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再次來到十字路口,
美國似乎只有兩條路。


文|王晗玉
編輯|鄭懷舟
來源|36氪財經(ID:krfinance)
封面來源|《美國往事》劇照
湧入敦煌網,瘋狂下載淘寶,美墨邊境“走私雞蛋”……關稅風波下,美國民眾正在想方設法對沖已經出現的物價上漲。
極端政策下,普通民眾如何“撈偏門”,100年前的禁酒令曾做出詳細“示範”。
1920年美國推行嚴苛的禁酒法令,本意是指望藉此擺脫社會對酒精的沉迷,提高生產效率、降低犯罪率、提升全民道德健康標準、肅清社會風氣。
但禁令推行10多年,這些目標一個都沒實現,反而拖垮了美國財政,培育了私酒產業,養肥了黑幫勢力。
政府嚴控的酒精飲料換到黑幫手中,一滴沒少全部流入市場,甚至因缺少監管,禁酒期間美國啤酒價格上漲了700%,年均酒類消耗量增加了50%。
同一時間,美國不僅損失了這部分稅收,一年花在禁酒上的行政執法費用還多出了數千萬美元。
這也讓禁酒令被美國學者票選為美國曆史上最糟糕的經濟決策之一。而這項糟糕的決策最終也是被壓抑最狠、負擔最重的民眾自下而上推動廢除。

禁酒令,美國黑幫的“第一桶金”
約在1917年前後,美國城市人口開始超過農村人口,貧富差距巨大,犯罪率飆升,社會矛盾集中爆發。一切罪惡的源頭指向飲酒。
企業主認為生產事故率居高不下源於工人被酒精麻痺,女性群體認為家庭暴力源於丈夫醉酒失控,清教徒更是認為整個社會沉迷酒精有違教義。因此企業家、女權組織、宗教團體成了最先呼籲禁酒的幾個群體,並陸陸續續形成了超過6000個民間禁酒組織。
最終在1919年,美國國會強行通過了美國憲法第18號修正案,規定凡是製造、售賣、運輸酒精含量超過0.5%以上的飲料,以及聚眾飲酒,皆屬違法。
酒精含量超過0.5%是什麼概念?“微醺”的Rio預調雞尾酒度數都有3%。而當時的美國年均酒類消耗量達5000萬加侖(1加侖約等於3.79升)。
1920年1月17日,禁酒令正式生效。當天,6名黑幫分子就從芝加哥一列貨運火車上搶走了價值10萬美元的威士忌。
也正是從那時起,禁酒令為此後橫行美國60年的黑幫組織帶來了“第一桶金”。
根據《柳葉刀》釋出的資料,在1990年到2017年近30年間,美國每年人均酒精消費量為9.8升。而在1820年美國男性平均一年消耗的威士忌達80瓶。可見19世紀的美國人有多能喝。
有需求的地方就有供給,有暴利的地方就有暴力。
極端嚴苛的禁酒措施限制了明面上的生產、銷售,所有活動轉而在地下繼續。走私、販賣私酒的生意轉移到了有武力值又無視法律的黑幫成員手中。
後來在美國家喻戶曉的黑幫頭目阿爾·卡彭,就是那一時期藉著禁酒令崛起的典型代表。
阿爾·卡彭來自紐約一個義大利移民家庭,青年時期加入了當地一個小幫派。如今觀眾在影視文學作品中看到的義大利黑手黨、愛爾蘭人黑幫大多是身著西裝、頭戴禮帽的經典形象。但實際上這批人一開始基本在美國白人社會的最底層,幹得通常是敲詐勒索、收保護費一類的勾當。
街頭混混是美國黑幫的原始形態。

以禁酒令為背景的《美國往事》呈現的“街頭黑幫”形象
而藉助禁酒令的“商機”,這些人才真正完成了資本原始積累。
眾所周知,販賣私酒是暴利行業。高額利潤源於渠道、倉儲、納稅三項最重的成本在私酒販子這裡幾乎為零。全社會禁酒的背景下,他們只恨囤不夠貨,不愁沒銷路。而黑市的交易自然也無需納稅。
禁酒令時期的美國,主要有三條酒類走私渠道:北部加拿大的威士忌經五大湖流入紙醉金迷的美國東部城市,南部墨西哥的龍舌蘭直接進入加利福尼亞,古巴的朗姆酒則由佛羅里達進入美國。
背靠五大湖,當時主要在芝加哥活動的阿爾·卡彭就掌握著加拿大的走私通道和私酒釀造產業。關於其私酒產業的具體利潤資料沒有確切定論,但有估算顯示以阿爾·卡彭為首的黑幫組織到1927年一年的收入就有1億美元。
巨大的利潤令阿爾·卡彭形成了“產業化運作思維”:為了造酒他收購了很多農場提供原料;為了應對當時眾多造酒黑作坊因工藝不過關導致大量飲酒致死事件出現,卡彭又主導制定了自家工藝質量標準,收購玻璃瓶廠和彩色印刷廠,透過包裝建立品牌形象和市場信譽;為了銷售網路覆蓋更多城市,卡彭買下多間倉庫,並組建了一個擁有900輛卡車的運輸公司,搭建起物流系統。
伴隨私酒業務規模日益膨脹,他甚至還發明瞭洗錢操作,在芝加哥開設了上百間洗衣房,白天經營洗衣生意,夜間組織小弟在各個洗衣房投幣“洗錢”。這樣,販賣私酒的非法收入就統統變成了洗衣房的合法收入。
而阿爾·卡彭本人則變成了芝加哥“地下市長”,白天上報紙、做慈善、資助社團、參與市長選舉,夜晚勾結行賄、販賣私酒、與對手暴力火拼。

