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導演高群書拍了三十多年的紀實作品,為了拍電影親自到監獄裡採訪殺人犯,讓他被圈內人視為中國警匪題材第一人。
他鏡頭下的殺戮是罪者的瘋狂,是死者和罪者共蒙的災難,形形色色的人構成犯罪浮世繪。
與大多數吸收西方文藝大師成長起來的第六代導演們不同,記者出身的高群書先成為講故事的人,之後才開始拍電影。
曾拍攝過《征服》《命案十三宗》《風聲》的高群書,風格向來鮮明,他有不一樣的敘事方式及粗糲質感,“我這個人性格分裂,一面是悲觀主義,一面是理想主義。”
在所有對自己作品的評價裡,喜歡與批評高群書都可以接受,他唯一不接受的是“不真實”。
對於真假如此在乎的原因,忠實地藏匿在高群書的精神消費裡,言談話語中,觀者能感受到強悍的暗流湧動。


2025年開年,高群書監製的《沙塵暴》豆瓣評分8分,王寶強的《棋士》口碑兩極分化嚴重,吳奇隆投資的《烏雲之上》堪稱資本全家桶,口碑崩塌,被觀眾集體討伐……
國產懸疑劇第一回合勝負已見分曉,不得不說,薑還是老的辣。
高群書監製的《沙塵暴》由一樁橫跨八年的鍋爐焚屍案為主線,串聯起衰落的邊陲縣城中,對熟人作案關係的抽絲剝繭。
西北邊陲小鎮,庫魯縣第二供熱站的鍋爐裡,鍋爐轟轟作響,工人在清晨清理煤渣時,掉落出一具燒焦的黑色屍體。

死去的人是小鎮寡婦程春。
與她相關的人,幾乎都因為那個夜晚被徹底改寫了命運。
在破案過程中,由段奕宏飾演的辦案警察陳江河,緩緩打開了這個邊陲小鎮人情社會的複雜全貌。
撒謊的真兇、復仇者的決心、攪局的騙子,如同一場塵土飛揚的沙塵暴,將身在其中的每個人籠罩在此,無法逃脫。
小鎮熟人查殺局,像極了狼人殺,讓人輕易不能窺見真相。

劇中有一本多次出現的小說《沙塵暴》,也是這部劇的名字,旁白唸的一段文字意味深長:
“濼河縣的煤採完了,整個縣城也像被榨乾的煤層,眼看著就被掏空了,青壯年離開了。有能力的,把老人和孩子都帶走了。沒有能力的,留下了老人,留下了孩子,留下了女人,他們逃得慌不擇路,逃得無所顧忌,春害怕極了,如果沒有人逃走,她不會有那麼慌……”

這段文字與庫魯縣發生的事情全部對應上了,小說中的春,便是鍋爐焚屍案的受害者程春。
這部懸疑劇的女性角色塑造尤為突出,她們都跳出了聖母或蛇蠍美人的刻板印象,她們各有各的瑕疵,各有各的不幸。
鍋爐焚屍案的受害者程春是個寡婦,為了維持生存在街上賣麻辣燙,晚上做皮肉生意,引誘高中生劉大志,希望對方能帶自己離開縣城,沒成想他卻將自己送進了鍋爐。

《沙塵暴》劇照
程春的反面是劉盈盈,她原本是前途一片大好的省城大學生,卻為了託舉弟弟喪失前程與人生,被養父逼迫獻祭給大字不識一個的王良。
後期黑化的她,更為這個人物的命運平添幾分悲涼。


《沙塵暴》劇照
心懷鬼胎的孫彩雲就像成千上萬進城打工妹的縮影,她身上有一種特別旺盛、強烈的生命力。
她帶著想改變自己命運的強烈慾望,一定要從農村衝出去。

《沙塵暴》劇照
還沒等案子查明白,供熱站的鍋爐裡,又掉出第二具屍體……幾乎全員惡人,這早已不再是單純的謀殺,還指向與利益交織的共生關係。
很顯然,這是一個魚死網破的故事。
對於監製高群書而言,他希望剖析每個人物的動機和心理,而不是隻看一個案件,更希望能將劇中人物命運的掙扎呈現出來。
整個故事如同陳江河那句話:“你辦的不是案子,是人家的人生。”
其實,他忘了,一頭扎進去的還有辦案者的人生。

《沙塵暴》劇照
他們的相似之處,在於都不幸地生在一個衰老而貧困的邊陲小鎮,不得不裸露出人性的灰色。
《沙塵暴》是高群書扶持青年導演譚嘉言的作品,晃動的鏡頭讓觀眾以為在看紀錄片,粗糙得像是紀實錄像,這是他過往最為熟悉的拍攝手法。
晃動的鏡頭之中,沒有高高在上的拯救,而是平視的理解。

