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空中,雁長老(Longneck)引導小布點兒(Brightbill)向懸崖滑翔。作曲家克里斯·鮑爾斯(Kris Bowers)譜寫的配樂響起,恢弘而浪漫的畫面中,小布點兒以自信而堅定的姿態,向教會他飛翔的蘿斯(Roz)致意。
這是正在熱映的動畫電影《荒野機器人》的一個場景。當我為之熱淚盈眶時,周圍一些素昧平生的觀眾,也在低聲啜泣。共鳴如此強烈,想來,沒人能拒絕這樣的故事。
本片導演克里斯·桑德斯(Chris Sanders)告訴我:“這樣的故事起初在某些方面可能看起來很小,但它們的情感內容卻很豐富。我認為這樣的故事更微妙,更不可預測,更像我們的生活。這就是為什麼我對這樣的故事最感興趣的原因。”

桑德斯導演映後為熱情學子簽名送祝福。(圖/受訪者供圖)
“這樣的故事”關乎愛與成長。多年前,桑德斯執導的《星際寶貝》《馴龍高手》《瘋狂原始人》等動畫電影,也都以此為主題。然而,《荒野機器人》還是給他帶來了全新的挑戰與體驗。

《荒野機器人》改編自彼得·布朗(Peter Brown)的同名暢銷小說,講述了機器人蘿斯意外流落至只有動物的海島,在學習生存並融入荒野的過程中,漸漸找到自我的故事。
“首先,我喜歡機器人。”桑德斯說,“我喜歡不同的機器人電影,但我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去拍一部,所以這很令人興奮。另外,機器人蘿斯意外成為了母親,這是一個非常強大的角色,我以前從來沒有拍過這樣的電影,所以它有很多獨特的東西。”

克里斯•桑德斯導演分享創作心聲。(圖/受訪者供圖)
本片主人公蘿斯全名“蘿斯姆7134號機器人”,由技術先進的環球動力公司製造,以完成人類賦予的使命為己任。在一次意外中,它作為唯一倖存的機器人“甦醒”過來,卻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遙遠的無人島。
面對陌生的動物和它們各自的“語言”,蘿斯啟動內建程式展開學習,試圖接收新的任務。可惜,儘管它竭盡全力表達自己的友善和能力,動物們還是視它為怪物和敵人。
在一次追趕中,蘿斯不小心跌入一處鳥巢,壓死了護巢的灰雁,鳥蛋也只剩一顆還完好無損。正當蘿斯努力弄清鳥蛋是什麼東西時,一隻小灰雁破殼而出。
印隨行為使小灰雁將蘿斯認成了母親,可在蘿斯的程式裡,這種陌生的動物需要引起警惕。在蘿斯逃離小灰雁的途中,改變它命運的一個關鍵人物——粉尾嬸嬸(Pinktail)出現了。
粉尾嬸嬸是一隻帶娃經驗豐富的負鼠媽媽。作為“過來人”,它給了蘿斯如何當媽的建議,並告訴蘿斯,害怕帶娃和不會帶娃都很正常,別太緊張,也別太溺愛,孩子沒你想象的那麼脆弱,一切都會迎刃而解。
不再懼怕的蘿斯接受了這項前所未有的任務。但內建程式並沒有告訴它教小灰雁吃飯、游泳和飛翔的正確方法,它只能根據自己的理解讓小灰雁進行學習。
問題在於,蘿斯潛意識裡認為這些不是難事,學起來理應非常容易。像什麼呢?就像人類世界裡的許多新手父母,哪怕知識儲備豐富,教孩子時也難免會想當然和希望一步到位。
但蘿斯沒有放棄。一開始,是程式讓它必須完成任務;時間久了,它感到程式之外的某一部分,也在驅使自己完成任務。這部分的召喚,明顯有別於冰冷刻板的指令。在其影響下,蘿斯對小灰雁產生了責任感,以及一種難以名狀的牽絆。

