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政經哲思維
筆記君說:
經營之聖稻盛和夫在65歲時切除2/3胃部後,選擇遁入空門,法號“大和”。他坦言:人生最後20年,是為“靈魂新的旅程”做準備的階段。
這並非消極避世,而是對生命本質的深刻洞察。
在筆記俠PPE(政經哲)課程2025級第二模組“哲學·生與死”的授課中,武漢大學哲學院教授蘇德超老師指出:
死亡,恰是我們一切文明、文化、企業乃至個人活動存在的基礎。
蘇德超教授援引海德格爾的“畏死”狀態與普里高津的耗散結構理論,揭示企業家的生存困境與突圍之道:唯有領悟“空色不異”,超越有限遊戲,構建開放的生命系統,才能在生死邊界尋得真正的“不崩壞”之力。
這堂課,是給所有在高速時代負重前行的靈魂,一劑關乎存在本質的清醒劑。
以下,是蘇教授本次課程第一天的內容整理,希望對你有所啟發。
1.人的三種出生與三次死亡
薩提亞(著名心理治療師和家庭治療師)提出人有三種出生:
第一次,受孕,有了生物意義上的生命。
但這是完全被動的,我們沒得選,我們是有限的,我們來到這個世界和離開這個世界,都跟我們是無關的,有關的只是一個短短的過程,所以不要執著。
什麼叫執著?你特別在乎“我”,就要特別在乎我的選擇,一切都是我的想法,一切都是我的決定,一切要按照我的辦,但是不需要的。我們來在這個世界上就沒有按照我的辦,受孕怎麼按照我的辦?
第二次,分娩。脫離母體,降生到了一個家庭。
我們前面有了生物學的生命,現在有了社會性的生命。
因為我們在一個家庭,我們就有了社會性的角色。這個時候依然是一個被動的過程,但比前面的被動要好一些。我們的生命已經有一些自主系統在工作。
第三次,個體完全自主。成年以後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
重新審視過去,規劃未來。
你如果有三次出生,你就有三種不同的生命,有生物意義上的生命,有社會意義的生命,也有自由個體意義上的生命。
這三個過程我們也可以把它看成是一個計算機從深度休眠狀態到逐漸喚醒的過程。
一個計算機被喚醒了,給它通電;通了電之後點開程式,程式開始執行是一模一樣的。我們的三個生命過程,就是深度休眠的計算機被喚醒的過程。
這三次生命的意義是不一樣的:有的人在乎肉體生命,有的人在乎社會生命,有的人在乎自由的生命。
暢銷書《生命的清單》提到,人還有三次死亡。
第一次死亡,是醫學死亡,是生物性的死亡。
第二次死亡,是社會性的死亡,是親友在葬禮上做最後的告別,關係勾銷。
告別之後,你的社會關係就消失了,大家給你畫了個句號,是你的社會性自我死掉了,你的社會角色擦除掉了,你變成大家記憶。
第三次死亡,是世界上最後一個還記得你的那個人死了,這是精神性的死亡。
你在記憶中都消失了,你徹底死了,好像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上一樣。絕大多數都做不到精神不死,幾乎所有人都做不到。
我們要追求不朽,比較有希望的,從邏輯上完全說得過,就是避免精神死亡。
一個人影響越大,就體現在他社會性死亡推遲,精神性死亡推遲。但生物性死亡對所有人來說,幾乎是平等的。
2.普里高津論生命:耗散結構
普里高津是比利時的物理化學家。他是一個公開用演化論而不是用原子論來看待這個世界的物理學家。
傳統認為,世界是由原子構成的,原子裡面是原子核和核外電子。
核外電子已經是非常奇怪的東西,進入原子內部已經跟我們想法完全不一樣了。原子核是由質子和中子構成的,質子和中子是由夸克構成的,夸克是由費米子構成的。
除此之外,還有傳導各種相互作用讓粒子關聯起來的玻色子。總的來說,這個世界由玻色子和費米子構成。
當你這樣說的時候,依然是一個標準的物理學模型。但普利高津他不用原子論看問題,他用進化論來看待這個問題。
他把這個世界看成是一個結構,他觀察到了古典物理學和生物學有一個巨大的鴻溝,這個鴻溝同時也是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人文學科的差別。
這個鴻溝是什麼?根據熱力學第二定律,孤立系統的熵(無序)總是在增加,總是會越來越朝向無序,宇宙會越來越無序(熵增)。但我們的生命和我們的文明,其目標是越來越有序。

我吃飯吃下去,被我腸胃消化,把垃圾排出來,把能量轉移到我的體內,讓我的身體工作起來,這整個是有序狀態。
這樣一來,生命過程和物理過程是相反的,這是怎麼回事?
為了解決這個矛盾,普里高津區分了3類系統,孤立系統、封閉系統和開放系統。
① 孤立系統
它的物質和能量都在系統內部,這叫孤立的。
在孤立系統內部,熵增不可逆,總是會導向無序。整個宇宙就是個孤立系統。所以只要時間無限長,假設能夠無限長的話,這個宇宙會達到熱平衡(兩個溫度不同的物體放在一起時,高溫物體將放出熱量,溫度降低;低溫物體吸收熱量,溫度升高,最後兩物體溫度相同,稱為達到了熱平衡)。
熱不平衡才有地球上的生命。太陽是熱的,我們沒那麼熱,太陽有能量,我們沒那麼有能量,才會有序,才會有序流動。