《沙塵暴》劇照

自稱是野路子的高群書,在成為導演前,他的身份是記者。
在做記者期間,他積累了豐富的社會閱歷,奠定了紮實的基本功。
那是八十年代,是一個激情與詩意迸發的年代,是許多知識分子心中的烏托邦。那時的人們有夢,關於文學,人們的生活雖不富裕,精神卻是豐滿的。
高群書從河北大學新聞系畢業後,被分配到了石家莊廣播電視局。
他既當記者,還要搞攝影、寫劇本,那段時間的積累,對日後他拍電影時塑造人物的作用甚大。

他在電視中心拍新聞和專題片,也拍電視劇,那時高群書覺得張藝謀攝影風格鮮明,也喜歡陳凱歌的《黃土地》,這部片子當時革新了中國電影敘事語言。
高群書畢竟不像電影學院的學生,有很多機會看歐洲大師的作品,他看到的是被陳凱歌自我轉化後的藝術。
在河北廣電局待了一年後,高群書辭職了。
幸運的他結識了貴人陳勝利,給他提點指路。
陳勝利是河南電影製片廠的導演,得知高群書沒活兒幹,就請他去做總製片人。
1994年,高群書與陳勝利打算拍一部警匪紀實片。
讀新聞又做過記者的他,一直對藝術創作者的表達要求必須真實,還要有人文關懷。不論拍攝什麼人物和故事,都要是有血有肉的人和本真的生活。

《中國大案錄》這部100集的電視劇有極強的現實主義風格,幾乎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公安題材劇集,高群書從此開始了他的導演生涯。
後來回憶起這段日子,他說自己當時是在業餘的道路上狂奔。
這年,他剛剛30歲。

電視劇《中國大案錄》劇照
千禧年,經濟飛速發展,當時的大事都是申奧成功、加入世貿,社會不斷變遷。與此同時,刑偵手段並不多,治安環境相對複雜。
這個時候,高群書打算拍一部公安片,每個省份派一位導演去實地採訪,幾乎都是奇案,甚至有帶著土炸彈搶劫的。
彼時的他,已經憑藉《中國大案錄》引領了一陣紀實警匪題材風潮,高群書早就接觸過不少一線辦案民警,等他再拍《命案十三宗》時,沒有他採訪不到的案件。

電視劇《命案十三宗》劇照

高群書對在看守所採訪過的那些殺人犯原型印象深刻,他們都沒有涉黑背景,很多人甚至是常人眼裡的好人,卻因為各種原因,淪為殺人犯。
《命案十三宗》對高群書的人生認知有很大影響,他發現人們的犯罪動機,大多與生存有關。“從根上來說,它是有一些社會結構性的問題”。

電視劇《命案十三宗》劇照
當年,高群書去採訪一個殺人犯,是一個在工地上收沙土的工人,心懷鬼胎地從工地上搞點小錢,弄到錢他就去找小姐洩慾。
結果,在這個過程中,工地工人愛上了一個姿色不錯的小姐,兩人有了含糊不清的關係。
之後,小姐認識了一個有錢人,想和他分開。他不同意,兩人發生激烈爭吵,那個工人拿水果刀連捅十四刀,將小姐當場捅死。

得知這個事件後,高群書的內心久久無法平靜,也改變了他的創作觀。
“和我們以前採訪的殺人犯完全不一樣,以前就是那種窮兇極惡的,什麼黑社會、黑惡勢力,他們不是,可能和身邊鄰居一樣普通。”
他問監獄的管教,這裡有多少個殺人犯,管教說有13個,於是有了《命案十三宗》。
高群書採訪的這些犯下重大罪行的人,其實就是普通人,都因為小事殺人,“我與他們的區別,就是當時他們衝動了”。

電視劇《命案十三宗》劇照
最開始,《命案十三宗》播出後,很多人吐槽這也算是電視劇,鏡頭這麼晃,連燈都不打,黑不溜秋得看不清。
可是口碑很快逆轉,在北京播出後,這部劇拿下地區收視率第一,人的複雜性以及偶然性在一個個普通人身上徐徐展開。

電視劇《命案十三宗》劇照
這從某種程度上也幫助高群書拍出了後來的成名作《征服》。
他憑藉敏銳的嗅覺,發現孫紅雷身上有一種古惑仔的社會氣質,於是便有了經典角色劉華強。
長相夠兇,氣質夠狠,孫紅雷沒讓高群書失望,越演越像,從眼神到動作,無不流露出一種真實的狠勁與痞氣,不怒自威,他賦予了這個反派人物獨特的魅力。
劉華強有情有義,並不是單純意義上的兇狠壞人,這讓角色帶有多層次的複雜性。

