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三聯生活週刊」原創內容
主筆|黃子懿
三聯生活週刊:俄烏衝突已兩年有餘。隨著朝鮮聲稱可能派兵支援俄羅斯,普京宣佈擴大核威懾範圍,澤連斯基提出“勝利計劃”,有人擔心,這場衝突會升級到一個最危險的階段。你認為呢?
李晨:任何一場衝突只要還在進行,就存在各種各樣的升級風險,比如由常規衝突升級為核衝突,或者參與衝突的國家進一步擴大。但總體來看,現在俄烏衝突仍然處在消耗戰階段,這從2022年秋季烏克蘭進入反攻階段就開始了,雙方轉入長期僵持,都要把更多精力、資源、力量都動員起來。這背後不是單純的俄烏力量對比,還涉及美國和西方的支援。從目前來看,俄方透過長期國家動員以及戰時狀態轉換,佔據著一定的比較優勢,但又不是壓倒性優勢。最近一段時間雙方在庫爾斯克拉鋸,烏克蘭能突襲進去還能堅持那麼長時間,就證明了俄方優勢是有限的。
有幾個因素會制約這種大規模升級。首先,澤連斯基的“勝利計劃”主要反映的是烏方訴求,希望得到西方進一步援助、將它納入北約等等,能否滿足都不是由烏方決定的。其次,俄方目前佔比較優勢,不會有太大的核升級動力。至於朝鮮出兵參戰,截至2024年11月1日,仍然是美國和烏克蘭根據相關的動態的一種預判。如果朝軍直接參戰,則是衝突的一次升級,而且會引發烏克蘭和朝鮮半島兩個熱點之間更多的聯動,需要各方謹慎應對。

當地時間2025年2月24日,烏克蘭基輔,民眾聚集在獨立廣場悼念戰爭中的犧牲者。廣場上擺放了許多烏克蘭國旗和肖像以紀念戰爭中的陣亡者。自俄烏衝突爆發以來,已過去三年。(視覺中國供圖)
三聯生活週刊:長時間拉鋸後,美國堅決支援烏克蘭的態度也有放緩,拜登的600億美元計劃在透過時就經歷了一些波折。現在美國國內援烏政策是否有分歧?背後有哪些原因?
李晨:第一就是美國國內的黨爭,部分共和黨人為了反對民主黨,透過在援助問題上製造麻煩,逼迫拜登政府在其他問題上讓步。第二,相較於巴以問題,俄烏衝突在美國的影響力比較小,烏克蘭不是美國盟友,也沒有以色列長期經營的紐帶,在美國缺乏民意基礎。所以當美國國內政治發生變化的時候,烏克蘭首先就會感到壓力,美國近年來也開始存在一種更加內向的孤立主義,即美國優先的思維。第三,2023年以來的俄烏戰局,一直沒有達到很多美國人以擊敗俄羅斯為目標的預期,烏克蘭反攻進展不順,且俄羅斯的國內局勢仍很穩定,一部分人就會因為長期援助難以產生預期的收效而質疑其價值。第四,美國戰略界還有人認為,俄烏衝突不應是美國參與大國競爭的主要方向,要控制在這個方向的長期投入,將更多資源用於更重要的方向。這一次總統競選的辯論,俄烏衝突就提得不多,更多是作為背景資訊來提的。

2024年11月6日,俄烏衝突已經持續兩年多,戰火燒到了俄羅斯的庫爾斯克州(視覺中國 供圖)
三聯生活週刊:隨著大選的深入和落幕,俄烏衝突是否有可能迎來一場轉折?澤連斯基在9月訪問美國時就稱,俄烏衝突比很多人想象的“更接近結束”。
李晨:澤連斯基談戰爭可以結束,還是為了爭取更多支援。他可能也是感知到了美國國內的這種疲勞情緒,所以想突出一個重點:只要能獲得更多支援,這場戰爭就不會遙遙無期。這種說辭在美國的說服力不一定會很強。
