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譯｜吳瑩 曹冰穎（實習）
來源｜Norges Bank Investment Management（YouTube）
近日，現任Alphabet及其子公司Google LLC的總裁兼首席投資官露絲·波拉特（Ruth Porat）接受了播客採訪，一起探討了人工智慧、創新和技術的未來等話題。Alphabet是全球第三大科技公司，也是谷歌的母公司，在加入Alphabet之前，Ruth Porat是摩根士丹利的首席財務官，2000年她提出建立歐洲債務融資機制，後來還幫助亞馬遜成功走出泡沫危機。2015年Ruth Porat加入Alphabet，當時其市值只有4000億美元，而如今Alphabet市值已漲至2萬億美元。
Ruth Porat在訪談中談到了對人工智慧競賽的看法，她認為谷歌在人才、模型、晶片等方面都具備較強的競爭優勢，有機會獲勝。她也解釋了為什麼谷歌沒有成為第一個推出大模型產品的公司，她認為谷歌謹慎地對待了大模型出現幻覺的問題，所以沒有第一時間推出產品，在她看來，發展和應用生成式人工智慧都需要確保質量和安全，這也是全世界對谷歌的期望。在談到對DeepSeek的看法時，她堅定地表示，谷歌一直是開源的支持者，就像對安卓系統開源一樣，谷歌在人工智慧領域也會繼續開源。
精彩觀點如下：
6.我需要的人才要有過硬的專業本領，同時還需要展現出高水平的執行力、創造力，無數案例證明這樣的人更容易取得非凡的成就。
以下為對話全文（有刪減）：
人工智慧競賽誰會贏
主持人：你覺得在這場人工智慧競賽中誰會勝出？
Ruth Porat：我們處於非常有利的位置。原因有很多，比如谷歌多年前就押寶人工智慧，戴密斯·哈薩比斯（Demis Hassabis，DeepMind創始人兼執行長）團隊很早就開始研究了，我們的大模型也具備競爭優勢，TPU晶片也能在算力上提供保障。最重要的是，這個行業充滿創新，不只是谷歌，全球公司都會從這次創新中獲益。
主持人：那麼最好的人才、最多的資金、最好的資料或最好的晶片，哪一個是取得勝利最重要的元素？
Ruth Porat：我剛才是從人才開始闡述的，人才、模型、平臺、晶片缺一不可，都是在人工智慧競賽中獲勝的關鍵。還有一點我認為非常重要，那就是對創新的高度關注和持續推進。這種精神非常重要，它激勵著人們繼續前進，推動人工智慧的發展。
主持人：生成式人工智慧可以像搜尋一樣商業化嗎？
Ruth Porat：我認為生成式人工智慧可以提高我們目前業務的交付質量。另一個重要的用途是幫助企業和公共部門轉變業務及工作方法。無論是與客戶接觸，還是在風險分析和提高工作效率等方面，生成式人工智慧都有商業化的機會。
主持人：外界認為你們在人工智慧方面算是起了大早趕了晚集，特別是在大模型這方面，不過你們的Gemini表現還不錯。可以談談這中間發生了什麼嗎？
Ruth Porat：谷歌搜尋幾十年來一直是優質的產品，這也是全世界對我們的期望。對我們來說，早期之所以沒有推出大模型產品，是因為我們謹慎地看待了大模型出現幻覺這個問題。如果半夜發現你的孩子生病了，想弄清楚應該給一個三歲的孩子吃多少藥，這是不能容忍出現任何錯誤的。對谷歌來說，發展和應用生成式人工智慧都需要確保質量和安全，這也是全世界對谷歌的期望。
主持人：最近，DeepSeek出現帶來了模型開源和閉源的爭論，你怎麼看？
Ruth Porat：谷歌從來都是支援開源的，像安卓系統，現在已經是全球重要的手機作業系統。開源對我們很重要，人工智慧是一項非常強大的技術，我們正在研究如何在確保安全的情況下最大程度地發揮其優勢，我們在努力保持這之間的平衡。
主持人：就AI的應用而言，你個人最興奮的是什麼？
Ruth Porat：我認為有4點令人興奮。首先是全球經濟的上升空間擴大了。據估計，如果AI在全行業中加以應用，未來十年全球GDP可以增加20萬億美元，有利於經濟復甦。當然，這中間需要技術的跨行業傳播，需要公共部門和企業的傳導。
其次，對科學突破大有幫助。去年秋天，Demis Hassabis和John Jumper因為Alpha Fold在藥物發現領域的貢獻獲得了諾貝爾化學獎。最後，人工智慧在醫療保健和教育領域的實際應用也會給人帶來驚喜。
