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就想寫今天這篇文章了。
有幾個故事,一直放在心裡,想要與各位分享。
第一個故事,是春節時,我帶母親去看望老家的一名么公。
么公七十多歲的年紀,因為各種原因,沒有成家,也無子女,如今住在縣裡的一個養老院裡,已經十年有餘。年輕時,他經常隔三差五來我家幫忙,母親一直念著這份舊情。每次我回老家,她總是念叨想要去看看他。
等我們拎著大包小包找到養老院時,我猛地發現,十年光景已經把我印象中高大的么公變得口齒不清,行動費力,像一頭瘦骨嶙峋連低頭咀嚼草料都費力的老黃牛。更要命的是,他去年摔了一跤,自那以後,常常大小便失禁,床上總是散發出一股排洩物發酵後刺鼻的味道——我們去的時候,未見其人已聞其味了。
見到我們,么公高興得像個孩子,滿面笑容,手舞足蹈。他一直努力地大聲地重複喊著母親的名字,並向同房間的人指著我們,說些我已經無法聽清的話。
他示意讓我們進屋裡坐,可是濃烈的氣味,讓我們望而卻步。正當他起身要來迎接時,他身子一晃,腿腳一軟,眼見就要摔下去。母親見狀,立即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一把扶住他的肩胛,才穩住他不聽使喚的身子。
“給你買的東西,你要自己吃,不要被別人吃了。”
“你們幾個身體好點的大哥,照顧一下他,這些東西多少給他留點。”
母親走之前反覆交代。
可還沒等我們走遠,我就瞥見一箇中年男人衝進么公房間,把剛才我們提過去的東西全部拿了出來,走向另一個房間。
我正要上前理論,母親拉住了我。
“算了,由他去吧。反正他一個可憐老實人,放在屋裡自己也吃不到。”
我還是不甘心,想甩開母親的手。
母親卻壓低聲音勸阻我:“你去鬧了,他更沒好日子過。”
那一刻,滿腔怒火在我胸中燃燒,我像一頭被鐵鏈死死拉住的野牛。
我從母親的手裡掙脫出來,往前衝了幾步,腳步卻越來越慢,最終停在“管理處”的門口。
等我們走出養老院門口時,我聽到一陣粗暴野蠻的吼罵聲從么公的房間傳來:
“狗日的老東西!老不死的!又屙到床上了……”
我加快腳步,眼睛熱辣辣的,不敢回頭。
第二個故事,發生在醫院裡。
去年,父親做了個小手術,我們全家輪流陪護。
姐姐做飯,姐夫陪床,我負責協調醫生,大家配合得井井有條。雖是小手術,卻讓我們每個人都覺得這“守護父母”的陣仗一點不小。
父親的隔壁床位,是一位七十多歲的退休大學教授。他的照顧者,是他的老伴——一位白髮蒼蒼、精神矍鑠的老太太。
一次閒聊,老太太說起:
“你老漢兒真是好福氣,生了你們這對好兒女,這是多少錢都換不來的。”
我趕忙說,沒有,沒有。順口問了一句,
“阿姨,你們孩子呢,怎麼沒見來過。”
“沒孩子,用你們年輕人的話說,我們這叫丁克!” 說完,老教授哈哈大笑起來。
話音未落,一位年輕護士推著藥進來,三言兩語交代完注意事項,就匆匆去了下個病房。老太太推了推額頭上的眼鏡,捏著幾盒藥,像檢查建築圖紙一樣反覆核對說明書,嘴裡小聲嘟囔:“這麼複雜,我得再去問問,萬一搞錯了怎麼辦……”
她的手在抖,但眼神倔強。
”終究是老了,腦子轉不動了!”
她同我一起出了病房,邊走邊笑著自嘲。她走進醫生辦公室,像犯錯的學生等待老師訓誡一樣,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等了好久,才敢走上前去詢問。
“我現在忙得很,去問護士!”
一句話,便把她打發了出去。
等她再去找到那個護士,護士又不耐煩地說,還有好多病人要輸液,沒時間解釋。
老太太張開嘴,還沒發聲,護士又閃進了另一個病房。
後來,我才聽父親說起,老兩口不是沒有子女,是兒子遠在美國,幾年才回一次。
說沒子女,那是氣話。
第三個故事,也發生在醫院。
前不久,我帶母親去醫院取鋼板,住院兩天。
母親的隔壁床位,是一名三四十歲的大姐。我們去時,她已在醫院住了一週。見到我們,她熱情地和我們聊起天來,憋了一整週的話,終於找到出口。
“我手術那天都是一個人,字都是自己籤的。”
我內心暗想,或許是一個等待“真愛”失敗的大姐。
直到那天晚上,我才發現自己錯了。
病房走進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鬍子拉渣,大腹便便,像是身懷六甲。很快,我便得知這是隔壁大姐的丈夫。
他本想來陪她共進晚餐,可惜來得晚了些,她已經吃了。
“我本來說來陪你吃,你自己就吃了,那我只能出去和他們吃了!”
說完,男人坐都沒坐,就走出了房間。
走廊裡立即傳來他講電話的聲音——帶著吼的語氣:
“老地方,老地方嘛!兩瓶白酒!不喝啤的!”。
兩小時後,幾乎在走廊同樣的地方,大姐也吼了起來:
“我就不搬!你么兒媳婦兒就是個金寶卵,才懷孕三個月就要住二樓。憑啥子我懷孕八個月還要爬六樓!老大就要讓著么兒嗎?憑啥子!……”
聽起來,這是一個婆媳之間不太愉快的對話。
又過了沒多久,走廊裡的吼聲變成了嘶喊。
我探頭去看,她正蹲在牆角,嚎啕大哭。
旁邊的病人和護士走來走去,彷彿只有我在看她一樣。
所以,讀者未免要問,寫以上三個故事,是想表達什麼呢?
什麼也不表達,文字本身就是生活。而生活,就像一面鏡子,每個人都能從中看到自己想要的樣子。
我上小學時,么公五十多歲,天天在山河裡抓魚,吃不完的經常往我家送。那時,我認為我這輩子都不會缺魚吃,畢竟么公是我們當地遠近聞名的捕魚高手。
如今,夕日的捕魚高手,連一口飯都守不住。
父母還年輕時,我一直有些牴觸和害怕醫院,總覺得自己離這個地方很遠。我幻想著父母能完美地自然老去,而不必去那個陰森恐怖的地方,像那個老太太一樣顫顫巍巍地接受醫生護士的大聲呵斥。
如今,父母年齡大了,我成了醫院的常客。同醫生講話時,我總是微微彎腰,輕言細語,笑臉相迎,生怕說錯一句。醫院裡,多麼驕傲的人,尊嚴都會被擊得粉碎。
前幾年,母親在電話那頭催婚,把我罵得一無是處,狗血淋頭。我對著影片螢幕淚流滿面,喉嚨哽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那是我唯一一次在母親還未講完時主動結束通話電話。那時,我驕傲而固執地認為,他們太傳統,太守舊,甚至太迂腐,太愚昧。人為什麼就要結婚,要生孩子?我不能只為自己活嗎?
現在,我竟然也頻繁地發起資訊,催問家裡年輕人的婚戀狀況。我想,我終究活成了自己曾經討厭的樣子,但這並不是壞事。
終有一天,我們都將站在歲月的被告席上,而每一個此刻的選擇,都是在為未來的自己準備辯護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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