黑幫轉型,操控美國經濟
而在黑幫之間無休無止的搶地盤和明爭暗鬥中,禁酒令美好初衷的幻影以及地下早已病入膏肓的真相最終被一起暴力事件戳破。
1929年情人節這天,對長期跟蹤和暗殺忍無可忍的阿爾·卡彭策劃了一起復仇行動,幾個黑幫成員穿上警察制服,以突擊檢查的名義闖進愛爾蘭黑幫聚會的餐廳,讓包括幫派頭目在內的7人面對著牆壁接受搜查。
當他們轉過身去,阿爾·卡彭安排的假警察就將他們全部射殺。
這起事件後來被稱為“情人節大屠殺”,此後卡彭成為黑手黨委員會五大家族之一。但也因影響太過惡劣,阿爾·卡彭的犯罪集團成為聯邦政府打擊的物件。
隨後,羸弱不堪的美國財政用一場大蕭條終結了禁酒法令和阿爾·卡彭的“地下市長”神話——“卡彭牌”私酒名氣響噹噹,又在經濟大蕭條中賺得盤滿缽滿,必得首當其衝回吐利潤。
不過儘管阿爾·卡彭自此因國稅局審查入獄,但美國黑幫勢力已然崛起。憑藉在禁酒令期間廣泛入股各大產業,以及搭建了貨運、銷售體系,美國黑幫從私酒販子轉型成卡車運輸公司、工會組織一類形象,並在原本控制了地下酒館的基礎上,順勢開展毒品走私、賭博等非法產業,並繼續將觸角伸向美國經濟、政治領域。
到1960年,當時的美國黑手黨據政府統計其一年的利潤約在70-100億美元,相當於美國十大工業巨頭的總和。直至80年代裡根政府決意掃除黑幫,從禁酒令成長起來的這些犯罪組織才逐漸沒落。

《美國往事》中黑幫成員在禁酒令廢除前夕,緬懷“暴利事業即將逝去”的一幕
美國社會因禁酒令積壓的社會問題與黑幫崛起一樣難以消解。
禁酒前,釀酒業是美國第五大製造業,貢獻了超過15%的稅收。禁酒法令生效後,美國稅收原地減少15%,而禁酒局當年預算直接增加440萬美元,到禁酒後期這項預算飆至1340萬美元。
同時打擊走私的美國海岸警衛隊年度開銷也高達1300萬美元。
對於普通民眾,不僅健康、道德標準沒提高,反而全社會的飲酒量還增加了。有歷史學家統計,禁酒令推行的13年,美國每年的酒類消耗量增加了50%,平均每年從5000萬加侖增加到了7600萬加侖。
而且因為缺少完善的市場價格體系,禁酒期間美國各類酒價大漲,啤酒價格上漲了700%,白蘭地上漲了433%,甚至白酒也上漲了270%。也就是說,美國一年花費數千萬美元維持的禁酒令,卻讓民眾在喝酒這項活動上喝得更多、支出更重。
此外,更嚴重的是,因為私酒釀造沒有監管,美國各地出現大量諸如工業酒精兌水一類的操作,流入市場後,導致因飲酒中毒、失明、死亡的人數急劇增加。1930年美國大都會人壽保險公司曾有統計,投保人在1929年死於酒精中毒的人數比10年前增加了35倍。
種種社會矛盾愈演愈烈,加上經濟大蕭條的衝擊,禁酒的聲音逐漸被廢除禁酒令所取代。恢復放開製造、銷售酒類限制,企業認為能拉動消費、重振經濟,工人認為能緩解失業問題,農民的糧食有了更多銷路,公眾重獲飲酒自由。
喊著廢除禁酒令最歡的人正是當初禁酒運動衝在最前面的人。
迎合選民的呼聲,當時富蘭克林·羅斯福競選總統時的綱領之一也是廢除禁酒令。最終他在這場競選中以57%的選票大獲全勝。1933年,羅斯福宣誓就職,同年12月,第二十一號憲法修正案正式生效,美國禁酒令廢除。
一場由憲法壓迫到每個美國人頭上的禁酒運動,最終被壓抑最重的群體自下而上推動廢止了。而延續60多年的黑暗也警示,極端的政策非但不能解決問題,反而會加劇矛盾。
正如當下的美國民眾開車去墨西哥“尋蛋”,順著網線來中國“海淘”,關稅戰不僅不能推動產能和需求迴流美國,反而加重著普通人的生活負擔,並倒逼民眾加速融入全球化貿易。
100年後,歷史再次來到相似的十字路口,擺在美國面前的選擇似乎只有兩個:或在社會陷入長期的沉重和混亂後,在民眾的反對中收拾殘局,解除禁令;或在更短的時間內改變決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