美國大選對俄烏衝突的影響要分階段,在大選的過程中不會有太大轉折。大選之後,在現任政府的末期,他們會強化各種拜登政府的現行政策,能做的事情儘量是提前。現在俄羅斯、烏克蘭、歐洲都還在觀望,沒有任何理由對任何一位候選人掉以輕心。八年前就有很多人期待特朗普上臺之後美俄關係能緩和,但實際上並沒有,所以大選之後是否重啟談判,我覺得目前各方的目標還是相差比較遠的。從各方重新討論談判問題、走上談判桌、再達成協議,這是三個不同階段的不同問題,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三聯生活週刊:俄烏之間的根本衝突在哪裡?為什麼一直談不攏?美國又在這當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李晨:首先,俄烏之間有近10年的衝突,帶來了國家領土主權的問題,雙方在烏克蘭東部四州歸屬的問題上難以妥協。同時,衝突中的民意輿論也是完全敵對的,造成了新的經濟和社會問題,這些都需要面對。其次是涉及了這些國家的內外戰略選擇,現在烏克蘭不只希望經濟上加入歐盟,也想在安全上加入北約,俄羅斯則將這種嘗試視為挑戰和對國家安全的威脅。這些都是原則性的根本分歧。
美國扮演的角色是要分階段看的。第一個大背景就是美國在後冷戰時代推動北約東擴,特別是2008年小布什(George W. Bush)政府推動北約峰會公報提出烏克蘭、喬治亞早晚也能加入北約。這一方面增加了俄羅斯的不安全感,也使烏克蘭在對外政策的選擇上少了一些靈活性和務實性。
衝突爆發前後,這種對抗更加強烈了。烏克蘭頂住了俄羅斯最初的攻勢之後,美國的援烏開始有了長期規劃,開始提供地面主戰裝備、防空導彈系統等等。2022年底烏克蘭秋季反攻取得一定勝利,美國最樂觀的判斷甚至是再援助下去,烏克蘭就有希望很快取勝。但進入2023年,烏克蘭反攻失利,美國國內政治的侷限性也體現出來了,目前的援助只是維持現狀。衝突爆發後,美國對於俄羅斯的制裁力度也是史無前例的,但後者很快地轉入了戰時狀態,制裁效果也不是很好,反而是進一步增加了俄烏雙方的敵對和衝突的決心。

2018年7月16日,美國總統唐納德·特朗普與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在芬蘭赫爾辛基的總統府會議結束後握手。(視覺中國供圖)
三聯生活週刊:從美國的對外戰略來看,哈里斯和特朗普最大的區別是什麼?
李晨:現在大家討論問題會有一個前提,即簡化地認為哈里斯會繼續拜登的戰略。但其實從美國大選來看,一個在任副總統從參選到就職之前,都是不能挑戰現任總統的戰略的,所以你會看到哈里斯這麼表態。這是討論哈里斯和特朗普區別的一個重要前提。她如果當選及就職了之後,才會有一定的調整空間,到時候採取什麼戰略,還是要看到未來的形勢和她的用人,以及她對拜登政府這些年的經驗教訓總結,會有一些區別。
我是認為,美國會根據形勢的變化不斷調整支援烏克蘭的方式,實現一種可持續性的援助。第一是不越紅線,第二是量力而為、細水長流,第三是提高烏克蘭國防工業的造血能力。哈里斯身邊的建制派更多,會更關注美國傳統的對外戰略的必要性與收益,特朗普就是“美國優先”。
三聯生活週刊:特朗普上臺後,會對俄烏局勢產生重大影響嗎?他此前曾多次說過,他能在24小時內結束衝突,甚至在他就任總統之前。有人解讀為這是要放棄烏克蘭、推動談判。
李晨:我認為快速結束衝突的可能性沒那麼大,他只是在表達一個態度,呼應美國社會中的反全球化輿論,屬於總統競選的策略之一。如果特朗普當選,各方都會提前準備,目前各方都沒找到俄烏衝突中雙方都能接受的中間選項。特朗普在大選中攻擊民主黨時會拿俄烏衝突說事,但真正當選了,不一定會把調停視為優先目標。如果要調停,美國肯定是拿出很大精力和利益去讓各方認可。如果是要拋棄烏克蘭,特朗普更是會面臨很多制約。美國很多人是不願意接受俄羅斯的勝利的。此外,烏克蘭的民意、輿論完全都被動員起來了。哪怕美國突然斷供,烏克蘭也會盡力繼續打下去,爭取比直接屈服更有利的結果。我們有時候不能從和平時期的社會心理狀態來分析這些問題。長期在戰爭中的國家國民心態,與和平國家心態會是不一樣的。
