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史界”書系
蓮與龍:中國紋飾(典藏版)
【英】傑西卡·羅森(Jessica Rawson)著
張 平 譯
鄧菲 李晨 瀋水 施靜菲 李寶平 校

傑西卡·羅森:
英國藝術史家、考古學家、漢學家,牛津大學教授、中國美術學院視覺中國研究院院士,歷任大英博物館東方部主任,牛津大學墨頓學院院長,牛津大學副校長。
英國國家學術院院士,大英帝國司令勳章(CBE)獲得者,是目前中國藝術與考古領域活躍的西方學者之一。
鄭巖 中央美術學院人文學院教授
畢斐 中國美術學院藝術人文學院教授
以下為分享會內容:
01
寫作的初衷及條件
傑西卡·羅森:首先,我說一下我當時為什麼要寫這樣一本書,以及在大英博物館工作的環境內,是怎樣把這本書寫出來的。

圖1 中國樣式的陶盤,飾有石上立鳥及其他母題,英國斯塔福郡(Staffordshire),約1950年,直徑19.5釐米,私人收藏。


圖2 青花瓷盤,飾有石上立鳥的圖案,元代,14世紀,直徑45.8釐米,維多利亞和艾伯特博物館收藏,作者拍攝。
圖3 青花瓷盤,飾有石上立鳥圖案,明代,16世紀-17世紀,直徑20.6釐米,大英博物館收藏。
書中圖1展示的青瓷盤子,它是一個英國現代的盤子,但是大家看到它的紋飾,其實和圖2、圖3的盤子是非常類似的,而圖2、圖3是中國的盤子。
而且在圖4、圖5的盤子,也是類似這樣的設計。從中可以看出,整個歐亞大 陸共享著來自中國的設計風格,那些裝飾紋樣已經完全改變了歐洲餐桌上的餐具風格。
當我們考慮到像東西交通這樣的主題時,就不能忘記當前看到的這些歐洲餐桌上所使用的白色、青色的餐具,這些完全都是受中國影響的結果,可以說中國的藝術傾覆了整個歐洲市場。


圖4 代爾夫特陶盤,飾有石上禽鳥,倫敦蘭貝斯(Lambeth),17世紀,直徑49釐米,維多利亞和艾伯特博物館收藏,作者拍攝。
圖5 代爾夫特陶盤,飾有石上立鳥,荷蘭,1655年-1670年,直徑34.5釐米,維多利亞和艾伯特博物館收藏,作者拍攝。
當時我在大英博物館工作,還是一個非常年輕的學者,有很多年長的學者會拿一個蓮花造型的盤子,類似於圖6和圖7。
他們當時就會指著這個告訴我這是蓮花,但是我就很不能理解這是蓮花,因為在我的理解當中,蓮花是一種水生的植物,是應該有非常平的葉子。

圖6 瓷碗上的纏枝蓮紋,明代,約1400年,大英博物館收藏。

圖7 瓷瓶上的纏枝牡丹紋,元代,14世紀,大英博物館收藏。
以上這兩個例子,第—個是立鳥裝飾紋樣如何從東方傳到西方,第 二個是蓮花造型的裝飾紋樣如何從西方影響到了東方。
這本書中的一大部分都在討論這些問題,還有類似的渦卷葉紋是怎樣從歐洲影響到東方的。
對於使用盤子的普羅大眾來說,這並不是一個非常值得關注的地方,但是對於像我這樣的考古學者來說,就很想把它發掘出來,知道這樣的變化是從何而來。
因此,在這本書的第 二章中就大量呈現了細節材料,一步一步地說明這個影響的過程,可能內容有一些枯燥,但其實是非常有價值的材料。

