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不可複製的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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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雨淨

編輯｜渡十娘

作者簡介

在朋友圈裡看到一個母親喜氣洋洋地用幾個九宮格圖分主題地分享自己的喜悅。女兒的畢業篇、旅遊篇、美食篇…..。

咦，這個女孩兒看著可面熟了，我給我大學同班、同宿舍、旅居法國的華子發去了微信詢問。

“啊，對，這個小姑娘就是你在我家見過的。我告訴你，她大學學的是計算機專業，一畢業就被法國銀行錄取了。這個小姑娘愛笑，愛幫助人，運氣也真的是好。”

小名兒是薇的女生

這個小名叫薇的女生，出生在中國河南鄭州一個普通的家庭。父親是部隊轉業軍人，在當地的一家金融公司做專職司機。母親師範學校畢業，工作是幼兒園的老師。父母兩家的親戚大多生活在河南首府鄭州以外的縣城。

我班華子分享了薇的微信給我，和她做了一個簡單的採訪。因為這些年來，最打動我的故事莫過於教育改變命運。那薇的故事是什麼樣的呢？

講薇的故事，繞不過我班華子。華子大名叫閆瑞華，和我大學同班、同宿舍。在學校我是青海考生，華子是河南考生。因為我老爸祖籍河南，所以在學校我經常和華子用河南官方語言交流。我們彼此最擅長的感嘆詞是：咦！肯定的語氣是：“中”，否定的語氣是：“不中”。

華子和丈夫在自己造的船上

2019年8月我寫過一篇“過有煙火的日子”，講的是我班華子在丈夫迪迪耶（發音）的帶領下，與三個兒子，全家五口人歷時兩年造了一條面寬4.8米，長9米的雙體帆船。在大西洋上漂流的故事。八個月的海上生活結束是因為大兒子接到了一個競賽通知書。他們全家在海上漂流的時候，三個兒子都是上的網上函授教育。

華子的丈夫退休前是法國著名大學的數學教授，他最喜歡和擅長的是在工作室鼓搗一些手工製作。繼他們家造船和航海之後，華子的丈夫又在鼓搗著造一架飛機。那年我帶著兒子去法國旅遊的時候，在華子距巴黎180公里的鄉下住了一個星期，認真參觀了用牛棚改建的飛機制造工坊。

華子的三個兒子少年的模樣

後來，華子的三個兒子如麥田邊上的竄天楊一般，都齊刷刷長到了一米九以上。家庭主婦華子的任務是保證全家人的生活起居，孩子們的教育一直是遵循著在大學當數學教授的父親的指引。深諳法國教育，尤其是精英教育體系的迪迪耶，不由分說、不容置疑地為孩子們指明瞭必須學理科、走“大學校預科班”＋著名大學精英專業的方向。

我班華子經常和我說起她三個兒子上學的時候，她也如飢似渴地讀著孩子們的書。尤其是孩子們那些有關邏輯和哲學的精美書籍。

華子的丈夫迪迪耶對三個兒子學好中文是很有要求的。也因此在孩子們小的時候，華子帶著他們回國探親，也會想辦法把孩子送去當地的幼兒園。巧了，在孩子上幼兒園的時候認識了當幼兒園老師的小薇的媽媽，一來二去，華子和小薇的媽媽成了朋友。

喜悅的媽媽和畢業的小薇

“嗯，我不太記得我的童年了，就和大多數孩子一樣吧。整天就是學習、上課外班、做作業、考試。我爸媽說經常帶著我旅遊，還有照片，說我比別的孩子玩兒的多，但我不太記得。小時候，我最喜歡的是跳舞，長大了想當個舞蹈演員，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就不學舞蹈了，因為我爸說舞蹈演員都很漂亮，我長得太醜了，不能當舞蹈演員。”

“我小的時候喜歡英語、語文，不喜歡數學。後來初中換了個老師，那個老師對我很好，我就有些喜歡數學和物理了。但是我的體育很好，不管是長跑還是短跑，我都跑的特別快。”

小薇的語氣是白描式的鋪陳。現實就是她初中學習成績不好，河南考大學的分數很卷，如果考不上大學，讀高中的意義不大，要麼初中輟學打工，要麼另闢蹊徑。小薇的媽媽和華子探討送小薇到法國上學的可能性。

小薇和同學們

華子和丈夫迪迪耶帶著三個兒子在鄉下生活，孩子們也在鄉下上學和成長。凡事認真，尤其在教育上的一絲不苟，讓大學數學教授的迪迪耶在孩子們上學的環境中相當有知名度和口碑。

幾度陪著老婆和孩子到中國生活、旅遊，迪迪耶對中國的教育也有所瞭解。當聽說小薇的父母想送她到法國讀書，他沒有覺得這是個麻煩事情兒，反而覺得很有使命感。

華子的丈夫到兒子的學校找了校長，一通遊說。幫助一箇中國女孩兒接受法國教育很有意義，同時也帶給學校學生多樣化的創新等等。總之校長給小薇寫了熱情洋溢的邀請函破格錄取、華子夫婦作為小薇的監護人、小薇也在家長的敦促下進行了為期幾個月的法語速學、大使館的簽證官也甚覺好奇並在護照上蓋了大印。

總之一系列的操作之後，小薇來到了法國鄉下開始了留學之路。

小薇和同學去旅遊

小薇下班後，給我微信留言，回顧她剛到法國讀高中的情形。

“可能是小吧，一點兒也沒害怕過。媽媽把我送到北京的飛機場，到了法國，華阿姨接的我。我完全不知道什麼困難在前面等著我。因為法語不好，高一和高二感覺很困難。也沒有交到什麼朋友，好像被拋棄了似的，有點兒變成了超級無敵小透明，那時候真的挺難的”。

