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華德·盧特尼克圖源：Getty Image
2025年4月2日，一個理應平平無奇的日子。美國總統特朗普卻賦予了它新的意義：“解放日”。這一天，特朗普正式宣佈美國的全球關稅政策：對全球多個貿易伙伴加徵“對等”關稅。
加關稅，這個特朗普從1980年代就開始鼓吹的兵器，此前拉抽屜一般地在南北兩位近鄰身上小試牛刀幾下，終於等到了正式亮劍這一刻。
“解放日”釋出會最令人難忘的一幕，莫過於特朗普手持那個標註“對等關稅”的大幅標牌。而為他親手奉上這個標牌的，則是美國商務部長霍華德·盧特尼克，特朗普親手挑選的重要內閣成員，也是特朗普關稅政策背後的最主要幕僚。
2025年4月2日，特朗普在白宮玫瑰花園手持大幅標牌向世界宣講美國的關稅戰政策。為他遞上標牌的，正是美國商務部長霍華德·盧特尼克。圖源：CSIS
執掌美國進出口貿易的盧特尼克，最近一段時間不僅永遠站在特朗普身後露出沒心沒肺似的燦爛微笑，還在各種場合下狂吹特朗普關稅政策可能帶來的積極效果：赤字降低，製造業迴歸，失業銳減，GDP暴漲等。特朗普身邊一票經濟政策參謀當中，各有側重，唯有盧特尼克在力推關稅戰這件事上最為積極。
然而，與盧特尼克的樂觀大相徑庭的，是空前緊張的美國國內和全球經濟：美國國內，老百姓害怕加的關稅最後還得體現在上漲的物價上由自己買單，各行各業也都擔心由此帶來的成本上升會讓人們的消費意願直線下降，對經濟衰退的恐懼蔓延全國，並得到絕大多數經濟學家理論上的驗證；縱觀全球，各國都擔心自己的產品由於關稅壁壘難在美國繼續暢銷，失去習以為常的龐大市場。一時間，全球股票市場應聲跳水，資本市場人人自危。
是誰給盧特尼克的自信？讓他認定關稅一定能讓美國經濟重振雄風？
DJT，盧特尼克更習慣這麼稱呼現任美國總統。因為他已經這麼叫了特朗普三十多年，實在難因後者的身份轉換而跟著改口。
兩人的交情可以追溯到盧特尼克三十出頭的時光。那時，他是華爾街的青年才俊，知名金融交易公司坎特·菲茨傑拉德公司的欽點接班人，經常出席紐約各種紙醉金迷的社交場所，難免碰到紐約的商業巨賈唐納德·J·特朗普。兩人氣味相投，尤其是在對女人的愛好上，酒池後常相約於肉林，可謂字面意義上的“酒肉兄弟”。
然而，卻有一個盧特尼克追隨過的女人，特朗普是看不上的，還跟她對著幹，那就是希拉里·克林頓。盧特尼克曾是希拉里2016年總統競選的大金主之一。當然他也沒少撒錢支援老夥計DJT，可時至今日，特朗普還會不時開玩笑管盧特尼克叫“支援希拉里那傢伙”。
2016年的霍華德·盧特尼克 圖源：Getty Image
按照盧特尼克的說法，自己是一個相當政治冷感的人，此前對政治的關心，僅限於紐約的政治圈。畢竟大蘋果政治秀場中的人來人往，難免影響到他華爾街的生意。盧特尼克認為自己是“社會議題上的自由派，經濟議題上的保守派”。與多數紐約人一樣，他向來跟投民主黨，就連老夥計DJT第一次競選，他甚至都沒有出於兄弟情動搖過。
之所以支援希拉里，也是因為她在紐約當參議員的那些年對盧特尼克的幫助很大。盧特尼克也不是看中希拉里幫到了他本人，而是她當參議員時透過推進立法，真金白銀地幫到他那些在911事件中死去的同事和朋友的家人。這一點他至今依舊感念。
然而，時至2020年，美國的社會氛圍和經濟政策，讓盧特尼克再難繼續支援民主黨，他雖仍不屬於活躍於政治場的華爾街精英之列，但也毫不猶疑地捐款千萬美元支援特朗普競選總統，結果付諸東流也毫無怨言。
而到了2023年夏天，當他聽到特朗普在電話那頭懇切地問他：“你能來幫我嗎？”盧特尼克毅然決定下海。