圖8 雲岡石窟第7窟後室東壁,山西大同,北魏,5世紀末,採自雲岡石窟研究所編:《雲岡石窟》,北京:文物出版社,1977年,圖版31。
要理解這些影響,可以看一下建築的風格,西亞包括歐洲的建築風格和東亞的建築風格是有非常大差別的,我們可以考慮一下像佛教的建築,特別是雲岡,它就非常能夠體現出西方的建築風格。
有一個雲岡的例子,圖8。從這個例子就可以非常明確地看出,這種豎向分割成一個個塊狀的,每個塊狀中間放一個佛像的例子。
在這些主要的像中間,就可以看到穿插其中的渦卷葉紋。這裡就大概說一下,更多的細節都在書裡。
像這樣的渦卷葉紋,特別是在大量日本學者的精心研究之下,已經發現渦卷葉紋對於中國的藝術是有非常大影響的,對於歐洲的藝術也有很大影響。
所以這本書裡大量的內容都是在追溯像這樣的紋樣是如何演變和發展的,而我之所以有這個機會寫這樣一本書,主要原因是在大英博物館的工作經歷,使我有辦法能夠接觸到大量來自於西亞、埃及包括中亞各個地方的藏品。
因此,在當時博物館舉辦的同名特展時,我們也使用了各地的藏品來表現這個主題。




圖9 第五章內頁示意
為了進一步瞭解這樣的紋飾是如何演變的,我們要把它和一些歷史時期對應起來。
比如說蒙古對中國和對伊朗的入侵,在這本書的蕞後一個章節就用大量的例子來體現在那樣一個歷史背景下,中國的裝飾紋樣是怎樣影響到伊朗和土耳其的。
當我們探討到像絲綢之路這樣的主題時,應該考慮到中西之間並不是一個單向的交流,而是雙方之間多項活動的交流,文化交流的基礎不一定是貿易,藝術和裝飾紋樣之間的互動有可能是基於別的因素。
鄭巖:2007年我到羅森教授家裡去,她就把這本書的英文版送給我,還特別給我解釋了這個書名。所以我比較早就讀到了,而且我周圍很多朋友都很喜歡這本書。