整個宇宙到處能量狀態一樣,生命就消失了。
② 封閉系統
封閉系統是物質封閉,能量不封閉,它可以跟外界交換能量,但它不可以交換物質。在封閉系統中,比如說鹽水降溫可以提出鹽晶體,這本身就是一個有序化的過程。
③ 開放系統
生命和社會系統它是耗散結構,它是開放的,它不是一個低溫均衡的結構。它可以跟外界既做物質交換又做能量交換。這是普里高津對生命的一個解釋。
構成世界的三大要素就是物質、能量和資訊。
物質是構成實體,能量提供動力,它有依賴性,能量給這個世界提供過程,物質是沒有過程的。能量是保證這個世界能夠運動。資訊是關係和結構。
從某個意義上看,企業也是由這三個東西構成的。股東,是物質;企業的薪酬,大概就是能量;企業家的決策,就是資訊。
社會,那些所有的物理學可以研究的東西,就是社會的物質;社會的能量就是我們的能源;社會的資訊就是制度和管理。
普里高津看到的生命:是一個開放的耗散系統,在生命系統裡面,物質和能量都可以進出,這正是維持生命的一個核心基底。
一個生命系統,如果它的物質不能進出,能量不能進出,生命就會消失。

我們把企業看成一個組織,這個組織什麼時候生命消失?不動產查封了,錢也給你凍結了,你企業就死亡了。
一個好的企業,經營的時候一定要有差別。
這是德魯克講的,如果沒有不同意見就不要做決策。因為你這個角色不是生命做出來的,而是無生命做出來的。有差別才意味著有資訊、有能量、有物質的交換。
沒有差別的情況下,你哪裡在做決策了?你們只是在說出自己心中的願望,封閉系統的自說自話。
生長,內部的正熵和外部的負熵相加小於1,無序度減少,這就是生長。
衰老,內部的正熵和外部的負熵相加大於1,無序度增加,這就是衰老。
死亡,內部的正熵和外部的負熵加起來等於0,我們跟外部世界已經沒有物質、沒有能量,也沒有資訊的交換,我們就死了。
企業的死亡,是一個企業與外部沒有物質的流動,貨物不從一個倉庫拉到另外一個倉庫,銀行賬戶也沒有資金往來,資訊也沒有交換,企業就死了。
這是諾貝爾化學獎得主普里高津關於整個世界、關於生命的看法。這個看法相當深刻。
從他的理論中,我們可以得到一些啟示。
二、系統開放相當重要
我們要有生命的話,一定要開放,不開放我們就沒有生命。我們必須要跟外部世界交換物質、交換能量、交換資訊。
為什麼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總是發展不起來?太容易窒息?因為它像是個孤立系統,最多是一個封閉系統。
企業是耗散系統,社會也是個耗散系統。
封閉社會一定會把自己逼死,因為它會達到平衡態。越是封閉的國家,越是封閉的時候,經濟發展越不行,原因在這個地方。
家庭也需要開放,從經濟來源、情緒價值來源都要開放。
任何一個家庭成員,應該有自己相對獨立的經濟來源,這樣的家庭關係才是健康的。不然就不是一個健康的家庭,是一個依附型的家庭。
生命必須向外界開放,孤立後的封閉會導致退化後的死亡。
諾基亞。都已經進入到數碼時代,它還執著於摔不爛。不做智慧手機,要做石頭手機,所以輸了。必須向未來開放,要利用每次漲落。
柯達擁有世界上第一臺數碼相機,1975年技術就非常領先。但因為它在傳統相機和膠捲行業非常牛,遲遲不肯轉型,最終失敗。

所以,一定要開放,開放總是對的。中國不開放我們就沒有今天。
深圳以前是小漁村,透過開放才成就了深圳。
所有的二次文明本身也是很強大的。
希臘是二次文明,它在地中海的東邊,往南望是埃及,埃及領先幾千多年。往東北望是兩河流域的文明,也領先幾千多年。透過對外學習,很快就發展起來了。
美國也是二次文明,美國就是英國文明的子文明。
所以,要著眼於開放,向外部的空間開放,向未來的時間開放,我們才有未來。
三、生與死的哲學分類
美國一位認知科學家唐納德・霍夫曼(Donald Hoffman)寫了一本書《所見非實》,後來翻譯成中文,由湖南科技出版社出版。
我們見的一切都並不是真實。最重要的不是真實,而是有用,對你有效。有用的標準是什麼?你的感覺、你的體驗是好的,你是自洽的,這就對了,你體驗不自洽,那就換。我們得這麼看問題。
我們會講到“死亡”,會講到“我”。你都必回答:我是誰?死亡又是什麼?
我會講樸素唯物主義、唯心主義、二元論、中立一元論、唯物論、佛教、存在主義和泛心論。
這並不是完全列舉,也沒有對錯,它只是一套方法。你願意怎麼看,是你的選擇。有些人用樸素唯物主義看,有的人用唯心主義看。
每個人的體質不一樣,你生病了,感冒了要吃感冒藥,發炎了就得吃阿莫西林,不要有對錯之分。
有對錯之分,可能我們錯了,這也是我們的教育帶來的。我們總是覺得世界上有真相。而最大的可能性是世界沒有真相,我們活在一個並不真實的世界裡。
唯物論回答說:我是一個過程,死是過程的終結。
這個理論,我們會講到伊壁鳩魯與盧克萊修。
對於樸素唯物主義者來說:死亡是一個結構性的難題,因為過程都會終結,你總會死,死是不可避免的。樸素唯物主義害怕死亡,那是天經地義的。你要相信唯心主義,你就不怕死。
對於唯心主義者來說:死亡是我的遊戲,死就是我從遊戲中退出來的,我可以玩別的遊戲。所以,絕大多數普通人就相信了唯心主義。
對於二元論者來說,因為唯物唯心都有很多哲學困難,有邏輯困難,所以笛卡爾說:“世界有物有我,死是我離開物,離開了外部世界,僅此而已。”
對於中立一元論來說,世界既不是物質,也不是心靈,而是一箇中立的材料。

