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登電影」是網際網路上最近火起來的梗。統指一類「以男性為中心，以男性慾望為慾望主體」的男本位電影。
注：在這類電影中，女性角色出場只是作為工具人服務和襯托男性，作用近似於一盞檯燈。當然了，「老登」與否只是評價電影的一個維度。說某部電影是「老登電影」，並不意味著它在其他方面沒有價值。
除了小說、電影等文藝領域，色情內容消費者也苦「老登」久矣。
最近，全球最大的線上色情網站 Pornhub 釋出了 2024 年色情消費洞察報告。
一組令人矚目的資料顯示： 「道德 A 片」的搜尋量增長 92%，「尊重的性行為」的搜尋量增長 61%。
性教育專家 Dakota Ramppen 認為，「對於色情內容，現在人們更希望看到的是演員之間真實、舒適的化學反應」。
當我跟朋友講起「道德 A 片」時，她問：啥是道德 A 片？你說的是付錢看的那種嗎？
今天這篇文章，我們就來聊聊，在一名女性主義情色片導演的心中，什麼叫做道德 A 片。
01
還得先說說啥叫「老登 A 片」
目前市面上主流的色情片，大多都是老登 A 片。它們以男性為主要消費物件，充斥暴力和扭曲的性別觀念。
「老登 A 片」存在（但不限於）以下特徵：
▨ 男性 size 大時間久，而女性總是可以在男性之前達到很多次高潮（對自己和他人的身體造成不切實際的期待）；
▨ 男性不論做什麼，女性都很享受（即便是暴力/強姦）；
▨ 絕大多數沒有故事情節，激烈交媾之前也沒有任何準備過程；
▨ 演員從來不帶套，不討論安全、情緒或界限問題（還預設女性的「不」都是反話）；
▨ 影片中極少出現男性的面部特寫，卻有非常多女性的面部特寫；
▨ 色情片一般在男性射精後就匆匆結尾，暗示男性高潮才是性行為的最終目的；
▨ 有類情節是「大學生豔遇」。製作者會問這些女孩多大了，她們對鏡頭說自己 18 歲，但實際上未成年，這可能造成對女性的剝削；
……
瑞典著名女性情色導演 Erika Lust 曾分享自己第一次看片的經歷：
當年少的 Erika 和大學同學們拉上窗簾，準備在宿舍裡第一次見識啥是 A 片的時候，她看到的是：
「一個女人跟一個男人發生性關係，僅僅是因為她的車拋錨了，打電話叫了個修車工。然後他們竟然就開始正片了。女人為男人服務，直到男人心滿意足地離去」。（場面挺刺激，但這到底是什麼老登文學呀🤏）
▷ 瑞典情色片導演 Erika Lust 在 TED 發表演講
總之，在這類色情片裡：
▨ 性是對（to）一個人做的事情，而不是和（with）一個人發生的關係；
▨ 內容主題涉及操縱、暴力、墮落或人格羞辱；
▨ 演員們擁有不切實際的體型和美麗標準；
▨ 這種色情片不尊重表演者，不尊重他們的要求，也不尊重他們的幸福。
色情製品的女性消費者一直在增長。Pornhub 的女性使用者比例在 2024 年達到 38%。但這個行業仍然是男使用者佔大頭。
▷ P 站 2015-2024 年度女性使用者佔比統計
其中的一個原因是，女性並非不愛看小黃片，而是現在的這些小黃片沒有迎合女性需求。
因為它常常不尊重女性，充滿暴力、粗糙和虛假的情節。
例如，在《當日本 A 片遇上華人慾望》一書中，作者採訪了很多臺灣女性。她們說，她們並不是自己要看日本 AV，而是在男性伴侶的要求下，「陪同」觀看的。同時，她們無法認同日本 AV 中的女性角色。男女都缺乏人類性，而偏向動物性。
另一方面，看日本 AV 確實能刺激她們的性興奮，但也令人情緒不安。因為她們在色情女演員身上察覺到了一種表演性和不舒適（覺得她們出於經濟壓力被迫出演，「逼良為娼」），這讓她們經歷情緒失調。
02
「用道德 A 片對抗老登 A 片」
因為 Erika 本身就是個先鋒的色情片導演，專門拍女性愛看的 porn，想做點高質量的 A 片，改造這個行業。
她心目中的「道德 A 片（ethical porn）」是這樣的：
▨ 演員是知情同意的成年人；
▨他們是平等的，互相關心、尊重彼此的快樂；
▨他們擁有各種各樣的身材、性狀況和性取向；
▨性不僅僅是身體上的，它還包括情感和連線；
▨色情片可以是有情慾的、有趣的、真實的；
▨它鼓勵有關性的交流。
為了實現「女性視角色情片」的職業夢想，Erika 創立了一個名為「XConfessions.com」的大眾情色專案，向用戶們徵集真實的性幻想。
每個月，Erika 都會選取其中兩個她覺得好的故事，拍成色情片。
▷ XConfessions.com
「我要創造的是一種女人和男人都能享受的東西。女人不被視為滿足快樂的工具，她們是真正的人。他們之間有故事，他們喜歡性，他們有快樂。」
所謂「女性視角」的道德 A 片，首先得要是真實的。Erika 說，「即使演員在做愛的時候放了屁我也不會減掉。因為性愛不應該被刻畫成一件不體面的事」。
其次，它展示的是「性的積極一面」：性可以是親密的、充滿情慾的、讓人享受其中。
▷ 有人按了鈴。女孩正在淋浴，於是她裹上毛巾，急忙開門收訂的披薩——一個傳統 A 片的開頭可能是這樣，但在 Erika Lust 所製作的《好女孩》（2004）中，主人公有個性，有明確的性形象，她的性是連貫故事情節推動的結果。
要做到這一點，意味著 A 片不能以犧牲女明星為代價。因為傳統 A 片中對女性形象的展現，總是讓人懷疑女明星在「被迫」賣肉。
