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的“安慰”,我未必做的到

“醫生,我是朋友介紹來的,想約你時間聊聊。”
“你想從我這得到哪方面的幫助呢?”
“想得到一些安慰,然後好睡覺一點。”
“你說的安慰是指?”
“就是,聊完後心裡會舒服些。”
每次我聽到這樣的“恭維”和“期望”內心都有一絲不安。這種情況下,我都回:我不敢保證能有這樣的效果,甚至有可能,聊完之後你更難受,更糾結,更睡不好。
“怎麼會這樣呢?我朋友說,她跟你聊完後,心情明亮了好多啊。”
如果是這樣,我只能說,有一半甚至更多的功勞應該歸功於你朋友,而不是我。
如果你還不明白,那我舉2個場景,你感受一下我的風格,看你接受不。
場景一:
“醫生,我失眠了。”
“嗯,詳細說說。”
“我晚上9點上床,翻來覆去到12點才睡著,然後容易醒,早上7點起床。”
“為什麼選擇9點上床呢?是困了嗎?”
“不困,就是想早點躺著,想讓自己多睡一點。”
“然而,看起來效果並不好。”
“是的。”
“既然要翻到12點才上床,有沒有試過乾脆就到晚上12點才躺床呢?”
“啊,沒試過。”
“如果我建議你在接下來的第一週,早上繼續7點起床,但晚上上床時間選擇在12點,甚至更晚一點,比如1點,你願意嗎?”
“啊,這不是熬夜嗎?這不行吧?”
“為什麼不行?你有什麼擔心嗎?”
“擔心不夠睡啊。”
“問題是,你平時也都是在12點才睡著啊,你只是躺床時間比較早而已。”
“呃,但是,早一點躺床,睡著的機會要大一點吧。”
“可能有幾個晚上會這樣,但從目前的總體結果看,效果並不好。”
沉默……
“我還是不想這麼晚上床。”
“也就是說,你寧願選擇早早地躺床,寧願選擇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等到12點才睡著,也不要讓自己入睡相對順利一點,對吧?”
“你的意思,是我自己選擇了失眠?”
“在我看來,的確是這樣。”
……
好了,看完這段,你感受如何呢?
場景二:
“醫生,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緒啊?”
“你怎麼控制不了了?舉個例子?”
“我總是控住不住兇我小孩,然後事後又後悔,覺得不應該。可是,當時就是控制不住。”
“你在單位上班,會控制不住兇同事和老闆嗎?”
“呃,不會。”
“是因為心情都很好?沒有煩心事?沒有情緒上頭?”
“不是,也有。”
“那為什麼不兇出來呢?”
“呃,忍了一下。”
“為什麼要忍?”
沉默……
“你剛說,和朋友一起聚會的時候,你也不會兇孩子?”
“是啊。身邊朋友都說我帶孩子帶的挺好的。”
“我突然想到一個場景,假設,你參加一個真人秀節目,有攝像機在拍攝你的帶娃生活,你覺得你還會像之前那樣兇孩子嗎?”
“呃……應該不會。”
“你怎麼做到的呢?孩子還是那個孩子,你還是你。”
沉默……
“這樣聽起來,在情緒上頭的時候,你還是可以選擇的,是吧?”
“你的意思是?”
“對,我的意思是,在情緒控制上,你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
好了,看完這段,你感受如何呢?
如果你的感受是:不聊還好,聊完感覺“整個人更不好”了,那麼,你要的“安慰”我給不了。
為什麼這麼說?因為,每一個成年人,都需要為自己的困境負責任。這裡的責任就是讓-保羅-薩特所說的“成為一個事件或某物的毫無爭議的作者”。
意識到責任,就等同於意識到:我在某種程度上,選擇了目前的生活方式,選擇了目前的處境,選擇了目前的態度。當然,“不選擇”也是一種選擇。
如果,你因為“自己有責任”這個資訊而煩躁,拒絕接受,渴望一粒“靈丹妙藥”就可以解決你的煩惱,那就等同於放棄了改變的可能。
如果你的感受是:呀,有點意思,看來我可以選擇試著做點不一樣的事情,試著先從自己這邊開始。OK,來聊一聊,我們一起來研究下,下一步可以先從哪裡開始。
我要提醒你:研究的過程可能不會“好過”,甚至會難過、會崩潰到哭。之後的計劃和改變也很可能充滿坎坷,就如同這個破爛的世界那樣。作為凡人,還能怎樣呢?縫縫補補,走走停停,一直到那個誰都逃不掉的終點:死亡。
對,沒錯,我們可能會聊到死亡,以及由這個事實帶來的死亡焦慮,以及由此發芽、生長、攀爬和纏繞的所有焦慮之藤蔓。
我們可能會聊到孤獨,那種沒有誰就應該理解你的孤獨,那種在周圍找不到“同頻”的孤獨。
我們可能會聊到人類的“沼澤地”——無意義感。它常常出來騷擾你我,讓我們覺得做什麼都沒意思,一切都是那麼虛無。
最後,我們一定——沒錯,是一定——會聊到責任與自由。為自己的困境負責,會因意識到責任而內疚,而處理內疚的唯一方式,是試圖改變未來。
人,成年人,有選擇改變的自由,同時,又需要繼續為這個新的選擇負責任。
話說,凡人的煩惱,誰又能全部躲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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