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80後用東方山水,堆疊紐約大都會,驚豔世界

在我眼裡,這些大城市就像宋人的山水,巨大建築層層疊疊。
楊泳梁身上,有種我們熟悉的85前上海男生氣質。
穿著得體低調,一般嚴肅不響,一旦聊起有勁的事情,笑容和妙語就自然而然流露出來。
這位在嘉定土生土長的藝術家,童年開始系統學習中國畫,著迷於宋人審美。
2007年,他成為大英博物館版畫收藏中最年輕的藝術家。大都會博物館同樣收藏了他的作品,在莫斯科雙年展、維多利亞國家美術館等藝術場館展出大受好評。
他的創作手法非常當下甚至未來:用相機鏡頭擷取都市場景,再運用數位合成將影像重構,變成他眼中的山水。

Endless Streams,2017,© Yang Yongliang

這樣的獨特敘事,來自楊泳梁對極端矛盾的痴迷,呈現出了一種賽博寓言般的美感,讓人一眼難忘。
2018年搬到紐約後,他開始了從融通古今向中西合璧的轉變。
此次在上海德玉堂畫廊開啟的新展《平行大都會》,呈現了楊泳梁以紐約為背景的一系列新作。
紐約400年曆史的各色建築,被熔鑄成北宋范寬、南宋馬遠一般的山水遠景,依舊是極度壓縮的空間,畫面色彩與曾經的上海大不相同。

《西區庭院》,藝術微噴,80 x 130 cm2024

與外灘君的這場對話中,他說自己在長島找到了遙遠的童年記憶,比如嘉定消失的水鄉和螢火蟲,在森林裡堆疊地球上最喧囂的都市……
以下內容整理自楊泳梁的口述:
更緩慢的紐約
我2018年搬到美國,紐約上海兩邊跑,新的作品自然會有變化。從形式和技法上還是相近的,但核心不同,因為環境完全不同了。
我在上海土生土長,原本的內容很多是關於城市化發展對於自然環境和傳統文化的影響。而在紐約,那是一個更緩慢的城市化過程,不像上海在20年裡平地起高樓。
紐約有400年曆史,雖然現在還是不斷在造樓,但你能看到他非常豐富的歷史層次,比如黃金時代的建築痕跡等等。

《蜃市大都會》,藝術微噴,100 x 196 cm2024

過去五六年我反思過,雖然我一直想以紐約為基礎來創作,但並沒有想清楚為什麼要創作,難道只是為了從一個城市複製到另一個城市嗎?
剛到紐約時,我會帶著一種遊客心態去看待這座城市,盯著那些景點。但隨著時間推移,尤其是疫情期間我待在紐約,和城市有了共同的經歷起伏,我漸漸覺得有自信可以去詮釋這個我並沒有那麼熟悉的地方。
從創作核心上來講,可能從環保主義、可持續發展的角度,慢慢變成了如何把東方文化內涵和西方文化結合。
我從10歲開始正經學畫,一開始是跟著一位香港中文大學的老師學國畫,一直學到讀大學。後來要住校了,基本上沒條件再練下去了。
後來的創作裡,雖然不再以水墨畫的方式來創作,但那個基因還是在的,包括我的審美,看待繪畫的取向和趣味,都是來自於兒時學的那些東西。
從這種宋人審美的視角出發,看什麼東西都是平的,習慣於去壓縮畫面空間,就像用很遠的長焦去拍大場景。
90年代我就開始接觸數字藝術,這和我原本擅長的傳統繪畫形成了奇怪的組合,慢慢從量變到質變,這個形式就出現了。
在我眼裡,這些大城市就像范寬的山水,層層疊疊的建築,巨大的不可複製的體量。比如紐約這種整個街區一起向上建造,和拔地而起的一座山感覺非常像。
我就開始帶著這種視角,以紐約為基礎來進行新的創作。
兩個平行世界
這次展覽的主題叫《平行大都會》,其中意味和我的生活狀態有關係,紐約上海兩頭跑,越來越覺得這是兩個平行世界。
我一旦切換到一邊,就會完全切換一個頻道,整個生活狀態也會改變。這很難形容,有過這種生活的人一下子就會理解。

