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魏曉涵
編輯 | 王珊瑚
“這個小地方怎麼可能會有漫展?”
從家所在的小鎮到赤水縣城,坐車要一個小時。三個月前的那天,大年初四,流年要去參加一場期待已久的漫展。前一天晚上,她太緊張了,以至於完全沒睡著。
那個夜晚,赤水多了些和她一樣無眠的年輕人。有人做了一通宵的“無料”,這是愛好者準備的自制小禮物,準備拿去現場免費發;有妝娘凌晨三點就起床了,家裡來了四五個女孩,一邊等著化妝一邊圍著電視機看動漫。一個叫“赤水市綜合同人展”的QQ群裡,睡不著的群友在聊天,這個上千人的QQ群因漫展而建,進群暗號曾是——寫出一個赤水吃叉洋芋的地方。
被同學拉進群之前,流年都不敢相信,“這個小地方怎麼可能會有漫展?”
流年今年讀初三,對一個生活在縣城的年輕人來說,想參加漫展,只能去遙遠的地方。第一次去漫展是十歲,讀小學的時候,和兩個同學跨省去了成都。她花了好幾個月都說服不了爸爸媽媽,最後找了個“參加學習班”的藉口,才有了這次小小的“出逃”。
她想Cos成日本虛擬歌姬初音未來,一個扎著長長雙馬尾的少女。跑遍了縣城的兩家假髮店,她買到一頂假髮,但沒有合適的顏色,就拿彩繪的顏料染成藍色,晾乾。沒有Cos服,就找來顏色相近的布料,不說緣由只是拿著樣圖問媽媽,她們的小裙子好好看,我也想要,能給我縫一條嗎?
帶著簡單的裝備,就出發了。路上六七個小時的車程,她暈暈的,和朋友聊著聊著就睡著了,車窗外的風景從群山變換成高樓。成都好繁華,漂亮的Coser那麼多。她還不太會用手機,路也不會找,就跟著那些漂亮的Coser,走著走著就到了那個美麗新世界——場地很大,人很多,很熱鬧。
和自己那條純布的裙子比,漫展上看到的Cos服不知道精緻了多少。流年有點自卑,遇到一個同樣Cos初音未來的人,她刻意避開了,最後的大合照也沒好意思去。即便如此,她還是收穫了許多善意——無料小禮物、和其他Coser拍照、還有好多誇誇,“小朋友你好漂亮,好可愛”。
她因此迷上了漫展,學習忙,就趁長一點的假期去成都。她Cos成不同的角色,遊戲《原神》裡的護士長希格雯、動漫《魔女之旅》中的魔女伊蕾娜。像是灰姑娘的魔法,在班裡透明人一樣、自卑的小女孩就變成了可愛又閃光的樣子。
回到赤水,熱鬧變回沉寂,流年有些落差。灰姑娘的魔法失效,Cos服被悄悄藏進房間,衣櫃的最底下,沒有再拿出來——爸媽不支援這個愛好,覺得不務正業;也沒有合適的場合,她不敢穿出門,怕遇到“異樣的眼光”。她的擔心有跡可循,有人記得,縣城以往一次街頭隨機舞蹈活動,被拍下來發到網上,很多評論覺得她們“不學好”。
在人們的刻板印象裡,沉寂的縣城似乎和風格強烈的二次元亞文化畫風不符。從小生活在這座貴州的縣級市,流年平時見到的人歲數偏大,年輕人少。這裡沒有專門的穀子店,賣那些可以隨身攜帶的小周邊,徽章、玩偶、模型,都是混在文具店裡賣的,也沒有大城市那樣幾層樓高的商場。城區不大,周圍都是綿延的山。
赤水能有多少喜歡二次元文化的人呢?參加漫展之前,流年猜想沒多少人會來吧,畢竟打遊戲看動漫的人她日常都很少見到。

