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模型未來一定會經歷幾輪大的技術正規化迭代。但比拼商業化能力,是足夠確定的事。”


文|周鑫雨
編輯|蘇建勳
來源|智慧湧現(ID:AIEmergence)
封面來源|視覺中國
在AI公司“靈感時刻”,監測資料,是一切業務的前提:
只有10個人的北京辦公室,放著一塊顯示屏,員工一抬頭,就能看到即時更新的幾組資料:訂閱成功率,端到端轉化率、一週訂閱使用者數、當日訂閱使用者數。
資料看板的最下方,有著四個地區的時鐘:舊金山、倫敦、巴黎,和北京,對應著公司最關心的幾個市場:北美、歐洲,和中國。

靈感時刻的資料看板。圖源:受訪者提供
將資料的上報和分析細化到分鐘量級,是靈感時刻日常的工作節奏。
CEO康洪文對“智慧湧現”形容,團隊看資料可能比二級市場看股市還要仔細:“有資料才有最佳化。如果你不measure,你永遠不知道需要最佳化什麼。”
“measure資料”帶來的,是快速的商業化進展:靈感時刻成立三個月內,就實現了盈虧平衡;截止2024年底,公司ARR(年經常性收入)達到了近千萬美元,實現盈利。
康洪文透露,靈感時刻的商業模式,主要是來自C端產品的訂閱付費。目前公司的海外ToC產品,是包括文字、語音、圖片創作功能的應用工具,比如可以實現不同國家之間的語言轉化、文字和影片之間的轉化、內容摘要等功能。
造血能力的證明,也為康洪文帶來了融資。“智慧湧現”獲悉,靈感時刻近期完成了千萬級人民幣天使輪融資,投資方包括美元基金Hi2 Capital,以及天使投資人Mike Green、Yipeng Li等。
作為一名AI技術老兵,康洪文20多年的從業生涯,集齊了大廠、創業、高校的複合經歷。
2004年,他在微軟亞洲研究院從事計算機視覺(CV)技術研究,師從沈向洋、湯曉鷗和華先勝,而後在美國卡內基梅隆大學取得博士學位。經歷兩段AI創業後,康洪文隨著公司的收購,出任騰訊PCG(平臺與內容事業群)高階總監。

