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淇漫長的旅途｜嘉人封面

因為一個個角色，

舒淇也踏上了一次次不同的旅程。

對她來說，

親眼看到的畫面、

親身經歷的場景，

都銘刻成一時一地不可複製的回憶，

遠比照片甚至電影記錄下的更難忘。

因為演員這一職業，

舒淇也置身於一段漫長的旅途，

在不同的城市、

變化的居所裡逐漸找到熟悉感和安全感。

用她的話說，

自己是一個漂泊的人，

也永遠好奇未來的不可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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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我們準備和舒淇聊一聊“旅行”這件事。對於演員來說，旅行有時候並不意味著放鬆和愜意，而是火車的震動、飛機的速度，眼睛一睜，已經到達了地圖上一個全新的地點。視作樂趣也好，負累也罷，這些都是從事演員這個職業不得不接受的一部分。

採訪就安排在這樣一次再尋常不過的轉場中。然而這天下午，突然颳起的十級大風和從天而降的冰雹，讓這趟旅程變得不再普通。“天空是變化無常的，雲黑一塊白一塊，然後風在‘倏倏倏 ’，遠處在 ‘ 轟隆隆’。”一連加上了好幾個擬聲詞，舒淇繪聲繪色地描述了剛剛目睹的風雲突變的半小時。“我還蠻好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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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體驗、新的環境，總能讓舒淇產生這種興奮、好奇的勁頭，而即便是熟悉的地方，闊別許久後，也總能有新的發現。比如這次封面的拍攝地，義大利羅馬。雖然是一趟短短兩天、緊鑼密鼓的工作行程，但是在舒淇看來，亦是一次旅行。羅馬是一座格外適合步行的城市，歷史以百年起跳的石板路、轉角處偶遇的噴水池、精心打理的小花園……城市裡隨性而至的四處走走、不期而遇的漂亮風景，都是舒淇心中標準的“羅馬味道”。

每次去羅馬，舒淇都要去一家當地的義大利小餐館。餐館由一家人一起經營，已經有一百多年曆史。幾張桌子從室內延伸到室外的石板路上，餐館的牆上掛滿了各種名人和每一代老闆的合影。來到餐館，舒淇發現，從前忙前忙後端著盤子的年輕一代已經取代父輩，成為了餐館的第四代老闆。新的面孔勾起了過往的回憶，舒淇才恍然記起，上一次來到羅馬、來到這家餐廳，已經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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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地道的一家餐館是怎麼被發現的？聽到這個問題，舒淇忍不住笑了：“當然是朋友介紹的，我自己不太做功課。要找這種歷史久遠的餐廳，必須是那種‘地頭蛇’。”她口中的“地頭蛇”是一個飛羅馬航線的機長，與她相識二十多年，也是一個習慣了飛來飛去的人。“從倫敦到羅馬，與朋友吃個早餐再搭飛機去希臘，飛機就是他的交通工具。”

與這位名副其實的“空中飛人”相比，舒淇對飛行有著截然不同的感情。剛開始做演員時，舒淇不習慣一覺醒來不知道自己身處哪座城市的感覺。那時候連覺都不夠睡，也沒有更多的精力去體驗新的目的地。後來習慣了飛來飛去的生活，工作中也有了更多可以鬆動的時間，舒淇得以在每一次工作完之後，給自己放一個短暫的假，用腳步和雙眼感受陌生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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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又是另外一種心態了。”說不出是害怕還是厭倦，舒淇發現，自己對狹小機艙內漫長時光的耐受度沒有從前那麼高了，因而她也格外佩服那些幾十年如一日享受飛行的人。“我的一些朋友可以在乘飛機的時候看完一本書，或者是集中精神思考很多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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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淇說，可能正是因為如今面對飛行的恐懼和發怵，她才更珍惜每一個前往不同目的地的機會，珍惜工作的時間，也珍惜下班後與朋友的見面和相處。“等到下飛機，看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另外一座城市、另外一種風景，聞到另外一種空氣，飛機上的疲憊感就都一掃而空了。”在平凡甚至不盡如人意裡，發現閃光的、積極的部分，這是舒淇一貫擅長的事。

舒淇不記得自己的MBTI人格到底是哪一種，但她確定，她更喜歡有規劃、有確定性的旅途。“一段行程，我一定會安排好今天要幹嗎、明天要幹嗎、後天要幹嗎。我很少會有突如其來的想法。”換句話說，在舒淇的生活裡，臨時起意的決定、說走就走的旅行，發生的機率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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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倘若人在車上，就另當別論了。拍攝電影《刺客聶隱娘》時，從武漢出發，再到神龍架，直線距離超過500公里，開車要超過七個小時。國道兩邊是青翠的山色和層林盡染的樹海，坐在車上，看著窗外掠過的景色，舒淇心裡不斷產生“好漂亮，想要下車看一下風景”的想法。

這部電影的拍攝將她帶到了許多平日裡不會去到的地方。“你看《刺客聶隱娘》裡的很多場景，在大銀幕上看是特別好看的。想要到達那些場景，我們都得開車幾個小時，然後還得再走路，走的都是那種山路、小路、穿過山洞的路。”舒淇說，如果不是從事演員這個職業，她也不會有機會親眼看到這麼美麗的景色。“倘若是生活中，你叫我走一個小時的山路，我可能就會覺得有點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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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裡，不同海拔有不同的雲朵和天氣，不同村落有不同的樣貌和建築，不同的房子也有不同的格局和模樣。越往山中行走，舒淇越驚訝於看到原來只在電影裡看見、描述起來只能說是“古代模樣”的風景，竟就如此這般地展現在了自己的眼前。