電視劇《征服》劉薇葳、江珊、孫紅雷 劇照
2003年,這部擁有紀錄片質感的電視劇,被許多人視為是黑幫片的經典之作,全國收視率第三,此後河北衛視每年都會重播十幾遍。
劉華強至今仍有強大的生命力,“你這瓜保熟嗎”是很多觀眾記憶猶新的經典臺詞。

電視劇《征服》劉華強(孫紅雷 飾)劇照
《征服》播出後,得到巨大成功,孫紅雷的身價從幾千塊飆升到8萬一集,高群書每天都會接到電話,找他拍警匪片,指定要孫紅雷來演,“你倆黃金組合在一塊,給多少錢都行”。
高群書都沒答應,他討厭自我重複,也不厭其煩地在尋找新的敘事體系,直到遇到麥家的《風聲》,他完成了不同於以往的創作表達。
拒絕了送上門的錢財後,他轉戰大銀幕。

高群書和麥家奠定了《風聲》的底色,這是一部開啟中國商業大片新型別的影視作品,製作精良,動用了全明星陣容,周迅、李冰冰、黃曉明、蘇有朋……橫空出世後,令觀眾耳目一新。

彼時的周迅已經是一線明星,但她從未鬆懈,為了角色,她可以不要命。
在拍《風聲》時,她飾演的顧曉夢有一場繩刑的戲,周迅堅持不用替身,儘管事先做了很多保護措施,還是受了傷,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
李冰冰則貢獻了平生最大尺度的戲份,那場被扒光衣服量身體的全裸戲份,將李寧玉的處境推向極致。

電影《風聲》李冰冰 劇照
李冰冰坦言,這場戲比拍被強姦戲更難堪,因為後者還能反抗,可是這次只能被動接受屈辱。
她面臨著巨大的心理壓力與身體挑戰,半裸出演的黃曉明與李冰冰互相讚美彼此的身材,“相互的,我也一飽眼福了”。
這部電影捧紅了不少演員,票房也不錯。
高群書最為擅長調教演員,他能把女明星調教成金馬獎影后,還能把派出所民警調教成上海電影節影帝,他從不忌憚任何大牌明星,畢竟他見過的殺人犯比見過的明星多多了。

電影《風聲》周迅與李冰冰 劇照
“不要把他們當演員,還是當人,我永遠都是,你頂流也是一樣,不要把他當演員,你就是這個角色。”
他覺得自己調教得最為成功的三個演員是黃曉明、蘇有朋與李冰冰。
那時,頂流是靠會演戲成為頂流的,並非外力加持。
《風聲》至今都被視為諜戰電影的經典之作,高群書一時風頭無兩,他的導演生涯進入最高光時刻。

去神聖化的英雄主義、寫實是高群書電影現實主義堅持的方式,早些年警察的去神聖化在他的作品中呈現為平民式的塑造,他們是日常的、樸素的、接地氣的。
對於大眾來說,熟人社會中的交往並非是一種好體驗,他們有可能干預我們的生活,但對創作者來說,其中的錯綜複雜充滿著敘事魅力。
這在高群書後來的很多作品《千鈞一髮》《神壇亨特張》中,都不難感受到英雄式人物被家庭瑣事纏身,如同我們生活中身邊的普通中年人。

公眾喜歡悲情英雄的故事,高群書擅長打碎他人臆造出的美夢。
戲外,肉體凡胎也在對抗著無常命運,他執導的《國家行動》遲遲沒有播出,主演何平就因心梗猝然離世,中國電影圈一片嘆息。
高群書發文懷念,“忘不了富城花園把酒,大理拍戲的歡樂日子。《國家行動》未播,而你已經仙去,大憾”。

世事無常,多的是無奈,多的是等待,高群書沉寂了八年之久,其實他從未停止創作,拍完之後能上映是最重要的,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到了這個歲數,他特別認命。

高群書與麥家,緣分蠻深。
2011年冬天,麥家出版了長篇小說《刀尖》,這本書幾乎耗盡了他的精力與情感。
在父親去世後的三年時間裡,麥家徹底停筆,一個字沒有寫,他沒法原諒自己。
很多年過去了,他仍然記得與父親最後一次見面的那個午後,麥家對得了阿爾茲海默症的父親說,“等我寫完稿子再回來陪你啊”。
當時《刀尖》上半部已發表,他忙著寫下半部。直到父親葬禮的那幾天,麥家還在靈堂的哭聲中趕稿,完成了最後三千字,他體悟到一種滑稽與悲哀,還有文學帶給自己的嘲弄。

麥家在故鄉蔣家村
書出版不久後,高群書在機場候機感覺無聊,就去書店逛了逛,看見老朋友麥家《刀尖》這本書,封皮上寫的“塵封70年的特工傳奇”吸引住了他。
高群書將這本書帶上了去日本的飛機,一口氣讀完了,感到過癮,女主人公林嬰嬰原本是一個單純的女大學生,在全家遇難後加入地下黨,在認識金深水後,她成為三面間諜。
在書中,麥家以男女主角雙重視角來講故事,前半部是陽面,後半部是陰面,這種結構讓高群書非常著迷。
下了飛機後,高群書打電話給麥家,沒有過多寒暄,直接表明了自己想將《刀尖》改編為電影的想法。麥家果斷答應了:“你要是拍的話,我可以便宜給你。”