(圖/《荒野機器人》劇照》
因此,蘿斯第一次做出有違程式設定的選擇:給小灰雁取了一個不是數字編號的名字,小布點兒。而蘿斯,也真正從機器人的“它”,變成了母親的“她”。
布朗在原著裡將蘿斯塑造成“她”,令桑德斯深受觸動。在電影裡,桑德斯希望讓蘿斯在一個只遵循程式的機器人和一個懂得關心的母親之間保持完美的平衡,“我不想讓她表現得太緊張、溺愛,也不想讓她顯得太冷淡”。
“這是否也想告訴觀眾,如果他們要成為父母,不要太擔心,但也不要太冷淡?”記者問道。
“是啊,這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你不想讓你的孩子恨你,但你也會犯錯誤,而且他們會有自己的想法。你肯定會有不知所措的時候,因為沒有帶孩子說明書。”桑德斯笑著回應。

蘿斯和小布點兒之間親情與友情交織的情感,賺取了觀眾最多的感動,而他們與狐狸芬克(Fink)的真切友情,一樣令許多人心有慼慼。
芬克出場時的氣質,絲毫沒有“辜負”狐狸種群的聲名:狡猾,奸詐,喜歡單獨行動。他打著幫蘿斯教小布點兒的幌子,騙蘿斯給自己弄吃的,同時想要伺機吃掉小布點兒。
日子一天天過去,芬克的氣質發生了變化。也許是蘿斯的單純、無私和勇敢感染了他,也許是小布點兒的可愛和無條件的信任感化了他,總之,他最終成為了他們的朋友與家人。

(圖/《荒野機器人》劇照》
“直到遇見了你,我才知道什麼是朋友。”芬克哽咽而出的這句話,標誌著他掩藏在狐性氣質下的溫柔和細膩得以袒露。他不再被自己種群的某種“程式”所禁錮,也不再因為某種無意義的恥感而羞於表達。
在與小布點兒和芬克一起生活的過程中,蘿斯學會了像母親一般呵護、照顧和關心他者,而且有意無意地反抗了程式的設定,開始主動地探索與創作,甚至思考起愛與生命的議題。
“為了生存,我們必須破繭成蝶,超越被設定的命運。”當蘿斯被這句話點醒,銀幕前的我們也聽到了自己血脈奔湧的聲音。
那聲音是對灌輸而來的“你應該做什麼”“你不應該做什麼”等教條的回應,是對強加而來的有形或無形的限制的質疑,是對迷茫、膽怯或侷促的瞬間的回擊。
隨著劇情推進,這樣的聲音第二次、第三次……震動我們的耳膜。就像小布點兒喪失了信心與鬥志之後,獵鷹霹靂(Thunderbolt)訓練它時所說的,“看看你的翅膀,美極了”;亦像遷徙啟程之際,芬克為穩定小布點兒的信念時所說的,“按你自己的方式飛”。

(圖/《荒野機器人》劇照》
“這更多的是關於你內在的而不是外在的東西。”桑德斯這樣解讀小布點兒的蛻變對自己的影響,“很多時候,是你的動力和決心去做一些真正能改變現狀的事,這是真正激勵我的事情之一。”
顯然,年輕的小布點兒的影響力,不只在年輕人當中。每個人都能從這個故事裡,“找到你內心的光芒”。
哪怕有朝一日,你會像蘿斯似的滿身汙垢,覺得自己連致謝的資格都不具備,也一定會有一個聲音對你說:“在我看來,你閃閃發光。”這個聲音可能來自一個如雁長老般的前輩或摯友,也可能就來自你自己的心。

