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的老公只有5歲半,這輩子,我從不後悔!

本文作者:劉小念
公眾號:寫故事的劉小念(ID:xgsdlxn)

從小到大,高興一點沒辜負自己的名字,是地道的開心果。
在家裡是,在學校更是。
在家裡,因為淘氣,不等父母責備,馬上道歉:“爸媽我錯了,要打要罵都行。”“爸媽我錯了,等你們老了,我拼命孝順你們。”
父親是鐵路修理工,每天工作極為辛苦,晚上愛整幾口小酒。
高興每天晚飯前,第一時間幫爸爸把酒燙好、倒上,天天如此。
偶爾,也會跟小夥伴一起去鐵路上撿煤渣,換的錢買上一小袋花生米,給爸爸當下酒菜。
高興特別有眼力見兒,時不時地幫鄰居拎個東西,跑個腿兒啥的,鄰居都喜歡他,家裡有稀罕水果或做點好吃的,都想著他。
每次,他都不捨得吃,揣回家,讓媽媽閉上眼睛,然後,把好吃的塞到媽媽嘴裡……
用現在的話說,高興真的是妥妥的暖男。
在家裡如此,在學校也是。髒活累活兒,搶著幹。同學之間有個什麼小糾紛,他總能化干戈為玉帛。班裡總有那麼幾個超級調皮的孩子,氣得老師常常上了半節課就摔門而去。
這時,高興就會說服調皮的同學跟自己一起去跟老師道歉。
如果道歉不管用,他就帶著那幾個同學在老師辦公室窗前高唱《每當我輕輕走過你窗前》,一遍不行,就兩遍,直到老師拎起教具重新回到教室。
高興上學期最著名的事情就是民主選舉班幹部。
結果,班長、學習委員、生活委員、體育委員,絕大數同學把票都投給了他一個人,唱票現場簡直是爆笑的海洋。
用高興的話說:“你們是真拿我當驢使啊。”
話雖如此,足見高興的好人緣。
從他上學以後,家裡晚飯時,幾乎每天都有同學來,要麼是父母出差了,要麼是惹了禍被父母從家裡趕出來的,還有的就是單純想跟高興在一起的。
在那個物質並不豐富的年代,高興爸媽從沒有嫌棄,家裡有什麼,就毫不保留地做給孩子們吃。
每到寒暑假,家裡更是成了託管班,本班的、外班的孩子都到高興家集合,於是,每到寒暑假,其他孩子的爸媽就會送一些口糧過來,對高興爸媽各種道謝。
高興會組織大家一起學習,學習之餘也會一起出去玩。
有他在,大家玩得安全而盡興。
一個好的玩伴,可以撐起整個童年。
小學、初中、高中、大學,高興一直保持著旺盛的人氣,哪裡有他,哪裡就有歡樂與和諧。
大學畢業後,高興在老家一個民營企業先是做技術,後來廠長看他技術紮實、為人熱情厚道,就讓他轉到了銷售部。
很快,高興憑藉著良好的人脈在銷售領域頻創佳績,成為公司名副其實的中流砥柱。
事業順利,而愛情也在水到渠成。
女朋友蘇媛是他初中同學,兩人初中時代就互有好感,但誰都沒有明示。
直到大學畢業後,蘇媛也回了老家,成了一名高中物理老師。
有一天,他們所在的城晚上七點半左右,突如其來地下起了暴雨。
當晚,剛好是蘇媛帶學生晚自習。望著暴雨如注,她在初高中同學群裡求助:雨越下越大,揪心孩子們今晚如何回家?
那是2005年,縣城裡的私家車並不多。而且,城市裡有好幾處排水並不暢通的低窪處,每年雨季都會淹掉。
那天,高興第一時間看到了那條訊息,二話不說,調動一切他能調動的資源,一共找了12輛車,其中包括5輛那種完全可以遮風擋雨的廂貨,浩浩蕩蕩地開到了縣一中。
不僅把蘇媛班上的孩子安全送到了家,還把其他班級的孩子都送了回去。
高興打著一把形同虛設的傘,把孩子們和蘇媛接到其中一輛廂貨上。
有他的地方就不可能安靜,他帶著孩子們唱歌,每送別一個孩子就高喊:“不用問我的名字,我高興做好事,從來不留名。”
蘇媛看著至死是少年的高興,深深地笑著,眼神可能不知覺地拉了絲。
結果,被其中一個孩子捕捉到了,特別大聲地跟蘇媛說:“你和這個帥哥談戀愛吧?”