世界是一個整體,我是世界這個中立材料的一個構型,死亡是構型發生了變化。羅素的中立一元論,也可以有效地幫助我們克服對死亡的恐懼。
我們的困難在哪裡?我們的困難是我們想像樸素唯物主義者一樣賺錢,但是我們又想像唯心主義者一樣不朽。這是矛盾的,邏輯不自洽的。
你賺錢的時候你想當個樸素唯物主義者,你不朽的時候你想當個唯心主義者。天下哪有那麼好的事情?沒有!我們要得太多,既要又要也要還要,那我們就掛掉了。
對唯我論來說,世界就是我的想法。不是我死了,而是世界消失了。
佛教說:我是緣起,死是緣散。
對存在主義來說,我就是我的所有選擇,我就是我的所有作為。死是作為我的選擇的一個極限值,最遠的那個值現在還沒達到。
對於泛心論來說,世界到處都是意識,到處都是心靈。世界是一個調色桶,我是世界調色桶調出來的一抹顏色。什麼是死?顏色重新回到了調色桶,但顏色一直在。
哲學老師一般不會表露自己的看法,只是畫出一張認知地圖。就像以前的老式電視機,按頻道鍵就轉換一個頻道,就換了一個看法。頻道變了,你就收到了不同的訊息,你就看到了不同的臺。
如果你能做到這種狀態,你就悟了。這就比較接近釋迦牟尼的境界,不行就換個臺,換個頻道,電視還是個電視,接收功能還是那個接收功能,但你接收的東西不一樣,它可以取決於你。
最真實的是我們的感覺。無論活在哪裡,我們都活在感覺裡。

我們如何理解死亡?死亡是什麼?死後我還能繼續存在嗎?死亡可怕嗎?既然一定會死,為什麼還要活呢?
大家可能沒什麼感覺。我曾經見到一個學生,手臂上劃了好幾道口子,他就是不想活,他也不是抑鬱,只是單純不想活,而且他的精力非常旺盛。
弗洛伊德講,人有兩種本能,一種是生存本能,一種是死亡本能。這個學生就是被死亡本能控制,被死亡本能控制的人,創造力非常強。
所有的革命者,本質上都是被死亡本能控制的。我就是獻身,我就是殉道,我就是要死。
一定要死,為什麼要活?死對於個人、對於家庭、對於企業、對於社會自我的塑造有什麼影響?
四、死亡是什麼?
1、物理主義者的死亡
科學的觀點是物理主義的,物理主義不是樸素唯物主義,也不是唯心主義。不要認為科學家就是樸素唯物主義者,愛因斯坦相信的是斯賓諾莎意義上的宗教。
在某個意義上,楊振寧先生也相信宗教,年輕的時候他相信可以解決一切問題。他在90歲的時候在臺灣開一次講座時說:
“我經歷了很多事情,開始相信有造物者存在,要是沒有造物者,世界為什麼那麼美呢?麥克斯韋方程,太美妙了,如果沒有一個創造者,沒有一個造物者,為什麼世界要服從這麼一個美妙的方程?我想象不出來,所以只能相信有一個造物者的存在。”
當然要說那個造物者像人一樣存在,他也是不信的,但一定有造物者的存在。
換句話說,你們能理解蘇德超,是用理性在理解的,所以你肯定知道蘇德超是有理性的。蘇德超要是沒有理性,不講道理,你能透過道理去理解蘇德超嗎?不能!如果你能透過道理去理解,就知道蘇德超在理性上是存在的。
你也能透過情感去理解蘇德超的憤怒,因為你有情感。你能理解我,是因為我也有情感。
現在把同樣的道理推一下,我們透過理性可以理解世界。這說明世界必須是理性的,要不然我們怎麼可以理解世界是理性的。
現在,你敢說你是個樸素唯物主義者嗎?你就不敢講了。樸素唯物主義者的世界就是一團物質,哪裡有什麼理性?無論你是個什麼主義者,但你已經不是樸素唯物主義者。
世界最頂尖的幾個物理學家都認為世界有造物者。
愛因斯坦也相信,牛頓也相信。牛頓在晚年還在證明世界末日是存在的,牛頓永遠解釋不了為什麼有萬有引力,他接受不了,所以相信上帝存在。
20世紀,哥德爾和愛因斯坦是世界上最聰明的兩個人。哥德爾是邏輯學家,他有一個不完全定理:如果一個系統能夠證明自己的正確性,那麼它就一定是不完備的,即存在一些在該系統內無法證明為真也無法證明為假的命題。
如果這些不可證的真命題在系統內得到了證明,系統將是不一致的。這說明理性是有限的。
我們人類系統比它要複雜得多,你沒辦法把真話說完,你要把真話說完,你肯定裡面有自相矛盾的東西。這是他的成果,20世紀被認為是最頂尖的成果之一。
他到了晚年,去證明上帝存在,後來還發表出來了。當然,他理解的上帝與一般宗教理解的上帝是有差別的,因為他們是思想家。
物理主義認為,除了物理學可以觀察、可以描述和解釋的東西之外,沒有別的東西了。這是物理主義非常恐怖的地方,這個世界就是一個孤立系統,是孤立的,是封閉的。
物理學可以觀察、可以描述、可以解釋之外,沒有別的東西。這裡的表現之一就是能量守恆定律。
你要相信能量守恆定律,你就是個物理主義者。能量只能轉移,不能毀滅。我們不能從外部世界突然來一點新能量,也不能釋放一點能量把它放到外部世界去。
因為整個世界能量是一定的,你承認能量守恆,你大約就是個物理主義者。
而能量守恆,並不是一個科學的結論,它是科學的語法,它是科學的假設。

