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客》(The New Yorker)雜誌100歲了。

為慶祝創刊100週年,《紐約客》推出了一期特別的週年紀念刊,包含六張封面。
《紐約客》的許多宗旨,比如將中產階級定為目標讀者,像品牌一樣堅持自己的視覺語言,不直接打廣告,而是將產品融入高品質城市生活的畫面,引人嚮往……這些都讓人不禁懷疑,近100年來,人們所追求的都市生活是否從來都不曾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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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作為備選的雜誌名還有:曼哈頓(Manhattan)、紐約週刊(New York Weekly)、我們的小鎮(Our Town)……直到,哈羅德·羅斯的好友,百老匯公關負責人約翰·圖希(John Toohey)提出了“紐約客(The New Yorker)”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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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紐約客》,早在100年前就瞄準了中產階級,他們不服務貴族,也不堆砌資訊,而是將當時受過良好教育、有文化又有一定社會地位的中產階級作為目標讀者,並宣稱“這不是一本辦給迪比克老太太看的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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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7年7月,《紐約客》刊登了一篇題為 “你對老紐約究竟瞭解多少?(Do you know your old New York?)”的問卷,共有50個問題。
此舉既激發了紐約本土人的懷舊心理,又能讓剛到來不久的新紐約人對城市產生好奇。怎麼樣,是不是有點我們常在小紅書上刷到的“老北京人”測試那味兒了?誰還不是地道北京(紐約)人了!


刊登在《紐約客》上的問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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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紐約客》雜誌的第一期封面。圖片中,一位富家公子哥兒正透過單片眼鏡凝視著一隻蝴蝶。
作家科裡·福特(Corey Ford)特別為《紐約客》創造了封面人物——紳士尤斯塔斯·蒂利(Eustace Tilley),並由雜誌第一任藝術總監雷亞·歐文(Rea Irvin)為其繪製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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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讓人看不出《紐約客》已有百年曆史的,還有雜誌所使用的字型——標題Irwin體同樣來自藝術總監雷亞·歐文,正文的Caslon字型則誕生於18世紀。兩者搭配在一起,絲毫看不出年代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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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現如今的風靡全球不同,首次出現在報攤上的《紐約客》並沒有引起什麼關注,名氣和銷量也都很差。主編哈羅德·羅斯甚至差一點在一場醉酒後的撲克遊戲中把雜誌社作為賭注輸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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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客》雜誌創刊號中字數最多的一篇文章叫《大師!》(MAESTRISSIMO!),主要內容是對大都會歌劇院經理朱利奧·加蒂-卡薩扎(Giulio Gatti-Casazza)的極盡讚美。
內容乏善可陳,以致於《名利場》雜誌(創刊於1913年,以報道名人私生活等內容著稱)的創始人在看完後說:“我想,我們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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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1925年11月,憑藉一篇關於“卡巴萊(歌廳式音樂劇,表演場地主要為設有舞臺的餐廳或夜總會,觀眾一邊用餐一邊觀看錶演)”的社會觀察類文章《Why We Go to Cabarets—A Post-Debutante Explains. 》,銷量飆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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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9年,大蕭條時代來臨。最嚴重時,紐約市1/3的勞動力陷入失業。
儘管如此,羅斯卻十分抗拒報道和談論政治議題,他認為那些內容都非常無聊,還陰陽怪氣地說道:“讓其他雜誌去做那些‘重要’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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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到來,羅斯正視社會議題和人類的共同命運。

雜誌上開始大量湧現出諸如“論德國閃電戰”,“論法國解放”,“紐倫堡審判”等文章。《紐約客》逐漸展現出對人道主義的關懷和對事件真相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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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紐約客》釋出了他們的重大轉型之作——雜誌用一整期的版面刊登了由自由記者約翰·赫西(John Hersey)撰寫的3萬多字報告文學《廣島》,透過6位倖存者的故事,以人性化的視角描繪了原子彈爆發的威力及後果,引起了巨大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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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過度勞累和尼古丁依賴的惡性迴圈中,羅斯於1951年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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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不斷的積累和思考,現任《紐約客》小說版主編黛博拉·特瑞斯曼(Deborah Treisman)總結了“一篇能夠引起編輯注意的小說”,需要具備的幾個特點:“精心雕琢的文筆、對文字的強大掌控、大段細膩的描述性文字、精準而剋制的語言、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情感,最重要的是耐人尋味的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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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來,新晉小說作者就需要具備更加出眾的才華,才能在雜誌中展露頭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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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客》現任短篇小說板塊主編黛博拉·特瑞斯曼(Deborah Treisman)卻認為:“人們總是在宣告文學的消亡,但文學卻以某種方式繼續存在。我的猜測是,自我表達將繼續成為我們文化中的一種需要——劇本、小說、遊戲、漫畫,我們只會因為多樣性而變得更加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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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漫畫當作雜誌封面,是《紐約客》的標誌性風格之一。根據釋出週期計算,雜誌自1925年創刊以來,已釋出超過2000張封面。
《紐約客》80週年時還將這2000多幅極具代表性的漫畫作品收錄起來,發行了一部作品集。書中以每十年為一個章節,描述了雜誌在不同時間段內對社會的觀察和影響,幾乎可以說是一世紀以來的美國漫畫史。

