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勸大家先放一放迫不及待想吵架的心,先耐心聽我講一段LGBT文化史的沿革歷程,然後自然會對標題提出的問題有一個確切的答案。
首先,開幕式中法國大革命的段落讓我感到熱血沸騰,直接表達法國人民築起街壘,把統治階級吊路燈的歷史,不愧為革命老區的偉大傳承。這些內容我會單獨寫一篇文章。

本文集中關注中國觀眾在社交網路普遍抱怨“辣眼睛”的片段——LGBT+的相關內容,比如圖書館3p、異裝舞蹈等,讓不少網友表示頗為不適。甚至於有網友總結出,各國官方的解說員都在這個情節中,表達了“震耳欲聾的沉默”——就連法國自己都是。

整部開幕式的主線就是法國文化大巡禮,這一段致敬的法國大師導演特呂弗的代表作《祖與佔》,這部電影之經典,讓《戲夢巴黎》也頻繁致敬;同時也有另一位大師導演讓-呂克·戈達爾代表作《法外之徒》的影子。


現在社交網路上介紹特呂弗和戈達爾,通常用“新浪潮”這個名詞,我覺得這個名詞還不夠,他們就是旗幟鮮明的左翼導演、革命導演。
我在罵王家衛的這篇文章《王家衛的背叛》開頭就講了這兩位大師的故事:
1968年,由中國文化大革命引發的全球共產主義運動高潮傳播到了法國,革命老區法國人民紛紛走上街頭,拿起武器、構築街壘、學生工人市民大串聯,希望重現巴黎公社的榮光,史稱“五月風暴”。
而五月份正值一年一度戛納電影節舉辦,在電影節現場,知名導演弗朗索瓦·特呂弗(又譯為楚浮)跳上主席臺大聲疾呼:
“我們的人民正在受苦,而你們卻大言不慚地坐在這裡誇誇其談!”
隨後特呂弗發出呼籲:拿起你們的攝影機,走上街頭,去拍攝人民,去拍攝革命,去拍攝歷史!

他的呼籲獲得了在場電影人的熱切響應,戛納電影節評委紛紛辭職,參展影片紛紛申請撤展……讓·呂克·戈達爾、路易·馬勒、羅曼·波蘭斯基、阿倫·雷乃、米洛斯·福爾曼、克勞德·勒魯什等等這些在電影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宗師們,也都紛紛表達了對特呂弗的支援。
未到戛納現場出席電影界的查理·卓別林、斯坦利·庫布里克、羅伯託·羅塞里尼、奧森·威爾斯和路易斯·布努埃爾也聯名發信,表達了對現場電影人們的支援。
卓別林大師特別宣告,如果有電影人因為抵制這次電影節而受到法國當局的迫害,那麼他將永久收回自己被戛納電影節收藏的電影底片複製。最終,這一屆戛納電影節被迫取消。
戈達爾對此評價說:雖然電影人放棄了獎項,但是我們贏得了歷史!在其回憶錄中,戈達爾驕傲地宣稱:“我革過戛納的‘命’!”

這就是法國這一段文化的革命道統、左翼文脈,能夠在巴黎奧運會開幕式上展示,能夠讓大家重溫那一段歷史,我是倍感欣慰的。
但是,也必須指出的是,對於那個時代文化大師們思想的復現,過於膚淺、過於單調,侷限於“形式主義”的模仿與致敬,甚至有一些“修正主義”的意味在。
左翼革命者們反對封建衛道士式的桎梏,是生活與社會方方面面的【解放】,並不能簡單的理解為同性戀、性自由和濫交。
為什麼左翼的先輩們會拍同性戀題材的作品,因為歐洲因為宗教原因,有著兩千年迫害同性戀的歷史,比如王爾德、圖靈的故事都是大家耳熟能詳的,這兩位人類歷史上閃耀的靈魂,都因為同性戀而入獄。

但是,對中國觀眾而言,我們歷史上從來沒有迫害過同性戀,甚至我們歷史上對於“龍陽之好”之類的同性之愛,都是非常寬容和包容的,所以很難帶入理解歐美文化中的“撥亂反正”。
簡而言之,所謂“新浪潮”中諸多同性戀題材作品的核心是反封建、反教會、反右翼。
最為關鍵的是:歐洲進步主義浪潮為同性戀發聲,是建立在更大框架下為一切被剝削者、被壓迫者發聲之下的,一個很細分領域的內容。無論是特呂弗還是戈達爾,他們又不是隻拍同性戀啊,他們還拍過很多弱勢群體、無產階級、窮人、邊緣人口的內容。
那個進步主義激昂高歌的年代是全方位的進步,包括一切弱者、被壓迫者、窮人。
我在《日本“共產主義陣營”的四次大分裂》這篇文章中提到過一點,日本對於殘疾人士的保障,是日本新左翼領導的運動,是轟轟烈烈的日本文化大革命之下的一個很小的成果——