科學家要不相信這個東西,很多東西推不出來,沒有得到證實。要證實能量守恆定律,你必須先相信它,你才能證實。
做任何實驗去驗證能量守恆,能量都會損耗,所以證不出來。我們必須相信,我們才能做實驗。在這個意義上,能量守恆是自然科學家進行思考的基礎,而不是自然科學家思考的結果。
能量守恆,相當於是個信仰。你要相信上帝,世界能量還能守恆嗎?當然不行,因為上帝想給我們一點就給了,想要拿走一點就拿走了。
什麼又是物理學的觀察?物理學的觀察跟人文的觀察、情感的觀察是不一樣的。物理學觀察是第三人稱觀察。第三人稱觀察是什麼?是儀器觀察,就是它的觀察結果對所有人都是一致的。
我們透過分析中醫和西醫的差別,就能看出物理主義和非物理主義的差別。
西醫講究雙盲實驗,一個藥有效,是在雙盲的情況下,大規模做實驗的情況是有效的。但中藥尤其是複方中藥很少做雙盲實驗。
外面下雨了,我說不算,你說也不算,我們用儀器測出來才算。為什麼要用儀器測呢?避免你和我的利益在裡面。
一切以儀器為準,如果你是一個科學主義的頭腦,你還用科學的方式去思考問題,你就和解了。
世界最大的神秘是什麼?自然科學從來沒有解釋過我們的感受。但是奇怪的是,我們利用自然科學可以做出很多事情,誰也不知道為什麼。
物理主義,一切物理的錨是物理觀察。物理觀察就是儀器觀察,儀器可以捕捉到的才是真的。
如果你相信這些話,你就是物理主義者,你就是個科學家。但你不再是個人了。
因為你老婆對你的愛,儀器測不出來,儀器能夠測出來的是你回到家之後,她的血壓升高了,她的汗液分泌了,她大腦裡的多巴胺開始分泌。
如果你認為這就是愛的話,你就有可能犯罪。因為你可以從醫院裡買到某些藥,也可能讓異性產生這種反應,你認為這些異性是愛你的。
也就是說,我們可以透過迷幻藥達到物理學上的愛的表現,愛我的人和一個因為吃了我的藥表現得愛我的人,他們在物理學上沒有任何差別。
但確實我們知道是愛跟不愛的差別,所以物理主義不能解決所有問題。
物理主義的描述與解釋:一切都可以透過還原為數學和物理理論來解釋。做修行的人不太喜歡科學家,中醫粉不喜歡西醫粉,原因在這裡。
西醫粉會問經絡在哪裡,給我定個位,因為在物理學上能夠存在的東西必定有一個時空位置,沒有時空位置就不存在。
愛在哪裡?它的時空位置在哪裡?經度多少,緯度多少?做不到的,根本不知道。你和你老婆,你們第一次感覺到愛意是在哪一個時間點,哪個空間裡?你不知道。
你可以大致地想象,但更小的位置和時間就消失了。凡是涉及到我們的感覺的東西,沒有精確的時空定位,因為它是時空之外的東西,甚至它都是自我反映的。
數學,在世界上哪個地方存在?沒有,它不存在。數學就是我們看世界的一種方式,它並不是物理學構建的。

所有涉及世界的根本看法,完全只是一種看法,沒有真實和虛假。最後的真實,就是我們的感覺。
請問,我們坐著的椅子或構成椅子的費米子和玻色子,以及你坐在椅子上的感覺,哪個更真實?
如果是個物理主義者,是個物理學家,一定會說費米子和玻色子更加真實。那有可能你就活成了一個科學儀器。而且科學家也沒有證明這一點,這些東西都是一種假設。
更加真實的是我們的感覺,我們的感覺是最真實的。沒有感覺,一切都不真實。
根據現代物理學的看法,時空都並不真實。哲學家、科學家提出關於很多時間的解釋,都是自相矛盾的。舉個例子,時間它到底是越來越長,還是越來越短呢?
都可以。就這意味著我們對時間的看法可能本身出了問題。時間說法本身可能就有內在的衝突,要沒有內在的衝突,它們之中必定有一個真,必定有一個假。
死亡,是某個物理過程的終止,而物理世界一直還在。

如果沒有足夠的定力或者佛教修為,這顯然不是我們想要的。因為在樸素唯物主義裡面,我是不存在,我就是一個過程,一個非常普通的過程。
2.樸素唯物主義的死亡
樸素唯物主義對死亡的解釋,是“人是機器人”,醫生能夠治我們的病,是因為他把我們看成死人。醫生能夠給我們做手術,因為他在醫院解剖人體的時候,解剖了的人體和我們的身體是同一個人體。
樸素唯物主義認為,世界是物質的,意識是物質的功能。意識是高度發達、高度完善的大腦功能。
現在的情況變了,現在認為意識不僅僅是大腦,可能跟我們的身體有關,可能跟腸道有關。現在已經是一種分散式的意識,而不是集中意識。
分散式意識是什麼?比如我們做數學題,簡單的題目直接在大腦裡面給出了答案,複雜的題目要在草稿紙上來演算。這個時候,腦袋裡算的過程開始分佈到了草稿紙上,這說明我的思考過程已經外化了,外化到了草稿紙。
如果大腦裡的思考是我思考的一部分,草稿紙的演算也是我思考的一部分。
所以,我才可以透過修改草稿紙上的表達來教孩子怎麼做數學題。
這個時候,我們就認為思考不再是大腦的一個功能,而是物質的一個功能,是物質的一個關係。
樸素唯物主義的代表有:德謨克利特(Democritus)、費爾巴哈( Ludwig Feuerbach)。
樸素唯物主義認為,“我”是一個高度複雜的生物機器,“我”與電腦沒有任何不同。電腦要用電,我要吃食物。電腦是組裝起來的,我也是頭、軀幹、四肢組裝起來的。
唯一不同的是,組裝“我”的時候是精細胞和卵細胞組成起來的,非常微小,慢慢有一個發育過程,而電腦沒有發育過程,這是我們最大的不同。“我”是由生化過程驅動的,沒有靈魂,靈魂是個幻覺。
樸素唯物主義認為,死亡就是生化過程消失,如同電腦斷電報廢。人死如燈滅,而且資料和程式徹底刪除。
樸素唯物主義對有我執的人特別有用,樸素唯物主義與佛教並不衝突,佛教在唯物上比樸素唯物主義更加底層。樸素唯物主義只走了一半。我怎麼會死?佛教就告訴他,不要有我執。
這裡要講兩個人,一個叫伊壁鳩魯,一個是盧克萊修。
伊壁鳩魯在西方被認為是快樂主義的代表,伊壁鳩魯在英語世界裡有時候被認為是享樂也是墮落的標誌(筆記俠注:epicure有“享樂者”的意思)。
假設我們接受樸素唯物主義,在樸素唯物主義的框架內怎麼克服恐懼?
第一句話:凡是幸福者和不朽的存在者,既無煩惱,也不使任何他人感到煩惱,因此他不會感到憤怒和偏愛,這些情感只存在於弱者中。
真正的強者敢跟自己的慾望叫板。修行是要幹嘛?不做動物意義上的強者,要做真正的強者,跟自己的慾望叫板。