●2024年上海bw漫展期間,南京路步行街出現初音未來雕塑,引來遊客拍照留影。IC photo

消防、領導和AED
漫展的主辦之一Cody也有過這樣的擔心。他是赤水人,辭掉工作不久,最近正忙著準備讀研。他記得,上一次赤水辦漫展要追溯到八年前了。那時還是初中生的他去過,攤位上賣網上批發來的盜版穀子,現場的表演有種“文藝匯演”的氛圍,有點無聊。
小學畢業後,Cody就離開赤水,去了遵義市讀書,假期才回家。後來去外地讀大學,再後來到上海工作。上海有中國最大規模的線下同人展,他去過,每個攤位背後幾乎都是一個工作室在支撐,氛圍很好很溫馨,但過於商業化,小城市難以復刻。
他想在赤水辦一場真正的漫展。為什麼是家鄉,Cody想到了學生時代的自己。他從赤水走出來,見到更大的世界,也想讓赤水的年輕人“吃點好的”。
“真正的漫展”是什麼樣的?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Cody心頭,直到去年的一場演唱會,他找到了答案。那天開場前下起了雨,粉絲們自發把附近一間毛坯房變成了“嘉年華”,音響放著,有人跳起舞,彼此交換“無料”。這不就是理想中漫展的樣子嗎——不是“卷”邀請嘉賓,而是讓每個普通人都能在其中感受到幸福。
Cody找到朋友們商量。他的這幫好朋友,小學就認識。大多陸續離開了赤水,散落在不同的城市,在荊州讀大學的,在嘉興法考的,在醫院上班的,還有人在黔西南的國企管種樹,後來都參與主辦了那場漫展。
其實起初沒準備把攤子鋪太大。Cody考慮過縣城的接受度,如果在公開的地方可能被非議,那就關起門來,比如包一個酒店會議廳給大家玩,一個小小的、“文藝復興”版本的同人展,迴歸初心。
他發了小紅書,還有其他新媒體,瀏覽量少得可憐,都市裡習慣的大眾傳播渠道在縣城失效了。最終奏效的是QQ空間裡的一條“說說”,就這樣人傳人,傳到校園牆,還有Coser在橋上拍照時偶遇主辦被邀請,赤水要辦漫展的訊息傳了出去。
預售票賣得出乎意料的好,年末就賣了快400張,這場漫展也被政府所屬的志願團隊成員羅老師注意到了。去年上級曾要求,要嘗試做一些面向年輕人的活動,她主動找到了這幫年輕人。用Cody的話說,“彼此一番小心翼翼地試探”,發現雙方的初衷都不是賺錢之後,一拍即合。
Cody發揮程式設計師的專業技能,迅速寫出PPT。拉了個騰訊會議,給羅老師解釋,後來去消防、公安報備也這樣溝通:“漫展的核心是大家做小東西來交換,有的人會打扮成動漫角色,他們一下就懂了”。
那天羅老師問了很多問題,Cody印象最深的是,“意識形態怎麼稽核?”
所有可能的風險,都被主辦們一刀切地排除了——比如有人想Cos初音未來,領導提出來和服不合適,就建議她換成了一套小偶像式的蛋糕裙。
在縣城,和官方合作的優勢也很快顯現出來,社群主任親自出面砍價,2000平米的會議廳場地,從一萬多降到幾千,消防、公安的報備過程一路順暢。他們給許多政府部門都送了漫展門票。把重點放在“針對縣城青年一代的特色活動,只是表現形式選擇了受年輕人歡迎的動漫展而已”,主辦之一駱駝這樣總結和領導溝通的技巧,他是Cody的發小,高中大學一直是學生組織的負責人。
於是大年初四那天,除了大城市漫展常見到的無料、手辦、漫畫、fumo(毛絨玩偶),Coser,玩梗的紅色條幅——“死後能不能上任天堂”“一拳幹爆地球”,還出現了一些特別的場景——
帶假髮穿裙子的Coser蹲在假人旁邊,練習使用AED,參與可以集章。另一個集章活動是接受消防人員的宣傳教育,他們一邊講解一邊發宣傳冊,附贈一張小卡片——畫著穿消防服的小熊,這是主辦們幫著準備的“無料”,以便融入漫展。

●漫展現場的AED培訓。講述者供圖
赤水的各部門領導也來了,駱駝和羅老師接待了七八波人,路過各個拉著橫幅的攤位,領導看看周邊,翻翻漫畫書,也被塞了“無料”。也是考慮到接待的需要,在羅老師的建議下,他們把場地換到了現在的地方——全市最大的、鋪著厚厚毛絨地毯、通常用來迎賓的竹文化博物館會議廳。
赤水、周邊小鎮隱藏的二次元一下都冒了出來,漫展那天來了上千人。還有Coser住在山上,出發前還要先餵豬,然後徒步下山,再到鎮上坐車輾轉來的。
有熱門的攤位,也有在縣城裡相對冷門的,比如一個叫“東方project”(以下簡稱“東方”)的攤位。攤主帶來了好幾本漫畫、一堆fumo(也就是毛絨玩偶)、手辦、自己做的無料,更新了Cody對縣城二次元的認知。“琳琅滿目的,那些周邊的質量真的只在上海超大型的CP(綜合同人展)上會看到,在我們這兒出現了,我覺得是很牛的事”。

