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再需要高跟鞋了嗎?

前不久,有一則很有趣的熱搜詞條:
#《好東西》裡沒有出現一雙高跟鞋
這樣的服化細節安排在一部女性題材的電影中實在很難得,擁有各自事業的王鐵梅和小葉,她們都不需要高跟鞋作為“女性氣質”的點綴。
“高跟鞋”在千禧年的女性電影當中是作為女性性別的一大標籤,出現在電影的海報、特寫鏡頭當中。
還有一些和高跟鞋並列的“女性特質”元素,包括但不限於芭比粉色、緊身連衣裙、名牌包等服化道,讓女性角色們從穿著它們的鑲邊花瓶成長為擁有個人事業的新主體。
美劇《慾望都市》
上世紀90年代至千禧年,影視劇中的女性角色逐漸擺脫被男性豢養的刻板印象,哪怕結果都是在消費,但刷卡的人換成了能夠經濟獨立的女性自己。我們能夠想起《老友記》裡的Rachel,女強人腳踩一雙自己刷卡買單的高跟鞋走入職場,或許在2024年看來有點太消費主義也太刻板印象了。
但再往前倒帶幾十年,和老電影中追求自由的女主相比,無論是1953年《羅馬假日》裡短暫逃出皇室桎梏的安妮公主,還是1955年《茜茜公主》裡經常隨父親去打獵、不想成為皇后的茜茜,包括從1964年開啟職業作家生涯的瓊瑤,她筆下的女主們亦是透過追求自由戀愛的方式,來體現彼時女性思想的進步。
從女性可以自由戀愛,一步步進化到女性可以自由消費,再到今天,《好東西》裡已經沒有一雙高跟鞋了。
所以,只要這部影視作品沒有潛藏對女性的惡意,就算它的核心略顯過時,觀眾也是會給出好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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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慾望都市》
 我的生活充滿鞋子
 而不是孩子,
 可悲嗎?
《慾望都市》裡的女主Carrie是個無鞋不歡的購物狂,寫專欄和出書的稿費基本都花在購買新鞋子上。
一次Carrie在朋友家派對中的丟了一雙價格485美金的名牌高跟鞋,Carrie希望朋友能夠為她丟失的鞋子負責,朋友卻為高跟鞋昂貴的價格震驚並表示不理解,甚至質疑Carrie:“擁有真實人生的人不會穿這麼昂貴的奢侈品。”
Carrie回道:“就算我穿485美金的鞋子,不生孩子,我的人生也和你一樣是平等且真實的。” 她也為此疑惑地問摯友Miranda:“我的生活中充滿鞋子而非孩子,這是很可悲的事嗎?”
可以看出,整部《慾望都市》都處在“女性可以自由消費”的思想階段,現在看來是有點被消費主義裹挾的意思。不過不怪它,畢竟這也是小三十年前的電視劇了。經濟獨立的女性透過買鞋買衣來提升自我的配得感,不以坦誠自己的物慾為恥,不把為家庭傾盡一切當作女性的美德,更看重享受資料消費。
在這個語境下,鞋子並非高跟鞋本身,而是自我意識的寄託,與之相對的,則是在非個人意識支配下由社會環境推動女性完成的生育任務。
令人感動的是,最後Carrie還是收到了朋友寄來的新鞋子和祝福,Carrie說,這是最棒的新婚禮物,新人雙方是我和我自己,即我的身體和我的自由意志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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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普拉達的女王》
 為什麼Andy沒有成為
 下一個“女魔頭”?
在電影《穿普拉達的女王》中,女性意識也是在緩緩覺醒的。
翻看十幾年前的影評,有觀眾對女主在片尾離開了時尚行業,迴歸新聞從業者的初心的結局不太滿意,甚至還有人說,女主為什麼不願意繼續過光鮮亮麗的人生,接棒Miranda成為下一個“女魔頭”?
放到如今再看這部電影,應該很少人會發自內心地認同這部影片中《Runway》雜誌社的工作節奏。女主到頭來都沒辦法接受名利場為她量身定做的生存法則,所以她選擇脫離這樣的生活,而不是被殘酷的職場環境同化後成為下一個剝削者。
包括讓安妮·海瑟薇來出演一個處處被挑刺、既土氣還不夠皮包骨瘦的女性形象,我在很多年前看這部電影的時候就非常疑惑,她還有哪裡不夠好嗎?影片從頭到尾諷刺著這種製造焦慮、雞蛋裡挑骨頭告訴你“你還不夠好”的生存氛圍。
高跟鞋當然不會在這樣的一部影片中缺席,上到Miranda,下到每一個在《Runway》為時尚理想賣命的年輕女孩,包括電影海報、鏡頭特寫,對準了女人們一刻不敢鬆懈的腳部——她們永遠弓著足背,每隻腳都像受驚的貓,塞在一雙雙看著就很難受的高跟鞋裡。而這些女孩也會偷偷在Miranda不在的時候換回舒適合腳的平底鞋。
很可惜,而後的許多影視作品中的職場戲,雖然復刻了《穿普拉達的女王》的經典標誌,但本質上沒抄明白,而是誤將這種對於病態審美指標的諷刺,視作女性高雅、幹練的表現。
關注《穿普拉達的女王》和《慾望都市》幕後製作花絮的朋友也可以發現,那些創造了經典影視look的優秀造型師,大家想吃高熱食物就吃了,人生苦短,過度吹捧“自律”也是一種服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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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數女性