三聯生活週刊:還有一個不可忽視的角色就是歐盟和北約國家。如果美國放棄烏克蘭,會對他們有什麼影響?特朗普之前就威脅過說想退出北約,後來又要求歐洲也加大援烏力度。
李晨:歐盟和北約肯定更希望哈里斯上臺,但也在為特朗普的上臺做各種準備。今年北約峰會上,很多歐洲國家推動現任政府把現有政策儘快落地,同時也在派人接觸特朗普團隊。在俄烏衝突的背景下,特朗普對北約諸如增加投入的訴求有一定合理性,歐洲國家也表態積極回應。在守住美國不退出北約的底線之上,一切都是可談的。
假設美國真的拋棄了烏克蘭,對歐盟和北約當然會有大影響。在一些歐洲人眼裡,俄羅斯的勝利會意味著歐洲的安全環境進一步惡化,多數歐洲國家在安全和防務上也沒有做好取代美國的準備。他們的軍事能力、國防工業相較於美國也有短板,難以承擔這種風險,所以就要思考各種方案。10月,北約前秘書長延斯·斯托爾滕貝格(Jens Stoltenberg)就公開提了一個“芬蘭模式”,回顧了1939年發生的蘇聯與芬蘭的戰爭是如何結束的。當時芬蘭也是前期頂住了蘇聯的進攻,但自己知道長期下去會很困難的,所以就放棄了一定的領土達成了停戰,換來了其他方面的自主權(注:芬蘭於2023年4月加入北約)。他認為,烏克蘭和西方也需要考慮類似的模式。
但我覺得這當中有幾個難度。第一,割讓領土烏克蘭能不能接受;第二,烏克蘭放棄一定領土的前提一定是要換來加入北約和歐盟,否則沒意義,但北約和歐盟多數國家敢不敢接納還是個問題;第三,俄羅斯的態度還說不清楚,它的戰略目標就是烏克蘭絕對不能和西方陣營捆綁。
三聯生活週刊:這場衝突最後會以什麼樣的方式收場?有聲音覺得,這場衝突可能會以1856年的克里米亞戰爭的方式收場。
李晨:我覺得還是有所不同。克里米亞戰爭是俄羅斯接受有限的失敗,不再和當時的英法打下去。它是可控的,涉及的也不是俄羅斯的領土主權,而是俄羅斯對土耳其的擴張。英法介入這場戰爭也是有限的目標,即遏制俄羅斯擴張,他們也是筋疲力盡,所以就結束了。
縱觀這些因素就會發現,俄烏衝突的態勢是很不一樣的。與其討論怎麼收場,不如先討論怎麼走出僵持。目前看,各方底線還是有的,短期內僅靠軍事手段都很難破局。如果說要走出的話,我覺得一種情況是長期衝突造成某一方內部的重大變動,因為戰時情況和和平時期很不一樣,今年能承壓,不代表明年也能承壓,不排除雙方出現內部變動的可能性。第二種情況,全球戰略格局,安全熱點之間出現聯動,推動關鍵各方戰略調整走出僵持。這麼看,出現美國領導人變更和政策調整的意願還是不夠的,還涉及俄羅斯和烏克蘭核心訴求能否滿足、能否調整、能否相容的問題,所以短期看是比較撲朔迷離的。
三聯生活週刊:巴以衝突爆發後,拜登政府力挺以色列。有美國媒體鑑於此,將拜登政府稱為有史以來最親以的一屆政府。在你看來,這個評價成立嗎?
張帆:不完全準確。拜登政府對以色列的支援並不是毫無保留,而是相對矛盾的。一方面拜登政府堅定支援以色列自衛權,根據國會授權和總統許可權,向以色列提供軍事援助;另一方面隨著衝突激化,拜登政府強調,以色列的軍事行動要為人道主義援助和保護平民留有空間。圍繞後者,美以存在一定的分歧。
美國和以色列是一組不對稱的盟友關係,美國體量大,以色列小,他們之間存在一定的、複雜的博弈,即盟國關係的管控問題,只是我們看到的輿論報道現在喜歡強調一種二元敘事:一是美國毫無保留支援以色列;二是渲染美以之間的矛盾。總體上看,美國對以色列支援力度很大,這源於美以之間的特殊關係。如果說非要評一個最親以色列的政府,我覺得應該是特朗普政府,他上一任期間直接承認了耶路撒冷是以色列的首都,將美駐以大使館從特拉維夫遷至耶路撒冷。這是非常大膽和冒險的外交舉動。
三聯生活週刊:以色列以一種激烈的方式持續不斷地回應後,拜登政府似乎有很大的輿論壓力,甚至還影響了大選的形勢。根據你的觀察,巴以衝突對大選的影響程度怎麼樣?