主持人：你們推出的Willow量子晶片震驚了全世界，可以介紹一下嗎？
Ruth Porat：我們一直在研究人工智慧量子計算。量子計算的能力令人驚歎，現在用Willow晶片不到5分鐘就可以完成所需的計算，而在之前世界上最好的超級計算機需要10年。這意味著我們能夠看到和分析更多東西，無論是對生物學還是其他領域，都有著重大的意義，這是我們要繼續推進的另一條技術路線。
主持人：什麼時候可以實現商用呢？
Ruth Porat：我也一直在公司內部問這個問題，確實還需要幾年時間才能指向具體的應用。我們可能需要三年或五年的時間，這很難說，但從我開始問這個問題開始，它已經越來越接近了。
投資的核心要素
主持人：現在你也是首席投資官，掌管著千億美元的投資金額，你如何在這些有趣的領域之間分配資金呢？
Ruth Porat：我認為資金分配的核心要素之一是，確保自己能進行長期的積極投資。如果你不進行長期投資，就是在為自己埋下毀滅的種子，這是我職業生涯中一次又一次看到的教訓，非常重要。Alphabet自成立以來就遵循一個原則：70%的資金用於核心業務，20%用於相關領域，10%用於“登月工廠”（Moonshot Factory，谷歌母公司Alphabet專門探索大膽想法的部門）。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模式形成了一種核心意識，就是必須進行長期的積極投資。
我們正處於激動人心的時刻，無論是消費者層面的AI應用，還是企業層面的AI服務，我們都會進行投資。每個國家都在探討數字化轉型，所以我們會認真研究一下，是否要繼續在全球基礎設施層面投資，比如資料中心、海底光纜等。我們該如何連線世界，關鍵就在如何更深入地參與各國的數字化轉型，為他們提供幫助，我們是以全球視野來看待這件事。
主持人：“登月工廠”主要做什麼型別的工作？
Ruth Porat：“登月工廠”是公司的核心之一，這個部門被稱為“X”，很多偉大的想法都是在X孵化，然後逐漸分割出去成為一家獨立的公司。如Willow量子晶片和無人機業務都有他們的參與。他們一直在孵化一些偉大的想法，你可能會聽到很多關於Intrinsic公司的訊息，那是他們孵化出來的AI機器人公司。他們一直在研究很多前沿的東西，他們的心態是清楚自己不可能實現所有想法，所以節奏很快，覺得沒有希望實現就立刻放棄，進入下一個研究專案。
主持人：你提到了與SubCom合作建造的海底光纜專案，實際上你們自己也在做這塊專案，你認為作為一家科技公司該如何變得更有韌性？
Ruth Porat：有很多方法可以構建企業的這種韌性，就拿我們這個領域的業務來說，增強韌性的方法就是繼續投資海底光纜。我們更喜歡稱之為技術基礎設施，它可以算是資料中心的備用方案，確保隨時隨地能為客戶提供服務，就算發生了什麼事情，也能繼續保持高水平運營，這是我們的網路安全防禦。我在職業生涯中獲得的經驗是，預防比解決問題更容易。
主持人：科技公司都在追逐這種經濟機遇，你覺得科技公司目前接受的投資回報率低嗎？
Ruth Porat：目前我們都在關注的是理論上的經濟上行空間，假設它能夠實現，將創造獲得可觀回報的機會。我認為投資步伐中有一個自我校準的要素，這個要素來自這一論點。現在理論上全球有20萬億美元的經濟上行空間，僅在美國就有4萬億美元，要實現這一目標需要什麼？
這不是單純使用AI機器人，而是從根本上重新思考業務的每個要素。如何與客戶互動以增加收入？業務的運營效率如何？風險分析是什麼？需要重新思考運營流程，讓你有機會以不同的方式處理它們。正是這些要素帶來了經濟上的回報，所以我認為，每個人都必須在前進的過程中不斷衡量利益。
關於回報的問題，我們非常關注如何提高分母的效率，即所有投入的資金。桑達爾·皮查伊（Sundar Pichai）談到了模型效率有意義的改進，我們最新的晶片相比前一代效率提高了約67%。我們將繼續提高資金的使用效率，讓其釋放真正的盈利潛力。
主持人：在谷歌，你們是否以一種特定方式來構建創新？
Ruth Porat：創新一直是我們的核心，是我們所有業務的核心動力。如何引進人才並讓他們探索不同的方向是構建創新的重要方式。我們有一個非凡的研究團隊，例如谷歌DeepMind所做的一切。