圖10 Chinese Ornament: The Lotus and the Dragon
Jessica Rawson / British Museum Press / 1984 /
我覺得讀中文和英文是兩種奇妙的感覺,這本身就是一個文化的交流。我寫了一段推 薦這本書的文字,我不再念了,我覺得這本書本身翻譯成中文,就是對羅森教授的圖案文化研究的延伸。
我甚至能想象一個纏枝紋樣在不斷地發展。我們談文化交流會談很多,但是往往是從概念上說。如何視覺化,這是做美術史的責任。所以我覺得這本書是開創性的。
對中國學者來說,不太有條件做,因為我們看不到外面的東西。這次在北京開的亞洲文明對話大會,我知道國家博物館要做一個專題展,但是非常困難,因為馬上要到各個國家去借藏品。
我們做研究也一樣。羅森教授原來在大英博物館工作,這個條件是得天獨厚的,因為那裡有世界各民族的藏品。
我有時候想象年輕的羅森教授每天去上班,從一樓走到辦公室,得路過各種不同的歷史,就有點像從西方走向東方,從東方走向西方。
而這本書的寫作實際上也像是每天上下班的經歷,把這個歷史縮小進書裡。
這本書已經是本老書了,但是我覺得比較遺憾的是,這四十年來我們的美術史研究還是沒有跟上書中研究所開闢的方向。
所以我覺得《蓮與龍》中文版的出版是非常有價值的,使更多新的讀者能夠讀到這些東西,這是非常好的。
我自己從中也受益良多,這本書舉重若輕,研究的是很大的題目,又是很長的一個時段,從早期到晚期一直有,但是做起來很清晰,用很簡單的文字把它說清楚了,這是很不容易的。
一個年輕的學者怎麼把握這個東西?那麼大的時空範圍,在很有限的篇幅,裡面有繁複的細節,從建築到陶瓷、到青銅、到絲織品到寫本、到石窟、到墓葬,跨越的材料非常多,能夠把這些東西全部呼叫起來,我覺得這本書本身就是一個藝術品,它的寫作非常巧妙。
儘管羅森老師說很枯燥,但是我覺得讀這本書很享受,會感覺那些很奇妙的轉折,我覺得這是我很喜歡的地方,內容寫得很精緻。
從知識上講,我覺得這個題目其實很難做,因為不同的文化背景,如果在中國做這個書,我們面臨的問題就不太一樣,心態也是不太一樣的。
比如說20世紀,一談交流就有中國文化“西來說”,其實都心有餘悸,所以很長一段時間大家不太敢碰這些東西。但是現在又變成一個很時髦的東西,應該怎麼把握?
比如紋樣,像我的老朋友就說兵馬俑可能是外來的工匠參與了,這在媒體上引起了軒然大 波,我並不是一定贊同它,我覺得可以討論,但並不是每個人都覺得可以討論,他會跳起來說這不可以討論。
所以讀這本書的時候,應該要以怎樣的心態來看待裡面的問題,這並不是這本書本身要表達的,而是我作為中國學者所要思考的。
第 二,在學術上,我們談到交流的時候,經常說“雙向”,但是這本書給我一個教義,我們談雙向的交流,也並不是一個時期一對一對等的,在這個時期這邊過去的多,在那個時期那邊過來的多,這就是歷史,這個複雜性在書裡充分表現出來了。
當然,我們讀的時候,談西方到東方的影響談的多一點,談東方到西方影響的篇幅就少一點。
我覺得這些問題都可以再討論。中國的讀者在讀這本書的時候,也許會不舒服或是不贊同,但還是應該有一個比較開 放的心態。
我希望這本書翻譯成中文以後,成為一個新的起點,就是我們討論這個問題的新起點。
從另外一個角度,從中國人或者從中文的角度,來回頭再看整個歐亞大 陸,這個古老的大 陸所發生的這些紋樣之間的文化和歷史的關聯,我覺得蠻有趣的一件事情。
傑西卡·羅森:這很重要,你們在看全歐洲、從歐亞看你們自己地理的位置,因為你的位置很特殊,我很希望是你們的文化有一些特點,西邊完全沒有了。
你們的繪畫、書法和玉器沒有傳到歐洲,因為太特別了。
因此,我希望中國人開始寫這類的書,從他們的角度來看有什麼交流、什麼交流是重要的。我在博物館看了不少的東西,我覺得伊 朗的東西非常重要,伊 斯 蘭來的材料非常重要,因為在中國很少有 機會看到。
鄭巖:我覺得將來這個題目還可以再進一步發展,因為時代不一樣了。
80年代的時候,其實兩個國家的學術交流很有限。而且羅森教授書中用的材料大都是博物館的藏品。
今天如果繼續做的話,可能結合田野發掘的那些更加系統的材料,會有更好的基礎。
傑西卡·羅森:我覺得重要的是看內 蒙 古、新疆這些地方的東西,但是那時候我們沒有 機會到中國來看這些東西,這些東西很不容易找到。
在這本書裡,我從早期佛教的情況來寫,因為我們在博物館有一些這類的東西,如果我現在再寫這本書,我會從青銅器時代 開始介紹這個交流。

圖11 分享會活動現場
畢斐:大概是2008年我去海德堡參加一個很小的研討會,很偶然在舊書店買到這本書,是英文版的。
買了以後感覺很欣喜,欣喜的原因是和我的學習有關係,我和鄭巖都是山東大學做美術考古的,那時候有一門課是青銅器紋樣,由此引發出我自己對美術史的興趣。課上講了很多青銅器,但是對很多陶瓷、碑刻的紋樣不得其解。
後來開始系統地學習中國美術史,發現之前對紋樣的認識非常的薄弱。大家看書法、繪畫,把這些作為中國美術史的主流,而對於青銅器、碑刻也更加重視器形和文字的研究,上面的紋樣往往被人忽略,所以當時看到羅森教授的這本書特別欣喜,終於有這麼一本書可以來回答我的疑問。
2015年,視覺中國研究院成立,在當時就提出要翻譯出版《蓮與龍:中國紋飾》這本書。
但是有一點遺憾,這本書的英文版出版了這麼多年,我個人認為到現在關於中國古代紋樣的專著,還沒有一本書能夠比這本書更好,這是一個遺憾,應該值得中國美術史學界反省。
我覺得現在的條件比羅森老師寫這本書的的時候好得多,很多作品、出土的東西比當時要多很多。
所以,應該有這本書的續寫出來,希望有更多的同學投入到這項非常有趣、有意義的工作,這是我個人作為讀者的一點感想。