說拍就拍,在拍攝電影《刀尖》時,高群書眼前常常浮現出這樣一個畫面,“古龍《多情劍客無情劍》開頭那句話:‘冷風如刀,以大地為砧板,視眾生為魚肉’。”
過程不易,《刀尖》從小說改編成劇本、再到拍完上映,歷經十年之久,高群書擔心過了這麼久,電影是否會適應如今的市場環境。

2023年,《刀尖》在宣傳階段表示它和《風聲》是同一位原著作家、同一位導演,觀眾自然會將兩部片子做比較。
《刀尖》的反響並不好,儘管這部電影的主角是張譯,但大量的人物分割掉不少他的戲份,且對劇情推動不大。
大家集體將矛頭指向導演高群書,最後不忘補一句:“和《風聲》比差遠了。”

由左到右:高群書、麥家、張譯
高群書已經習慣了每部電影拍出來後都被罵,不過他沒有預料到的是,一年後拍出的《獵冰》會將自己直接送到風口浪尖處。
它豆瓣評分低至4.3分,其中最大原因是因為姚安娜出演了女主角,她憑藉“吃雞”式演技連續幾日掛在熱搜榜。
觀眾們一邊群嘲姚安娜的演技,一邊追捧張頌文的戲份,極為分裂化。
很多戲份能看出是張頌文的即興發揮,他的表演很細膩,填充了很多人物細節,表演精湛了無痕跡。
沒有任何表演經驗的姚安娜直接出演女主角,因僵硬的表演動作也被觀眾驚呼為完全沒有表演痕跡。

電視劇《獵冰》姚安娜 劇照
姚安娜因為華為二公主的身份,成為被狙擊的靶心,“上了一天班,還要回家看資本家的孩子演戲”,對她的聲討是一種仇富加厭女。
劇集播出後,網路上關於姚安娜演技、相貌等嘲諷鋪天蓋地,網友們紛紛模仿她在劇中拿槍的經典鏡頭,可謂是公開處刑,清一色的罵聲暗合了當下的社會情緒。

電視劇《獵冰》姚安娜 片段
不得不承認的是,姚安娜對角色塑造失敗,導演有很大責任。
高群書實在看不下去,面對同行汪海林的辛辣評價,公開為姚安娜回懟。戲外,兩位導演因為一個新人演員隔空辯論。
高群書不得已在社交平臺發了一篇短文,細緻闡述了選擇姚安娜做女主角的理由,還誇獎她能吃苦,跑得比替身快,也澄清了收華為紅包的謠言。
“為什麼用姚安娜就一定和資本有關係呢?用她只是因為她是個沒受過表演訓練的女孩子,形象氣質很適合演警察。
的確是低成本,就是為了做一個簡樸的戲。近十幾年來最缺錢的戲,天天愁錢。現在還被罵成被資本綁架,冤吶。”
看過《獵冰》的人都不難看出,這個劇組挺缺錢的,粗糲簡陋的佈景與質感,讓很多觀眾感覺回到了九十年代的小成本紀實劇,滿是塵土味。

高群書習慣了批評的聲音,也習慣用一種調侃的態度去回應各種聲音,“我拍的每一部戲剛出來的時候都有人罵,我已經成為一個傳說了”。

高群書的微博暱稱是——他回精神病院了。
其實他原本的微博名是膘客老高,但總被人叫成嫖客老高,他一怒之下就改成“他回精神病院了”。

高群書自稱是個“網蟲”,一直高度活躍著,在公眾人物謹言慎行的當下,他幾乎是在網路上最為活躍的中國導演。
他談實事、懟惡評、聊電影,在很多事件中保持著自己的態度,也多次因為說真話得罪人,他的身上始終留存著老一代導演的先鋒意識。
娛樂圈敢說真話的活人所剩無幾,高群書算一個。
生活的冷暖浮沉看得太多了,高群書也沒有讓自己徹底成為一個商業片導演,他始終處於中間地帶,一直在等待。

真正的俠客,未必只在江湖。如果說導演有江湖,他一定是其中的絕頂高手。
在人群中,高群書只想真實地表達,如同近些年在社交媒體上的直抒胸臆,他沒有功利心,人活著就這幾十年,要按照自己的心意來。
高群書馬上60歲了,再不幹就沒機會了,儘管歷經過無數等待,他還是不想停下腳步,只要能幹得動,這位導演老炮就要在必然與偶然中完成自己的敘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