●東方project的攤位。講述者供圖

在廢棄工廠,在赤水河邊
那位“很牛”的攤主,高中女生蓮子那天有點小小的不順。無料拖到最後一天,從半夜11點做到第二天早上5點,睡了沒多久,7點多就打車出發場館了。特別隆重地拿了兩個包、兩個口袋,生怕手辦摔了,用毛絨玩偶夾著。還帶了一臺電腦想著讓大家試玩遊戲,可惜攤位上沒有電源插座,這臺從親戚那裡退役的“八年老兵”,開機就剩69%的電了,只能作罷。看攤的時候,她困得一直想睡覺。
說起喜歡的IP“東方”,蓮子話匣子就打開了。她喜歡聊天,但同學間流行的是熱門動漫,比如鬼滅之刃、原神,幾乎找不到喜歡“東方”的人。喜歡的東西不屬於自帶流量和熱度的型別,她猜想在同學眼中,自己有點古怪。好像這是生活在縣城的小小困惑,如果你是一個不合群的人,也會更孤獨一點。
好在蓮子有自己的秘密基地——縣城裡廢棄的化肥廠、貼著封條的劇場。到了晚上,她會來這裡走走。這些廢墟是赤水在變遷中留下的印記,也曾經是這座縣城的驕傲,化肥廠撐起了城市的產業。廠子沒落之後,迎來下崗潮,年輕人陸續離開,人口老齡化,現在常駐人口還有二十多萬。


●蓮子夜遊的時候,拍下夜晚的赤水廢棄工廠、劇場。講述者供圖
變遷發生的時候,Cody剛好離開赤水去了外地讀書,讀完書回來,家鄉的變化讓他驚訝。“化肥廠變成了一個空殼子,非常的破敗,好像停留在了2000年代的某一個時空,繁華,但空無一人,像一個大型的y2k(注:指2000年的審美風格)主題樂園。大下崗之後,很多人的生活因此改變了。”
蓮子年紀還小,對這些地方親近更多來自個人感受。站在荒廢的地方,面對巨大的廢墟,她感到寧靜。只有信任的朋友會收到她的邀請加入,比如一位同樣喜歡“東方”的網友,從天津來找她,還沒到秘密基地,就被對方的家人打車過來攔下了,她本能地拉起那個女孩就跑,還是被帶了回去。
“他們可能覺得我是詐騙的。”後來她得知,這樣的印象和這座失落的城市不無關聯。來自刻板印象——山裡的小城市,又在西南交界,網友見面,“逃跑”的時候她就被對方家人打上了“拐賣”的標籤。後來這段因為二次元跨越空間的友誼,也疏離了。
她其實挺受傷的,“好像把你出生的地方也給侮辱了”。
之所以自稱“蓮子”,是來自她喜歡的一個遊戲人物。她在網上買了一套Cos蓮子的衣服,“閒來無事想散發一下光彩”的時候,就會沿著赤水河走來走去。赤水河邊很熱鬧,男女老少都會來散步。她從地勢高的地方一路往下,飛龍廣場、人和廣場,再走到紅軍大道,享受一下人群的目光。
這套Cos服是蓮子從小到大的第一條裙子。她有一點自卑,腿不好看,有點胖,性格內向,因此在初中的時候被小混混欺負——拿排球砸她,把她的畫撕下來或者藏起來。她把自己裹得嚴實,夏天防曬衣,冬天就是大衣。
她覺得向大人求助沒用,他們也不能一直保護自己,就在這個時候,她接觸到二次元,逃離現實躲了進去。“一個暫時的避風港,把自己沉溺在幻想的世界裡。可能最後你發現它是假的,但是沒問題,它帶給你的意義是真的。”
那套Cos服,讓她第一次想試試穿裙子出門。穿出去那天,她戴上口罩,生出一種複雜的心情,混雜著羞恥、興奮,又很滿足,她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沒關係,別人就看你一眼,後面不一定能遇見的。她意識到口罩裡,自己嘴角不自覺開始上揚。“沒想到真的做到了”。
沿河散步的時候,偶爾會在路上見到其他穿著Cos服的人。蓮子說,穿著Cos服,在赤水河邊走上一圈,是赤水“屬於Coser的神秘儀式”。除此之外,縣城沒有什麼適合出Cos的場合,也不怎麼見到他們大量聚集。
這次在漫展上出攤,蓮子還抱著一點小小的期待,讓瞭解東方的同好看到,原來縣城裡也有和自己一樣的人,他們會不會默契地會心一笑呢?
不過攤位還是有點冷清,蓮子通宵做的幾十份無料沒有送完。她的那套黑色小禮帽、白色襯衫、紅色領帶和黑色半裙的裝扮,倒是吸引了一個不認識的小女孩,突然指著她說,“媽媽你看,有魔術師!”

