面前,白瓷茶杯和茶几的玻璃面發出“咔嗒”一聲,就像是熊穆按響了談話的開關。
熊穆又拿起旁邊的筆記本和鋼筆,對孫明宏說:“抱歉孫醫生,與案情相關的談話,我必須做記錄。”
孫明宏表示同意,然後就開門見山:“我就是送孟薇賀卡的人。”
“一開始我也和別人一樣,只是覺得她很漂亮。接觸下來才發現她人品也好,勤快,愛乾淨,從不招搖,每個月發的工資只給自己留一點,剩下的都拿給家裡,她說爸媽都是農民,靠著一畝三分地養她不容易,所以她賺了錢就希望父母能過得好一點,不用那麼辛苦。面對這樣的好女孩,我很自然地動心了,想對她好,想追求她,想和她成個家。”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人之常情。”熊穆看孫醫生很緊張,語速特別快,就故意說了幾句閒話,想讓他放鬆。
“可是孟薇說,她才19歲,還沒有成家的想法,她只想踏踏實實地工作幾年,能靠自己把父母照顧好再做打算。她還說我是個很好的人,一定會比她更早遇到對的緣分。”
“那你是放棄了,還是打算繼續追求?”
“我這人吧,有點高不成低不就,我看上的人,看不上我,看上我的人,我又看不上。我當時想,既然孟薇都委婉拒絕了,就先看看外面有沒有合適的,有就結婚,沒有就再等等孟薇。”
“嗬,廣泛撒網,重點培養啊。”熊穆本來是心裡這麼想,可是沒忍住,嘴上說了出來。
孫醫生此時也不在乎這些,只是急匆匆地說自己的話。
“所以她生日的時候,我就送了賀卡給她,既不讓她有負擔,也能表達一下我的心意。可是熊警官,賀卡雖然是我送的,可她失蹤的事兒真跟我沒關係!”
“沒人說跟你有關係啊?”熊穆詫異。
“你別瞞我了,我都聽說了,你們懷疑給她送賀卡的人就是犯人,可是真不是我,你們一定要相信我啊……”
原來是以訛傳訛把無辜的人嚇壞了,不過人命關天,誰不怕呢?
熊穆苦笑,隨口問了一句:“那張賀卡我見過,挺漂亮的,我記得還夾了一朵花是吧?”
“我也是借花獻佛。我們院的王主任喜歡蒔花弄草,我看他辦公室陽臺上的薔薇開得好,就問他摘了一朵送給孟薇了。”
“你們平時工作那麼忙,還有時間照顧花草啊。”熊穆似乎覺察到了什麼,他順著孫醫生的話,不動聲色地往下問。
“我是沒那個時間,也沒那個精力。王主任倒是不嫌麻煩,他說養花就是養心性,平日裡還常拿乾花泡水喝,說是陶冶情操,洗滌心靈。”
“哦?都泡些什麼花啊?”
“就是些菊花、桂花之類的。”
幹桂花?!熊穆的眼睛頓時亮了,匆忙打發了孫醫生:“如果你是為賀卡的事來的,那麼請放心,警方辦案是要講證據的,外面的流言蜚語你不用在乎。再說了,真愛無罪,追求漂亮姑娘又不是什麼錯,對吧?”