Erika 解釋說，在大多數主流色情片中，很難判斷影片中的人是否「真正享受到了自己」，尤其是女性。「在我的電影裡，女孩不是配飾，而是像現實中一樣複雜的個性。她們享受自己的性生活」。
03
為什麼今天更要談論「道德 A 片」
網際網路上的色情內容是很難管控的。
一個成人看片，ta 大機率知道這僅僅只是娛樂消遣。
但對於不經世事的孩子來說，色情片可能會塑造扭曲的性愛觀，將「A 片中的性」誤認為真實，並加劇一部分男性對女性的歧視、加重兩性的身體焦慮。一項調研顯示，小孩子接觸到他們「人生中第一部 A 片」的平均年齡是 11 歲。
▨「我發現在純色情片中，男人可以非常強勢地侮辱女性……他只是把她推來推去。」
▨ April 說，她從 7 歲開始看到了「暴力、極端的色情行為」，她認為這影響了自己後來的性偏好。
▨ Calum 回想他第一次性經歷時說，「就像是在模仿色情影片。當時我覺得可以對這個女孩做任何想做的事，因為無論我做什麼，她都會很享受。」
理論上，性教育、色情製品管控、年齡分級都是合理的對抗。但放到現實世界中，你會發現這非常難。
想想垃圾簡訊裡的釣魚連結、遊戲和影片網站的廣告彈窗、酒店門縫裡的小卡片、朋友同學之間的觀影小組……完全為青少年過濾目前無孔不入、唾手可得的色情內容，幾乎不太可能做到。
Erika Lust 很早就意識到了這一點。她稱之為「現代社會的悲哀真相」：
「現在的孩子們是透過色情片來了解性的，而不是透過學校或父母。他們沒有辨別能力，可能會將色情片中的性愛場面誤認為是現實。所以我們必須確保與他們坦誠相待，讓他們為自己所看的東西做出好的選擇，這樣他們就不會從不道德 A 片的扭曲視角中看待性、慾望和性別。」
對於可能過早接觸到色情製品的青少年來說，Erika 的態度是：Teach don’t ban（引導取代禁止。事實上，你做不到簡單地「禁止」）。
Erika 也是兩個女兒的母親。她認為，如果你已經覺察到孩子接觸到了 A 片，就得儘早開啟「Porn Talk（色情片談話）」。
在這個過程裡，重要的是跟孩子強調兩點：
▨ 色情不是真正的性。這是人們在表演，而不是真正的關係。
▨ 性關係必須是完全自願的，信任，尊重對方，做雙方都想做的事情，只要一方不舒服，就應該告訴對方停下來。
而絕不應該說：
▨ 誰給你看的？你在哪裡找到的？你為什麼要看？（帶著責難的語氣，讓他們覺得這是壞事，他們有罪）
▨ 色情是壞的/邪惡的/操縱性的（消極地讓性變成一個「危險品」對孩子的成長沒有幫助）
色情是一個具備強烈吸引力的詞。但這個話題仍是巨大的禁忌（更不要說和青少年談性了）。
由於其中的暴力、刻板印象和幾乎不人道的形象內涵，老登 A 片正在將性塑造為一種骯髒的表達方式，這些未經辨別的內容可能會進入孩子們頭腦中的「原始色情劇本」，影響他們今後的兩性關係。
最後，我們附上一封信，是 10 年前 Erika 在部落格上寫給女兒的 porn talk，實在是很有力量。（我們擷取部分翻譯在下面）
親愛的女兒， 我還記得，當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看到的最接近色情的東西是《Cosmo 性愛小貼士》。我看著裡面的粉紅色插畫，想著：「啊哈，原來是這麼回事兒！」 但今時不同往日。你可能已經知道性是什麼了，你對色情的瞭解可能比我想象的要多。這是我想與你進行「Porn Talk」的原因。 我知道，作為你們的母親，我的工作似乎不太好聽。但我發誓，我只想和你們在一起，支援你，看著你成長為你自己。性是一種普遍的人類體驗，也是一種私人體驗，所以我希望你能從最親近的人那裡聽到。 色情片是一種幻想。 不能僅僅因為它看起來不錯，就意味著它可以在現實中發生。比如，我喜歡看醫療劇，但如果有人拿針靠近我，我也會破口大罵。 是的，色情是假的。這只是一部電影！在這裡面，性是被上演、表演、沉浸、推銷的。但我想讓你明白的是，這是一種被允許的幻想。幻想是偉大的，但現實可能不是那麼回事兒。你可以享受它，但不要覺得這是大多數人性生活的一種表現，因為事實並非如此。 如果你想看 A 片……看好的 A 片。 比如這些： Make Love Not Porn/Candida Royalle/Show Me How/Andrew Blake/9 Songs/Shortbus/Jennifer Lyon Bell/Anna Span/Expert Guides by Tristan Taormino/Innocent Pictures/New Sensations Romance/Ovidie/Xfemmes 這些是一部分我喜歡稱之為「好色情」的電影、網站和導演。「好色情」是什麼意思？它指的是對性有積極看法的電影——尤其是，女性的情慾沒有被訴諸於刻板印象或單一維度的角色。 這些電影在視覺上很有趣，也有故事和對話。最重要的是，它激發的是快樂、好奇和慾望——而不是羞恥或困惑（它常常伴隨著你這個年紀的初次性體驗），你會知道它是一部好作品。因為這就是你值得擁有的生活和性。 愛你的，媽媽。
作者：江湖邊
責編：羅文
封面：《洛麗塔》
工作不應只是應付和忍受，而更應該是在熱情和天賦驅使下的自我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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