盧特尼克利用自己在華爾街幾十年的人脈，到處拉攏各路人馬為特朗普站臺。
給朋友打電話被對方漏接時，他都要在語音信箱留言強調：“緊急事件，速速回電。”而所謂的“緊急事件”無非是為特朗普第三次競選總統出錢出力。
在所有盧特尼克為特朗普拉來的金主和靠山當中，最搶眼的莫過於伊隆·馬斯克。
伊隆·馬斯克和霍華德·盧特尼克 圖源：X
盧特尼克和馬斯克並沒有直接的交情，也是去年8月經人介紹才牽上線。
彼時，馬斯克剛監督著SpaceX又往天上發了一枚火箭，熬了個通宵，相當疲憊，撐不到約好的時間就睡了。盧特尼克左手玩右手耐著性子熬了幾個小時，終於在馬斯克的家裡見到了徹底醒過來的世界首富。
廢話不多說，盧特尼克開門見山：“我們要平衡預算，砍掉1萬億美元（政府開支）。”
“算我一個。”馬斯克用同樣的乾脆回應盧特尼克，並進一步提出了他的野心：裁掉80%的聯邦政府公務員。“就像我接手推特時的裁員幅度一樣。”馬斯克補充說。
“我只知道怎麼裁掉一半，”盧特尼克面露難色。
“我必須要裁80%。”馬斯克堅持。
“我只知道怎麼裁掉一半，”盧特尼克重複了一遍自己剛才的話。
“你到底是不是跟我一夥的？！” 馬斯克急了。
“我只知道怎麼合法地裁掉一半！你有什麼其他招兒？”盧特尼克也急了，交了底。
坐在一邊旁觀的盧特尼克的兒子事後回憶說，那場面簡直像兩隻狗咬來咬去。
打破僵局的依舊是馬斯克最最寵溺的小兒子X。這個四歲小男孩肆無忌憚地闖進商量著美國幾十萬人前程命運的討價還價。馬斯克把X領走後陪玩了一會兒才又回來。盧特尼克以為涼涼了。
沒想到，馬斯克衝他做出瞭如今標誌性地雙手豎大拇指的動作，表示：成交。
因為盧特尼克這場貌似尷尬的拉媒，特朗普才正式得到世界首富揮金如土為他競選的機會，也才形成此時二人似乎形影不離的局面，也才有了飽受爭議的DOGE和與之環繞的各種喧囂。
伊隆·馬斯克、白宮幕僚長蘇茜·威爾斯和霍華德·盧特尼克在白宮南草坪。
在當選總統後、正式任命盧特尼克執掌美國商務部之前，特朗普已經對他委以重任：總統過渡委員會的副主席，主管幫特朗普物色內閣人選。作為和DJT有三十多年交情的老夥計，盧特尼克非常清楚特朗普選人用人最看重的兩個標準：是否對特朗普忠誠，是否特別善於表達。從最後組建的特朗普第二任總統任期的內閣成員可以看出，盧特尼克恪守了上述原則，出色地完成了DJT的交辦任務。
至於他自己的任職，卻頗有些風波。盧特尼克似乎更想拿下財政部長的職位，執掌美國國內的營收。馬斯克也極力為自己的“媒人”在特朗普耳邊使勁吹風，幫他助攻。可特朗普則另有計劃：他將盧特尼克任命為商務部長，主管美國的進出口貿易。可見，DJT是想要讓自己知根知底三十多年的兄弟，作為心腹，協助完成自己最在乎的宏圖偉業：炮轟全球的關稅戰。
2025年2月24日，特朗普在白宮任命霍華德·盧特尼克為商務部長。 圖源：美國商務部
盧特尼克本人完全符合特朗普選人用人的標準：對DJT絕對忠誠，並且特別能侃。在各種媒體的訪談中，盧特尼克清晰生動地闡釋著特朗普關稅大炮的底層邏輯：世界各主要經濟體過去幾十年的經濟發展，都是靠往美國賣便宜貨實現的。在他看來，國際化讓世界佔盡了美國的便宜。“是我們美國喂肥了整個世界！”盧特尼克說。你們一個個吃美國的肉、吸美國的血，全都欠我們美國的。現在，我們要用關稅讓全世界把欠美國的還給美國。
“你們是怎麼對待我們的，我們就怎麼對待你們。”特朗普4月2日在白宮玫瑰花園說這話之前，盧特尼克就在各類媒體上反覆說過一模一樣的話，“讓他們還！”他還不忘補上這句特朗普提起國際政治時也愛掛在嘴邊的名言。
