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的錢從何而來

最近一段時間,特朗普與哈佛等美國高校的交鋒愈演愈烈,白宮祭出了凍結聯邦經費已針對多所大學取消大學免稅資格目前僅針對哈佛等招數。
5月6日,MIT前校長L. Rafael Reif在《外交事務雜誌發表了題為“即將到來的人才外流特朗普對大學的戰爭可能會扼殺美國創新”的文章,直批白宮政策
接下來先介紹Reif的文章,進而聊一個有趣的話題——大學的錢從何而來。
1950年出生的Reif是委內瑞拉裔美國電氣工程師歷任MIT電氣工程與計算機科學系主任、教務長、校長(2012至2022)。
俗話說得好,你的對手最關心你的一舉一動這一點放到中美關係裡再確切不過了。
Reif在文章一開始先引用了2024年6月全國科技大會上講話高新技術領域已成為“國際競爭的前線和主戰場,深刻重塑了全球秩序和發展格局”。
簡單來說,科技競爭不僅僅是科技競爭,還牽扯到大國之間爭奪經濟、軍事和外交主導地位。
接下來列舉了一系列例項,如:
2024年第四季度比亞迪純電動車銷量超過特斯拉,且比亞迪推出了側向停車超級快充等多項創造性技術應用。
中國商飛開始與美國企業在航空航天製造領域發起競爭,2025年3月,商飛釋出了一項進行中的研究,計劃推出一款速度1.6馬赫的超音速客機,並期望解決上世紀“協和”客機的噪音問題。
同樣在今年3月,中國使用一顆小型廉價衛星向南非傳送了量子加密影像,被認為是量子通訊技術的巨大進步。
生物醫藥領域,中國的生物技術公司正在與美國同行競爭創造新藥。
可控核聚變領域,中國不斷投入資源,擁有最多的新聚變專案、聚變專利和相關學科人才
……
Reif認為,過去幾年里美國應對科技競賽的思路偏保護主義,試圖透過限制性關稅、限制資本投資以及先進半導體裝置出口管制來阻礙中國的進步。
然而DeepSeek等產品的出世表明,僅僅透過消極手段阻礙對方進步是不現實的,中國遲早會想辦法繞過華盛頓設定的任何障礙。
如果美國想要贏得這場科技競賽,必須將主要精力聚焦於自身創新。
MIT標誌性的穹頂建築。
MIT校園中的Stata Center大樓,主要由計算機系使用。
Reif寫這篇文章的初衷是讓特朗普政府不要限制聯邦撥款,是站在一個美國大學管理者的角度,所以在介紹完中國如何如何後,話鋒一轉
自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美國定期創造突破性技術並將其商業化這種成功不應被視為理所當然
中國決定必須在某項技術上處於領先地位時,資源從來不是問題,短期盈利能力也不是問題華盛頓傳統上尊重市場力量,反對政府主導的產業政策。
特朗普政府最近採取了削減聯邦大學研究資金的舉措,可能耗盡美國工業和軍隊新思想的重要來源,是破壞而不是培養美國力量
為避免科學和技術停滯,必須大幅增加對大學研究的公共投資,制定合理的移民政策,允許世界上最優秀的學生美國學習和工作……
後面Reif列舉了過去幾十年裡誕生自美國大學校園裡的一系列重要發明,諸如:網際網路、支援生成式人工智慧的人工神經網路、量子計算、核酸測序、DNA擴增、C基因組編輯、mRNA疫苗和療法、3D列印等等。
Reif認為,與來自政府的資助相比,企業資本是缺乏耐心和短視的,對於一些基礎技術包容性不夠、投資興趣不高。
根據文章提供的資料,39%的美國風險投資流向了軟體初創公司,只有2%流向了能源初創公司
實際上,由於能源、醫學等領域的新技術孵化所需時間偏長,經常沒有發展到商業化階段就提前夭折,最終上市賺到大錢的都是像ChatGPT那樣的公司。
Reif在文章中舉了一個例子。
2001年,麻省理工學院華裔教授蔣逸明團隊分拆出來一家名為A123 Systems公司,在電動汽車鋰電池領域擁有超前的技術儲備。
但由於美國電動汽車市場不夠發達,公司無法盈利,A123於2012年宣佈破產,並被一家中國汽車零部件公司杭州萬向集團收購,而如今中國在鋰離子電池製造領域佔據主導地位。
Reif在文章結尾警告稱,聯邦資金對於基礎類學科的發展尤其重要,如果美國不努力保持其在該領域的領先地位,其他國家將取而代之
2025年4月28日,哈佛大學前化學系主任、國際知名奈米科學與化學領域學者Charles M. Lieber全職加入清華大學深圳國際研究生院並受聘講席教授。
文章後半段,聊聊大學的錢從何而來。
很久以前,我們的大學校長在一次講座中談到一個小故事,有一回許多中外知名高校的校長們在某個論壇上交流,他與身旁幾位歐美的同行閒聊。
校長同志問他們你們平時的主要工作都是什麼呢,學校發展規劃?政策制定?上級溝通?還是學術研究?
出乎意料,歐美著名學府的校長們回答得驚人一致——絕大多數精力用來給學校籌款。
有的還訴苦道,自己就像個化緣的,找校友要錢、找政府要錢、找這個那個企業要錢……
教育部直屬高校預算彙總(單位:億元)
工信部直屬高校預算彙總(單位:億元)
對於中國的大學來說,收入來源主要分為三項:一般公共預算撥款事業收入其他收入。
一般公共預算撥款收入我們理解的財政撥款通常情況下,越是綜合實力強勁的大學財政撥款佔比反而越低,因為大學自己創收能力強。
事業收入主要包括兩塊:一個是學費及培訓收入,一個是科研收入。
前者包括各種正常全日制本科生、研究生的學費和住宿費,也包括利潤豐厚的各類非學歷教育的社會培訓,後者則是各種橫向縱向課題/委託專案收入。
對於一些創收能力強的工科院校來說,事業收入往往佔到全校預算收入的大頭。
其他收入包括校友和社會捐贈收入、利息收入、科研成果轉化收入等。
早些年其實還有一大塊“其他收入”來自校辦企業,但由於在幾次巡視工作中暴露出大量問題,最近兩年已批次化完成改制——讓學校迴歸教育本位,企業迴歸市場主體,二者各司其職。
上海交通大學2024年預算(單位:億元
復旦大學2024年預算(單位:億元兩校的財政直接撥款差不多(30.8億/29.1億),差距主要在事業收入上,工科院校能夠拿到更多的基金專案與企業委託合作
科研是非常燒錢的一件事,只有最強大的經濟體才能支撐最尖端的科研人才。
為什麼那麼多高科技人才願意去美國發展呢,因為過去幾十年里美國的科研經費投入始終遙遙領先。
以美國和歐盟為例,歐盟科研投資方面一直落後於美國。
根據歐盟統計局的資料,2023年企業、政府和高校的研發總支出為3810億歐元(4110億美元而同年美國的研究與開發總額估計為9400億美元中國則為3.34萬億人民幣(約4500億美元
如果考慮購買力平價因素,中國的真實科研投入大概略低於美國,明顯高於歐盟。
從這個意義上講,科技進步必須有強大的財力做支撐,所謂“現代化”,本質上是一個物質積累與科技發展互相促進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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