蘇媛佯裝惱怒:“今晚回家給我把開學到現在所有的公式抄100遍。”
高興趕緊解圍:“今天天氣不好,我等雨過天晴了,再跟你們蘇老師表白。她可是我從12歲開始就喜歡的女生……”
孩子們的掌聲與歡呼聲就快把車頂給掀開了。
而那天的暴雨彷彿是某種暗示,暗示此後人生就算波雲詭譎,他們註定會風雨同舟。

2006年8月的一天,高興出差邯鄲。
晚上在一家小飯店吃飯時,兩夥人因為一點小事發生口角,且愈演愈烈,開始動手。
高興看不下去,站起身來拉架,結果兩夥人都以為他是對方的人,於是同時對他動了手,場面頓時一片混亂。
其中一個人拿起飯店門口撮煤的鐵鍬,朝著高興的頭狠狠地砸了下去,高興當場倒下。
高興被送到醫院時,已經形成腦疝,且瞳孔放大,醫生認為搶救的意義不大。
父母不能第一時間趕到,在電話的那端給醫生直直跪下,請求他無論如何都要努力一下,哪怕有百分之零點一的希望,哪怕高興最終成為植物人,他們也認。
高興最終上了手術檯,但,術後沒有甦醒,成了植物人。
父母和蘇媛一起,把他接回了老家,每日悉心照料。
面對這樣的現實,高興爸媽勸退蘇媛:“以後的路還長,你們也沒有結婚,所以,你對高興沒有任何義務,趁著年輕,趕緊為自己的以後打算。以後別來了,傳出去,好說不好聽。你放心,我們肯定能照顧好高興。”
但蘇媛依然每天下班就來,陪他說話,給他餵飯,接屎擦尿。
她堅信,他一定能醒過來。
只要他還在,已經是老天有眼。
很快,高興受傷的訊息在同學圈傳開。
然後,家裡就又恢復了他上學時的熙熙攘攘。
他的小學、初中、高中,甚至是大學同學都從外地趕來了。
重要的是,他們沒有停留在只是看望一下。
打那兒之後,留在本地的同學自動自發地將照顧高興當成自己責無旁貸的責任。
就像當年選班長、衛生委員、體育委員那樣,先是小學同學小範圍地組織,安排值日,輪班照顧高興。
結果初高中同學知道後,主動要求加入。
當年無比“官迷”,每次都在競選中落敗的劉毅這次終於勝出,被大家一致推選為班長,所有人,包括那些他不認識的高興的高中同學,都向他報備日常空閒時間,聽從他的調配。
可是,那是一個多麼巨大的工程。
劉毅好不容易把眼前的名單列好,任務安排好,又有新的同學加入,還有散落在天南海北的同學聯絡到他,出不了力,希望可以出錢。
劉毅的電話,成了援助高興的熱線。
每一個電話,都讓他熱淚盈眶。
一份少年的情義,大家銘記至今。
散落天涯的同窗,以這樣的方式,緊急集合。
打那兒之後,高興的身邊再沒有離開過人。
30餘名同學開始按照劉毅的值日表,輪番照顧高興。
而且,每個人都經過了“上崗培訓”:多久翻一次身,多久喂一次水,每次按摩哪些穴位,幾點放什麼音樂或故事……
事實上,儘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和家庭,有自己的一攤事,可是,輪到自己值日這天,如果真的有事來不了,就像當年上學一樣,他們會請假,並請別的同學幫忙頂班。
高興爸媽和蘇媛非常過意不去,因為他們都深知這個年紀的人本身就是上有老、下有小,負擔很重,他們不忍讓高興成為別人的負擔,這也是高興之前最不希望自己成為的那種。
同學中,有一個叫國文的,是高興初中同學,兩人感情極其要好。
國文自己家裡事情很多,父母生病,自己又在郊區上班,每天起早貪黑,不是在上班,就是在跑醫院。
劉毅沒給國文排班。
但即便如此,每到週六,他肯定風雨無阻地跑過來,陪高興說說話,給他翻翻身……
大家都勸他先照顧好自己,一定要休息好。
可是,國文說:“每週能來看看高興,回憶回憶上學時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就是最大的休息。”
