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瓜我吃了22年,不愧是她,再次爆火…

2002年3月23日,一檔節目播出。
一個穿著紅衣服的農村婦女,發出那一句“我寧願痛苦,也不要麻木”,紅遍大江南北。
包括大涼山的小女孩,還在讀初中的安小慶。
但後來,劉小樣消失了。
直到2021年5月26日,《人物》一篇報道《平原上的娜拉》。
二十年後,劉小樣又出現了。
這次找到她的,正是當年在大涼山被深深鼓舞的女孩,人物作者安小慶。
時隔兩年,2024年12月18日,張越的新訪談節目《她的房間》,找到安小慶,找回了劉小樣。
三個被命運牽連的女人,重新緊緊擁抱在了一塊…
劉小樣說:當初你們忽然就來了,忽然就走了,現在你們回來了,我就可以踏實睡覺了。
劉小樣更多的細節,浮現了出來…
這麼多年,劉小樣經歷了什麼?
一切從《半邊天》張越離開後的那天說起…
當年,她給《半邊天》欄目寫信,訴說在農村的苦悶與格格不入,引發無數人的共鳴…
在張越走後,劉小樣嘗試突破生活。
她去隔壁家種田,這樣更有“工作”的感覺。
她鼓起勇氣,去縣城裡當銷售員賣衣服,哪怕已經40歲超齡。
她喜歡這份工作,喜歡用普通話和天南地北不同的人交流,普通話意味著遠方的聲音…
小妹妹們教她化妝,塗口紅,她甚至學著搭配衣服…
當顧客誇她會搭衣服時,她特別驕傲…
到後來,她去更大的城市打工。
她興致勃勃,詩與遠方,就在大城市。
結果,失望透頂。
每天工廠宿舍兩點一線,不見天日。
有一天,她看見工廠外一大叢花,大冬天裡也開得旺盛。
原本社恐的她,愣是問了三四個人。
可誰也說不上這是什麼花…
怎麼會這樣?不是說詩和遠方都在大城市裡嗎?
為什麼這些大城市裡的人,都匆匆而過?
這不是辜負了花嗎?
這不是她想象中的詩與遠方。
所有人不過是換了一塊土地,在寫字樓裡在工廠裡,面朝黃土背朝天…
太多人看似忙忙碌碌,但這個世界,與他無關…
讓人想起項飆那一句,現在大家都很強調“生命力”,但這個詞其實很奇怪,誰不是在活著的呢,為什麼生命是一種力?
因為現在很多人,看似活著,實則已經“死感很足”,生命竟然成為一種單獨的力量人人嚮往,可想而知大家活在一種怎樣的倦怠之中…
劉小樣不過是更加敏感地,察覺到了這種倦怠。
在去工廠之前,她更早察覺到了異樣。
2005年三八婦女節,《半邊天》舉辦晚會,邀請劉小樣和丈夫。
本以為是一次難得的開闊眼界的旅行。
但劉小樣卻注意到,晚會後,現場這麼熱烈的觀眾竟是群演,大家排著隊領取幾十塊車馬費…
她不解:電視臺好心請你們來看晚會,你們還跟人家要錢…
她走進書店,原來放在書架最顯眼的地方,不是魯迅全集,而是各種成功學的書…
2005年, 丈夫王樹生和劉小樣在「我們的十年」晚會現場丨圖源:人物
恍惚間,北京這座所有人趨之若鶩的城市,變得扭曲,變形,完全不是中央電視臺裡播的那樣…
她明顯感受到,這座超大城市的荒謬,與身處其中強烈的被吞噬感…
好,既然北京不是答案,那我就去別的城市。
她一次次地嘗試突圍。
一有機會,她就出走,在照顧兒女的夾縫中,去貴州,江蘇,西安…
出走不是為了生計,是為自己,這是這個故事最不一樣的地方…
但真實的打工生活,比想象殘酷,環境惡劣,待遇不均…
2010年,43歲的劉小樣,又一次出遠門了,去崑山。
這次,她不想像之前一樣妥協。
一向支援的丈夫也受不了了,打電話給張越:
張越老師,您能幫我勸勸小樣嗎?她就不能好好過日子嗎,過年也不回家…她老往外跑,到底想去哪裡,想做什麼呢?
王樹生丨圖源:人物
疑惑的,何嘗只有丈夫。
橫衝直撞的劉小樣,也不知道要去哪裡…
丈夫,家庭,在劉小樣的生活裡扮演怎麼樣的角色?