依桑德斯看,這些動物之所以特別,在於它們不像多數動畫電影裡的動物那樣被擬人化了,而是按照各自物種的特點和天性生活。
在這樣的前提下,有一點使我無法忽視,且為之驚歎:動物們仍然具備“人性”,或者說,它們仍展現出了與愛相關的情緒和情感。而且,許多時候,相關的情緒和情感被放在了留白和細節當中。
蘿斯教小布點兒飛翔的時候,踽踽獨行的水獺槳手(Paddler)一直觀察著這對“母子”。許是被蘿斯的付出和堅持所打動,槳手非但沒有追究她“剽竊”自己木屋創意的責任,反倒在她右腿“受傷”後,送上了親手打造的“義肢”。
在此期間,槳手和蘿斯幾乎沒有言語交流,但籠罩著他們的和煦氛圍,無聲地訴說著一段友情從萌芽到瘋長的歷程。
對桑德斯來說,片中的難忘留白不勝列舉,其中一個是蘿斯意外害死小布點兒家人的真相被揭露後,蘿斯和小布點兒關係破裂,但她還是想在遷徙前教會他飛翔的橋段。

(圖/《荒野機器人》劇照》
“蘿斯必須讓這個孩子飛起來,不管他喜歡與否,他都必須這樣做。我喜歡這一點,因為這是一件非常‘父母’的事情。還有一刻是小布點兒對蘿斯態度軟化的時候,可惜她沒有注意到。然後,遷徙要開始了,小布點兒沒時間了,突然需要說點什麼,但他等得太久了。”
桑德斯確信,這般等待太久和後悔的感覺,是自己不止一次經歷過的。“這是一種非同尋常的情緒,也是一種非常普遍的情緒。我曾不止一次渴求那個美妙的時機。”
某種程度上,創作並觀看這部電影,治癒了桑德斯這份由來已久的錯失感。而若將格局拉大一點,你會看到,被治癒的還有片中的動物們和整座小島,以及我們對萬物生靈的態度。
當暴風雪來臨,蘿斯感召芬克一起營救被困的動物,不惜耗盡自己的電量。動物們一定不知道莎士比亞“善良的心地,就是黃金”的名言,但它們終究被蘿斯的善良和勇敢打動,全都暫時放下了弱肉強食的本能,在共同的困境中團結起來。
人類的飛船襲擊小島時,蘿斯再次違背程式,奮不顧身地出手相護。擊退飛船後,大家都希望她留下來,可她深知,自己留下的後果是小島隨時可能被襲擊和破壞,動物們也將永無寧日。於是,她毅然離去,回到了環球動力公司。
“人類在故事中被有意地邊緣化了。”桑德斯解釋道,“事實上,我們必須確保觀眾明白這個世界裡有人類,但這不是一個關於他們的故事。”
所以,桑德斯和團隊參照北美洲西北海岸的真實環境,用手繪和制景的方式打造了一個荒島。

(圖/《荒野機器人》劇照》
“就像為真人電影找景一樣,比如海灘將用於這些戲份,洞穴將用於那些戲份,我們也構建了一些可以移動的場景,數量有15至20個。如果把這些場景組合起來,就會給人一種深林的感覺,所以我們不必建造一片巨大的森林。”
故事落幕前,遷徙中的小布點兒在環球動力公司的農場裡,同蘿斯相認了。掌聲在我耳畔響起,銀幕的微光照亮每位觀眾的眼睛。
“當涉及到我們對事物的感受和共同點時,我發現我們都是一樣的。這正是我們所追求的,是我在電影中關注的東西。這部電影的主題具有普世性。這次中國之行非常棒的一件事就是,這一點反覆得到了確認,並且能和大家一起討論這些主題。”

導演克里斯•桑德斯和《荒野機器人》中文配音演員陳昊宇。(圖/受訪者供圖)
主題裡最觸動桑德斯的部分,可以用“善良才是終極的生存技巧”來概括。而我相信,我們每個人都能透過這部電影,收穫獨屬於自己的,源於愛與成長的啟迪。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新週刊》微信公眾號(ID:new-weekly)。《新週刊》創刊於1996年8月18日,以“中國最新銳的生活方式週刊”為定位,20多年來用新銳態度測量時代體溫。從雜誌到新媒體,《新週刊》繼續尋找你我共同的痛點、淚點與笑點。關注新週刊微信公眾號,與你一起有態度地生活。官方微博@新週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