這話,也說出了大家的心聲。
每個人都會講起自己上學時,與高興有關的那些趣事。
每個人,都深信,那個活潑開朗、仗義渾厚的開心果一定會醒來。
每個人,都因為照顧高興而覺得自己的人生得到了某種化簡與昇華。
2006年12月16日上午九點半左右,當天是劉毅的班,蘇媛也在。
蘇媛當時正在廚房裡燒水,劉毅一邊給高興按摩一邊碎碎念:“你小子可別睡了,再睡就睡傻了……”
然後,劉毅就感覺高興的右手手指動了一下。
他以為是錯覺,停下來,這時,高興的右手又動一下,眼珠也開始轉動,但眼睛卻睜不開。
劉毅大聲喊:“叔叔阿姨,蘇媛,快來,高興醒啦。”
高興爸媽和蘇媛聞訊過來,爸爸媽媽一人拉著高興一隻手,媽媽對他說:“兒子,你要是醒了,就撓撓媽媽的手心。”
但高興沒有反應。
他的手也沒有再動過。
大家的心也從希望到失望,覺得高興剛才手指的動彈可能只是一種神經反射。這時,廚房的水開了,蘇媛說了一句:“我去關火。”
然後,大家聽到一個嬰兒般的聲音:“媛兒……我頭疼……”
蘇媛僵在原地,以為自己聽錯了。
但,高興又喊了一句:“媛兒……”
沒錯,他的嘴在動。
那一刻,所有人都喜極而泣。
他不僅醒了,居然還記得蘇媛。

只不過,醒來的高興智力相當於三歲兒童的水平。
或者說,他被童年收留了。
這個世界,對於他來說,是嶄新的。
他不會走路,生活不能自理,依然離不開別人的照顧。
可是,這已經是奇蹟了,已經是天大的好訊息了。
於是,深受鼓勵的大家又開始確立新的目標,那就是要教高興走路。
從此,每天中午11點半到12點半,以及晚上6點到7點,都會有三個或五個同學來“值日”。
兩個人把身高182、體重190的高興扶著站起來,前後支撐住他,然後,另兩個人跪在地上,用繩子拉拽高興的腿,讓他邁步。
這對於高興來說,真的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剛開始,他特別排斥,連站都不肯站,幾個成年人,常常累到低血糖。
後來,大家像哄孩子一樣,給他巧克力、薯片作為獎勵。
蘇媛更是發揮老師擅長炮製雞湯的優勢,各種精神鼓勵:“寶寶真棒,今天自己主動要求站起來的。”“哎呀,高興,你長個子了呀,從前我記得你只有182,但現在看上去,足足有185呢,真的是高富帥啊。”“高興,今天不用走20米,17米就夠了,別對自己要求那麼高。”
功夫不負,四個月後,高興已經能在柺杖的輔助下,自己走上十米八米了。
站起來的高興,智商也在進步。
有一次,劉毅一進門,他說了一句:“千年老二。”
劉毅當時就站在原地,熱淚盈眶。
要知道,這個“千年老二”是當年自己頻頻競選都敗給高興時,大家給他取得綽號。
那時年紀小,恨死了這個稱呼。可是,當這個帶給他無數恥感的綽號,被那個歷經生死,甚至忘了自己是誰的人在這樣的情況下喚起,才知道它也可以如此動聽、如此深情。
更煽情的,還在後面。
當千年老二走過去時,高興拿起桌上的橙子,塞進劉毅的兜裡,還對他做了一個“噓”的動作。
這下,劉毅徹底崩了。
當年家裡貧困,時常跟著其他同學來高興家裡蹭吃蹭喝。
有家長會送一些稀罕水果給高興家,而他也是第一次在高興家裡吃到橙子。
有一次,他鬼使神差地偷拿了一個回家給妹妹,高興應該是無意間看到了,他就往他的書包裡又塞了一個。
高興就是這樣的人,心裡永遠有別人,也一直知道如何替他人解冏。
哪怕時至今日,他的智力已經變成三歲的孩子,那份善良從沒消失。
不僅僅是對劉毅。
慢慢地,那個小太陽的高興又回來了。
他說話吐字不清,但他會記住每個同學的名字、喜好,也會記住他們對自己的好。