孫醫生聽熊穆這麼一說,焦慮的神情才漸漸放鬆下來:“謝謝熊警官,我就知道,找你準沒錯。我們年齡差不多,你一定能理解我……”
送走了孫醫生,熊穆立即將王主任喝乾桂花茶的事情告訴了周建國,周建國又馬上上報了楊隊。
兩人很快得到指示,與技術幹警一起秘密地提取一些診室和辦公室的花草及塵土樣本,重點是王主任的辦公室和他的桂花茶。
第二天一大早,這些樣本就被送往省廳檢驗。
大家焦急地等待了兩天,就等結果出來,馬上抓人。可是省廳的化驗結果卻顯示,衣服裡提取的植物纖維是一種名叫日香桂的桂花花瓣,日香桂原產四川,本省罕少見到。這種花的花期長達兩百多天,整個冬季都在花期中,而王主任的桂花茶是普通金桂的花瓣曬乾所制。
更令人失望的是,熊穆他們連夜突擊收集的花草和塵土樣本,沒有一份含有日香桂的成分。

新的發現
到12月13日,孟薇的失蹤時間已經超過一週。
這天中午,李梅在廠區食堂附近看到周建國和熊穆,就緊幾步追了上去,想問問孟薇的事是否有了進展。
“周警官、熊警官,希望你們不要嫌我煩,孟薇是因為替我值班才出的事,我這心裡實在是不好受。”李梅說著說著就紅了眼眶。
熊穆寬慰她:“我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還希望你不要過度自責,無論今後案件的進展如何,這一切都不是你造成的,法律會讓該付出代價的人付出代價。”
李梅擦乾眼淚擠出一絲笑:“謝謝你熊警官。”
熊穆見她手裡提著幾個不鏽鋼飯盒,就隨口問了句需不需要幫忙。
“不用了熊警官,這是送到傳染病房的,那邊的病人都有傳染性,你們不好過去。”
“傳染病房?”周建國問。
李梅指了指病房大樓東邊的一排雲杉說:“樹後面的那個平房,現在住著幾個結核病人,平時不允許他們到院裡來,吃飯也要送過去。”
原來,那排高大密集的雲杉隔開了病房大樓和東西走向的傳染病房,中間只留一條小徑,平時很少有人走動,不知道的人只會以為那是通往花園的路。
周建國立刻問熊穆:“傳染病房咱們搜查過嗎?”
還沒等熊穆回答,李梅便搶先說:“搜過了。當時醫院領導接到任務,怕公安幹警染上,決定還是由醫護人員去搜。我也一起去了,每個病房都仔仔細細搜過,孟薇肯定不在裡面。”

(廠區佈局圖)
“其他病人都排查過了,就傳染病房的這些病人我們還沒問過話。我索性去看看。”熊穆對周建國說完,便對李梅說:“我和你一起去送。”
“那哪兒成呢,你連個口罩都沒戴,萬一要傳染上了……”
“讓他去吧。”周建國打斷了李梅,並輕聲對她說了幾句話。
幾分鐘後,穿著白大褂的熊穆,帶著醫生帽和口罩,全副武裝地去送飯了。
第一間病房裡住著的是一個年過六旬的老大爺,見他們進來送飯,主動戴上了口罩。
“怕傳染你們,這叫雙向防護。”老大爺樂呵呵地看向熊穆,“這個小大夫面生,新來的吧?”
“誒,新來的實習生,來熟悉熟悉環境。”熊穆說著,快速掃了一眼房間內部。
病房大約二十平米左右,一張單人病床,一個床頭櫃,水泥地面,東面的牆上還有一扇小門。
熊穆問:“大爺,這個小門是通向花園嗎?”
“是啊,我們這些結核病人不好往人家院子裡去,這是醫院專門開的小門,方便我們去花園散散心。”
“每間房都有?”
“那是啊,你去別的病房轉轉就知道了,每間都有,說是防止交叉感染。”
第二間病房住著一位四十歲左右中年女性,病況較重,基本上很少下床走動。
很快到了第三間病房,門剛一開啟,熊穆便心裡一驚,他一眼看到門邊櫃子上的大茶缸裡插著幾株桂花,甚至還能聞到幽幽的香氣。
病房裡住著一個20多歲的年輕人,軍大衣裡面套著病號服,看上去面色蒼白、病懨懨的。
“這什麼花啊,還挺好聞的?”熊穆裝作不經意地問,還隨手撥弄了幾下花枝。
“我也不知道,我媽拿來的。”年輕人有氣無力地答。
“哦,她常來?”
“隔三岔五過來送點東西。”
“那你可得提醒她做好防護,免得傳染。”
送完飯出來,熊穆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動,一路飛奔趕回會議室,一見到周建國,就把手伸到他嘴邊:“聞聞!”
周建國趕緊躲開:“聞啥聞,從傳染病房出來還不快去洗手!”