張帆:美國國內政治制度有開放和多元的獨特性,很多利益相關方都試圖透過所謂的院外遊說活動影響美國的對外政策,以色列、巴勒斯坦甚至伊朗都可以。近年來,我們的確看到了諸如卡達人、沙特人等阿拉伯裔在美國開展遊說,他們的影響力在上升。但就目前來講,他們在影響力和操作手段上還不如猶太裔,儘管他們為此傾注了大量資金。
猶太人利益集團一直以來都在美國佔據重要地位,但這次巴以衝突中有一個新局面就是很多少數族裔站出來表達了不滿,對拜登政府施加了一定壓力。但就目前而言,這種壓力仍然有限,不足以迫使美國政府根本改變其親以政策。親巴勒斯坦輿論在美國國內政治中的聲音有所提升,但美國社會和國內政治生態中的親猶、親以傾向有其深厚的根基,短期內難以發生根本變化。無論是民主黨或共和黨執政,美國政府親以色列的對外政策基本反映了美國國內政治-社會環境中存在的此類傾向,這個短期內是難以改變的。

2024年11月6日,數百名以色列民眾在西耶路撒冷集會,要求政府在加沙地帶實現停火併解救被綁人質(視覺中國 供圖)
三聯生活週刊:國際關係學者米爾斯海默(John Mearsheimer)曾多次強調過,以色列遊說集團對美國政策的重要影響。這種影響到底有多大?猶太人在美國政治版圖中,處於一個什麼樣的角色和地位?
張帆:美國以色列公共事務委員會(AIPAC)是一個強大的院外遊說集團,長期以來,透過其遊說活動,影響美國的中東政策。但需要強調的是,院外遊說不等於美國政治,或者說,此類活動只是美國國內政治的一個組成部分。美以特殊關係源於美以共同的宗教信仰和價值觀、美國民眾對猶太人“二戰”期間悲慘遭遇的同情,美國社會對以色列技術和科技成果的敬佩,以及美國戰略界和國家安全界對以色列在情報和軍事領域卓越成就的認可,以及美國和以色列在中東地區利益的高度一致。換言之,即便沒有AIPAC的活動,美國國會議員和相當多的民眾也會持支援以色列的立場。另外,換個視角,AIPAC的活動和成就,不應被過分誇大,其遊說活動也有失敗的先例,不能總是綁架美國的中東政策,美國的國家利益不可能被AIPAC的議事日程綁架。
三聯生活週刊:對現在的美國而言,中東地區事關哪些利益?米爾斯海默之前還說,以色列是美國的一種戰略負擔。你怎麼理解他的這種判斷?
張帆:這是美國戰略界長期爭論的一個話題:以色列到底是他們的“戰略資產”還是“戰略負擔”?資產很好理解,所謂“負擔”:一是指美國在聯合國和其他多邊場合,一味支援以色列,與美國基於理想主義而標榜的外交政策原則存在不一致,有損美國的國際形象;二是指美國與以色列在中東的戰略目標及手段並非完全一致,以色列的某些軍事行動有可能破壞美國的地區戰略部署,給美國帶來負面影響。但從目前形勢看,“戰略資產論”似乎還是佔上風的——如果在美國不用下場的情況下,以色列用軍事行動嚴重削弱了伊朗的地區影響力,這是完全符合美國在中東的利益的。
至於以色列究竟是美國的戰略資產還是負擔,取決於前面提及的如何管控美以盟國關係。從最近的中東危機發展態勢看,美以盟國關係的管控取得了一定進展:一是內塔尼亞胡政府非常重視向美方提前通報其未來的軍事行動;二是美方坦率地向以色列表明其對以色列軍事行動的態度和容忍限度。雙方利用不斷成熟的協調機制彌合分歧,總體上看,這一輪的中東危機表明,美以雙方正以危機管控和盟國管理為手段,最大限度利用同盟關係去實現各自的利益。到目前為止,雙方的這種協商機制執行得非常好。美國對中東衝突的管控,較為有效,以色列作為美國“戰略資產”的作用,也較為明顯。
三聯生活週刊:根據大選中的表現,你認為特朗普上臺後將會採取什麼樣的方針政策來應對巴以衝?