谷歌早期有一個叫谷歌實驗室的專案，他們專注於尋找一些最新技術，幾年前，Sundar重組了它。你已經看到許多令人興奮的技術都來自這個團隊，比如NotebookLM，利用人工智慧的力量來進行快速總結和做筆記，它可以為你提供一些你需要的資訊，你也可以將其當作人工智慧播客來收聽。我和一些使用者聊過，他們驚訝的是“哇，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把釋出的可能沒人讀的內容都拿出來，讓他們更容易地獲取資訊。”答案是肯定的，那是去年的年度創新產品。這只是一個小小的例子，我們會繼續以各種不同的方式鼓勵創新，激勵人們敢於思考，努力去實現夢想。
永遠不要停止學習
主持人：在谷歌和Alphabet工作期間，企業文化有沒有發生變化？
Ruth Porat：我一直認為企業文化比規則更重要。我在早期花了一些時間去問員工如何定義企業文化。我認為這要歸功於那些好奇的人，他們相信透過技術可以對人類產生積極影響，我們是技術樂觀主義者。就像Demis Hassabis說的想解決社會上最棘手的問題，這也是Sundar一直推崇的創始人精神，這對我們的很多工作都有啟發。當我作為一名金融工作者加入Alphabet時，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深入瞭解真正的Alphabet是什麼樣的。
2015年我剛上任時，當時流行的觀點是“桌面電腦已死”，谷歌能否成功轉型到移動端，確實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有些落後了。但歷史已經充分證明，我們為移動端提供的各項應用也廣受歡迎。這是一個非常棒的十年，正是因為對創新的高度重視，為廣告商和全球各地的人們提供更好的服務，使得他們隨時隨地能獲得想要的資訊。可以看到2015年我剛來時Alphabet市值是4000億美元，現在已經超過2萬億美元了。當時市場雖然對我們有質疑，但我們用行動證明了我們的創新是有效的。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我認為這是一枚硬幣的兩面：保持謙遜，把每一年都當成最後一個偉大年份來對待。這種謙遜會激勵人們追求更高的目標，努力思考我們還能做什麼，我認為創新與謙遜相輔相成。
主持人：你認為創始人仍在公司會有什麼影響嗎？
Ruth Porat：幾年前當團隊在推進Gemini時，謝爾蓋·布林（Sergey Brin，谷歌創始人之一）非常投入，與團隊一起工作。他說，這是計算機科學中最激動人心的時刻，我們之前只是觸及了表面。他第一次對我們說這句話時，我們非常興奮，因為結合谷歌已經取得的成就，這種氛圍感染了每一個人，讓大家都對即將出現的新技術和新產品充滿期待。
主持人：我剛剛知道他在一次採訪中說，每週工作60個小時是完美的，這是實現最佳生產力、創新和創造力的時間。
Ruth Porat：他確實很有動力，正如他所說，這是計算機科學界最激動人心的時刻。我和谷歌DeepMind團隊聊過，他們每個人都專注其中。當人們對工作樂此不疲時，就意味著他們從工作中獲得了真正的樂趣，你不需要告訴他們應該工作多少小時，他們自會安排。在谷歌，我們仍然認為，獲得最佳結果的方法是員工每週至少工作三天。團隊可以找出最適合他們的工作方式，以獲得最大的生產力。
主持人：你會聘請什麼樣的人？
Ruth Porat：非常聰明的人。篩選人才是一項大工程，申請人數非常多。至於該聘請什麼樣的人取決於業務需求，我要尋找的是擁有模式識別經驗的人，這種經驗能幫助他們預測未來趨勢。我需要的人才要有過硬的專業本領，同時還需要展現出高水平的執行力、創造力，無數案例證明這樣的人更容易取得非凡的成就。
主持人：談談你曾與“萬億美元教練”比爾·坎貝爾（Bill Campbell）共事的經歷，他與許多成功人士合作過，你是怎麼和他一起工作的？你從他身上學到了什麼？
Ruth Porat：當我在摩根士丹利工作時，我人生觀是問自己最大的價值是什麼。我喜歡和詹姆斯·戈爾曼（James Gorman）一起共事的日子，他是一位非常傑出的執行長。2010年1月1日，他就任摩根士丹利執行長，而我是首席財務官。
