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國企業家》記者 李曉天
編輯｜張昊
2024年的財報依然不好。公司全年營收55.7億元，同比下降28.5%，歸母淨利潤虧損12.88億元。在經歷了連續兩年的裁員、砍專案、高層變動之後，這家昔日的明星遊戲公司在雪球等投資者平臺上，討論寥寥。
池宇峰在去年連任了公司董事長，在投資者交流會這些重要場合，他還是代表公司的發言者。但關於他“淡出”日常管理的傳言就沒停止過，去年10月，甚至有投資者直接提問他是否參與了重點產品《誅仙世界》的玩法體驗和決策工作，完美世界官方竟也沒正面回應。
這個戴著清華學霸光環的湖北襄陽人曾一手締造了“完美神話”，把手上不多的牌全部賭在了網遊上，幸運地憑一款遊戲把公司帶到了行業第一陣營。
但他早早地就在2013年卸任完美世界CEO，把重心放在了影視賽道。經歷了大起大落之後，最近幾年，他的公開露面也屈指可數。
圍繞他的資訊不再是攻城略地，而是“減持股份”。據媒體統計，2016年至今，池宇峰套現金額約為118億元。儘管完美世界回應稱他的減持是為了最佳化資產負債結構，降低債務槓桿，但看上去他確實在一步步“遠離”完美世界。
“其他遊戲公司，都有大老闆、大股東緊抓公司事務，只有完美過去兩年是大股東不管事、CEO佛系擺爛只想退休、中高層內鬥不止的狀態”，“池總再不站出來，公司真要完了”……投資者的共識是，創始人的缺失，使完美世界在本就混戰的環境裡更無所適從。
來源：視覺中國
作為與騰訊、網易一同起家的遊戲大廠，在過去幾年中，完美世界接連錯過手遊和小遊戲兩個風口。它依然堅持“大作”策略，但這並沒有得到行業的認可。“完美總是在追趕風口，但每次都是等風到了才發現沒帶風箏。”遊戲行業投資人這樣告訴記者。
這一次，行業都知道它在賭《異環》。這款今年將要上線的遊戲，因熱度過高，已被提升至與現象級產品《原神》對標的位置。
去年底，《異環》4天內測資格碼在閒魚上炒出了400元的高價。有參加過內測的玩家在社交平臺發帖稱該遊戲就是“二次元天花板”，有參加過內測的投資人表示，保守估計該遊戲首年流水能超過100億元。
還在支援完美世界的股民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賭性”，“買完美的很多人跟他們的管理層有同樣的心態，賭一個爆款。”
“就質量而言，《異環》是有能力跟米哈遊掰掰手腕的，以完美世界的體量而言，一旦《異環》取得成功，到時候市值翻N倍都有可能。完美目前的運營資料都不需要看，最重要的就是《異環》的情況。”
就在萬眾期待之下，池宇峰卻表現得很佛系，他甚至在今年的財報會議上稱，不希望團隊盲目追求爆款，“穩紮穩打做好自己的事，路就不會走偏。”
2021年，被股民稱為“中國巴菲特”的段永平，在雪球上回復提問時曾提到過池宇峰，他說這是個“典型的行業決定論者，但他看上去對網遊行業信心不足了”。
這句話在當下更接近投資者心裡的答案，要發起總攻了，一號位卻“離陣”了。
有傳聞稱池宇峰去年開始逐步“迴歸”遊戲業務，先後約見了幾家做休閒賽道小遊戲的工作室，這跟他在業績會上提到未來將探索小規模、輕量化的新發力點相對應。
但這會不會是在給《異環》的“撲街”找後路？大戰來臨之前，完美世界的裡裡外外，充滿不確定性。《中國企業家》試圖聯絡池宇峰及完美世界，想要了解如何應對當下市場情況，並未得到回覆。
一飛沖天
池宇峰有個大夢想：做一家世界級企業。
1995年從清華大學畢業後，他先是南下做了一陣子電腦組裝生意，又回北京創辦了以電腦基礎教育為主的“洪恩教育”。但有一天成為一家遊戲公司的CEO，純屬“誤打誤撞”。
他的大學師弟李青聯合了幾個同學創辦了一家名為祖龍的遊戲工作室，想請池宇峰在資金上支援一下，已經靠洪恩教育賺得盆滿缽滿的他沒多想，很輕鬆地就掏了20萬元。
池宇峰並沒有接觸過遊戲，但他看了李青帶來的演示後很受震撼，祖龍自行研發的3D遊戲引擎已經可以製作高規格的3D遊戲，這在當時絕對是全國領先的技術。
然而很快，他就意識到遊戲和教育在當下的市場環境裡面臨著同一個問題——盜版。祖龍先後開發了幾款單機遊戲都沒賺到錢，李青很受挫，甚至一度想解散工作室。