伊壁鳩魯學派相信世界是由原子構成的,靈魂也是個原子。人死了,靈魂的原子也就分解了,分解完成,什麼之後沒有。所以,他才說自身沒有煩惱,跟佛教是接近的。
什麼是真正的強者?
真正的強者是敢跟自己的慾望叫板,我該吃但我偏不吃,我想喝但我偏不喝,為什麼呢?我能夠戰勝我的外在敵人,固然是強大;我能夠戰勝我自己,這才是真正的強大。我超越了我。
如果我們不能超越自己,就不是人,就是個動物。
任何宗教並不總是強調禁慾,但它一定要有禁慾的結果。如果一個宗教,總是告訴你不要禁慾,你要小心,那可能是邪教。因為它讓你活得像動物,要活得像動物,那我本來就有本能,我幹嘛要相信你呢?
很多很強大的人,無論是企業家、科學家、政客,他們只是動物園猴山的猴王而已,他們被自己的慾望支配,他們碰巧得天獨厚,他們有巨大的物質力量,所以他們有很多資源幫助他們實現他們的夢想。
但他們從來不思考自己的夢想從哪裡來,他們就是一個自動機,是一個生物自動機。
第二句話,是西方哲學史上最有名的關於剋制死亡的:死對於我們無干,因為凡是消散了的都沒有感覺,而凡是無感覺的就跟我們無關乾的。
因為死就是靈魂的消散,消散完之後,你沒有靈魂,你就沒有感覺了,你就感覺不到你的死亡。
先別想你的我執,先想想他的道理是不是很有道理。你對死亡的恐懼是一種預期焦慮,是雙重的愚蠢。
第一,死亡對你沒有痛苦;
第二,你說你的親人看到你的痛苦而痛苦,這是預期焦慮症,所以你愚蠢了兩次。
第一次,是你感覺不到你的死亡,垂死的時候感覺到的是病痛的折磨,雖然病痛的折磨很糟糕,但並不等於死亡很糟糕,這是兩回事,我們要把它區分開;
第二次,你認為你的親人因為你的死更加痛苦,就是預期焦慮症。
農村中,80歲以上的老人死了,就是喜事,所謂的紅白喜事,結婚是紅喜事,死人是白喜事。這個說法可能來自莊子,莊子的老婆死了,莊子鼓盆而歌。

安時處順,哀樂不入,該來的就來,來了的要接受。
春天來了,天氣潮溼一點,花開了,挺好。你過敏了,你就吃過敏藥,戴個口罩不就完了嗎?你說該死的春天,為什麼要來?那是你該死,可不是說春天該死。
夏天來了,又太熱了,你開空調唄。
秋天來了,秋高氣爽,也還發愁。四處是蚊子。到了冬天,又有發愁的事情,太冷了。一年四季哪有不發愁的事呢?
當你拒絕世界的時候,整個世界也在拒絕你。
接受世界,一年就是有四季,你跟四季作對,你就是在跟這一年作對;你跟這一年作對,就是在跟你的一生作對。你的一生就是有很多個一年,幹嘛要這樣?要改變你的思考方式。
伊壁鳩魯說:“你要習慣於相信死亡是一件和我們毫不相干的事,因為一切善惡吉凶都在感覺中,而死亡不過是感覺的喪失。
因為這個緣故,正確地認識到死亡於我們無關,便使我們對人生有死這件事愉快起來。這種認識並不是給人生增加上無盡的時間,而是把我們從對於不死的渴望中解放了出來。”
什麼叫死亡?你沒有感覺,你就死了。晚上睡覺的時候或者做手術深度麻醉,或者被深度催眠的時候,你都沒感覺。你沒覺得你死了。
沒有感覺對我們有什麼不好呢?我們更加害怕的是我有感覺,而且我的感覺不好。我們害怕的是感覺不好,我們並不害怕沒有感覺。就好像我們害怕的不是失敗,而是害怕的是失敗帶來的壞感覺。
心理諮詢、哲學、宗教為什麼可以起作用?改變你的思維方式,進而改變你的感覺。無論活在哪裡,我們都活在感覺裡。
伊壁鳩魯說:“一個人如果正確地瞭解到終止生存並沒有什麼可怕,對他而言,活著也就沒什麼可怕的,因為死都不可怕。
如果有人說他之所以怕死,並不是因為死在當前使他難過,而是因為死還沒有到來使他難過,那就更是個傻瓜了。”
“一件事情在當前並不使一個人憂慮,而在未到時使其憂慮,這是極其荒唐的,極其可笑的事情。”
說得更簡單一點:我在的時候,死不在;死在的時候,我又不在。
我們從來跟死亡打不了照面,而核心論證的要點是“死是感覺的消失”。
那你為什麼要怕死?死了,不能再活過來,這是預期焦慮。這就是我執心太重了。
曾經有一些老太太、老頭到了60、70歲,在疾病纏身的時候會當著我的面說:閻王老爺,為什麼還不送我去?我早就想死了。
我們當時只是覺得他虛偽,年紀長大了,覺得那可能是真實。
他們想死,但他們只是不願意自己結束自己的生命。
我們普通人對死亡的態度是自相矛盾的。一方面特別害怕死亡,另一方面我們特別痛苦的時候,還不如死了好,死可以讓我們沒那麼痛苦。
伊壁鳩魯說:“賢者既不厭惡生存,也不畏懼死亡,既不把生存看成壞事,也不把死亡看成災難。
賢者對於生命,正如同他對於食物那樣,並不是單單選多的,而是選最精美的;同樣的,他享受時間也不單單度量是否最長遠,而是度量它是否最合意。”