《紐約客漫畫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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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客》的每張封面都由藝術家獨家創作。這些技藝精湛的專業插畫師擅長捕捉現代生活中有趣、微妙且不可思議的瞬間,並且能夠將雜誌編輯團隊想要傳達的故事轉化為一張張藝術作品。
《紐約客》的插畫師很擅長自嘲,這幅“從第九大道看世界”描繪了自戀的紐約人所看到的世界地圖,以一種幽默的方式展現了他們自以為是世界中心的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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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THE NOT YORKER》
仔細看就會發現,這本看上去與《紐約客》如出一轍的雜誌其實叫《THE NOT YORKER》,是一本徒有其表的“山寨雜誌”。由3位經常被《紐約客》拒絕的插畫師Ryan、Gash和Dylan發起,他們專門為那些沒能成功登上《紐約客》封面的插畫師的作品提供一個展示的舞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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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國內,其實早在1932年,中國著名作家林語堂就模仿《紐約客》創辦過一本幽默雜誌《論語》,他在第三期所收錄的《我們的態度》中寫道:“《論語》半月刊以提倡幽默文字為主要目標。”並且與《紐約客》相同,《論語》也使用漫畫作為雜誌封面,豐子愷、衚衕光等人都為其進行過創作。
《紐約客》還曾以林語堂為素材,發表過肯定他辦刊宗旨的文章。

《紐約客》1938年6月刊中寫道:“模仿《紐約客》,林語堂在他的祖國創辦了一本半月刊雜誌《論語》。(Lin founded, in his native country, a fortnightly magazine Lun Yii, modelled on The New Yorke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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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國內還推出了一本《The Shanghairen》。
由長居於上海的法國創意製作人沛本諾(Benoit Petrus)先生髮起,邀請上百位中外插畫師一同參與創作。他們用創意插畫的方式來表達上海這座城市的風情和無窮魅力,同時也延續了《紐約客》雜誌引領全球的審美取向。

圖源@《The Shanghai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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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封面,《紐約客》內文的單格漫畫同樣以獨特的黑色幽默、敏銳的社會洞察和簡潔的表現形式而聞名。
這些漫畫通常以現代都市生活為背景,涵蓋工作、社交、家庭、政治等多個主題,透過簡單的畫面和精妙的文字傳遞詼諧的調侃和深刻的反諷,讓人看了會心一笑。

“在網上,沒有人知道你是一條狗。”

“我在宣傳自己上面花的時間,比做我自己還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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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哇哦,唐納德,你嚇到我了。”

“叫他們再打過來——我正在跟我的顧問溝通。”

“不用擔心——我正在發推特,氣候變化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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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斯在創刊初期就提出了:“任何人都不應該寫關於作家的內容,因為作家很無趣,除了對其他作家而言。編輯也是如此,甚至更甚,因為根本沒人該知道編輯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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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並不意味著編輯不重要,相反,羅斯認為“編輯比作家更有價值”。羅斯曾對漫畫家詹姆斯·瑟伯(James Thurber)說:“作家多如牛毛,但我想要的是編輯。”他還曾嚴厲地告訴或者說“恐嚇”過一位極愛與編輯爭論的撰稿人:“作家越差勁,爭論就越多,這是規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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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靈鼠小弟》和《夏洛特的網》的作者埃爾文·布魯克斯·懷特(E. B. White)就是《紐約客》的重要編輯之一,正是他的出現奠定了辛辣、鮮明的“紐約客文風”。
有意思的是,他也是“在家辦公運動”的早期支持者,甚至一度身體力行地拒絕來辦公室上班,後來才勉強同意了每週四出現在編輯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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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紐約客》打破了羅斯設立的“三不原則”。
在100週年之際,認真講述了有關雜誌的歷史,併為所有參與創作的重要作家、編輯、插畫師朋友們作傳。精心挑選百年來的創作內容,向讀者推薦了雜誌最具影響力的社會報道、小說、真實犯罪故事、影評等過往作品集。將100年的剋制化為一次徹底的“自我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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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魯大學、企鵝蘭登、諾頓等各大出版社紛紛在官網祝賀《紐約客》成立百年,頗有一種“萬國來朝”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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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國產劇中,《紐約客》是塑造人物的裝腔利器。
《歡樂頌》的編劇就透過女主安迪與男主包奕凡對《紐約客》的一致品味來表現他們的“臭味相投”,同時也強化了安迪是紐約華爾街精英的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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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4月,《紐約客》獲得普利策獎特稿寫作獎和批評獎,這也是雜誌界的第一個普利策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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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客》堅守付費制度,現任主編大衛·雷姆尼克(David Remnick)說:“我們不可能在網際網路上為使用者提供免費服務,這會讓人覺得《紐約客》的內容是大風颳來的。”

