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有自己的deepstate

文 | 林一五

從步入政壇以來，特朗普就一直以“對抗深層國家”、“抽乾沼澤”為口號，將deep state列為主要打擊目標，以吸引美國底層的支援，助力自己掀翻民主黨和建制派（《紅脖子對民主黨的恨意，中國人不難理解》《看不懂政治是常態（5）：哼唧自由主義、狂歡自由主義與我們的時代》）。2.0時代開啟以來，他也基本上兌現了自己的承諾，以馬斯克的政府效率部為主軸，在美國公務員系統內對民主黨的殘餘勢力進行了大清洗（《你知道他在搞腐敗，他也知道他在搞腐敗，但他強調這些都是合法的》）。

但是，特朗普的“反deep state策略”一直以來存在一個悖論，或者說是困境，這個困境也在2.0時代飛速凸顯，即特朗普有自己的deep state，他只反對手的deep state，所謂的反腐也是一邊大肆宣揚對手腐敗，一邊公開包庇拍自己馬屁的腐敗分子（《特馬的反腐工程》）。

“特朗普自己的deep state”這個概念，其實早就有人提出過了。比如2024年6月選戰正酣時UCLA法學院教授Jon D. Michaels發在《外交事務》上的論文，說特朗普肯定要清算公務員系統，建立忠誠於自己的隊伍，改造出一個自己的deep state。

這篇論文有不少胡扯的地方，比如它否認美國原本存在deep state，給出的理由是“美國的行政系統弱，因為其日常受民選總統任命的各部首腦指揮”。但凡看過一點《是，首相》瞭解一點吉姆·哈克和漢弗萊之間互動的朋友，都不會被這個糊弄人的邏輯給蒙了，以文官系統為核心的深層利益共同體，是可以穿透選舉政治存在的，而且和選舉政治相性特別好（《不要小瞧金融法律精英啊，魂淡！》）。

官產學媒的問題不是我們今天主要要談的話題，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去讀溫鐵軍老師《八次危機》的序言和後記，或者看我們之前寫的寓言《蘇聯笑話一則》。這裡就不贅述了。

我們講一講這篇論文裡不胡扯的那部分。Jon D. Michaels說特朗普想幹成他宣稱的事情，就肯定需要構造一個效忠於自己的deep state出來，他這裡其實在說特朗普2.0想擴大行政權。

特朗普擴權是有一整套行政權理論的，我記得B站瓜熟迪落拉老師有影片介紹過“單一行政權理論”，有興趣的朋友可以找來看一下。我們這裡介紹特朗普擴權的外在表現，即白宮在政府效率部等一系列事項上繞過國會，大量運用行政令、“獨立機構”等手段推進政策。

因為特朗普有擴權行動，所以Jon D. Michaels說拜登等人時期很弱的行政系統到特朗普手上就變得不弱了，所以原來沒有的deep state就在特朗普手上成真了——這當然是磚家維護自身利益集團在胡說，不過它裡面包含一點真實成分，即特朗普確實在建立自己的deep state隊伍。

特朗普建立的之所以是deep state隊伍，不是因為他擴權，不是因為這個Jon D. Michaels為了維護自身所處的利益集團而生造出來的假靶子，而是因為特朗普這支隊伍的成員構成。

最新一期的Harper's雜誌封面文章講得要比Jon D. Michaels好得多，雖然這篇稿子裡也存在大量的廢話，但Harper's指出了一點，它稱特朗普的反deep state鬥爭是“徒勞的”，原因就在於特朗普放任了一批新的億萬富豪取代舊富豪的生態位，這是deep state內部的更新換代，而非推倒deep state，特朗普所謂的反deep state，帶來的只會是deep state更穩固的結果。

這篇稿子引用了政治學裡這十幾年新出現的“承包人國家（contractor state）”概念，講真正的deep state是contractor state，比方說你用馬斯克的矽谷利益集團去取代傳統的軍工複合體，到頭來換湯不換藥，美國依舊是私人承包商隱藏在幕後操控一切、透過所謂的選舉規避責任的承包人國家。

有數不清的事實材料可以證明Harper’s的觀點。比如我們在《特馬的反腐工程》裡介紹過的特朗普、馬斯克二人的公司在這波所謂的“反腐”鬥爭中賺得盆滿缽滿。比如Harper's舉例的美國國防部副部長Stephen Feinberg，本人在高超音速導彈等領域投資了大合同。又比如特朗普要驅趕非法移民，先把他們關哪兒呢？這就給美國那些私人監獄公司送去了大蛋糕（《在美國，把監獄開上市是一種什麼體驗？》）。

特朗普炮轟deep state腐敗、墮落、充滿利益糾葛，但他自己的deep state裡一樣腐敗、墮落、充滿利益糾葛。他既沒有真正處理那些對立陣營的腐敗分子，也放過了自己手下的腐敗分子。

今天的最後，我們講個笑話結尾。

FBI的新任局長、特朗普的愛將、為Trump King創作了一整套童話書、被寄望之後要為特朗普“大殺四方”的Kash Patel（《三個馬屁崩出的特赦》），20號通過了任命聽證會。聽證會上這位印度裔老兄被問到他之前的書裡列舉過一份60人的deep state大名單，如果上任了會不會展開報復。Kash Patel一邊振振有詞地說“那不是報復名單、只是姓名檢索表”，一邊人還沒上任就派副局長等人在FBI辦公大樓挨個敲辦公室通知“你被開除了”。《紐約》雜誌最近專門就這個事寫了一篇爆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