反而是池宇峰“來勁”了。恰逢2000年盛大遊戲靠代理韓國網遊《傳奇》創造新的行業神話，他覺得機會到了，網路遊戲不需要實體光碟，可以完美解決盜版的問題。當年池宇峰去韓國考察了一圈，回來就對李青說：做網遊！韓國人能做的，我們也可以！
他為此幾乎賭上了全部。
2004年左右，團隊中只有一個人勉強算玩過網遊。這個模式太新了，單機遊戲的製作經驗並不能夠全盤複製到網遊中來，人物、飾品、裝備等，都有較大區別。更難的是，池宇峰一開始就要求團隊做3D網遊，而當年國內唯一一款3D網遊就是《魔獸世界》。
兩年下來，團隊走了不少人，直到遊戲2005年上線前幾個月，仍有對專案極度悲觀的高管離職，“他們走之前問我，池總，遊戲真能成功嗎？”池宇峰後來曾說自己當時最大的任務就是給團隊樹立信心。
賬面上只剩大約10萬元了，上百人的製作團隊，如果遊戲失敗了，池宇峰連工資都發不出。
來源：中企相簿
後來的事情眾所周知。這款名字就叫《完美世界》的遊戲一炮而紅，同時線上人數超過30萬，月營收數百萬元。這在非常早期的國內遊戲行業，相當於第一次，行業於是盛傳一句話——西方魔獸，東方完美。
池宇峰還請來了剛因參演電視劇《仙劍奇俠傳》而爆火的劉亦菲代言，以這位女明星的遊戲宣傳照為封面的雜誌，發售第一天就脫銷，熱度可見一斑。
2006年，他迫不及待地開啟了《完美世界》的國際化，成為國內第一批出海的遊戲，池宇峰甚至將公司名從“完美時空”改為“完美世界”，來呼應新戰略。
此後，完美世界出品的幾款網遊都延續了國際化的路子，出海給它帶來了超級“光環”——媒體只要介紹國產網遊出海，完美世界就是重要案例，有媒體還發布了名為《為什麼是完美世界》的文章，整版報道了公司對中華文化在海外傳播的探索。
“退早了”
那時外界對池宇峰最多的評價就是“看得準”，他的嗅覺非常靈敏。完美世界算是第一家將IP概念引入遊戲的公司，“誅仙”“武林外傳”等經典IP改編遊戲，都曾創造過不菲的收入。
可以說在2018年之前，池宇峰都順風順水。
即便是2008年再次跨界，進入之後讓他備受詬病的影視行業，他也連續押中了電影《失戀33天》《鋼的琴》和影視劇《男人幫》等幾部小成本高票房的作品。
2018年，池宇峰在年會上豪情萬丈：“我們才14歲，應該血氣方剛，充滿鬥志，充滿希望，充滿拼搏精神，我們將在2018年發揚我們的小牛犢精神，走向世界。”幾個月前，他剛在“胡潤校友富豪榜”中摘下了“清華首富”的桂冠。鼎盛時期，他身家超過250億元。
但危機的種子早已埋下。2013年，池宇峰卸任完美世界CEO，專注影視業務，讓他著迷的新概念是“影遊聯動”。在2006年運營網遊《武林外傳》時，他就嚐到過甜頭，忽然擁有龐大資源之後，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快速複製更多IP。
或許在他看來，遊戲這一場仗已經結束了，以至於他把CEO的職位傳給了HR出身、沒有任何遊戲開發經驗的蕭泓。
坊間傳言這讓開疆拓土的李青很是不滿。當年不少媒體都提到過池宇峰離開後，完美遊戲的“內鬥”就沒有停止過。這或許直接導致了李青帶領部分核心技術人員出走，成立了祖龍娛樂。之後這家創業公司還於2020年登陸港交所，成為了完美世界的“競爭對手”。
有媒體曝出這件事對團隊內部的觸動很大，在資本紅利的推動下，旗下多個工作室都找到池宇峰，商談過獨立發展事宜。
更關鍵的是，李青出走的時間點非常致命。
2015年起，騰訊和網易先後上線了《王者榮耀》和《夢幻西遊》，這兩個現象級產品相當於開創了手遊時代。同期的完美世界則因為核心團隊離開，而不得不面臨開發斷檔、專案停滯的窘境。社交網路上有傳聞稱遊戲大廠早已經進入手遊開發的核心階段，完美世界的策劃還在會議室爭論“手機螢幕太小會影響遊戲的史詩感”。
已經把大部分精力投入影視業務的池宇峰有些“渾然不覺”。完美世界在影視圈做得不錯，2013年收視率前30的電視劇中它獨佔了5部，《咱們結婚吧》《陸貞傳奇》《小爸爸》等一系列熱播劇，甚至讓完美影視躋身第一梯隊。
到2018年，在摘得年度劇王《香蜜沉沉燼如霜》之後，影視業務在整體營收中的佔比已近30%，有人直接喊出——誰還會說完美世界是家做遊戲的影視公司？
