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左圖:吉川幸次郎
下圖:夏承燾

疫情居家,遣興無非讀書。《日本學人中國訪書記》(中華書局,2006年1月版)斷續看過,契合者當屬吉川幸次郎。又抽出《我的留學記》(中華書局,2008年4月版),講的是吉川1928-1931年對中國的印象,作者時年不足而立,自帶一種萌態。
讀過先生的文字,便尋思他的字是什麼模樣,腦中尋思舊書網,指尖點開的卻是b站,也罷,看看有無先生的訪談吧,哪知竟有兩頁花箋,站內聯絡,開價不高,迅速拿下。
先看第一頁:
樂府新詞唱大隄,人間依舊笑和啼。行人幾度折楊枝。
書隔前塵猶在篋 ,知編小集又筒詩。膏肓尤憶見箴時。
瞿禪先生見寄《浣溪沙》,次韻奉答;拙著《臧在東年譜》,先生來書見正,事在已卯,歲星已二週矣。
善之吉川幸次郎
戊戌十二月

此作《天風閣學詞日記》收錄,首句夏承燾先生識為“唱”字,存疑。時為1959年1月3日,並有夏氏按語:予往年無書予吉川,此吉川誤記,疑是夏劍丞先生也。
《臧在東年譜》發表於1936年2月《東方學報》第6冊,據吉川言,已卯(1939年)夏承燾先生有信來,“歲星”即木星,繞太陽一週為11.86年,距戊戌(1958年)約二十年,所謂“歲星二週”。
以字面意思理解,吉川留存夏承燾手札,當不至於記錯,而夏氏卻矢口否認。查《夏承燾日記全編》,1939年無寫此信記錄;又1957年2月12日記:“過陳繼生,出示榆生來片,謂日本京都大學吉川幸次郎主編之《中國文學報》,有評介《唐宋詞人年譜》一文。日本居然有人讀此書,甚欲一見其所評,作一片問榆生何從見此。”從夏氏語氣推測,之前兩人確無過從,實不可解。
1939年,吉川與中國學人交往不少,如這一冊《仁齋·徂徠·宣長》,籤贈週一良先生,吉川時年35歲。

歲星七週後,《臧在東年譜》已有今人點校本,發表於《經學研究論叢》第11輯(臺灣學生書局,2003年6月)。
公子歸來燕燕,平康到處師師。宋賢能事屢餘詩,譜得掌中斯指。
嬾慢相成已癖,青燈黃卷棲遲。聊當落日送鴻飛,夢繞西泠煙水。
瞿禪先生見示《西江月》,依韻奉答;先生《唐宋詞人年譜》之宋妓名師師,非唯宣和
善之吉川幸次郎
戊戌十二月

此作《天風閣學詞日記》失收,附言似為指正,查《唐宋詞人年譜》,列舉秦觀“年時今夜見師師,雙頰酒紅滋”,晏幾道“遍看潁川花,不似師師好”“醉後莫思家,借取師師宿”,唐人記平康妓亦有李師師,言皆非宣和李師師,原來只是吉川的附議。
吉川詞作水平如何,夏承燾未置一詞;1970年,勞思光先生與吉川共同出席於義大利舉行的“十七世紀中國思想研討會”,兩人亦有唱和。吉川詩曰:“十日湖樓雲意屯,雨奇晴好未遑論。山靈不論遊人恣,只識儒家德性尊”。此詩有題解,勞氏謂吉川贈詩用東坡典故,頗能合乎辭章要求,遠超乎一般外國漢學家之辭章水平,幾可視為中國人之作,能詩如此頗為不易,意見可供參考。

前排坐者右三為吉川幸次郎,右一為勞思光
吉川和夏承燾的交往,如能遍查《夏承燾日記全編》和《吉川幸次郎全集》,倒不失為最佳方法。兩人著作等身,前者十二冊,收錄其1916年(十七歲)至1985年(去世前一年)近七十年(中有數年佚失)日記,並無索引可查;後者三十一冊,洋洋近五百萬言,且為日文原版書,工作量太大,只能留待他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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