《紐約客》現任主編大衛·雷姆尼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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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於其他雜誌突如其來一整頁的廣告版面,《紐約客》從第一篇廣告開始,就表現得相當自然——將其擺放在內文的邊角,融於文章內容,或是作為欄目“城中新鮮事”的一部分,也就是現在所說的“軟文”。
在品類的選擇上,《紐約客》把握住了城市化和高品質的特徵,時刻以中產階層讀者的需求為優先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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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切講究快節奏和效率的當下,《紐約客》像一位格格不入的“老古板”一樣,依然恪守著紙媒的傳統:重要作者創作一篇稿子的週期為兩到三個月,每篇1萬字左右的文章需要的校對時間為一到兩週,以確保資訊源準確無誤。
《紐約客》的駐華記者,歐逸文(Evan Osnos)在接受南都週刊的採訪時說:“我一般兩到三個月出一篇稿,有的時候是六個月一篇。一篇文章大概要採訪50到80個人,積攢有200到300頁的採訪文字。在《紐約客》,昂貴的差旅費從來都不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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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紐約客》對文字內容的高標準、嚴要求,到了21世紀,竟引申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閱讀場景——考研、專四專八、GRE以及託福、雅思考試的題庫。
一些學習類博主甚至給出了閱讀tips:“初期可以從短篇開始,如選擇較短的THE TALK OF THE TOWN欄目,逐漸過渡到長篇文章。”


《紐約客》“THE TALK OF THE TOWN”欄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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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客》另一個“古板”的點在於,百年如一日的熱愛著紙質書。每年的年度書單都是讀者們敲碗期待的欄目,而且他們從不給自己設定多少本的限制,編輯們“應收盡收”,從不糾結、取捨。
這也使得《紐約客》的年度書單更像是一支可以一窺全球讀者精神世界的萬花筒,每一本書都折射出其中繽紛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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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其他國家的讀者來說,《紐約客》的意義可能還在於,能讓人站在另一種文化和視角看待同一件事。
比如去年李子柒迴歸時,《紐約客》就專門發表了一篇分析她為何能在西方國家爆火的文章,評價她的影片有著和梭羅的《瓦爾登湖》一樣的精神核心,“質樸、獨立、豁達、充滿希望”,滿足了觀眾想要逃離現實世界的願望。從這篇用詞不難看出,全世界人民對自己的現實生活都不怎麼滿意,“逃離”成了所有人的關鍵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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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客》也經常從外國人的角度研究、觀察紐約,比如“巴黎來信”、“都市型別”等專欄的開設,透過散文、詩歌等形式,借法國人、英國人的眼睛重新審視紐約。
在他們的筆下,紐約和紐約人的形象變得更加立體和豐滿。久而久之,有沒有讀過《紐約客》也就成了驗證一個人是否是“真紐約客”的標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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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慶祝100週年,《紐約客》計劃用一整年的時間展開各項紀念活動——推出了四期特別刊物、小說和詩歌精選集,公開了歷年《紐約客》刊物的電子版內容,以及與紐約公共圖書館合作了展覽,Netflix也將上映有關《紐約客》雜誌的紀錄片。
現任《紐約客》主編戴維·雷姆尼克(David Remnick)在紀念雜誌100週年的文章中寫道:“《紐約客》不再是一個無足輕重到,可以在撲克遊戲中輸掉的隨性之作了。我們將繼續加倍努力,不斷追求內容的深度、複雜性、辯證性、人道主義和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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