加上2018年3月，相關部門暫停了遊戲版號的發放，完美世界全年只上線了3款自研遊戲，遊戲業務營收停止增長，還同比下降了4%。這是一個重要拐點，到2021年，完美世界全年遊戲營收同比下降了19.77%，行業評價完美世界“掙扎在生死邊緣”。
也是那年，主管遊戲業務的魯曉寅在完美世界釋出會上提出自救方向——年輕化，由他主導收購的黑金工作室聚焦二次元賽道，在2021年底推出了《幻塔》。趁著米哈遊現象級產品《原神》的東風，《幻塔》月流水一度超過5億元，成為《原神》之外最具熱度的二次元遊戲。《幻塔》的成功，疊加當年千人規模的裁員，令完美世界2022年營收短暫上漲。
就在整個行業為了“繞開”遊戲發行版號，轉戰小遊戲賽道之時，完美世界是少數沒有入局的大公司之一。以至於到2023年，小遊戲已經成為各家遊戲公司的勝負手。據遊戲媒體《競核》彙總，2023年提前佈局小遊戲的愷英網路、三七互娛成為上市遊戲公司中營收增幅最高的兩家公司。而沒有任何小遊戲作品推出的完美世界，開始虧損。
池宇峰在影視行業也“吃了癟”。他主導完美影視自2016年起先後投入了20億元用於收購院線，但到了2018年，完美世界就在公告中表示“院線業務經營業績不及預期理想”，開始剝離該資產。
此後完美影視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好運氣，再沒出過像樣的爆款，池宇峰也幾乎“消失”在公眾視野中。
等待《異環》
2024年，完美世界極為動盪。
CEO蕭泓、聯席CEO魯曉寅接連辭任，有媒體推測兩人皆因對賭協議業績未達標而離開。完美世界也展開了史上規模最大的裁員，年報顯示裁員規模達到了全員的32%。據說完美世界在北京的三棟辦公樓“搬空”了兩座，空置的辦公樓開始掛牌出租。
除此之外，完美世界還大量砍專案，其中就包括被稱作“完美太子”的手遊《完美新世界》。公開資料顯示該專案2019年立項，研發投入已經超過了數億元，完美世界並未對此做出解釋。
兩款“大IP向”的遊戲《靈籠》和《一拳超人：世界》也在被砍之列，前者是國漫最頭部的IP之一，自公佈後一直十分神秘，後者則在海外公測後因收入未達預期被砍。雖然完美世界並未公開兩款遊戲的開發成本，但在行業人士看來，這兩個粉絲無數的IP，只是授權費很可能已在千萬元級別。
“過去幾年，公司對市場變化前瞻不足，產品佈局欠妥，同時推進了多個大中型專案，導致資源分散。”完美世界這樣回應記者。
來源：視覺中國
幾乎所有了解完美世界的人，都認為它在孤注一擲“賭”《異環》。
這款由打造過《幻塔》的黑金工作室操刀的大作，於去年7月首次在B站曝光實機演示，立馬收穫了大量好評。與當年的《完美世界》一樣，《異環》內的創新玩法層出不窮，技術力也達到了一定水準，無載入場景切換、城市縱向探索、載具駕駛和家園系統等都讓玩家眼前一亮。在當前的二次元遊戲中，其呈現出的遊戲質量已經達到了第一梯隊。
遊戲首曝預告片在B站目前已經有超過995萬次的播放，今年5月15日《異環》再次放出測試招募片，24小時內點選量超過了350萬次。遊戲發行平臺taptap上有235萬人關注了該遊戲，期待值高達9.2分。
它已經被放在與《原神》對標的位置上，要知道，到去年第三季度，後者在全球累計收入已經突破了90億美元。
好在2024年末，歷時5年、更換3次製作引擎打造的《誅仙世界》上線，讓完美世界喘了一口氣。玩家對這款遊戲褒貶不一，但首月仍拿下了超過5億元的流水，這也使得完美世界在2025年一季度扭虧為盈。
儘管池宇峰曾在2024年財報會議上提到，目前公司不再迷信高投入的“大作”，而是以小規模、輕量級投入積極探索新的發力點，但為了《異環》，他和完美世界還是值得再搏一次。
只是如果這次沒成功，完美世界或許就要真正告別自己的“大作時代”了。
新聞熱線&投稿郵箱：[email protected]
。END。
值班編輯：郭立琦 審校：張格格 製作：袁茂麗
關注“中國企業家”影片號
[ 推薦閱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