事實上,這個節目的播出,還要感謝劉小樣的老公王樹生。
一開始,是他鼓勵劉小樣接受採訪的。
這麼多年來,王樹生不太懂小樣在看什麼,但他知道老婆愛看書,誰家書不要了他就趕緊撿回家…
對於老婆,他特別自豪,我的老婆和別人不一樣…
老婆多次往外闖,他從不干涉,就是陪她買票,送她上火車…
哪怕最終劉小樣對自己的突圍非常失望,他反而急切地爭辯起來:
你聽我說,人家走出去,只是為了走出去而走出去,與你那個想法差太遠了,層次差太遠了…
為什麼丈夫這麼支援?
他17歲出門做生意,26歲從蘭州回家,他的奮鬥讓家裡致富,蓋了房,裝了大彩電,電話…
但人到中年,作為家裡最小的兒子,他必須回家照顧年邁的父母…
第一個出走的人,反而成了歸來的人。
圖源:人物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何嘗不是那個突圍失敗,出走失敗的劉小樣…
這不只是一個女人被困的故事,同時也是一個男人被困的故事…
這也構成了一個非常特別的故事。
當一個女人出走,不因為暴力的酗酒的丈夫,也不因為有什麼惡婆婆。
當她出走,不是要去實現經濟獨立,也不是要去金錢至上的大城市,她甚至很早就厭惡了這些。
那麼,她要去哪裡?她能去哪裡?
走出所有看似正確的隨大流的選擇後,竟是一片荒蕪…
為什麼劉小樣的故事,在二十年前讓無數人觸目驚心,在二十年後的今天,依然讓大家觸目驚心?
因為我們現在面對的,不正是劉小樣這種,落空之後的無依之地。
面對家庭,不是那麼能反抗,而曾經要追求的,現在卻變得落空。
如果說五四,改革開放後的娜拉們,致力於衝破,出走。
那現在哪怕是最年輕的剛畢業的娜拉們,卻主動向往著迴歸,考公,考編,最好離家不要太遠,最好用父母的資源買車買房,最後和他們緊密又彆扭地共生在一起…
如果說二十年前的年輕人,她們困惑,渴望衝破,和二十年前的劉小樣一樣…
那麼二十年後的年輕人,她們更加無力,疲憊,卻又矛盾,不甘,也和二十年後的劉小樣一樣…
這是一個新舊雜糅的故事,不夠“先鋒”,但正是大多數…
大多數人都處在矛盾的漩渦裡,不滿意現狀,卻又無法實現理想,矛盾著,撕裂著,叩問那個生命不能承受之輕:
我到底要什麼,不要什麼?
甚至在這種漩渦裡,變成了二十年前看這期節目時,最害怕的樣子:
我寧願麻木,也不要痛苦。
劉小樣何嘗不是如此。
她一度燒掉寫的東西,不再讀書。
書架上多了幾本,張德芬身心靈成長書籍。
她甚至主動要求進“醫院”“治病”。
那是一家“幫助人清醒認識自己,解決成年人思想問題和心理疏通”的機構。
在橫衝直撞的頭破血流中,她一遍遍懷疑,我真的是一個瘋女人嗎?
但我所尋找的,不就是每一個人都該尋找的嗎?
為什麼我不走那些常規的去城市進工廠,兩眼一閉的生活,我就無路可走了呢?