“如果叫一個青年好好地活,而叫一個老人好好地死,這就是一個傻瓜。不但因為生命是愉快的,而且因為好好地活和好好地死,都屬於同樣的教養。”
青年也可以好好地死,老人也可以好好地活,不要主動結束自己的生命,一切都取決於你的感覺,感覺好才是真的好,死亡是讓感覺消失。這就可以解釋自殺,自殺就是我想結束我的感覺,因為感覺太壞了。
伊壁鳩魯的理論也可以解釋有些人為什麼不贊成取消死刑。一個人罪大惡極,我們能不能折磨他?折磨會給他帶來壞感覺,死刑讓他不再作惡,讓他沒有感覺,但不能給他帶來更壞的感覺,讓他活著比死讓他感覺更壞。
舉個例子,西西弗裡的酷刑,每天把巨石推到山頂,然後又滾到山腳,西西弗裡要不停地推上去。
這也是普羅米修斯的酷刑,宙斯每天晚上會化成老鷹將他的內臟啄去,第二天清晨他又醒過來。到了晚上,又啄去他的內臟。因為普羅米修斯是神,神是不死的。這反倒是神的缺點,他必須接受無盡的磨難。
他對宙斯缺乏最後的反抗,我可以死,我可以選擇我的終點。神不可以,他不得不承受無盡的磨礪。他沒有辦法終結他的感覺,必須接受永恆的苦惱。
所以,不是神,未必是件壞事。
“更糟糕的是說,不出世最好。‘如果出世了,就趕快進陰曹地獄’”(這是索福克勒斯的一句詩)。
因為如果他真是這樣想,他為什麼不捐生自盡呢?如果這真是他的信念,那是他容易辦到的事,可是如果他是在開玩笑,他就在人們不會接受的情況下說蠢話。”
這就是伊壁鳩魯對死的論證,論證相當強。
死亡作為感覺的消失並不是件壞事,於是伊壁鳩魯這麼說:
“我們要記住,將來不是我們自己的,從另外一方面說,將來也並非完全不是我們自己的。所以我們既不能期待將來,認為它一定會來到,也不能對它失望,認為它永遠不會來到。”
所以,不要以為你擁有將來,你擁有的永遠是當下。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沒有人知道,過好當下是最重要的。

未來不可控,不可控就不要去控制它。你控制它,你的控制慾就太強。控制慾太強,家庭關係就不可能好,親子關係就不可能好。
在企業裡,員工可能和你的關係也不會太好。在企業高速成長期,企業盈利的時候,大家都聽你的。一旦企業遭遇困難,你就會虧本,核心員工就會離開你。
一個強大的企業,不是你打勝仗的時候,不是財表非常好看的時候,而是你打敗仗的時候,企業還在,人還在,大家願意跟著你渡過難關。
這一點我們就得向毛主席學習,打了那麼多敗仗,隊伍沒有散,核心團隊沒有散,這才是最厲害的。順風順水,證明不了傑出。在不順的時候才能證明傑出。所以,對未來不要過於執著。
伊壁鳩魯說:“在慾望中間,有些慾望是自然的,有些是虛浮的;在自然的慾望中,有些是必要的,有些則僅僅是自然的;在必要的慾望中,有些是幸福所必要的,有些是養息身體所必要的,有些則是生命本身存在所必要的。”
“我們對於這些東西有了正確的瞭解,就能夠為了肉體的健康和靈魂的平靜來考慮取捨,因為肉體的健康和靈魂的平靜乃是幸福生活的目的。就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我們才竭力以求避免痛苦和恐懼。”
“我們一旦達到這種境地,靈魂的騷動就消散了;因為動物就不需要尋覓所欠缺的東西,也不需要尋找其他可以使靈魂和肉體安好的東西。”
我們害怕死亡,這造成了我們靈魂的紛擾,我們再也不能安心入睡,我們做事也做不好了。這種不安心入睡,做事也做不好,就帶給我們肉體的痛苦。
表面上看,這是死亡帶來的。其實不然,其實是我們對死亡的害怕帶來的。
真正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對死亡的害怕。把死亡的害怕剪掉,我們就活得幸福,我們肉體沒有痛苦,靈魂沒有分散。

“只有當我們痛苦時,我們才需要快樂,因為快樂不在場;而當我們不痛苦,我們就不需要快樂了。因為這個緣故,我們說快樂是幸福生活的開始和目的。
因為我們認為幸福生活是我們天生的最高的善。我們的一切取捨都從快樂出發;我們的最終目的乃是得到快樂,而以感觸為標準來判斷一切的善。”
痛苦跟快樂是被硬幣的兩個方面。痛苦是快樂的藥,快樂也是痛苦的藥。“痛快”是痛苦和快樂連在一起,我們需要快樂,期望沒有痛苦。你沒有痛苦,你感覺不到你需要什麼。