是被忽視的「邊緣」

可以見得在那個時期,影視劇中的“獨立女性”角色大多還是腳踩高跟鞋,身著名牌套裝,行走在繁華的都市街頭,出入高檔寫字樓……略顯臉譜化的女性角色塑造,使得現實中的多數女性一直處在被鏡頭忽視的邊緣。
就像《慾望都市》中有一集,Miranda在和男人們約會時很少坦言她是畢業於哈佛大學的律師,她發現這些男人一旦聽到她的職業,便會垂頭喪氣地結束這段關係。後來Miranda學到了,她開始謊稱自己是空中乘務員。
當然,此處並不是在貶低空中乘務員這個職業,而是彼時許多紐約的“精英男”認為女性就應當從事這類充滿“女人味”的工作——反之,律師、醫生、科研人員等需要理性思維的職業,他們認為“與女無關”
真的無關嗎?各行各業都有女性貢獻的身影,只是鮮少有人能將鏡頭對準她們。而像空中乘務員、教師、護士等職業,她們也不過是被不懷好意地注視著。
慶幸的是,時代在進步,越來越多的航司已經開始調整制服規範,女性空乘人員終於換上了褲裝、穿上了平底鞋。
烏克蘭廉航SkyUp空乘人員褲裝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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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真的需要
 高跟鞋嗎?
讓我們追根溯源,高跟鞋在17世紀時是男性的增高鞋,起初的作用是為了讓身材矮小的男性統治者在視覺上顯得更加高大。而隨著時代變遷,男性成為社會生產力的主要來源,女性則因為外出工作的機會不多,故此,在這一時期,男性捨棄了穿起來並不方便的高跟鞋。二戰後,高跟鞋時尚進入好萊塢,在明星效應的帶動下,成為彼時女性們爭相追逐的穿搭潮流。
網際網路百科上提到(引用):
“法國的研究表示,女人在穿高跟鞋時展現出的步伐和姿態更有女性特徵,促使男性優待她們。實驗中,穿不同高度鞋子的女性在街邊發放調查請求。結果顯示,對比穿平底鞋的女性,有多達兩倍的男性更願意接受穿高跟鞋女性的請求。除此之外,女性穿高跟鞋時受到路人主動幫忙的頻率是穿平底時的兩倍。
英國研究也顯示,高跟鞋已經成為了女性的自信心來源。調查結果表明,七成的職業女性在穿高跟鞋時會更自信、更相信自己的實力,促使她們在工作中更加成功。高跟鞋已經成為社會大眾和女性本身所公認的魅力標誌。”
雖然這篇內容呈現出的價值觀,在現如今看來非常糟糕,但很不幸的是,那時不少20歲出頭的女孩們就是被這種觀念所感染,即認為:職業女性在穿高跟鞋時會更自信、更相信自己的實力,促使她們在工作中更加成功。
趨勢審美明明白白地就是人為塑造出的一種消費觀念,譬如我們或許曾經信奉用半個月的薪水購買一雙穿上超級痛的高跟鞋,假裝自己是都市麗人,彷彿只有走起路來發出“篤篤篤”的聲響,才有資格躋身獨立女性的門檻。
“外強中乾”這個詞語形容高跟鞋很貼切,它有靚麗強大的外表,可長此以往,它換來的只有拇指外翻、滿腳的血痕、變形的趾甲。更令人破防的是,當我見到真正身處高位的女性領導,每天都穿著運動鞋去鍛鍊身體時才驚覺,所以我被騙了?!
是的,我被騙了,穿高跟鞋就能成為獨立女性或許在千禧年管用,但如今,這雙刑具並不能帶領我通往任何更好的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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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最新的女性
 只有更新的
很慶幸,如今年輕的一代女孩,已經跳過了用緊身的服裝和難穿的高跟鞋去自證“我很強大”的時代。
最近網際網路開始流行用“噁心穿搭”形容自己去上班或上學的穿著,這其實並不至於用到“噁心”如此嚴重的詞彙,因為上班、上學本來就不必過度打扮。
電影《穿普拉達的女王》中說道:“都市麗人都得餓著自己不吃高熱量的工作餐,畢竟她們的目標是把自己塞進更小碼的衣服”。
可這並沒有任何意義,你不會看到任何男性高層的辦公室政治鬥爭方式是從六碼瘦到四碼,他們也不會比誰的妝容更精緻。這只是舊時代給女性制定出一個毫無價值的評價體系,模糊了重心,讓你們去忙著比美、雌競,告訴你們這樣會很強大。現在冬天了,大家大可裹得厚厚實實去上學、上班,美麗從不是女人的財富,因為財富本身才是財富。
如今,或許越來越多的女性表示“越清醒,越痛苦”,很多時候還會自責,總覺得自己的觀念是過時的、非正確的。
前幾年,女性購買美妝產品的趨勢突飛,這一時期,將“為美投資”視作變成更好的自己,以此反擊“女為悅己者容”等舊觀念,化妝打扮是為了給自己看,就是當時的新觀念。
而隨著女性意識的進步,新觀念也遲早會有變成舊觀念的那天。
就像《慾望都市》中Carrie值得消費一雙485美元的高跟鞋,這種配得感,換到今時今日,就是《好東西》裡的王鐵梅和小葉值得一雙舒適的平底鞋。
所以,不必為觀念的迭代而苦惱,新舊思潮之爭是無法避免的碰撞,我們的思想觀念當然可以有衝突,只要不上升到人身攻擊等低端的內部互鬥,個體的覺醒總是遲早的事。
*圖源網路
監製/Sherry寧李
合作、撰文/B站@女編劇就要寫女主角
編輯/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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