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法醫歷史學者彼得·弗龍斯基（Peter Vronsky）談起理查德·科廷漢（Richard Cottingham）時，他用上了一個令人錯愕的稱呼：“我的連環殺手”。
犯罪學家 Peter Vronksy（左）與連環殺手 Richard Cottingham（右）合影
現年 76 歲的科廷漢，是美國曆史上最臭名昭著的連環殺手之一。他曾是新澤西一名程式設計師、三個孩子的父親，在 1960 至 70 年代的白天扮演著普通丈夫和父親的角色，夜晚則化身為殘忍殺人魔。他在長達 13 年的殺人狂潮中，行跡遍及紐約、新澤西、康涅狄格、賓夕法尼亞和長島，至少造成 19 名女性死亡，被媒體稱為“軀幹殺手”（The Torso Killer）和“時代廣場開膛手”（Times Square Ripper）。
但科廷漢本人聲稱，他的受害者數量多達 85 至 100 人。直至 1980 年，他在一家酒店折磨受害者時被當場抓獲，罪行才被揭露。
如今，這位曾經的連環殺手在新澤西南伍茲州立監獄服刑。他蓬鬆的白鬍子、圓滾的身形和和善的笑容，讓人幾乎無法將他與殘忍兇手劃上等號。每天下午兩點，他都會打電話給弗龍斯基，兩人已維持了七年的通訊。
他們的談話內容五花八門：天氣、新聞、20 世紀中葉的“失落紐約”、哪家店的熱狗最好吃、哪裡能找到地道的醃牛肉三明治。然而，只要話題涉及謀殺，科廷漢就會保持沉默。他從不正面回答有關犯罪的問題，但弗龍斯基早已學會，在這些漫長的聊天中“讀懂弦外之音”。
“有時候他會隨口提到一條路線，說那是他過去吃三明治常走的路，然後順帶提起在那條路上‘留下過一個人’。”弗龍斯基說。
作為間諜與刑事司法歷史專家，弗龍斯基將自己比作“一個臥底調查員，只不過目標知道他正在被調查”。多年來，他透過這些談話片段拼湊出線索，幫助警方識別了數名此前身份不明的受害者。
1972年5月10日，瑪麗·貝絲·海因茨（左）的屍體在洛克維爾中心的一條小溪附近被發現。右圖：23歲的黛安·庫西克（Diane Cusick），1968年2月在山谷溪流的綠地購物中心被發現時，被膠帶纏在自己的汽車後座上。
其中最關鍵的一次，是科廷漢對 1968 年黛安·庫西克（Diane Cusick）案件的描述。庫西克是長島一位 23 歲的舞蹈教師，在綠苑購物中心購物後失蹤，屍體被發現時，案件始終未解。科廷漢對該案的模糊提及與現場保留的 DNA 相符，最終促成了 2022 年對其的新一輪起訴。
除庫西克外，弗龍斯基還協助確認了另外四名受害者：瑪麗·貝絲·海因茨（Mary Beth Heinz）、拉弗恩·莫伊（Laverne Moy）、謝拉·海曼（Sheila Haiman）和瑪麗亞·涅維斯（Maria Nieves）。2022 年 12 月，拿騷縣地方檢察官安妮·唐納利（Anne Donnelly）在一場記者會上公開表彰了弗龍斯基的協助，稱其“幫助執法部門和媒體揭露了該男子在 1960、1970 和 1980 年代初期的病態行徑”。
然而，這段關係始於更早的偶遇。
1979 年 12 月 2 日，彼時 23 歲、仍是紀錄片攝影師的弗龍斯基在紐約的一家旅館等待電梯，無意間注意到一位神情怪異的男子。此人就是科廷漢——他剛剛在樓上殺害了兩名性工作者，並將她們的頭部和雙手割下，放火焚燒現場。
當科廷漢乘電梯下樓、從弗龍斯基身邊匆匆走過時，拎著的袋子甚至輕輕擦過弗龍斯基的身體。袋中正裝著那兩顆頭顱。
十八個月後，科廷漢在新澤西受審，弗龍斯基在新聞畫面中一眼認出了他。“我認出了他的髮型，還有那雙沒有焦點的眼神。”他說。
這段特殊關係的轉折點，出現在七年前。一位受害者的女兒詹妮弗·韋斯（Jennifer Weiss）主動聯絡了弗龍斯基，希望與科廷漢展開對話，以尋找答案。她的母親迪迪·古達齊（Deedeh Goodarzi）正是當年旅館命案的其中一名受害者。
他幫助解決的未解決案件的照片集
在韋斯的牽線下，弗龍斯基與科廷漢正式通訊，並逐步獲取更多資訊。遺憾的是，韋斯於 2023 年 5 月因腦瘤去世，年僅 45 歲。她在臨終前選擇原諒了母親的殺人兇手。
如今，科廷漢健康狀況惡化，已被送往監獄的臨終關懷病區。弗龍斯基仍試圖從他的記憶中挖掘出更多線索，“在他還能開口的最後時刻，確認更多被遺忘的受害者”。
2025 年 6 月，弗龍斯基在新澤西州警方與兇殺調查員協會聯合舉辦的高階兇殺研討會上作專題演講，分享他對科廷漢案件的長期研究，並再次呼籲重啟數十起無人問津的懸案。
“我們目前僅確認了 19 名受害者，可他自稱殺了近百人。”弗龍斯基說，“剩下的呢？還有誰在等待正義？”
在最近一次通話中，科廷漢提到自己因視力下降，已經不再閱讀，而是改為看電視。他最喜歡的是《黑道家族》（The Sopranos）——一部拍攝於他熟悉街區的犯罪劇。他還特別提到了電影《重案對決》（Law Abiding Citizen），並將自己比作片中那個與警方鬥智鬥勇的殺手。
“他把自己看成電影中的角色，一個現實中的‘美國狼人’——白天是努力工作的三孩之父，夜裡則是冷酷無情的殺手，”弗龍斯基說，“只不過，對他來說，每一個夜晚，都是滿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