你痛苦的時候才需要快樂,無聊所以要找個樂子,要去喝點酒,要去跑跑步。快樂的需要來自痛苦。當我們不痛苦的時候,我們就不需要快樂。
而死亡是感覺的消失,沒有痛苦,所以我們真的已經不需要快樂。這是一個樸素唯物主義者擺脫對死亡的恐懼的理論,邏輯非常自洽。
當我們死亡都可以接受的時候,世界上還有什麼可以讓我崩壞掉呢?已經沒有了。這可以讓我們變得更加強大。
在伊壁鳩魯100多年之後,有一個羅馬人盧克萊修,他把伊壁鳩魯當成自己的老師,也認為死亡不可怕,他的第一句話就表明他是伊壁鳩魯的學生:
“對於我們,死不算一回事,和我們沒有半點關係。”
“我們在死後將沒有知覺,正像生前沒有知覺一樣。”
“即使假定在離開我們身體之後,心靈的本性和靈魂的能力仍有感覺,那依然對我們毫無關係。因為我們是在靈魂和身體的結合中活著,借這種聯姻我們才被造成一個人。”
我們擔心死後沒有感覺,宇宙有138億年曆史,就算你是宇宙的寵兒,你又有多少年的感覺?
你的感覺對於宇宙的歷史來說算什麼?你沒有感覺的時間要長得多,你生前沒有感覺,在138億年間都沒有感覺,你怕什麼?你死了也沒有感覺,你能想象的未來不會超過100年。
他講的道理很難駁倒,但我們還是有點不相信,理智上想通了,但情感上沒有接受。
還有他說得更厲害的,實際上可以用來基督教的復活,非常深刻。
“即使時間在我們死後,再次收集我們肢體的物體,把它全部再安排成現在的樣子,並且生命的光再一次給予我們,這個過程也與我們沒有半點關係。(因為當我們死亡時)‘我們的自我連續的記憶被割斷’,(於是)現在的和在這裡的我們,很少關心到那些自己,那些以前的我們;也不為他們而遭受痛苦的折磨。”
真正的生命延續是什麼?記憶的連續性。你只要還記得你,你就是你,你就沒有死。如果記憶沒有連續性,你就死了。
也許再過50年,我們真的可以把大腦的資料上傳網路。同時把我們的大腦的思考方式變成一個演算法,做到一個計算機裡,在原則上你就可以不死。計算機毀了,就拷到另一個計算機,你就可以不死。
假設你說我還是死了,因為我的肉體死了,你就不是一個盧克萊修主義者?因為你只要記得你是你,你就是你,你記不得,哪怕是同一個肉體,也已經不再是你。
我們可以做一個思想實驗:假設五分鐘之後,全班同學要折磨蘇德超老師。
蘇德超老師會很害怕嗎?肯定會的。現在有一個A同學,是科學家,他可以把我的記憶清空,換上B同學的所有記憶。
請問,我還應該為五分鐘之後的事情擔心嗎?B同學會為5分鐘之後的那具肉體被折磨擔心嗎?
蘇老師會的,因為那具肉體是他的。而B同學不會,因為痛苦是蘇老師的。通我們應該採取這個回答嗎?但已經有同學表示異議,應該害怕的是B同學。
痛苦將會是他的感覺,而不是蘇老師的感覺。思想實驗證明,盧克萊修有相當的正確性,他想得極其深刻。所以他這麼說:
“省點眼淚吧,醜東西,別再號啕大哭!……你就把不合適你年齡的東西放下,大大方方地讓位給你的兒孫們吧,因為你不能不這樣做。”
經過伊壁鳩魯和盧克萊修的發展,在道理上已經說服樸素唯物主義者接受死亡了,道理上很難反駁了。
無論活在哪裡,我們都活在感覺。感覺是最初的東西,也是最後的東西。科學在感覺之外。

3.唯心主義的死亡
很少有唯心主義害怕死亡,他們害怕的是這一世作業沒做好,老師判個低分,進不了重點班(上天堂或來世有好報)。
唯心主義認為:世界是精神的,物質依賴於精神的存在,是個派生的幻想。
唯心主義的代表人物有貝克萊、黑格爾和王陽明。
“我”,是意識的聚合體,猶如遊戲角色身體,我的身體是遊戲裡的角色,我是遊戲外的玩家,我控制我的身體在打遊戲。
死,就是我退出遊戲,但我可以重新開始個新遊戲(投胎)。
我們以為在上課,實際可能是上帝或者造物者給我們一些顛倒夢想,其實這都是假的,這就是唯心主義。
一切的害怕,都是自己嚇自己。一切的成功,都是自己在討好自己,都是自己騙自己。
所有的主義都會被先入為主,我們都會給世界貼標籤,來簡化我們的運算,提升我們的認知速度,給世界貼標籤沒錯。
為什麼對熟透的果子感覺更敏銳?因為更加敏銳你才能搶在別的動物之前吃到它,從而活下來。這就是貼標籤。
我們的基因在給熟透的果子貼標籤,我們才好吃它,它沒長熟,肯定不吃。
小孩看電視電影,總問大人哪是好人,哪是壞人,這也是貼標籤,也在區分好壞。在區分好壞之後,他會選擇他的生活環境。
整個文明就是一個貼標籤的系統,不斷地貼標籤,這些標籤之後都沒那麼真實。

難點在哪裡呢?不要固化標籤,不要太執著。有分別心才能建立文明,但太有分別心,文明也會故步自封。
一切都是執,看你怎麼用。有個原則,發生的一切都有利於我。
正德元年(1506年),王陽明因為反對宦官劉瑾被杖四十貶到貴州龍場。在龍場悟道,“日夜端居澄默以求靜一(天人合一的境界),久之,胸中灑灑,豁然開朗。而從者皆病。”
他的隨從都生病了,王陽明就自己去取柴取水做糜(粥)食,又害怕隨從抑鬱,為其寫詩;又害怕隨從不高興,就給他們唱小曲,講段子。目的是讓這些人忘掉疾病、疾患。
從唯心主義角度,都是幻覺,讓我們開心的是幻覺,讓我們傷心的也是幻覺。
於是,王陽明“因念:‘聖人處此,更有何道?’忽中夜大悟格物致知之旨,寤寐中若有人語之者,不覺呼躍,從者皆驚。始知聖人之道,吾性自足,不假外求。”
他在半夜大悟,明白了格物致知的要義,半睡半醒間好像有人說話,不覺大聲呼到,把隨從都驚醒了。他開始明白,聖人之道,吾性自足,向外物求理是錯誤的。
也就是要回到本心,他當然是唯心主義者,其實跟佛教的說法也很相似。每個人都是佛,佛不是一個人,佛是一種狀態,你覺悟了,你就是佛。