按照盧特尼克的說法，二戰以來，美國一直以慈善家的姿態，透過低關稅門檻進口各國的產品來救濟對方，不僅因此帶領世界走出戰後的陰霾，還滋養出了一個個繁榮富強的國家在世界各地遍地開花。而他們是如何對待美國出口到他們那裡的產品呢？反而一個個高企關稅壁壘，通過出口賺足美元外匯的同時，卻把美國製造拒之門外。
以曾經享譽全球的美國車為例，現在不僅在世界各地都不受待見，連美國自家的老百姓都更喜歡日韓德等國際品牌。中西部鐵鏽帶的老百姓因此失去了養肥幾代人的車廠飯碗，靠吸毒麻痺自己來解決失業帶來的絕望，人均壽命大幅下降。怪誰？還不是都怪不買美國車還往美國廉價傾銷的你們這些阿貓阿狗的國家！
霍華德·盧特尼克在特朗普2024總統競選的競選活動上發言。圖源：路透社
之所以加關稅，按盧特尼克的解釋，是讓美國老百姓不再願意買因關稅巨幅漲價的進口貨，而買平價的國貨。如果沒有相應的國貨怎麼辦？那就創業製造不就完了？這樣製造業就回流了，大量的失業就解決了！或者，讓這些外國公司跑到美國來投資建廠，給美國創造就業機會。盧特尼克認為這是極為奏效的。在他看來，正因此，臺積電的老闆才會上趕著來向特朗普獻上千億投資；也正因此，蘋果這個本土品牌，才終於願意在美國生產製造。
盧特尼克在多種場合論斷：“關稅是不可能帶來通貨膨脹的。”因為通貨膨脹在他看來唯一的原因就是超額印發鈔票，“那是拜登政府那群混蛋乾的事兒”。他也不認為股市跳水值得重視，“市場得學會讓我們這些真正懂行的人來操盤。”
盧特尼克是一個相當重感情的人。這從他對老夥計DJT的忠誠可以看出來。而他早年的經歷更可以證明這一點。
和很多有著複雜經歷的政治人物不同，盧特尼克在加盟特朗普之前，幾乎始終都只在華爾街的同一家公司工作，從學徒到掌門。盧特尼克的公司相當成功，曾佔據世貿大廈的最高几層。也正因此，911時公司遭受重創，600多名員工當場斃命，包括他的親弟弟蓋裡。
911發生前的幾個月，盧特尼克剛開過盛大的派對慶祝自己的40歲生日。在911事件的當天，參加他生日派對的賓客超七成命喪黃泉。盧特尼克雖然因為送孩子上學沒按時趕到辦公室躲過了一劫，但他幾十年來都生活在911的巨大陰霾當中。儘管他現在出現在鏡頭前無論面對記者如何凌厲的問題，都會露出似乎沒心沒肺似的燦爛微笑，可在盧特尼克四個孩子的印象裡，自己成長過程中幾乎沒有一天不看到爸爸放聲痛哭。
除了經營自己公司的生意，盧特尼克幾十年來花了巨大的精力為911事件中喪命的同事家庭募資，幫忙照看他們的家人，甚至能做到有求必應的程度。這也是為什麼當年他力挺希拉里，因為她在參議院立法時竭力幫911受難家庭爭取利益。
現在，盧特尼克對特朗普的維護有時也到了“愚忠”的程度。媒體上引用他最多的是：他解釋說如果為了平衡政府預算，削減了社保，他90歲高齡的丈母孃不會因此嘰歪，能理解政府肯定是一時沒有周轉過來；“而那些騙保的傢伙們，才會嗷嗷叫鬧個不停，玩命打電話讓政府拿出個說法來！”
有身價過億的白宮幕僚女婿養著的90歲老太太，確實不會對社保那百八十塊的浮動十分敏感；但是社保詐騙分子真的會給政府打電話自投羅網嗎？令人懷疑。這段被廣泛傳播的訪談讓媒體給盧特尼克打了標籤：特朗普說什麼他都點贊。也確實，盧特尼克把特朗普稱為“世界上最具洞察力的男子”，誇讚當選總統的DJT“令人難以置信的機智和體貼”。
特朗普當面也投桃報李地說盧特尼克是很棒的傢伙。可私下呢？
特朗普和盧特尼克。 圖源：紐約時報
據美國知名政治媒體POLITICO揭露，因為他在媒體上大嘴巴，以及對特朗普的諂媚，白宮上下幾乎無人不極端反感盧特尼克，大家已經商量好，如果特朗普的關稅政策特別不討喜，市場反應極為消極，為了避免聖上被老百姓罵成渣渣，白宮方面決定把鍋徹底甩給盧特尼克，讓人們認定都是他在特朗普面前扇陰風點鬼火才搞出來這麼個狗屁餿主意，讓特朗普把他從內閣中解僱以洩民憤。
