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要往高鐵車窗上貼手錶,已經成為新時代的“不要吞燈泡”。
有網友在乘坐高鐵時,無意中將智慧手錶放在高鐵玻璃窗上,發現手錶被吸附在玻璃上,無法輕易取下。
這一現象很快在社交網路上引起關注,許多人出於好奇心開始模仿嘗試,導致這一行為迅速流行起來。開啟社交網站,“完蛋了,手錶真的去不下來了”的帖子比比皆是。
明知道可能拿不下來,為什麼人總是無法控制去嘗試?看似怪誕的行為背後,有哪些複雜的心理動機?

人普遍都會受到周圍人的影響
並表現出從眾的心理傾向
我們在生活中經常會遇到某些場景,我們搞不懂正確、標準的做法應該是怎樣的,於是就參照他人的一舉一動。從最基本的意義上講,這就是社會認同。
假設你第一次被邀請到白金漢宮覲見英國國王,你對相關禮儀一無所知,你只需看看四周,跟眾人保持一致就好了:他們鞠躬你也鞠躬,他們往哪裡走你也往哪裡走。同樣的情形(儘管程度略有差異)也出現在你剛剛進入一個新的辦公環境,首次參加火人節,或者第一次出席孩子新學校的家長會時。
在這些情況下,我們都要依靠社會認同來告訴我們該如何融入新的群體。社會認同還控制著我們在網路組織中的行為,尤其是當我們剛剛加入一個組織,對其行事方式還不太瞭解的時候。
透過把周圍的人當作參照物來認定正確的事情、正確的語言和正確的信念,社會認同將我們的社交圈與行為和信念聯絡起來,尤其是當我們拿不定主意的時候。
關於社會認同,我最喜歡的一篇論文出自傑茜卡·諾蘭和她的同事。他們在一項研究中請加利福尼亞州居民說出哪些因素能激勵他們節約能源。參與者表示,最重要的激勵因素是節約能源對環境的重要貢獻,對社會的好處次之,節省個人開支再次之,最後一個因素是其他人是否也在節約能源。
請留意,這是人們口中的激勵因素排序,也就是他們對自己內心較為單純的認知。然而,當研究人員根據人們實際的行為判斷真實的激勵因素時,他們發現,一個最重要的因素就是其他人的行為(社會認同),其餘因素都無關緊要。這樣的結果表明,社會認同相當重要,但由於看不到它是如何發揮作用的,我們往往會低估、忽視它的重要意義。
社會群體是如何把我們推向誤信的深淵的?你或許聽說過 20世紀 50 年代經典的“阿希從眾實驗”。實驗的參與者會看到,右邊一張卡片上有三條線段,左邊一張卡片上有一條線段。參與者需要判斷右邊三條線段(A、B、C)中的哪一條長度與左邊那條線段的長度相等。
實驗的有趣之處在於,當參與者獨自做出判斷時,基本上都能給出正確答案。但是當他們跟一群混淆視聽的假冒參與者(都是阿希的實驗人員)共同參加實驗,而這些人故意信心十足地做出錯誤的判斷(比如他們說“A”,而正確答案是“B”)時,真正的參與者往往會做出錯誤的選擇。這個經典的案例表明,我們都有過某種壓力迫使我們服從他人的意見的經歷。
在此基礎上,阿希還設計了多個實驗版本。在一個實驗中,他測試了房間裡其他人(都是阿希安排的假冒參與者)如果都是社會地位高的人,會發生哪些現象。這類實驗的舉辦地通常是大學校園,假設那些假冒者都是高年級學生,隸屬於精英男女學生聯誼會。在這種情況下,社會壓力的強度更大,被社會壓力左右的決策數量更多,與真正參與者對某個群體歸屬感的渴求度基本上成正比。
最初版本的阿希實驗告訴我們,人們普遍都會受到周圍人的影響,並且表現出從眾的心理傾向。“高社會地位”版本的阿希實驗表明,當仰慕他人時,我們會感受到更大的壓力迫使我們認同他們的見解。讓我們回到克洛艾的故事中,受一種歸屬感的吸引,也在來自家人和朋友的排斥感的推動下,她加入了某個社交媒體圈子。她仰慕組織中的領導者:那些長期活躍在組織中、受眾多成員頂禮膜拜的人。仰慕的心理讓她更傾向於表示贊同。這就是錯誤信念得以鞏固的過程:人們一旦加入一個組織,社會壓力就會帶來更多認同,進而導致更多接觸,組織的信念就會得到維繫和保持。
當感到受排斥時
人們的道德水準會降低
如果你想知道怎樣才能阻止身邊的人落入誤信漏斗,這裡有一條重要的建議:儘量不要排斥他們,即使輕微的排斥也不要表現出來。可以說,社會排斥現象的始作俑者,就是那些試圖遠離誤信者的非誤信者。如果你身邊的某個人已經遭到誤信的侵襲,你那些或許無可厚非但毫無幫助的行為也要為此承擔責任。
的確,對那些內容明顯與事實不符且帶有冒犯意味的話,任由它們一遍又一遍地傳入耳中實在令人反感,而且這樣的談話有可能讓溫馨的家庭聚會變成意識形態的戰場。我們也能理解,邀請這樣的人參加聚會,之後發現他們竟然與家人、朋友、同事分享他們的陰謀論,這是一件多麼令人尷尬的事。
更簡單的做法是轉身而去,讓他們的來電轉移到語音信箱,不再邀請他們參加聚會,對他們在社交網路上的發言視而不見,甚至把他們拉黑。這種做法很危險。
我們中的一些人已經看到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在誤信漏斗的邊緣徘徊,我們有能力也有責任去做一些事情。我們知道,即使是微小的社會排斥也能造成巨大的負面影響——遠遠超過排斥者原本的預期和想象。
因此不要排斥他人,而要表現出社會層面的支援,即使這樣做很困難,讓人覺得很不舒服。當感到受排斥時,人們的道德水準會降低,無論是社會道德(不願伸出援助之手)還是個人道德 (拿取不義之財)。
我不得不說,這些發現令我惶恐不安。如果把這些發現應用到社交媒體領域(人們在那裡更容易感受到被忽視、被排斥),我們就能明白,為什麼它有可能導致人們在分享真實資訊和善待他人時表現出更低的道德標準。
我已經說過一次,但值得再三強調:當看到親近之人正在落入誤信漏斗時,你千萬不要排斥他們,這種行為的代價太大了。想辦法為他們提供社交支援,即使這樣做困難重重。
在這一章,我們瞭解到受排斥感和歸屬感作為兩股相反的社會力量,是如何把人們推入誤信漏斗的。我們也看到,這兩股力量是如何讓人們深陷誤信漏斗無法自拔的。但誤信絕非一種一成不變的狀態,它是一個加速的過程,讓人們在漏斗中越陷越深,變得越來越極端。

節選自《怪誕行為學7》中信出版集團 2024年7月
[美]丹·艾瑞里 著
文字與圖片獲中信出版集團授權
責編 Leticia
製圖 Leticia
版式設計 新月
排版 薏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