●消防在漫展現場發放“無料”。講述者供圖

美麗新世界
蓮子來參加漫展之前,有過好多擔心,比如網上那些關於Coser的“規矩”——沒有華麗的妝容、假髮沒有打理好,可能被人拍下來發到網上,被指責為“不尊重、惡搞角色”。蓮子索性沒有出Cos,到了場館一看,好多人戴個假髮、妝也沒畫就過來了,還是有很多人找他們“集郵”合照。
初中生岑林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來的,這是她第一次參加漫展。選了一個喜歡的角色Cos,想吸引更多人認識自己,一起“集郵”,說不定能發展成現實生活中的朋友。岑林玩Cos還有另外的原因,她Cos的角色在二次元世界生活得很好——可愛,有一個很愛她的戀人,自己也想變成那樣的人。
這套Cos服是50塊二手收來的。在圈子裡,她屬於“地下黨”——家裡人不理解不支援,靠自己努力。岑林的父母都在外打工,她和外婆一起生活。外婆不理解這個愛好,經常吵架,印象深刻的一次,把她辛苦攢錢放在書包裡的吧唧,也就是徽章搜出來,扔進了垃圾桶說,“這些東西根本沒用”。
岑林半夜偷偷把吧唧撿了回來,這些大人看來“沒用”的東西拯救過她。她有點缺愛,因為家庭情況被人看不起,有同學在背後說了很難聽的話。向大人求助,老師覺得只是小孩之間的日常打鬧,家裡人覺得,你不夠優秀才會這樣。
她說自己一度在醫院查出過抑鬱,只有二次元的世界無條件擁抱她。她被勵志的動漫鼓舞到,像是《咒術回戰》,故事裡的咒術師內心強大,也會保護別人,她很嚮往,也想成為這樣熱血的人。
在一座小城,生活是單調的,三次元的現實世界不那麼如意,在聊天中,青春期女孩們的煩惱不自覺流露出來——覺得自己不好看,因為身材被霸凌,性格內向不愛說話,抑鬱,或者作為留守兒童被同學在背後非議。
遮蔽掉這些,進入二次元的世界——無論是穿上Cos服,走進一場漫展,或是簡單地開啟一部漫畫、遊戲,一個美好的幻想世界向你招手,在那裡會獲得許多誇獎,即便沒有身著華服也會被愛,建構了這些年輕人對美好世界的最初想象。
每次去漫展,流年都會收穫許多無條件的讚美,這是現實中不會出現的場景。她在班裡是小透明,學校的氛圍比較壓抑,老師管得嚴,也沒有什麼合拍的朋友。她嚮往和期待漫展那樣“好的環境”。家裡經濟條件不是很好,沒有多餘的零花錢,上了初中之後有手機了,她就在週末接一些遊戲代肝的單子,幾個小時能賺幾十塊錢。
就這樣攢下來。她擁有了自己的第一個穀子——一個原神的吧唧。吧唧別在書包上去學校,像是和同好對上暗號,自然有人來找她,“這個遊戲我也玩”“哪裡買的”,她因此第一次交到了有共同愛好的朋友。去漫展回來,分享新鮮的體驗,收穫一些羨慕,讓她多了一些成就感。
成都的漫展是一個更大的世界,她在那裡認識了一些搭子,默默聽她們說著,上海那邊的漫展是什麼樣的,最近又買了什麼穀子,互相拍照交流。她沒有買太多,不好意思插上去聊天,就一直聽一直聽,聽了很久直到她們離開。她幾乎不聊自己的生活,但“我會永遠視奸她們”,她用了一句網梗描述自己的嚮往。