她沒有再打張越的電話。
她覺得,自己一次次失敗,辜負了遠方的期待。
只是張越送的在北京買的小黃鴨,一直放在窗臺前。
圖源:人物
她認為自己敗了。
就像戰風車的唐吉坷德,搬石頭的西西弗斯,永遠地失敗了。
正好婆婆生病,她回到家裡。
如果這是一個常規套路的故事,那必然婆婆耽擱兒媳婦,女人耽誤女人的故事。
但生活總不是這樣的。
劉小樣精疲力竭地回到家中,在紮紮實實的生活中,好像找回了一些秩序。
一雙厚實的手,幹農活又快又好。
陽光下掰下來的玉米,逐漸長高的麥子…
成熟的金黃色,比花還美…
別人家門口都種什麼蔥薑蒜,她偏不。
她要種花,把當年在工廠問了不知道第幾個人才問到的茶花,種在院子裡。
還有三角梅,竹子,玫瑰,月季,百合,格桑,小金桔…
劉小樣的小花園丨圖源:人物
她的花園,越擴越大。
甚至成為了村裡的一處風景,大家都來欣賞,都說劉小樣養什麼就活什麼…
多年前《半邊天》採訪時穿的紅衣,變成了現在哪怕是幹農活也塗的口紅。
在種植中,她漸漸茁壯,和玉米一樣飽滿。
圖源:新週刊
她依然還是看不進去書,但她開始抄古詩詞,貼在牆上:
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苔米如花小,也學牡丹開。
摘抄本的封面,工整地寫著:劉同學。
慢慢地,她開始讀進去一些書,戴著老花鏡也在讀…
她始終記得那句:自由之思想,自主之精神。
她突然覺得:我的詩,不一定在遠方,它可以在心裡,可以就是我院子裡的花,我的莊稼地,我的孩子,只要你有自主的精神,這一切都屬於你…
有人說,你這樣天天思考,挺累的吧。
不,對於她來說,不思考才累,不閱讀才累,她就是一個我思故我在的人。
而且她的思考,那麼地接地氣,關於一個人要怎麼活,要追求什麼,這不是每一個人都該問自己的嗎…
她白天干農活,晚上看書,讀書筆記也從古詩詞,到變成了一頁頁文章,信手拈來。
以至於在二十二年後的重逢裡,和張越再度見面時,聞到鼠尾草,會想起《斯卡布羅集市》…
讀《月亮與六便士》,哪怕是名著,也不認同:
你為了理想拋棄家庭,連自己都拋棄了,我不贊同這樣,月亮與六便士我都要。
面對不同的問題,她總能長出自己的看法:
你知道自己是網紅嗎,節目後會直播帶貨嗎?
她會覺得,這不就是加繆所說的荒謬嗎?
要是兒子不生娃,女兒不結婚,能接受嗎?
她說,雖然不能完全理解,但我要求我自己有自主的精神,那我的孩子也要有。
談到婆媳關係,她說不是“喜歡”這個兒媳婦,而是“愛”這個兒媳婦…
喜歡意味著有不接受,愛則是毫無條件地包容…
兒子給她買百合花的種子,鼓勵她讀書要有自己的看法。
女兒帶她去看電影,看話劇,說要帶媽媽“裝優雅”…
兒媳婦很有文化,還給自己房間帶了康乃馨,是母親的意思,她笑得比花還甜…
她認為,兒媳婦活成了心中理想的自己…
誰能想到,正是這些她在一次次出走歸來時,沒有割捨掉的東西,救了她一把…
土地,親情,以及張越當年在王樹生的求助後勸的那一句:
即使在大城市,你也是個異類,城市會嚴重地傷害你,如果再離了婚,沒了家,在外面漂泊,你內心這麼敏感的人,會受苦的。
她特別依戀這一切,再度見到張越,她的擁抱和手,是如此地緊…
圖源:新週刊
她們再度見面,徘徊在蒼山洱海之間…
誰能想到,這一切源自一個女人在2001年秋天,騎了十里地的腳踏車,向縣城郵政局寄出的那一封,給《半邊天》的信…
圖源:新週刊
半生過去,那個與痛苦麻木搏鬥的女人,終於在加繆的書中,找到那句映照:
只要我一直讀書,我就能一直理解自己的痛苦,與自己的無知偏見狹隘見招拆招。
很多人說要和自己握手言和,我偏要用石頭打磨我這塊石頭。
一直讀書,一直痛苦,一直愛著…
那個在陝西咸陽村裡,曾經日復一日做飯,認為自己只能改變麵糰形狀的女人。
卻在出走與歸來的半生中,不斷揉捏,重塑自己…
她心中的火焰,時高時低,卻從未熄滅…
三年後的她,竟又與安小慶採訪時的自我消滅完全不同,又長出了新的自我…
一個人竟可以有彈性到這種程度,這不就是八百里秦川上不斷被搓揉卻始終韌性的麵糰嗎…
這不是一個多麼符合成功學的故事,它甚至回到了原點。
但你能說這是一個失敗的故事嗎?又或者說,成功與失敗,又有什麼重要的呢?
出走與歸來,她不滿意所有現成的答案。
既然不滿,那就創造。
她在來與去的夾縫裡,誠實地面對自己的侷限與感受,走出了第三條路…
在欣欣向榮的2000年,她敏感地感受到躁動下的悖論…
在風雪蕭條的如今,她卻偏安一隅,長出了茁壯的生命力,就像她養的玉米,小麥一樣…
時隔二十年,一個女人,再度綻放。
在這個失序的時代,讓我們看見了,生命的尊嚴與韌勁…
參考文章:
平原上的娜拉丨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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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小樣,好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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