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宇輝配得上人民文學獎嗎?

頭圖由豆包生成,提示詞:獲獎臺

當董宇輝與作家梁曉聲、蔡崇達共同捧起人民文學獎的獎盃時,質疑聲如潮水般湧來:一個帶貨主播,憑什麼與文學大家共享殊榮?配得上人民文學獎嗎?

首先表達我的觀點,董宇輝不僅配得上,而且很合適。因為這個獎本身不是創作獎,而是傳播獎,而董宇輝在文學傳播這個事上做得很好。
文學的生命力在於傳播,這也是董宇輝獲得傳播獎的原因。從甲骨文的卜辭到印刷術的革新,文學始終在尋找抵達大眾的最短路徑。敦煌藏經洞的抄經人不會想到,他們謄寫的佛經千年後成為了解盛唐的密碼;宋代說書人更不曾料到,且聽下回分解的驚堂木敲出了四大名著的胚胎。李白仰天大笑出門去的狂放,杜甫大庇天下寒士的悲憫,正是透過口耳相傳的民間傳播,才熔鑄成中華文明的精神基因。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文學傳播方式,在今天這個社交電商加短影片傳播的年代,董宇輝透過直播的方式傳播文學,哪裡不對?
在演算法編織的資訊繭房中,嚴肅文學正遭遇前所未有的傳播危機。實體書店的閉店潮與出版業的庫存壓力形成鮮明反差,2022年全國圖書零售市場同比下降11.77%2024123日《人民文學》首次來到董宇輝直播間,在4個小時內獲得上億次點贊,達成近百萬冊訂閱量。1220日,《人民文學》再一次來到董宇輝直播間,2小時吸引700萬觀眾,最高線上人數達27.8萬。
這種反差恰恰證明:不是讀者拋棄了文學,而是文學需要新的擺渡人。或者我們還可以說,不是董宇輝需要人民文學獎,是人民文學需要董宇輝。
董宇輝沒有將嚴肅的文學拉回大眾視野——這本不是他所能承擔的重任,可從傳播的角度看,他確實讓很多人重新買書看書,至少是參與對文學的討論與圍觀,當前對於嚴肅文學來說,其實最缺的就是關注。

除了傳播,文學還面臨著生存危機。

這場爭議撕開了當代社會對文學價值認知的深層裂縫——當《詩經》傳唱于田間阡陌,當柳永詞作風行市井勾欄時,沒有人質疑這些作品的文學價值,可當短影片直播間成為新的文學廣場時,人們卻開始爭論何為真正的文學”,甚至,討論的話題突然高尚且嚴肅起來,比如,文學何以向商業獻媚?
文學和商業從來都不是割裂的。在現有的出版模式之下,一本書如果賣得不好,本身就是傳播問題、商業問題和價值問題的雜糅。
去年,筆者一位寫散文的作家朋友出了一本文集,出版社印了3000本,但需要他自己包銷1500本,編輯對他說,現在嚴肅文學如果能賣3000本就已經算“暢銷”了。
商業是檢閱文學最好的方式之一,一本書如果讀者願意為之付費,至少說明讀者對其的認可。與嚴肅文學形成對比的,是我國網路文學的繁榮,中國社會科學院釋出的《2023年中國網路文學發展研究報告》就顯示,2023年,我國網路文學閱讀市場規模達404.3億,同比增長3.8%,網路文學IP市場規模大幅躍升至2605億元,使用者規模達到5.5億人。
網路文學的繁榮,除了內容迎合讀者,其渠道優勢也是一個重要方面,因此,如何創新圖書的傳播方式,為其生存續命,讓文學與商業更加緊密地結合,比討論文學內容本身更加重要。
過去幾年間,圖書帶貨成為一種文化現象,可以想象的是,很多嚴肅的文學作品,正是在直播間獲得了新的生命力。作家遲子建的小說《額爾古納河右岸》董宇輝直播間單日售出8.5萬冊的奇蹟,已經是很多嚴肅文學無法企及的天花板。
董宇輝和文學是相互需要的關係,其實質是董宇輝需要文學的表達,為其為主播行業別開生面;文學也需要更加徹底的商業化,從而激勵讀者、出版社與作家本身,從而為創作下一步更好的作品打下基礎。
很多人有個一廂情願的誤解,認為文學是純粹的,商業、流量則是一種雜質認為如果文學一旦售賣,就低俗了。你去問問那些偉大的作家,從巴爾扎克、雨果、魯迅、巴金,到當代的餘華、莫言,他們哪一個不盼著自己的書賣得好呢?

一些人拒絕董宇輝榮獲人民文學傳播獎,是因為董宇輝在直播活動中的多次翻車。

但你有沒有關注過他對文學的呵護與熱愛呢?
董宇輝的直播間裡,沒有聲嘶力竭的叫賣,有的是對《平凡的世界》裡孫少平生存哲學的解讀;沒有誇張的促銷話術,有的是從《活著》延伸到生命韌性的沉思。當他說厄運來的時候沒有躲,好運來了你才能撞個滿懷時,文學不再是印刷品上的鉛字,而是照進現實的生存智慧。這種將經典文字與當代生活體驗無縫嫁接的能力,讓《人民文學》主編施戰軍感嘆:他讓文學從殿堂走向人間煙火。
在解釋《百年孤獨》的魔幻現實主義時,董宇輝用家族記憶就像老屋房樑上的刻痕的比喻,讓馬爾克斯的文字落地生根。
作為一個文學系的學生,我被董宇輝的評論吸引,這種創造性轉化不是對經典的解構,而是搭建起大眾理解經典的階梯。當直播間觀眾自發形成經典共讀群,當《蘇東坡傳》的購買者開始抄寫《寒食帖》,文學傳播的閉環已然形成文學也完成了其藝術價值與商業價值的閉環。
在我看來,那些質疑董宇輝的聲音,本質上是文化特權的焦慮。當知識分子還在爭論《紅樓夢》的版本校勘時,董宇輝用寶黛愛情是青春期的自我認知的解讀,讓年輕觀眾主動翻開原著。這不是文學性的消解,而是傳播維度的拓展。就像白居易寫詩要老嫗能解,狄更斯小說透過報紙連載影響社會改革,真正的文學從不怕擁抱大眾。
在這個資訊碎片化的時代,苛責傳播形式的創新是傲慢的。在幾年前,你是很難想象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莫言會開通公眾號與讀者聊創作,還在評論區與讀者互動;你也很難想象,國內頂級咖位的作家餘華會放下身段B為讀者們講解《活著》的刪改歷程,這種變化本身就說明了時代的變遷,必然伴隨著的文學表達、傳播方式的改變。
所以,人民文學獎授予董宇輝,不是對文學性的降格,而是對傳播價值的正名——沒有傳播的文學,不過是圖書館裡等待風化的標本。董宇輝獲獎引發的爭論,終將沉澱為時代的選擇:當我們談論文學時,不該只看見獎盃的光芒,更要聽見文字在人間迴響的聲音。畢竟,被束之高閣的《楚辭》救不了屈原,但流傳街巷的路漫漫其修遠兮,卻能滋養一個民族千年不絕的求索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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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6328 原創首發文章|作者 梁雲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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