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校剋扣實習工資這事,影響恐不小

也是11月。
去年這個時候,打假人王海爆料說江西某職業學院學生實習報酬有問題。
他拿出別人給的賬本,裡面記錄了人力資源機構給學校多名領導的轉賬明細,其中打到顏某某名下的金額就有600萬元。
這位老師能拿這麼多,因為她可以第一手剋扣學生實習工資。
比如在針對“蘇州某高”的一個班裡,原來企業給學生19.5元/人/小時,但學生到手的是15元。學校剋扣的4元裡,顏某某先拿走其中0.5元。
(後來通報說,發現顏某某等人涉嫌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
積小成多,39人一個班級,實習一個月就讓她獲利達到了1萬4千多,也讓一些院領導獲利頗豐。
王海爆料後,很多網友不以為意,大家想的是,除了數額有點大,這能有啥。
這些年對於職校學生實習被壓榨這事見慣不慣了。
真要論出格點,個別實習企業已經不在乎學生安全了。
2021年,湖南某職業中等專業學校的小鵬被派去一個工廠實習,結果被機器絞殘手掌。
出事後小鵬好好地訴了一把苦,說底薪1300元,一天干活11個小時;午餐晚餐只有半小時吃飯之間,超時會被罵;自己沒有經驗,卻被安排一個人操作機器。
這些都有違實習原則和勞動法的一些規定。
最讓小鵬最氣憤的一幕在於自己被絞手的時刻。
企業沒有第一時間拆除機器把手取出來,而是選擇採用塗潤滑油倒轉機器的方式,導致自己的手被壓了一個多小時。

難道打工人一隻手沒有那臺價值一百多元機器重要嗎?他非常不理解。


但他還是被強迫幹這麼多事,因為學校規定學生只能到指定的工廠實習,否則拿不到畢業證。
出事後,記者去採訪學校,學校說實習流程沒問題,也沒有強制實習,要怪就怪嗜血的資本,胡作非為。
但企業也有話說,不能學生出事了就全是我的責任。
這種責任分配問題分歧集中於2021年一起墜亡事件裡出現。
當時17歲的湖北少年在學校的組織下,來到深圳一家電子裝置廠實習。
在車間裡,學計算機專業的孫銘主要負責搬運箱子。按照北青深一度的報道,他很快遇到了問題:
專業不對口,加班多,還頻繁上夜班;
他胃不好,很快吃不消了;
工資到底多少呢。
企業向學生髮放的實習工資應在4000元以上,但他們簽訂的合同裡,寫的又是2200元/月。
在合同裡,工作地點、用人單位都跟實際情況對不上。(用人單位成了深圳某勞務派遣公司,這是違規的)
更敏感的是畢業證問題,這一所中等專業學校學生爆料:
在實習企業,無故曠工2次,學生就可能被直接刪除學籍。
而孫同學,此前已經幾次在實習群裡被點名批評,理由是曠工。
所謂的幾次曠工,也更像是被針對了。
因為孫同學的請假都打過報告了,工廠的工長說自己也是記他們請假了,但在值班老師嘴裡就又變成了曠工。
那這裡誰給孫同學上了一課呢?可能永遠沒有答案,但一個鮮活的生命就永遠定格在連上10多天夜班後的那個上午。
再往前,16歲某職業學校學生實習墜亡了。
這名學生每天工作時間遠超8小時,還要半個月夜班、半個月白班輪流倒換,週六日可能也不休息。

記者去採訪後,寫的一段話被網友轉發引用:


“李剛在本地工地打工,張衛蓮在一家食品廠做臨時工,夫婦倆最大的希望是兩個孩子能出人頭地,不再打工。”
事實上,職校學生一踏進校門,就可能成為別人砧板上的魚肉。
什麼計算機專業的,最後去倉庫搬箱子、去撿板;
什麼旅遊專業的,最後要生產服裝和電子產品;
睡大通鋪,常吃不飽,常有的事……
套路越來越多,傷害越來越沒人在乎。
最後對於職校學生來說,不再打工就是一個微妙的詞。
你可能今天做著和馬斯克都有美好前途的夢;明天就被拉去參加實習,然後被流水線教育一番,留下一輩子陰影。
如何做選擇呢?
職校學生本身就沒什麼選擇機會。
有時候不吸取教訓的原因並不複雜。
在就業率為王的情況下,職校需要完成頂崗實習等等事項。
雖說政策表示可以自願實習,但操作起來就很原則上了。
你可能會想不氣盛還叫年輕人嘛,他們怎麼不反抗,不起訴。
實際上,你的反抗“毫無依據”。