還有很關鍵的一個知識點是,60年代進步主義對“弱者”全方位的撥亂反正,是建立在以全面清演算法西斯主義為目的的基礎之上的。
需知:被納粹關進集中營的,並不僅僅是猶太人。納粹集中營大屠殺發生年代較近,而且是史無前例的有組織、有規模的“工業化屠殺”,所以資料材料齊全,在史學界沒有任何爭議,以下是納粹集中營犧牲者構成:
共死亡一千二百萬人——六百萬猶太人;四百萬蘇軍戰俘;一百五十萬西歐共產黨人、工會積極分子、左翼游擊隊員;幾十萬吉普賽人、黃種人、妓女、殘疾人(同性戀被認為是殘疾人的一部分),這幾十萬中還包括“懶惰的、不努力工作的人”。
敲黑板劃重點了啊,納粹可是會把“不努力工作的人”送進集中營的,現在社交網路上有些人尬吹元首簡直笑嘻了,真希特勒來了你上班摸魚都得被抓起來。

再舉一個東方的例子,日本文化大革命中成長起來的“紅小將”一代宗師坂本龍一,其電影代表作《戰場上的快樂聖誕》,就是一部同性戀題材、核心是反戰法西斯反軍國主義的作品。

那個年代一系列作品中的同性戀都有強烈的解構主義象徵意味——解構右翼、解構法西斯、解構父權制。

對於現在的“政治正確”亂象,可以做一個簡單的類比:猶太人對於大屠殺的“遮蓋”,就像LGBT對於整個進步主義的“遮蓋”一樣,都是以一個部分取代了整體。
所以,對巴黎奧運會開幕式,我很欣喜地看到了法蘭西革命靈魂的傳承,但也悲哀於LGBT“修正主義”對於革命思想的剝離和矮化。
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也不是濫交和異裝癖的狂歡節,對同性戀的【解放】是在一切剝削和壓迫之【解放】的核心之下的,而不是要用辣眼睛的視覺刺激讓大家忘記【解放】和【革命】所超廣義的範疇。
正所謂家家有本難唸的經:法國的“左”搞濫交異裝癖形式主義狂歡;中國也有不少所謂的“左”公開叫囂“為了民族復興必須996”“以大局為重工人不能獲得罷工權”,咱誰也別嘲笑誰。正視問題,inner peace。

即便不從政治角度,單以審美而論,也並不是說“同性戀”題材就一定要用如此誇張的服化道來表現。曾經的同性戀作品都是把他們當做一個“跟我們沒有任何區別的正常人”來看待。
而近年來走火入魔的LGBT藝術路線,都是透過奇裝異服甚至審醜來吸引眼球,說到底我覺得這也是一種“歧視”,從骨子裡還是沒把性少數當“正常人”。

正如我在《民族解放,民主,女權,環保運動——被竊取的四大左翼進步議題》這篇文章中所述:
二十世紀四大進步議題,就是在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大背景之下,以階級鬥爭為指導思想的:民權民主運動,民族解放運動、婦女解放運動、環境保護運動。這曾經是左翼最鮮明的符號。
但是,隨著新自由主義的版本更迭,以及1976年之後國際共運的全面式微,這四大左翼進步議題被全面竊取了——
民主被弱化與自由混為一談,同時經濟民主已經無從提起;民族解放運動矮化為了種族議題,和各種令人反感與無意義的政治正確;婦女解放運動變成了女權運動甚至扭曲與LGBT混為一談;至於環保運動,本來是指向帝國主義和跨國資本集團的利器,被矮化為了寵物保護、素食運動,以及向名畫潑油漆等愚蠢的“行為藝術”。

因此,文章的最後必須要提及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也就是我近年來一直強調的:全世界極速右轉、保守主義化、新法西斯重新抬頭的問題。
簡而言之,我們需要仔細甄別對巴黎奧運會開幕式的各種批評言論,有些是希望被“修正主義”奪舍的革命重新回到革命的正軌,有些則是封建老殭屍帶著濃濃的爹味看不慣這個、也看不慣那個。
更進一步,至少在反封建、反極右、反法西斯層面上,我們某種程度上是可以和所謂的“白左”們達成一致的。跟白右相比,那還是白左更可愛一些,至少白左不會因為我不努力工作,就把我丟進集中營。

如果在進步主義為主軸的年代,對巴黎奧運會開幕式的評價就是一場愚蠢的、博出位的形式主義作秀;
但如果在保守主義為主軸的年代,對巴黎奧運會開幕式的評價就是竟然保留著如此多革命的記憶、革命的傳承、革命死後的碎片。
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是革命的首要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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