別人送他的小禮物,他會默默地送出去。
當同學聚在一起,談到工作生活的壓力時,高興聽了,就把自己那個小猴子的存錢罐拿出來,把鑰匙一交:“隨便花。”
或者,他在電視、手機上學了什麼新歌,他就會用發音不清、發聲完全不在調上地唱給大家聽。
他唱得荒腔走板,但聽的人卻或笑或淚。
就像其中一個同學說的:“照顧高興,不是他需要我們,而是我們需要他。有他在,我們就還可以做那個乾淨單純的少年。”
不僅如此,這些同學因為高興而集結,然後,彼此之間相互關照、彼此增援。
因為一個人,於是就有了一群人和一份暖烘烘的人生。
2008年十一,穿越重重阻力,蘇媛和高興結婚了。那天,高興小初高大學的同學能來的,都來的。
婚禮的所有細節,都是一干同學幫他們張羅的。
那天,蘇媛也事先打好了腹稿,向自己的親人朋友宣告自己選擇高興的原因。
可是,正式舉行儀式的環節,當蘇媛踏著婚禮進行曲走向高興時,他卻突然轉身,踉蹌著逃了。
蘇媛心裡一沉。
可是,不等她想到接下來的應對時,高興又回來了,只不過,手裡多了一雙平底鞋。
原來,他看到的,不是她美麗的婚紗,而是從不穿高跟鞋的她,走路時的小艱難。
所以,他搖搖晃晃地去了換衣間,為她找到了備用的平底鞋。
於是,蘇媛推翻了之前精心準備的腹稿,含淚跟大家介紹:“這就是我老公,生理年齡28歲,心理年齡如今5歲半左右,理論上只是一個孩子,可是,醫學無法解釋他為何能夠準確地知我冷暖,懂我悲歡。一場意外奪去了他的健康,但從來沒有奪走他的善良和內心健全完整的愛。我知道和他在一起的路不會很好走,可是,怎樣都是一生,我為自己能夠和他在一起,風雨中做個大人,陽光下做個孩子而感到幸福。”
而幸福,從來都沒有模板。
那場婚禮,又是一場淚雨。恰如他們初初告白那天一樣,大雨滂沱,但愛情的誓言依然響亮。
結婚並沒有改變同學們對高興的照顧。或者更準確地說,每天來高興這裡值日,已經成了他們人生的一部分。
隨著高興走路越來越穩,大家活動的半徑也在擴大。
每隔一個週末,大家就會帶高興去近郊遊。
如果是假期,大家就會開著車,帶他走得遠一點。
一轉眼,就是將近20年的光陰。
很多人的人生,走散了很多人。
但,高興的身邊,同學們一直都在。
後來,同學的妻子、老公、孩子也加入了這個隊伍。
從少年,一路走到中年。
剛剛過去的六一,他們一起過的,在近郊的牧場露營。
唱歌、燒烤、捉迷藏……
後來,不知道誰提出了玩老鷹抓小雞。
大家紛紛配合。
只不過,剛開始,腿腳並不利索的高興被安排在隊尾,做小雞。
但第一輪下來之後,劉毅跟大家說:“我覺得應該讓高興做頭排的母雞。這些年,看似我們照顧了他,可是,何嘗不是他用他的意外,留住了我們的青春與純真歲月,讓我們在這個浮躁的世界裡,還保留著一份天真,在彼此面前,還可以做個少年,還敢明目張膽地過六一。”
劉毅此話一齣,掌聲雷動。
保衛童年!
於是,高興變成了那個勇敢與老鷹搏鬥的母雞,用自己羽翼護著小雞們的周全。
他很開心,特別賣力,也很稱職,因為那就是他的本色。
而大家,也徹底玩嗨。
那一刻,“所謂的成熟就是溫柔地抵達天真”具象化了。
那一刻,一群45歲的中年人重返童年。
那一刻,他們都知道,除了家人,還有彼此,會給予彼此最長情的陪伴。
-經授權轉載-
今日薦讀
作者簡介
劉小念,一個寫故事的手藝人,也是一個二胎媽媽,專寫婚姻內外那些事兒,著有作品《二胎時代》《煮婦煉愛記》《創業情侶》等,開設公眾號:寫故事的劉小念(ID:xgsdlxn),回覆“目錄”,可閱讀所有故事。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