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從LuigiMangione談美國政治光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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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假知識分子

編輯｜渡十娘

作者簡介：假知識分子，筆名，江言，以社會科學研究，傳道授業解惑為業。熱愛本專業，但常感政治正確如履薄冰。圖有博士教授之名銜，只敢匿名言真。。

我一般不關心社會犯罪，一則美國犯罪率太高，關心不過來，二則打打殺殺，太暴力，不是我的興趣。但是我和平常人一樣，對特大案件也忍不住高度關注。最近的大案就是聯合健康保險(United Health Care) 的CEO 在曼哈頓街頭當眾射殺，五天跨州捉捕後兇嫌落網。本來沸沸揚揚這事就該結了，槍支氾濫，據保率超高的現實，還能不出一兩個羅賓漢嗎？誰料到，兇嫌的真實身份照片一曝光，全網譁然，劇情又掀起了第二個高潮。

Luigi Mangione, 26 歲，青春年少高顏值+學霸，私高畢業班代表，常春藤本碩連讀，計算機工程師，資料科學家，來自富甲一方的巴爾的摩義大利裔美國人大家庭。傳統媒體和社交媒體一下傾巢而出，翻江倒海，沒日沒夜地挖新聞，追蹤報道，人肉搜尋。在他還沒有被抓捕之前，網民們已經開始圈粉，叫他蝙蝠俠。在被抓捕之後他瞬間成了網路名人，圈粉無數，老少男女，各色人等。大家不但大罵舉報他的麥當勞，還立刻開始為他的法律訴訟眾籌，連抗議的T 恤各種設計都連夜趕出。這些社會反應本身就是一個值得探討的現象，不過我和大家一樣，最關心的是同一個問題 – 為什麼天之驕子的Luigi Mangione 要放棄大好前程，選擇這條不歸路？

作為一個研究社會關心民生的知識分子，我沒有抵制住這個問題的誘惑，連著追了兩三天的新聞。理性的我記得，法國社會學家福柯說過，犯罪是社會權力鬥爭和道德規範的鏡子。我問自己，美國這個社會到底出了什麼問題，為什麼會發生這樣一樁不可思議的案子？感性的我覺得就像是看一本懸疑小說或者電影，被吊足了胃口，卻看不到結局。無論如何，我就和艾麗斯一樣，在大學學期末僅有的一點教學和科研的空檔期裡，開始了網路和思想的漫遊。

尤其在剛開始資訊還比較少的時候，傳統左派媒體和有一些右翼傳統和社交媒體一致認為Mangione 是個極左，反對資本主義大公司。這種判斷主要來自對他簡短的“宣言”的理解和對他的常春藤身份的猜測。但是隨著越來越多的網路和生活細節爆料，他背後千萬甚至上億資產的大家族背景，共和黨政客表哥，他的X 賬號關注人群和推文，他的書單書評，他的言行，都讓人很難看清楚他的政治傾向。是紅是藍？這個問題讓他的動機更加撲朔迷離，大眾的好奇心更大了。

從家庭出身，Mangione 應該偏保守，但是藤校教育讓他看到並接受了一些左派甚至極左派的觀點。他同時又非常聰明，極富批判思維，博覽群書，眼界開闊。他認同氣候變遷，是左，但是又反覺醒主義(wokeness), 是右。他讀馬斯克的自傳，喜歡Joe Rogan, 是右，但是唯一一個關注的國會級人物就是AOC（Alexandria-Ocasio Cortez），支援在很多方面控制資本，又左了。他反覆思考後的想法似乎是個萬花筒，完全不受紅藍的界定，就像很多沒有經過反覆思考推斷的普通人，依靠常識和自我利益投票的中下層階級一樣。他絕非黨棍，是個標準的中間派。有人笑稱，他的最愛書單裡最激進的讀本就是Dr. Seuss 的Lorex (兒童讀物)。

很多人看了這些細節說他“confused and politically homeless”, 是個迷茫的政治流浪漢。說這些話的人活在非左既右的政治光譜裡，對他們來說，只有民主黨和共和黨，沒有其他。但是經過兩次川普風暴的美國已經很明顯了，現在的政治博弈漸漸變得不像是紅藍之爭，而是是建制派和反建制派的對抗。川黨更像是披著共和黨外衣的第三黨，撕裂了共和黨，也凝聚了建制派。我雖然對川黨的執政能力持悲觀態度，但是無可否認，川黨是反建制派的領頭羊。這次大選紅藍各有重大分裂洗牌，從切尼叛出共和黨投奔哈里斯，到小肯尼迪和Tulsi Gabbard，陣營的分裂重組越來越像是建制派集結一處，而反建制派集結在另一處。抬眼看去川普組建的新內閣，絕大部分是反建制派力量，或者有反建制派的潛力。

對普通老百姓來說，民生是最重要的。什麼是民生？中國人說茶米油鹽，衣食住行，過日子，養孩子。當掙的錢只能勉強交房租房貸，當公立學校的教育質量一直下降，當40%的美國人拿不出平均$400來應急，當絕大多數的美國人支援控槍但是政策上無法作為，當自己正常的孩子到了青春期突然要變性，當醫療保險變成一種奢侈品，我們有了Luigi Mangione. 他不是一個典型常春藤精英，也不是個典型的上流社會子弟。他絕對不是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連他自己都承認他對於物質要求不高。他是個理想主義者。但是，社交媒體上有人說，Mangione united us all. 黑人，白人，男人，女人，富人，窮人。美國總統和總統候選人都沒做到的，殺人兇嫌Mangione 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