“先看看這個。”熊穆神神秘秘地將手掌攤開,掌心裡是剛剛摸花時順手擼下來的幾枚桂花花瓣。
周建國急忙帶著熊穆把桂花送到局裡的技術室,並把最新情況向楊隊彙報。
一天後,案情有了重大突破。
三號病房裡的桂花,正是少見的日香桂,和孟薇衣物上的桂花花瓣完全一致。
三號病房的病人名叫田子楠,今年24歲,樂江市當地人。他是電廠技術員,還是大學生,廠裡本來對他寄予厚望,但他平日不求上進,作風散漫,有事能推則推,是廠裡的大難題。
今年夏末,他因確診肺結核住進了醫院的傳染病房。醫生覺得他已經康復得差不多了,但他自己卻還總說這不舒服、那不舒服,拖著不願意出院,可能是想以此來逃避工作。
田子楠有著重大嫌疑,可幹桂花只是間接證據,且孟薇還沒有找到,一旦打草驚蛇,偵破工作就會陷入被動。
楊隊決定暫時不動手,安排兩名便衣幹警住進廠區招待所,負責監視田子楠的一舉一動。

收網
次日一大早,兩位便衣幹警便分頭進入事先安排好的地點監視起田子楠的一舉一動。而熊穆和周建國則爬上病房大樓的樓頂平臺,居高臨下地盯著三號病房。
沒過多久,田子楠就從後門出了自己的那間病房,在花園裡轉了轉,就拿出角落裡的一根長掃帚掃起了落葉。
路過的值班醫生看到,和他打招呼:“田子楠,你這病還沒好透,要少走動,怎麼還掃起地來了?”
田子楠道:“不礙事兒,就當鍛鍊身體了,動一動也好增強抵抗力嘛。”
醫生走後,田子楠把落葉集中到傳染病房和小花園交界處的樹葉堆上,便轉身往回走。 沒走多遠,一個拉著獨輪車的老大爺走到樹葉堆旁,停車彎腰,兩手捧起樹葉就往車裡裝……
“嗨,嗨!停下,停下,誰讓你亂動的!”田子楠扛著掃帚又跑了回來。
“我拿回去漚花肥,樹葉放這又沒人要我憑啥不能拿?”老大爺奇怪地問。
“誰說沒人要!”田子楠口氣很堅決,“我留著燒火的。”
“胡說八道,現在誰家燒火還用樹葉子?”老大爺說著,繼續動手去捧樹葉。
田子楠扔掉掃帚,一把拽住老大爺,一改往日的病弱之氣,惡狠狠地嚷:“叫你走,你就走!我有傳染病,再不走,我就給你傳染,讓你得病,全家都得病……”說著,就要衝老大爺吐口水。
“你真是有病,病得不輕……”老大爺無奈,只能嘟囔著,甩開田子楠,推著獨輪車走了。
大爺走後,田子楠就像被抽空了力氣,一屁股坐在樹葉堆旁,直到醫院送早飯的時間快到才起身離開,臨走前,還把大掃帚壓在樹葉堆上。
等田子楠回到病房,周建國讓人通知楊隊,該收網了。
為防止意外,周建國帶著熊穆,先一步來到那一大堆樹葉前,可是翻開樹葉,下面什麼都沒有。
“不對!”熊穆踩了踩水泥板,發現似乎有鬆動的跡象,他立即趴在地上嘗試用手去摳,沒想到一下子就把水泥板掀開了。
他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畫面。
水泥板下,乾涸的溝渠裡,躺著一具赤身裸體的女屍。
這便是他們找了一個多星期的孟薇。
聞聲趕來的孟薇父母泣不成聲,孟母更是當場就暈厥過去。
田子楠被押回市局,暫時關押在看守所。
周建國和熊穆第一時間趕到了田子楠家,他家的院子中央有一棵日香桂,在寒冬中散發著沁人心脾的香味。田子楠的母親正帶著一捆日用品準備去醫院給兒子送東西,捆在日用品上的尼龍繩與用來捆綁孟薇衣物的一摸一樣。
而另一邊,技術室也傳來好訊息,他們在孟薇的鞋幫裡側提取到了一枚不屬於孟薇的指紋。
孟薇節儉,鞋幫破了捨不得換新,用一小塊皮革邊角料在裡側打了補丁。正是這塊光滑的補丁留下了犯人的犯罪線索。
證據確鑿,田子楠對自己的犯罪行為供認不諱:
今年8月以來,他一直在電廠的傳染病房接受治療。有一天,孟薇跟著同事一起來病房送飯,他一眼就看上了年輕漂亮的孟薇。
田子楠自視甚高,認為自己以技術骨幹和大學生的身份追求孟薇,應該是手到擒來。沒想到竟被這個江北來的鄉下丫頭一口回絕。