圖12 書影
02
從紋飾看古代中國與周邊地區的聯絡
傑西卡·羅森:對我來說,中國有非常豐富的材料,但是與我有一定的距離。從我的角度來說,會更看重貿易對文化互動的影響。
從中國的角度來說,這個情況就不太一樣,因為中國一直是處於東亞大 陸比較中 心的位置,而周邊的文明和自身相比其實並沒有那樣突出。
但在長期的歷史中,東亞這塊地方從蒙古、從歐亞草原、從中亞,其實是接受了非常多的內容。東亞總是能夠非常好地包容和接受,但往往不會非常關注這些材料的外來性質。
中國的第—次出口高峰是由於蒙古的強大造成中國對於中亞的聯絡中斷,從而激發了大量的航海貿易。
因此就造成了在這樣兩個不同的歷史時期,進出口非常不對等,在第—個時期有大量從西方而來的進口,在第 二個時期有大量從中國向西方的輸出。
如果從我的角度有 機會再一次去審視這個問題,我可以換一個角度,譬如說所有的歐洲紡織品幾乎都是受到了中國的影響。
而這樣的影響其實不僅僅是對於歐洲,從歐洲朝東推,無論是土耳其、蒙古其實都受到了中國紋樣的影響,只是我們在平時並不會關注,因為我們對它太習慣了,並且它的量非常大、規模也大,歐洲其實已經被這些改變了。
中西方之間一個巨大的差別就是中國的規模和體量往往可以超過歐洲,對這點的理解可以幫助我們理解中西方之間非常多的文化差異。
不僅在現代,而且如果倒 退到明清甚至是更早的時期,這樣一種規模和體量上的差別都是存在的,這種差別就造成了雙方之間在很多方面非常不對等的關係。

圖13 書影
鄭巖:這本書的主題非常明確,主要是討論紋樣,但是和紋樣相關的還有一些問題,這本書裡也涉及到了,就是與紋飾的載體——器物或建築的關係。
同時,紋飾自己有一個生命,這個生命不依賴而是超越它的載體。它有一種自身的生命以後,在各種載體、各種文化背景中如何傳播,我覺得這是這本書給我們勾畫的一個比較清晰的東西。
另一方面,這些紋飾和它的載體之間也發生非常複雜的關係,這是在物質層面的一個東西。
再一個方面,就是這些紋飾在傳播時其背後的意義,它的宗教意義、歷史意義等。這裡面可能也會有非常複雜的變化。
一個紋飾在這裡是吉祥的,跑到另外一個地方去就產生不一樣的含義,比如說奧 運 會在做一個吉祥物的設計,說要用燕子或者喜鵲,說喜鵲很好,但是在西方人看來,喜鵲不是那麼好的東西。
因此,如果我們選一個喜鵲的圖案,在不同文化傳播的時候是有障礙的,這種情況在歷史上也是一樣的。其實中國有很多關於紋飾的討論,都和宗教、政 治有關係,後來還會和審美、趣味、玩好有關係。
我覺得這本書是一個開端,這些問題還可以有很大的空間再去討論。當然你很難要求一本書承擔所有的任務,我覺得有時候讀一本書聯想到的這些問題,恰恰是這本書的貢獻,就是我們所說的啟發,它開啟一個視窗讓我們繼續往下想。
我在讀這本書時一直在聯想孔夫子所說“文質彬彬”,講文和質,文也可以理解為一個紋飾,它外在的形式,其中有很多將來還可以再繼續討論的問題。總之,這本書我覺得非常好,是一個好的開始。