張帆:如果不考慮中東未來地緣政治的變化,相對於哈里斯,特朗普會更親以色列,在巴以問題、伊朗問題上會更強硬。如果是哈里斯上臺,可能會延續民主黨政策,重視“兩國方案”,推進巴勒斯坦建國。但中東形勢是千變萬化的,前一段時間“兩國方案”的提法復活了,由於其軍事行動的有效性,以色列的態度更加強硬。特朗普上臺後,未來的美國政府是否有強烈的意願去推進巴以和平程序,仍然是未知數。
三聯生活週刊:“兩國方案”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是一個全球共識,這一輪衝突中又被反覆提起。但在2024年5月10日,美國一票否決了聯合國大會接納認定巴勒斯坦國為成員國的提議。這又是為什麼?
張帆:主要是美國和以色列認為,現在的巴勒斯坦不具備成立一個國家的基本條件,既有的巴自治政府尚不能對巴勒斯坦行使有效的主權和治理。在《奧斯陸協議》後,美國和以色列對巴自治政府予以承認,但由於哈馬斯的崛起,巴勒斯坦形成法塔赫(巴勒斯坦民族解放運動)與哈馬斯分庭抗爭的局面,巴自治政府的合法性和有效性備受質疑,美以更是以巴自治政府支援、縱容恐怖主義為由,不承認巴勒斯坦的建國資質,目前在以色列佔領加沙,巴自治政府不能對巴勒斯坦行使主權的情況下,美國國內對巴勒斯坦的建國方案存在爭議。
三聯生活週刊:那這一輪巴以衝突大概會以一種什麼樣的形式收場?
張帆:就軍事行動而言,以色列不會遭遇較大挑戰。在“兩國方案”受阻的情況下,包括加沙、約旦河西岸在內的地方以後可能都要暫時由以方來控制了。
我一直認為,中東地區的和平化程序是不可阻擋的歷史潮流,只是現在被暫時打斷了而已。這一輪中東衝突的最大後果之一就是伊朗的地區影響力嚴重被削弱。一旦伊朗被削弱了之後,以色列將藉助強大的經濟、投資和安全合作等手段,強化與本地區阿拉伯國家的合作,更多地、主動地去介入中東地區的事務了。下一步,如果以色列在美國的撮合下能實現與沙特的建交,以色列在中東將處於更有利的地緣戰略態勢。如此一來,以色列的安全環境將大為改善,憑藉其經濟和技術創新優勢,它在中東的影響力將得到進一步提升。

這一輪巴以衝突爆發以來,美國多次在聯合國投票反對停火決議(視覺中國 供圖)
三聯生活週刊:沙特跟以色列建交,這個可能性有多大?是否就意味著經歷了這一輪大的衝突之後,阿拉伯國家跟以色列反而會達成和解了?
張帆:沙特與以色列建交,公開實現關係正常化,是現在美國、以色列和沙特三方的外交政策的重點。2023年10月以前,美國、以色列和沙特就圍繞著以沙建交問題,展開了一系列的外交活動。當時沙特堅持以推動“兩國方案”、實現巴勒斯坦建國作為以沙建交的前提,但以色列拒絕就此做出讓步。實現以沙建交是以色列一個非常重要的外交目標,而美國則以提升美沙防務關係為誘餌,力促沙特與以色列建立外交關係。這一輪的中東危機後,沙特刻意公開強調,要推動“兩國方案”、實現巴勒斯坦建國是沙以建交的前提,而內塔尼亞胡政府挾軍事行動成就之餘威,在“兩國方案”問題上的態度更趨強硬,以沙分歧較2023年10月之前更為難以彌合。從目前情勢看,以色列和沙特在未來一個時期內能否建交,一定程度上取決於美國新政府的意願。我們目前不能排除一種可能性,就是未來的美國會開出更好的條件,去誘使沙特在某些方面做出讓步,就比如說讓它放棄對“兩國方案”的推動。
(本文選自《三聯生活週刊》2024年4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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