“法國的高中，每個週三下午不上課，學生自主安排，或上興趣班。伯伯（華子的先生迪迪耶）讓我學純理科。我高二就上了大學校預科班。也算是精英教育方向吧。學習體制可能應該和國內差不錯，上課速度特別快，每週都有考試和排名。也是純背，考試就是從幾百道題裡面考。那時候我腦袋上長了好多疙瘩，上課完全不能打瞌睡，哪怕十秒鐘就跟不上，筆記就記不下來，作業也做不完。法國是二十分制，我差不多也就考十分。”

歡快的小薇

從自己的三個兒子由小到大上學、就業，幫助小薇到法國從高中到研究生，再到獲得優渥薪資的銀行工作，華子對法國的教育也是頗有心得。

華子告訴我法國的教育相當於是個篩選制度。比如初中畢業，已經有一些學生去烹飪、美髮、手工等技術學校。這些去技校的學生也要完成高中的課程，只是側重點不同。上了高中的學生，基本上能做到未來人人都有大學可上。只是在高中階段又細分為高中畢業上普通大學，還是在高中階段選擇大學校預科班的學習後，申請更加精英制的大學學習某些特定專業，畢業後就是研究生學歷。

即便是法國人，如果不在教育領域有些人也搞不清楚。實際上高中的學生是清楚自己可以選擇考普通大學還是先進入大學校預科班學習，只是知道特別艱苦，很多學生都知難而退。華子的三個兒子就是被他們的爸爸指（逼）導（迫）著都上了非常好的專業。

穿紅裙子的小薇

華子跟我說到法國的時候小薇15歲，通常到法國讀書的都是高中畢業讀大學的。小薇去了法國鄉下，成為他們那裡唯一的中國學生。小薇很聽勸，也懂事。高中階段所有不會的功課都由華子的先生幫助輔導。而生活中的事情，包括一些思想工作都由華子承包。

建議小薇學理科也是基於法語不是母語，加之文學、藝術、文化、歷史等教育的短板所限。而根據小薇的情況，理科更容易達到設定的教育目標。

在出國前小薇所有身上穿的衣服都是父母給買，為了更加安全，她的穿著打扮甚至有些男性化。而到了法國，學校之外的各種活動，一些場合是需要她穿得美美並得體。有三個兒子的華子把小薇當成自己的女兒循循善誘。

已經會美的小薇

法國的學校到了高中以後，給了學生更多自我成長和探索的機會，也是為了他們進入大學自立做更多準備。小薇的努力和不容易華子是看在眼裡的。

大學校預科班的排名以及考試下來，小薇全部及格，但是成績不夠耀眼。在唯一的一個面試機會里，從穿著、表達、手勢、體態，華子給小薇足足的訓練。作為曾經的話劇演員、電視臺的主持人，華子還是知道如何抓住人心。小薇的面試很成功，被巴黎一家培養工程師的私立大學錄取，她主攻計算機專業。

法國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在工作單位，都對女性的數量有一定的要求。通常學習計算機的女性就不多，加之小薇報考那年，女生更少。這可能是她入學的一個機會。大學裡，小薇繼續克服了極大的困難，多少次覺得自己不行了，但最終都挺過來了。

小薇和父母、朋友們

”我在巴黎讀的是計算機專業，研究生畢業。2023年我有兩個半年的實習，一個是在法國南部的一家企業做程式設計師。我一個朋友在一個機構裡看到有個小公司招人，就推薦了我。我第二個實習是在巴黎。我投了好多簡歷，在網路上投了很多，經常坐著公交車也在投簡歷。簡歷投了幾百份吧。我收到了六個面試的機會，有的甚至說只要我去實習就會給我工作籤。但是我更想去法國銀行，雖然有很多的不確定性。我去實習了以後，和每個同事都合得來，他們對我很好。當時銀行是裁員的一個狀況，但是我們老闆看到了一個職位空缺，就讓我來了。”小薇淺淺的表達讓我很感動，與那些張嘴閉嘴說種族歧視的人相比，小薇的笑容是有力量的。

華子坦率地說如果當時小薇讀書來的是巴黎，如果她沒有上大學校預科班、如果她沒有學理科，可能她就沒有機會留在法國工作。現在法國銀行給她的工作籤一簽就四年。

小薇和好朋友

“這個孩子特別愛笑，她到哪個環境裡很快就和大家都很好，她特別喜歡幫助別人，所以大家都喜歡她。可是她告訴我小的時候她爸爸打她打的可很。”。華子繼續說：小薇在高中階段有個事情讓她很難受了一陣。小薇那個時候已經交到了朋友，她有時會帶同學到家裡玩。有同學告訴華子，她們喜歡瘋跑或是突然抱住誰。而對這突如其來的表示，小薇的本能就是抱住自己的腦袋，好像別人是來打她一樣。

其實我一聽華子的描述我就明白了。因為我也是個從小就捱打的孩子，有人離我很近，我的本能動作就是迅速抬起胳膊護著臉。

我沒想到小薇在留言中也和我分享了這段刻骨銘心的傷痛。小的時候考不好，就被爸爸打，還罰跪。她好幾次都想到自殺，罰跪的時候也自己用頭撞牆。有一次說到想死，小薇的爸爸提留著她到了河邊說：”你死，你死了我也死，我就是你害死的“。小薇說我小的時候連想死都要揹負這麼大的負擔。

每次我捱打媽媽都看著，不幫忙。有時候還會說你趕緊學習，今天爸爸心情不好，你不要惹他，不然又要捱打。聽著小薇的敘述，我恍惚著這個小孩兒是我自己。我小時候捱得一些打都是我媽給我爸拱火造成的。只要有人群的地方，很多人所謂表達愛的方式就是暴力和霸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