圖14 書影
傑西卡·羅森:在寫這本書的時候,我其實意識到這個問題,就是東西方對於同樣一個物像的詮釋可以不同。但是我當時非常年輕,並不認為自己對中國的文化有這樣深刻的理解,所以我儘量避免討論這個問題。
而如今回過去考慮的話,就意識到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譬如說中國對於龍和蓮的理解和詮釋肯定是和我們不一樣的。同樣,西方人對於同一個東西的理解和你們其實也是不一樣的。
所以對於像絲綢之路這樣的主題,我們預設會認為我們見到的是同樣的東西,但是我們雙方是否對同樣的東西有同樣的想法,這是需要考慮的。
從廣義的角度來說,紋飾可以是文化和文明的一部分,但是畢竟我們有非常不同的文明,當同樣的紋飾在這些文明之間交流的時候,大家對它的理解是否還是一致的,我覺得這需要思考。
我們可以舉例來看一些材質,譬如說銀,西方很多銀器的裝飾是借鑑了建築的裝飾,而這樣的裝飾傳到東方,就借鑑到絲綢、陶瓷上,可以見到裝飾的紋樣和媒介之間有不同的互動關係。
所以在這本書上有一大部分我並沒有寫,卻是非常重要的部分,就是我們應該討論一下不同的人或者人群,對於同一種材質或者同一個主題,他們有怎樣不同的理解。
正如鄭巖老師提到的,我在寫這本書的時候放入了大量的細節,所以大家面對這本書的時候,可以想像是一個年輕人的筆記,一步一步去探討那些細節的變化。
但是對於我們這樣的學者來說,其實困難的一點就是寫一本書來詮釋雙方對於同一個東西的理解到底是如何不同的,因為我很難真的去理解對方的立場,對方也很難理解我的立場,這也是我們現在的難點。
互動的時候,其實大部分是在關注像商品、貨物,包括經濟上是如何互動的,但是更多需要考慮的是像文化、思想這樣的東西,如何在相互的交流中被多方位地詮釋出來。
舉個書中簡單的例子,譬如在圖15,大家可以看到圖中有兩隻鳥在一塊石頭上的造型,這個造型在東方表示非常吉祥的場景,但是傳到伊朗的時候就變成非常負面的場景,彷彿這兩隻鳥在相互攻擊,這就可以看出同一個影像或者裝飾在文化傳播的時候,思想上是如何被改變的。

圖15 墨色畫,表現巖上雙鳥,伊朗,15世紀,大英博物館收藏。
畢斐:羅森老師的這本書給我非常多的啟發,我是教師,看一本書好壞有一個標準,是看它的材料是否充沛。
我記得貢布里希曾經說過一句話,博士論 文觀點怎樣是一回事,即使你的觀點不成立,你的材料還能提供一些有意義的幫助。
這本書就材料而言非常的翔實,而且還有借鑑意義,給後人一些啟發,刺 激同行、學生去做一些新的思考。
嘉賓:我注意到書裡提到的關於埃及五千年前的那些材料時,這裡面講到的是紋樣,當然還有雕塑、壁畫和牆繪。
我有一個疑問,在那時候東西方的交流並不是那麼直接和有 效,可能性不是特別大,它的文明發展過程中,除了有雙向的交流,甚至有一些跳躍性的,中間有一箇中斷,或者說它是不是一個自閉性的,它和它周邊本身的事物是發生變化的,在沒有密集交流的環節中,互相獨 立存在的自閉性,是不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
也就是說,就像蓮的層面,埃及人所理解的和東方人理解的很不一樣,關於這點我也請教羅森老師。
傑西卡·羅森:確實會有很多本地發展起來的文化內容,譬如說埃及在這本書裡出現主要是因為它影響到了西亞和希臘。
我想說的是其實是有非常多的文化交流,只不過在大部分的時候,人們並不會意識到有這樣的文化交流,大部分的時候人們會認為這些東西是理所應當存在的。
譬如圖16,我認為像壁畫上描繪的植物肯定和西亞有關聯,但是未必和當時的中國有關聯。這個壁畫的時期是公元前1425年,在那個時候的中國並沒有類似的東西。
包括在圖17陶瓷上的裝飾也是,未必真的和中國有一定的聯絡,但是在當時的這些裝飾紋樣必然和西亞是有聯絡的。