●漫展現場。講述者供圖

虛擬與現實之間
現實生活要是和虛擬世界一樣簡單就好了,一個參加赤水漫展的女孩這樣說。就像在遊戲光遇裡設定的那樣,拿著蠟燭向NPC許願,就能得到想要的東西。但現實中,每天雷打不動早上6點起床,九十點才下晚自習,跑操這樣的日常小事,求老師也沒有用,可是大家一窩蜂湧出去,喊著口號,她就是跟不上、落在後面怎麼辦呢?
在赤水的那次漫展上,現實和虛擬世界微妙地融合在一起。原本是隨機舞蹈環節,許多還在讀中學的Coser們突然開始跑操,跳起小學初中高中都在跑的“七彩陽光”。這是蓮子當天印象最深刻的畫面,“特別神奇,誰家漫展隨機舞蹈突然開始跑操啊!”
駱駝被那樣蹦蹦跳跳、滿溢位青春活力所感染,但不知道怎麼,他還是在笑容背後覺察出了一絲哀傷的氛圍。“感覺到大家平時在學校裡可能比較壓抑。”
他被邀請回家鄉的學校做過分享,和學生、教育相關的人士有過交流。和幾年前他讀書的時候相比,他感覺現在的中學生壓力越來越大了。“課程壓力更大,這邊最好的高中類似衡水模式,任何的課外活動校方是不允許的,同學們基本被困在學業裡,沒有辦法接觸到外面的世界。”
駱駝當年還有各種興趣社團,舞蹈社、音樂社等等,即使他所在的動漫不屬於能出去拿獎、“符合主流價值觀”被重視的那種,也會組織一些活動,比如聚在教室裡看看動漫,科普遊戲怎麼玩、介紹“高達”系列等等。近幾年,動漫社斷層了,消失在視線中。
被壓抑的東西沒有消失,在漫展上又短暫地釋放出來。一開始因為害羞沒人上的隨機舞蹈環節,後來一個兩個都去了。岑林穿著Cos服想被看到、認識更多朋友的心願實現了,很多人找她合照,她感覺那個時刻自己似乎也替代動漫角色,成為了別人世界裡的一道光。
雖然下午才化好妝,流年還是被很多人誇“可愛”;蓮子擔心的事一件都沒有發生,沒有人因為Cos不還原被掛到網上,這位“不務正業”的攤主中途還去玩了,在電腦上貼了一張紙——“攤主出去玩了,無料自己拿”。回來發現大家非常守規矩,無料少了,她的寶貝製品一個都沒丟。

●漫展現場的各種“無料” 。講述者供圖
原本Cody只准備了幾十份盒飯,現場的人流量遠超出他的預期。聽說孩子們沒飯吃,中途社群主任帶著工作人員和鍋碗瓢盆過來了,漫展現場突然開始熱氣朝天地包餃子、煮餃子。流年也吃到了現煮的餃子,她想,“和成都的漫展比,這裡更貼近現實一點”。
那些廢棄的、沉默的工廠,關於縣城的歷史記憶以一種特殊的方式出現在漫展上。Cody設計的海報上的場景,就是過去最繁華的老廠區。這是一個心照不宣的暗號,這裡生長的年輕人因為這條紐帶聯絡在一起。
漫展結束了,年輕人潮水一般散去,回到沉默的日常生活中。回想起來,蓮子覺得好像也沒有特別激動,就像跑了一個特殊任務一樣,然後各自該上學上學。該上工上工。
“至少在漫展那一刻,大家是開心的。說得誇張點,大家其實都是被社會歧視的人,能聚在一起真是太好了,有一點點得到安慰。”
有變化在悄悄發生。二次元不再是一個秘而不宣的話題,漫展給了人小小的勇氣,那之後,流年第一次在縣城的街道上穿Cos服走了走。她特地挑選了不太打眼的夜晚,9點出門,沿著熱鬧的紅軍大道,走了三四個小時。一開始她很緊張,怕有人說她不務正業,走出去才發現沒有那些。只有路過的阿姨輩的人對她說,你穿得真好看。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文中影片為Cody製作釋出在B站上,原標題《一場縣城同人展,為我的過去十年交了一份滿意的答卷》,轉載已獲作者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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