《極樂島》,藝術微噴,100 x 200 cm2024

我甚至會覺得,其中時間的概念會發生誤差,比如某一件事我在紐約幾個星期前剛做完,但回到上海之後忙了一段時間,會覺得這件事就像很久以前做的一樣。
紐約新建的建築中有很多奇觀式的建築,比如中央公園周圍那種很高很細的大樓。在以往作品構圖中我沒法用到這些。
所以我後來的構圖更偏向南宋馬遠,從極簡的方式去描摹山的形狀,就很適合紐約這種細細的房子。
從畫面色彩上,也能看出紐約和上海環境的不同。我的直覺裡上海就是灰灰的,紐約的色彩更濃烈一些。
兩個平行世界有相通的地方,但各自系統完全不同,兩邊朋友的性格也很不一樣。我在美國自己買菜燒飯,回來上海就習慣性叫外賣,生活便利程度好像高了,談不上哪個好哪個不好,總之很不同。
我曾在希臘住過一小段時間,圍繞希臘的建築元素做了一些作品。我拍攝了許多殘破的石柱,用希臘的其他建築貼補在破碎的地方,就像文明的衝突,用現在的文明填補古代的殘破。
希臘這種古今之間的文明交匯,其實和中國挺像的,兩個古國本身就有很多相似處,所以做的時候不會想得多複雜,只是身處在文化差異很大的環境下,作品看起來會很不一樣。
我正在籌劃的一些新的創作,可能會和人有關係。之前都是建築大樓,接下來會把人和城市的距離拉得更近、更融入。
可能會借鑑一些古代的雅集圖,有人物出現,背景是完全的西方場景。之前的《桃源記》是演繹的,演員穿了戲服在畫面中。
現在我找到了理想的前景——在中央公園裡拍到了很多閒散的路人、遊客,完全自然放鬆的狀態,把他們貼到城市裡,老外面孔、老外建築,組成中式山水畫,會很有趣。
家鄉消失的螢火蟲
我在紐約住過幾個地方,一開始在曼哈頓,後來因為疫情時曼哈頓比較嚴重,我就往外搬。先是搬到皇后區,再後來就搬到現在住的長島。
平時不用上班,所以我就喜歡住在安靜的地方,有事的時候去熱鬧的市中心,平時就在森林裡創作,離海灘只有10分鐘路程。
曼哈頓實在太熱鬧,有種沒地方躲的感覺。疫情時候尤其吵鬧,到處都是救護車和911的聲音,路上車也隨便按喇叭。
《皇后大橋》,藝術微噴,60 x 60 cm2024
我喜歡反差感,前進一步熱鬧,後退一步安靜,我的作品也體現了這點,紐約能極大滿足我對於衝突矛盾的這種需求。
它的多元文化也讓我覺得好奇,街角拐個彎就是另一個種族的聚集區,文化風俗完全不同,這一點紐約是獨一無二的。
小時候我住在嘉定,後來到市區上大學,畢業後回到嘉定發現家鄉已經天翻地覆。現在住在長島,我反而找到了一些熟悉的感覺,比如人和自然的相處,當然它是美國式的,但仍然很吸引我。
疫情時,我的一個留學生朋友回國前把車子留給了我。那段時間大家都閒著沒事幹,市區也不安全,我就開著車帶著家人到處走,半個小時一個小時就能去到郊區比較遠的地方,也不堵車。
然後我發現,他們的郊區和我原來想象的完全不一樣。上海是從中心向外輻射的,越市中心越繁華。紐約的郊區則有很多好的住宅區,像長島就是曼哈頓的後花園,一到週四週五就大量的人往郊區跑。
在嘉定的童年生活記憶是很美好的,那時不像現在小朋友那麼多作業,有很多玩的時間,壓力沒那麼大,父母也沒那麼焦慮。
我的家介於水鄉和鄉村之間這種感覺,再往外一點點就是農田,走幾分鐘就有河,經常和小夥伴們釣龍蝦、抓螃蟹。
那時有很多螢火蟲,後來我到市區讀書,就再沒見過螢火蟲,再回去也見不到了。我和身邊大學同學聊起來,他們城裡長大的從來沒見過螢火蟲。
直到我來到長島,竟然遍地都是螢火蟲,那種記憶深處的感覺又回來了。而且美國什麼都大,螢火蟲也巨大巨亮,一個個像燈泡一樣。
AI還不具備人的情感
這些年裡,數字藝術發展很快,特別是NFT技術和AI興起後。我也研究過這些內容,在Midjourney裡還有一個Yang Yongliang的專屬風格。
但我個人覺得,這些新技術和我沒太大關係。AI繪畫剛開始出現時,我的確有點危機感——這東西太嚇人了,打幾行字瞬間就畫好了。
後來觀察了一段時間,就覺得它好像不太會對我構成威脅。首先它的目標和我的不一樣,它的目標是符合大眾需求,是大部分人能接受的東西,但藝術本來就是要另闢蹊徑的。
另一點就在於,你看多了這些AI繪畫,會明顯感覺到其中的同質化,它沒有人類的情感,而是完全基於理性的,沒有人的味道。
之前還有很多人勸我去做NFT,我也沒參與。因為我觀察下來覺得這個對我在做的事情沒什麼幫助,弄不好還會損害藏家的利益。
我對新鮮事物是很好奇的,會去實際研究看看,但我同時有保守的一面,特別在這些所謂大變革時,我希望踏實看清楚再行動,不想別人幹嘛我就去幹嘛。
展覽資訊:
楊泳梁《平行大都會》 
德玉堂畫廊 上海市黃浦區北京東路99號205-206A室 
展覽持續至2025年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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