但大約五年後，我覺得在摩根士丹利已經沒辦法再進步，停滯不前了，所以我開始思考下一步該怎麼做。正如你所說，比爾·坎貝爾是最傑出的商業教練，他曾指導過史蒂夫·喬布斯、拉里·佩奇、謝爾蓋·布林等人。當時我參加了斯坦福大學董事會的會議，在那裡工作了很多年，後來有機會去他家裡拜訪他，就想聽聽他對我職業規劃的想法。他一開始就說，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你不會離開摩根士丹利，去別的地方擔任首席財務官。但兩個小時後，他說，有一個非常適合你的職位——谷歌的首席財務官。我們都笑了，因為我之前一直堅持不會再當首席財務官了。如果是谷歌，那當然沒問題，我曾在摩根士丹利負責科技銀行業務，參與了谷歌的首次公開募股，多年來一直熱愛谷歌，這就是我來到這裡的原因。
他就像校園裡的顧問，是一個直言不諱的智者，真正激發了每個人的潛能。他告訴我們每個人首先要理清並保持好人際關係，然後再進入業務專案。在我到Alphabet後不久，他因癌症不幸去世了，但他給我的建議讓我受益終生。
主持人：你會指導別人嗎？良好指導的關鍵是什麼？
Ruth Porat：當然會指導別人，當被問到這個問題時，我立刻想到了對我影響很大的一次重要對話，那個人最終成為了我的導師，是我職業生涯中的關鍵人物。那是在1996年，我被要求領導技術股權資本市場部門，這是銀行內部介於銀行業務與銷售交易之間的部分，與企業啟動IPO密切相關。交易大廳裡女性不多。負責機構股票交易的人把我叫到辦公室，他說，我認為你會飛黃騰達，但如果你跌倒了，我會為你兜底。真正觸動我的是，我們都需要高層支援，我們也都需要成為他人的支援。他說的是，我知道你會跑得很遠，跑得很辛苦，但如果有什麼問題，如果你需要我提供幫助，儘管來找。
對於那些努力工作的人來說，適當放手給予機會和幫助才是最好方式。我把自己職業生涯中獲得的經驗分享出來，就是要不斷學習，努力獲得高層支援，真正將資料和分析應用到你所做的每一件事。
主持人：我們都去了沃頓商學院，如果你要在畢業典禮上發表演講，你會對畢業生們說些什麼？
Ruth Porat：核心建議是永遠不要停止學習。我的父親曾是一名難民，沒有受過教育，他最終加入了英國軍隊，一邊打仗一邊自學了工程學和物理學。因為如果能活下來，他想去一個安全的地方，需要一項被人們重視的技能，他認為工程學和物理學將成為這樣的技能。小時候他總是告訴我，他的戰友們會開玩笑說，可能還沒用上這些技能就死了。他會說，就算死了，我也希望是一個受過教育的人。
我堅信教育是人生的護照，永遠不要停止學習。當我發現自己的職業生涯停滯不前時，我會去找一個我尊敬的人問我在哪裡還有用。我願意改變並繼續成長，我認為這是非常重要的。
另一個建議是用好沃頓商學院的資料，獲得出色的分析能力。你可以質疑我處理某件事的方法，但不能質疑資料。我總是說不要給我單純的數字，要將其放入各種具體問題的分析中，以便我們可以討論你對世界增長率的假設，我需要投資多少，用資料說服我，這將是爭論的基礎。
最後一個建議是擁抱生活，現在想做的事情就不要推到以後再做。因為曾經我得過癌症，那時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以後”。那是20年前的事了，我現在已經沒事了，幸運的是當時我的遺願清單不是很長，很多我想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完了，我的家庭，我的事業都很好。所以不要拖延，因為生活實際上不會按照你預先設定的時間表進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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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編輯：郭立琦審校：姜辰雨 製作：吳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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