2011年,人民日報曝光了廣西一學校把職業技術學校學生送去做廉價勞動力的事情,學校說徵求過學生意見,記者採訪卻發現,根本沒投票。


實際上你的反抗也會被狠狠拿捏。
2017年,澎湃新聞長文裡,雲南某職業學院的小部分學生試圖以拒絕上班的方式維護頂崗實習的合法權益。中介領班來了後,兩三句話就解決了問題,還是那些話:曠工就拿不到畢業證。
(比如頂崗實習報酬,
原則上不低於本單位相同崗位試用期工資標準的80%)
這過程裡,你會發現很多學生不懂相關法律,企業老闆、中介、老師的一句,他們就信以為真;
就是自己權益嚴重受損了,也不怎麼去維權。
(不相關的案例)
碰到鴛鴦合同問題,那更復雜了。
而且有些企業還會把學生簽字的合同收上去,你想研究清楚,都沒機會了。
最可怕的情況是,個別校領導和任課老師可能參與其中,他們給企業和中介打掩護,那學生更不明所以了。
網上的形容就是養豬場:
“早年,某些城市的黑中介有多猖狂,去打過工的人都有印象,比之更猖狂的是豬仔批發行業。只要和某個養豬場簽訂一個所謂實習協議,就可以拿到大量的廉價豬仔。
一個豬仔,學習成長的一個月工資,中介分一半,養豬的各級人員分一半。”

然而這樣的案例並不古早,僅僅幾個月前,就有職中老師安排學生實習收超255萬好處費被雙開的案例。


他“以學謀私”的問題存在了整整十年。
他可能不算大貪。
因為有勞動中介算過,一個學校只要組織300人實習一個月,就能提成63萬元。如此唾手可得的利益面前,還有什麼教書育人的雄心壯志呢?
更麻煩的問題在於維護權益的邏輯痛點。
一些網友爆料,還沒畢業的實習生並不算勞動者,所以不受勞動法保護。那這時候你往往只能打官司,這直接加大了維權成本。
如此一來,個別企業和個別學校更加有恃無恐了,那學生能有什麼人格可言。
某電子廠就亂扔過員工身份證件;
某二本大學就拉數百名學生去流水線當普工,直到他們出現發燒、手起泡等身體不適狀況。
膽大真能騎龍騎虎。
怎麼辦呢,留給職校生的經驗往往只能是吃一塹長一智了。
他們在小紅書上寫筆記揭穿黑中介合同;他們在抖音上轉發實習檔案要求。
10.不得安排實習的女學生從事《女職工勞動保護特別規定》中禁忌從事的勞動。
12.不得安排學生到酒吧、夜總會、歌廳、洗浴中心、電子遊戲廳、網咖等營業性娛樂場所實習。
13.不得透過中介機構或有償代理組織、安排和管理學生實習工作。
14.不得安排學生從事川級強度及以上體力勞動或其他有害身心健康的實習。
只能自己保護自己了。
個別企業則擁有完全不一樣的心態,對它們來說,
好訊息是:這些學生實習工可能不受勞動法保護;
壞訊息是:現在00後們主動整頓職場了。
很多工廠並不想壓榨職校職院學生,實際上他們非常需要技術工人。
抖音上有工廠老闆吐槽:
“只要會打火的焊工我們都給350一天,就這樣還很難招到人。”
“我們工資一萬起步,結果30人的車間只招到5個人。”
這還都不是一線城市,白領們的平均工資遠遠沒到五位數。可以說技術工人的收入遠高於坐辦公室的。
2021年,《中國青年報》對這種現象還調查了一下,江蘇HR說自己用8000元工資招到手的技術工,剛剛被隔壁的電子廠以月薪1萬元的高價搶走了。
他看得很淡,一點也沒有氣憤。
兩年後,浙江紹興一些工廠苦苦哀求,我都拿出一萬元了,怎麼技工還是這麼難招。
高薪難招人,技工哪裡尋的哀嚎之聲俯拾即是。
但為什麼招不到人呢?
答案很簡單,年輕人已經清醒。
尤其是職業教育體系下的學生,比普通大學生更早體會到工廠之黑暗,那你還指望他們成為一名有技術,有耐心的工人嗎?
他們也不是不想去工廠。
待在知名酒廠和捲菸廠,成為有編制的員工不好嘛。但這些地方想進去是很有難度的。
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
需求與供給之間,巨大的矛盾點是我們大量職業教育院校不教真技術。
不是老師不會,就是學校氛圍也不利於學習,你只能在“尊重他人命運”與“救救這些孩子”兩種心態裡反覆橫跳。
最後常常變成:學一門技術,還得去廠裡店裡拜師學藝。
還能說什麼呢?
有技術的體力勞動者自然越來越稀少,越來越貴。
這時候,大專中專學生感嘆“我只是做錯了題,又不是做錯了人”,也變得越來越沒有意義了。
因為這個過程裡,好像大家都沒有問題。
結果卻不言而喻——稀缺的是有學習能力的技術工人,而不是純賣體力打螺絲的。

最讓人不解的是,一些事情曝光後很多人漠不關心的理由。
在他們看來,我們是文憑社會,這些職校的算什麼大學生呢,這幫學生早點去社會體驗體驗苦難不好嗎。
尤其是很多人擁有“既然我都淋雨了,那你也別撐傘”的心理。
在這樣的偏見背後,是我國已建成世界上最大規模的職業教育體系的事實。
如今職業學校在校生也近3500萬人了。
成績歸成績,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我們也要直面就業現實。
尤其是,如果一件事長久不解決,那當務之急就是需要找到關鍵的問題。
大家也很清楚,所謂關鍵問題在於,我們要找到問題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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