康洪文。圖源:受訪者提供
ChatGPT爆火後,康洪文看到了大模型帶來的AI新浪潮。在2023年10月,他離開騰訊,再次投身AI創業。
Aha Moment,靈感時刻,最早源於一個心理學術語,形容人頓悟、豁然開朗的一刻——康洪文將這個詞作為了公司的名稱:AhaMomentAI.com。
在大模型浪潮中,他感受到的Aha Moment,是找到“端側算力爆發”和“模型體積下降”之間的交匯點——翻譯成白話,就是將一個體積夠小、效能夠高的模型,部署在終端上。
“兩個趨勢會出現一個交叉點,到達這個點意味著,在單卡上就能執行效能相當不錯的模型。”他對“智慧湧現”解釋,“這一定會帶來創新性的產品形態,解鎖全新的產品體驗和商業模式。”
而到今天,康洪文當初的預判在行業上已經有所印證,比如輕量化端側模型的興起,以及新掀起的AI PC浪潮。
但在康洪文的眼中,理想的大模型落地形態,是以App的形式提供給使用者;封裝了大模型的App,也可以靈活搭載PC、手機、智慧裝置等任何終端硬體上。
搭載了端側模型的AI PC,在康洪文看來,能提供的服務具有侷限性:“AI PC是裝置廠商的視角,AI PC會自帶一些底層和基礎通用能力,AI PC上還是要執行App來服務專業人群的具體場景和需求的。”
他向“智慧湧現”展示了產品的Demo。當3T的圖文、音影片資料,被拖進部署了十多個模型的App中,響應“總結Lady Gaga的相關內容”,App只用了不到1秒——這一處理速度遠快於部署在雲端的大模型。
如今的使用者,對AI的響應速度是敏感的。一個典型的例子是,無論是DeepSeek App,還是最近爆火的Agent產品Manus,“伺服器響應過慢”,都是為人詬病的點。
在AI響應速度的最佳化上,靈感時刻找到的機會是:向C端使用者,提供具有文字、語音、影片創作能力功能的App矩陣。而這些App,都因本地部署了大模型而提高了響應效率。
但將視訊記憶體幾十、幾百G的大模型,塞進幾G的App中,絕非易事。康洪文也對“智慧湧現”坦言:“可能要過兩三年,技術才可能成熟。我相信這個趨勢,同時也在下重注。”
然而,公司管理、業務推進,要求的是儘可能確定。回到2023年,當全行業仍是Scaling Law的信徒,康洪文在公司成立第一天,就做出決定:先做產品和商業化。
成立不到一個月,團隊試水了幾款產品,測試商業化效果。等到2023年12月初,公司從中篩選出了有希望規模化的產品,正式投入市場。2024年一整年,團隊的聚焦點都是實現規模化的盈利。
但對於這幾款產品的名稱和形態,康洪文卻諱莫如深。“我不希望產品過多曝光。”他給出的理由是:“目前的產品都比較過渡態。我希望我們主動釋出的,是一款實現了構想的成熟產品。”
“掙錢真不是件難事。”在經歷了國內外連續創業,和騰訊的商業化考驗後,康洪文說出了一句在當下略顯凡爾賽的話。
但這句話的初衷,不是炫耀,而是展示這背後需要下的苦工夫:對PMF(產品-市場適配度)的精確計算。
靈感時刻只有10名員工,但每個人都接入了一個數據警報器。一旦某一時間內,業務資料出現異常,哪怕在凌晨,對應的負責人也會被電話鈴叫醒,對產品進行分析和最佳化。
“這就是創業的陣痛期,你必須在短期內把商業化做到極致。”康洪文告訴“智慧湧現”。
資料驅動的方法論,則來自前東家騰訊。
在騰訊身上,康洪文直觀地看到了一個數據驅動的團隊,是如何高效工作的:內部的核心產品,光資料指標就有幾百項,不用Leader提醒,員工看到資料反饋,就會自覺對方案進行最佳化。
但在現實中,尋找PMF,對絕大多數技術專業出身的創業者而言,絕非易事。
技術人的創業,很容易重技術、輕產品。等到錘子找到了釘子,往往已經落於人後,錯過了落地和商業化的最佳時機。
在近兩個小時的交流中,康洪文強調的一個詞是“擺脫技術慣性”。
“在CMU,我也很技術,總想著在演算法上做創新。”給康洪文“潑冷水”的,是他當時的導師、CV領域著名科學家金出武雄。
當時,他常常對學生說:“任何來到CMU的學生,技術都沒有問題。這個時候你們反而應該去思考,你要用技術去解決什麼問題。”
康洪文給包括員工在內的許多人,都推薦了金出武雄寫的書,《像外行一樣思考,像專家一樣實踐》:“像外行一樣思考,是讓我們找到‘釘子’,之後就是思考怎麼用工程能力去解決,像專家一樣實踐。”
另一個詞被康洪文多次提及的詞,是“時間點”。
某種程度上,他覺得自己是被時間點眷顧的技術人。在每個前沿技術發軔之時,他都幸運地站在了一線位置。
比如,在微軟亞研院,他幸運地成了中國最早一批能在GPU上做開發的工程師。彼時,康洪文的工作是將AI視覺演算法,整合到微軟的遊戲終端Xbox上。
再比如,2012年,康洪文在CMU的博士專案,是如今的風口:智慧眼鏡。他總結自己的前半職業生涯:從雲、PC到Mobile,幾乎所有的硬體終端形態做了一遍。
後來,他開始創業,“時間點”意味著找市場、找融資的視窗,和先發優勢。
2017年,創業做AI影片剪輯應用那會兒,康洪文在媒體訪談中被問到“如何應對BAT的競爭”,他的回答是:做得足夠早。他告訴“智慧湧現”:“回過頭看,這個回答太對了!沒過一年,短影片爆火,你能想到的大廠都下場做了!”
這段經歷,讓他對當下最火的“概念”,都保持冷靜。“你不能瞄著目標現在的位置,你要去瞄準他未來會出現的位置。”他將創業描述為“打一塊會移動的靶”,“創業不是做當下的事,是做未來的事。其中的時間差在未來會轉化成你的壁壘。”
回到2023年,他對大模型的爆火,做了兩個判斷:
一個是基於他對技術的把握。“大模型都還比較早期,未來一定會經歷幾輪大的技術正規化迭代。”
另一個,則是基於他對市場的理解。“到24年、25年,資本和市場都會冷靜下來,一定會迴歸理性去看你的產品、你的商業化。我們在2023年要做的,就是為2025年做準備,在商業化上先和其他公司拉開差距。”
作為一名技術人,康洪文對未能直接親身參與2023年的模型預訓練浪潮,也抱有一絲遺憾。在對話中,他提到了梁文鋒,“他是仍然在一線寫程式碼的人”。
“智慧湧現”見到他那天,康洪文的顯示屏上,還放著一份幾十頁的DeepSeek技術分析PPT。
但作為一名CEO,他需要做出取捨,足夠聚焦。如今,商業化的初步成功,為“將大模型封裝進App中”的野心,爭取到了一些時間。
康洪文告訴“智慧湧現”:“如果產品和商業化現在就取得突破,那麼我們就有耐心等到技術路線穩定的那天,到時,我們可以直接用最成熟的技術路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