一念迷,是魔;一念覺,是佛。所以才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佛魔是兩種狀態。
你去拜釋迦牟尼,你到印度西天取經,按照惠能的說法已經走了遠路。你的路走得太遠了,路走錯了。不向外取,要向內取,你悟了。
就好像我們找答案,最早的時候,根本沒有難題,我們也不知道答案的存在;
後來我們開始做難題,開始找答案;
到了第三階段,是我們找不到答案,開始抄答案,但這些答案不能自洽;
第四階段,答案抄久了,答案就內化了,我們發現答案就是自己,自己就是答案,你就是提供答案的人,這才是真正地解決問題。
我們有一根繩子,繩子打了個結,你要把它解開。請問你怎麼把它解開?繩子的解法就在結裡面,問題本身就是他的答案,答案本身就是問題。
聖人之道,吾性自足。不假外求,直指人心,見性成佛。
王陽明說:“學問功夫,於一切聲利嗜好,俱能脫落殆盡,尚有一種生死念頭毫髮掛帶,便於全體有未融釋處。”
“只為世上人都把生身命子看得來太重,不問當死不當死,定要婉轉委屈保全,以此把天理卻丟去了。”

唯心主義者,對天理的看重,高於肉體的生存。
“人於生死念頭,本從生身命根上帶來,故不易去。若於此處見得破,透得過,此心全體方是流行無礙,方是儘性至命之學。”
《傳習錄·下》有一段經典記錄——
先生遊南鎮(紹興會稽山),一友指巖中花樹問曰:“天下無心外之物,如此花樹在深山中自開自落,於我心亦何相關?” 先生曰:“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心同歸於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如何用西學來解釋王陽明所講的道理?
味道、顏色、形狀都依賴於觀察者。當王陽明和他的朋友在那裡看花的時候,他們看到的不是同一個花色。一切都是感覺,他們的感覺就是不一樣的。
為什麼要造成一樣的感覺呢?薛定諤說:科學是希望在不同的感覺世界裡得到一個共有部分,但共有部分也取決於全部人的感覺。
科學研究公共世界,但公共世界不是我們的感覺,而是我們看待我們感覺的方式。

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交流了。唯心主義遠離顛倒夢想,目的是要回到天理。
無善無噁心之體:心的感覺是無善惡,上帝是無善惡的,(天父)降雨給義人,也給不義的人,也是無善無惡的;
有善有惡意之動:有善有惡,是我們開始有了區分,我們見到的一些區分,是我們文明的需要;
知善知惡是良知:在區分的世界裡,在文明的世界裡,我們必須良知,知善知惡;
為善去惡是格物,是儒教。
王陽明從佛教慢慢過渡到儒教,他主張儒教和佛教合一的。回到良知,回到無善惡心之體,明顯可以推出“本無終始究,寧有死生期”。
所有的區分都是意動帶來的,都是我們的主觀區分。心是沒有善惡的,也無始無終。哪有生與死,沒有,所以不要害怕。回到良知,回到宇宙本體,與道合一就可以了。
在軸心期,印度人強調梵我合一;中國人強調天人合一;猶太教強調人神合一。本質上是回到宇宙本體。
禪宗“是亦非”,你要知道它“是”,但它又不是,既是又不是。正如金剛經中的“諸相非相”。
到了農曆嘉靖七年(1528 年,戊子年)歲末,王陽明完全明白了,所以他的遺言是“吾心光明,亦復何言?”
他說自己只是良知之水的一次波動,現在波消失了,但良知還在,根本就沒有死亡。
一滴水,只有融入大海,才會永不枯竭。良知,是宇宙的本體。我們就是一滴水,良知就是我們的大海。
筆記俠注:本次兩天的課程蘇老師講授的內容非常豐富,由於篇幅原因將分成上中下三篇文章釋出。
本週會發布中、下兩篇內容,繼續為大家拆解關於“生與死”的哲學概念以及我們該如何理解生死,歡迎大家持續關注筆記俠,敬請期待。
死亡不是終點,而是丈量生命意義的標尺;有限性也不是枷鎖,恰是創造價值的源泉。
諾基亞固守“摔不爛”、柯達坐擁數碼技術卻遲疑的教訓,正是封閉系統走向沒落的縮影。
破解之道,在於勇敢打破“鄙視鏈”的幻象,直面孤獨本我,向外部世界徹底開放。唯有如此,個體生命與企業組織才能在熵增的宇宙中,構建區域性有序,抵禦崩壞,在向死而生的旅途中,不斷進化。
蘇德超教授擅長將哲學轉化為治癒焦慮的良藥,在網路上吸引了數百萬粉絲,單條影片播放量破百萬。他學貫中西,從西方哲學出發,與東方哲學進行對比分析。他的西哲坊系列課程影響了諸多企業家和創業者。
蘇教授不僅是筆記俠PPE(政經哲)課程2024級和2025級的全稱授課導師,更是筆記俠PPE(政經哲)課程顧問委員會的創始顧問之一。
筆記俠為何要開創國內第一個面向企業家和創業者的PPE(政經哲)課程?
2018年之後,進入了改革開放後的第5個10年,基於全球化和數智化的第五代企業家應運而生。今天的企業家和創業者,不僅要面對全球化和數智化的挑戰,也要面對哲學、互生和智慧的挑戰。
第五代企業家要有哲學的底蘊,從而與時代互生,與社會協同,因此,第五代企業家是哲學型、智慧型企業家,方能長期生長。
筆記俠政經哲商學院以甄別、發展、陪伴第五代企業家為使命,開創中國第一個面向企業家的PPE課程;旨在幫助想成為第五代企業家的朋友,透過學習政治、經濟、哲學、商業智慧提升認知,鍛鍊企業家面對“極端複雜時代下”的決策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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