一間當地的茅草屋讓舒淇記憶猶新，她用“特別厚重”來形容。屋子的樑上掛著臘肉，屋裡有一個四方形的火爐，爐子上放著鐵壺，木炭吱吱地燃燒，冒出的煙燻黑了屋子的牆壁。屋子的採光並不算好，所以屋裡的一切看上去都黑黑的。但是舒淇覺得，這間茅草屋和屋裡的一切，有一種厚重的時間沉澱的感覺，“特別有層次，很漂亮，這種美其實電影鏡頭也拍不出來，但是在屋子裡，你可以看到，可以摸到，也可以聞到那種立體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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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拍一場戲，劇組還在一個海拔超過1900米的村子住了二十多天。村子偏僻，距離最近的一處快遞可以送達的地方也要一個半小時的車程。村裡沒有酒店，晚上還會時不時停電，所有人住在招待所裡，因為冷，睡覺的時候也得裹緊羽絨服。每天凌晨四點多要開始化妝，走去化妝間的路上，天還沒有亮，半空中籠罩著一片霧氣，鬆鬆散散聚不成雲的形狀，像是馬上就要凝結成雨。每次穿過這片霧氣，舒淇都覺得自己像是雲邊飄過的一個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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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完妝，時鐘也走到了五六點鐘，天光已經迫不及待，雲也剛好往下沉了一層。一大片沉甸甸的灰色的雲，掛在附近半山腰的路上，讓舒淇越發覺得，眼前的一切很不真實。“那種一大片、非常廣闊的感覺，拍照也拍不出來。有時候人真的是很奇怪，眼睛看到的東西比拍照拍出來的還要好。”

對於舒淇來說，無論是平面照片還是360度無死角記錄下自己身影的電影，都抵不過身處其中的在場感和當下的感受。“站在神農架的懸崖邊，風再大一點，我感覺自己就要掉下去了，那是照片永遠沒有辦法替代的屬於內心的回憶。”

那些因為電影才見過的風景，日後有過舊地重遊的念頭嗎？聽到這個問題，舒淇笑了：“這種回憶會讓你很有故事，但我覺得，這種故事好像一次就夠了。”

拍攝電影《一齣好戲》是在九州最南端的屋久島上，據說這也是宮崎駿電影裡幽靈公主所拯救的那片森林。白谷川的溪水流入原生林，島上有三千年的神木，也有七千年的神木。三千年的神木因為電影有取景，所以舒淇看到了。想看七千年的神木，往返要坐車11小時，舒淇沒能成行。電影上映前，導演黃渤問舒淇，想不想再去屋久島，舒淇幾乎想都沒想就拒絕了，“我們就把回憶停在拍戲的當下就可以了。”

倘若是阿蘭·德波頓或者其他哲學家，大概可以從舒淇的這些表達裡提煉出關於旅行和人生的新的意義。但是對於舒淇來說，關注“當下”大概是一種長久以來的習慣。躺在穿羽絨服才能睡著的山野，或是晚上九點躲在小島的岩石後面等待海龜上岸產卵……舒淇享受每一個難以復刻的當下。“不管是辛苦還是快樂，我覺得這都是我回家之後，可以和我媽還有我朋友‘吹噓’的一段經歷。”說著，舒淇就模仿起自己“吹噓”的樣子，“講給朋友和家人聽，特別有那種話題感，就覺得我的人生還蠻豐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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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員能夠體會不同的角色，也因而似乎體驗了不同的人生。但拋開角色不論，舒淇親身經歷的旅途也足以稱得上豐富。從19歲獨自一人跑到香港發展算起，二十多年裡，舒淇奔波在兩岸三地，似乎也一直身處一場漫長的旅途中。

早年在香港電影中，她幾乎是在替這座城市作傳。如今她依然視香港為自己的一個家。這座海邊的城市立體而多元，有飽含綠意的步道、帶著海風鹹味的空氣，也有著全世界新鮮時髦的新品。“現在如果回香港，想要逛逛的話，可能會去戲院，或者乾脆就去朋友家喝茶。”粵語裡稱電影院為“戲院”，說起香港，舒淇彷彿也將頭腦裡的語言系統悄悄轉換了一個頻道。

剛到香港發展的時候，舒淇在《玻璃樽》裡演漁村女孩阿北，角色裡有一句對白：“安全感是自己給自己的。”對於當時一年拍了十幾部電影、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的舒淇來說，這句電影中的臺詞，也戳中了角色背後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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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今再說起安全感，舒淇覺得這不僅關於角色、關於自我，也關於每一座工作、生活過的城市。“不管是北京、上海、香港、臺北，都會有很多熟悉的感覺，這種熟悉感就是我的安全感。”

改變和漂泊，在這二十多年裡注入了舒淇的生活，或者說，因為她性格裡擁有漂泊的一部分，她才能一直適應不斷改變的生活。用她的話說，自己是一個漂泊的人。“小時候常常搬家，不知道是不是因此養成的習慣，總是不習慣待在一個地方太久。”從前住在香港的時候，舒淇平均每兩年就要搬一次家。山景也好，海景也罷，住到第三年，舒淇就覺得有點悶了，迫切想要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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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如此，工作也是這樣。難得結束漂泊在家休息，不出幾天，舒淇就又坐不住了。“就比如說過年好了。可能一年到頭都在外面工作，過年回家陪家人吃飯，跟朋友聊天，可能最多一個禮拜，不會超過十天，我就覺得我得上班了。”前兩年，舒淇一直叫囂著想“退休”，最後說服自己放棄這個念頭的，也是自己永遠憧憬變化和未知的個性。因而她也明白了，這場漫長的旅途，遠沒抵達終點。“人生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未來也還有好多不確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