他認定孟薇是“欲擒故縱”,於是每次遇到她獨自來送飯,都會死纏爛打地表白。許多次後,孟薇便不再來傳染病區了。即便如此,田子楠依然認定了孟薇就是“裝”,並偏執地認為,只要捅破了那層窗戶紙,孟薇一定會接受他。
12月4日晚上,田子楠在小花園附近聽到孟薇和同事說話的聲音,得知她當晚要代替別人值夜班。
田子楠覺得這是老天給他的好機會,於是便在後半夜偷偷潛入了護士室。
彼時的孟薇累得鞋都沒脫,正合衣躺在隔間床上小憩。田子楠見她睡夢中還在喃喃地說著什麼,比醒著還要更好看,尤其是那對紅唇。
慾火焚身的田子楠不顧自己有傳染病,撲上去就強吻住孟薇,孟薇驚醒,嚇得大叫起來。
田子楠怕叫聲引來其他人,立即抓起被子用力捂在孟薇的頭上,同時還把自己的整個身子壓了上去。身下的孟薇拼命掙扎,慢慢地,沒了動靜……
田子楠這才發覺不對勁,趕緊掀開被子,可孟薇已經沒有了呼吸。自知闖下大禍的田子楠本想立即逃走,但看到已經“不能反抗”的孟薇,性慾還在頭上。他關掉護士室的燈,聽著四下沒什麼動靜,就扛起孟薇的屍體往自己的病房走。
田子楠的病剛好,回到病房時已耗盡力氣,就把孟薇的屍體順勢扔在了水泥地上。等他緩過勁來後,就脫光孟薇的衣服,對她的屍體進行了姦汙。
完事後,田子楠本想把屍體直接扔進秦河,又擔心屍體浮上來被人發現。正琢磨該怎麼處理時,突然想起前幾天他去小花園抽菸,不小心踩到一塊鬆動的水泥板,他用腳跺過那裡,下面應當是空的。於是,他偷偷進入小花園,掀開那塊水泥板進行確認。
果然,水泥板下是一個已經廢棄的溝渠,足夠藏一個人了,連坑都不用挖。
田子楠立即返回,準備給孟薇穿好衣服、把她藏進水泥板下。可此時孟薇的屍體已經僵硬,穿衣服過於困難,他也沒有那個耐心,乾脆直接把赤裸的屍體放進了溝渠。
蓋上水泥板後,他又做賊心虛,扒拉了一大堆樹葉覆蓋在上面,之後每天都會主動去掃落葉,堆在上面。也是因為落葉的緣故,刑警隊排查窨井蓋時,遺漏了此處。
返回病房後,他才發現忘了將衣物一起藏進去了。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他又心生一計,乾脆把衣服扔到廠外,萬一有人發現了,也會以為孟薇是在廠外遇到了危險。於是他便等到工廠的上班時間,換下病號服,把孟薇的衣服用根繩子紮好,護在懷裡帶出了廠。由於怕被人看見、不能走太遠,他隨便找了塊荒地挖坑埋了。畢竟對他來說,這些東西是否被人發現都沒關係。
“那塊手錶是怎麼回事?”熊穆追問道。
“本來是想留個念想。”田子楠說,“後來聽說你們要二次搜廠,我就知道,你們已經開始懷疑廠區裡面的人了,只能趁夜把手錶扔進了水溝。”
他自以為這麼一來,就再也沒有任何東西能把他和孟薇聯絡起來了。
交代到這裡,田子楠一副不甘心的神情:“你們是怎麼找到我頭上的?告訴我,讓我死也死個明白。”
他永遠想不到,他床頭的那幾株桂花最終出賣了他。
人心生一念,天地悉皆知。
命案就此告破,熊穆功不可沒。這是他從警後參與調查的第一起命案,刑偵天賦得到了師父和隊長的認可。
但令熊穆最難忘的,既不是誇獎也不是表彰,而是時至今日依舊放在他抽屜裡的那塊水果糖。
那顆糖是命案告破的第二天,李梅給他的。
李梅找到熊穆說:“我知道孟薇特別喜歡她的工作,她盡心盡力關心照顧每一個病人,希望幫助他們恢復健康。沒想到有些病人對我們在工作中的好意產生幻想,甚至有人騷擾過她……但孟薇也沒有因為這個對工作懈怠過。而這個田子楠,竟然為了自己的私慾連他人的性命都不顧。比傳染病更難治的是這種自私缺德的心呀。”
說完,她嘆了口氣,展開手心中糖紙包著的一顆糖,道:“這是那天早晨我特地去小商店給孟薇買的,想著花花綠綠的糖,小姑娘肯定喜歡。我想代她分一塊給你,謝謝你們沒有放棄,最終找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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