“解放日”公佈的關稅政策，是否能解放美國經濟對國際進口產品的依賴，還需時間檢驗。但在此之前，美國商務部長盧特尼克，可能率先因此被從自己伴君如伴虎的特朗普內閣中“解放”出來，成為彷彿愚人節玩笑一般離譜的美國關稅政策的第一隻替罪羊。
參考資料：
·Who's Got Trump's Ear on Tariffs? Lutnick or Navarro? – The New York Times
·Commerce Secretary Howard Lutnick on Trump's tariffs moves – CBS News
·Howard Lutnick – All-In in DC!
·Commerce Secretary Howard Lutnick says the EU deserves tariffs for not buying America's 'beautiful beef' – Business Insider
·Firm That Lost 658 in the Towers Finds a New Home on 59th St – The New York Times
·‘I don’t know anyone that isn’t pissed off at him’: Trump world turns on Lutnick – POLITICO
·Trump allies are blaming Lutnick for Trump’s tariff turmoil -POLITICO
·Tim Scott Fund-Raiser Includes Trump-Resistant Donors as V.P. Race Heats Up– The New York Times
·The Group at the Center of Trump’s Planning for a Second Term Is One You Haven’t Heard of – The New York Times
·Trump Declines to Rule Out Recession as Tariffs Begin to Bite – The New York Times
·A Trump Oligarchy Is Moving to Washington, and Buying Up Prime Addresses– The New York Times
·Trump expected to sign more executive orders after swearing in commerce secretary – NBC News
·Lutnick: Trump's tariffs are "worth it," even if they trigger a recession – Axios
·Trump Picks Howard Lutnick for Commerce Secretary – The New York Times
綠庭集團是一家活躍於中美市場的投資管理公司，聚焦於資產的價值再造，三十年的成長和歷練，締造了獨有的價值和優勢。近年來公司在原不動產、不良資產業務基礎上，關注生命健康領域的發展機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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