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很難說,其中沒有 AI 的影響。看到杭州 AI 主播上崗的新聞後,Obo 和同學們聊起播音主持的未來,他們得出一個結論:「播音員當然會被取代,主持人不會。」當日常節目可以漸漸由 AI 完成,工作效率直接被 AI 提高,「採編播」裡的「播」,顯得越來越「不重要」了。但這個「播」是狹義上的,是指天氣、交通等「功能性」的播音,像朗誦這樣更具藝術性的表達形式,缺乏標準,也更難被取代。AI 解放了人類主持人的節假日,也倒逼著主持人在播節目之外掌握更多技能,空出時間做更多的「雜活」,扛攝像機、做編輯、寫稿子、主持大型線下活動……總之,「主持人的職場空間會被壓縮到跟記者一樣」。不嫌苦不怕累的數字人,已經到處都是了AI 主持人,只是數字人上崗的一種形式。最近,香港大學與字節跳動合作研發的、專為廣告影片設計的豎屏 Goku+ 模型,雖然還沒能用上,演示效果也令人瑟瑟發抖。官方甚至表示,「以低 100 倍的成本製作廣告影片」。
定製形象是一方面,數字人直播是另外的價錢,5500 元一月。我在今年 2 月又諮詢了一次,直播還是這個價,支援三種開播方式:自動播,使用提前準備好的直播語料,語音或者文字;阿凡達直播,使用麥克風,真人即時驅動數字人的口型;自動播結合阿凡達直播。但這家數字人公司,不對效果打包票,「數字人主播僅能替代部分機械化主播的工作,運營崗位相關工作替代不了,所以不承諾任何效果……效果和你的產品、直播內容、拉流量的手段等因素息息相關」。而且因為數字人的表現仍然和真人有差距,它們也沒必要一直站在臺前。就像 AI 主持人更適合在假期等非黃金時段代班,直播間的 AI 主播也更適合出現在「垃圾時間」,用來衝直播時長,或者時長 12 到 24 小時的本地生活直播間,拿重複的話術轟炸。但這不意味著,數字人對真人沒有傷害。Obo 認為,AI 主持人可能會讓一些播音主持新人失去在「垃圾時間」練嘴的機會,然後影響到他們的就業渠道。同樣,先被 AI 直播波及的,會是那些海量的、不知名的、月薪幾千、投資回報率更低的「小透明」。AI 越擅長模仿,人類越強調在場《杭州新聞聯播》AI 主播出圈之後,微博上的一個熱搜詞條是這樣的:AI 播報 0 失誤,播音專業學生怎麼辦。這就說明了一部分人的觀點:AI 能代替真人,是因為它不出錯。或者更泛泛而談,AI 能代替真人,是因為它身上「不人性」的一面。但這個觀點其實恰恰違背了人性,大眾喜歡看到平時端正嚴肅的主持人身上,不那麼日常的、更接地氣的部分。
主持人出錯合集的花絮,因為滿足了觀眾的惡趣味,很容易在影片平臺走紅。更有代表性的例子是,在一次《新聞聯播》中,主持人康輝口播了 20 多分鐘,被推上了熱搜,他的聲音始終保持高度的專業水平,但更讓觀眾記憶深刻的,可能是他播到最後微微泛白的嘴唇,這是一個專業能力頂尖的人類努力的痕跡。哪怕 AI 可以達到真人的水平,嘴皮子很快,始終不嘴瓢,但那會被認為是理所當然,只有人類肉身完成的,才更容易被記住和在乎。有時候,這種樸素的、要求人類在場的想法,會逆轉技術的潮流。2024 年 10 月,一個波蘭廣播電臺叫停了用 AI 代替人類的實驗。
在實驗開始的幾周前,電臺辭退了十幾位記者,然後在 10 月推出了三個 AI 主持人,以吸引年輕聽眾。很快,一位前電臺記者和影評人發表了一封公開信以示抗議,「經驗豐富的媒體從業者不該被機器取代」。超過 2.3 萬人追隨了這位記者並簽署了請願書,還有數百人給記者打去電話,其中許多是年輕人,他們不想成為這場實驗的物件。本來這場實驗要持續 3 個月,但一週左右就暫停了,電臺對大眾的情緒反應感到「非常意外」。其中可能有些「物傷其類」的意味。AP 的報道里寫上了這樣一句話,「在波蘭各地,人們感到憤怒」。
當我和 DeepSeek 聊 AI 主播的話題,它給了我一個很有意思的觀點——AI 主播模擬人類點頭、眨眼的動作,試圖營造「在場感」,但其本質仍是「去身體化」的技術存在,導致 AI 無法實現人類主持人的「具身傳播」,無法表達身體和情感的自然共振。很難說 AI 數字人未來會取代多少崗位,但此時此刻面對 AI 主播時湧起的猶豫和遲疑,不管是出於被取代的恐慌,還是因為相信 AI 無法模擬人類的情感,本質都在表達,我們希望人類在場,儘管這可能只是我們的願望。所以,讓真人主持人在不播節目的時候拍短影片,實在是一個太有趣的走向了。AI 可以取代強調功能性、程式化的部分,但它沒法解答有沒有人願意觀看節目的問題。那些表達煙火氣息的瞬間,那些更容易傳播的片段,仍然需要人類親身的參與。不再強調效率的時刻,人的在場,就是最重要的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