圖16 底比斯墓葬中的壁畫,表現一位貴 族在沼澤中狩 獵,埃及新王國時期,約前1425年,大英博物館收藏。


圖17 帶有紙莎草圖案的陶罐:
a: 宮殿風格的陶罐,約前1425年,高70釐米,採自Spyridon Marinatos, Crete and Mycenae , London, 1960, pl. 91.
b: 陶罐,出自塞普勒斯恩科密(Enkomi),約前1300年-前1200年,大英博物館收藏。
埃及是一個非常有趣的問題,我認為埃及和當時的中國,其實是非常獨 立的,並沒有太多的交流,但是我們也看到了例如埃及當時的陵墓和中國漢代時的獅子山,包括徐州的漢墓,其實形式是非常類似的。
這個例子可能揭示的是一種在兩地獨 立起源,但是發展成了非常類似形式的例子,但是我並不認為它們真的是有太多的聯絡。
03
關於書名
傑西卡·羅森:從我們的角度來說,我們認為這樣的裝飾性紋樣,在整個西方意識中的地位並不是那麼重要。
所以我寫這本書其實是出於對當時西方藝術上對紋飾的固有地位的一個挑戰。
譬如說,從西方的角度來說,在大英博物館看到有大量的裝飾品、雕塑,他們認為這只是一個裝飾品,並不認為它真的是一種藝術品。
但是我寫這本書的初衷,就想要說明這樣的裝飾紋樣是藝術中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所以我在寫這本書的時候,一個很重要的觀念其實是在討論在整個藝術中裝飾紋樣的地位。
譬如說,西方的學者在看瓷器等中國藝術品的時候,他們可能會看到裝飾性,但是並不一定會理解到這個裝飾性的背後其實體現的是整個社會文化的問題。
舉個例子,喬迅寫的《魅惑的表面》,這本書就很好地體現出明代時的裝飾背後是如何和社會來聯絡和互動的。
所以只有當你們和我們都更好地瞭解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才能更好地解決它,但是這中間肯定是有一個很大的誤解。
因此,我在寫這本書的時候,就是想把這個誤解和這個非常重要的點呈現出來,讓大家能夠關注。到底是東方、西方具體的方向,其實並不是我真關注的,我更關注背後存在的這樣一種誤解。

圖18 書影
04
關於龍紋
傑西卡·羅森:在西方初接觸到龍的形象,並不是從中國傳來的,而是從西亞傳來的。
在西亞的時候,龍已經是代表負面、邪 惡的形象,所以傳到我們這裡的時候,也認為龍是邪 惡的形象,這其實和中國並沒有直接的聯絡。
在圖19,這上面畫的是已經傳到伊朗所描繪的龍,在那個時候的伊朗,龍就已經變成一個邪 惡的化身,但是龍的造型很明顯是從中國傳過去的。
書上有很多線稿,比如說圖20,從線稿可以看出母本肯定是中國類似的造型,但是所有這些線稿其實都是在伊朗完成後再傳到歐洲的,這其實是一個很漫長的傳播過程。

圖19 裝飾性鑲邊的草圖,臆造的花卉借用了蓮葉輪廓,伊朗,15世紀,柏林國家圖書館收藏。

圖20 裝飾性鑲邊的草圖,臆造的花卉借用了蓮葉輪廓,伊朗,15世紀,柏林國家圖書館收藏。
“藝術史界”書系
蓮與龍:中國紋飾(典藏版)
附贈雙面印製明信片一張
點選下圖,即可購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