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主席/tuzhuxi 20241223
2024年美國大選是特朗普和右翼民粹運動MAGA對以哈里斯為臺前代表的美國精英統治集團取得的“一次不流血的革命”。這次大選註定將改變歷史,重塑美國政治格局、發展方向,並對世界政治有廣泛影響。
選舉過程中的一個關鍵因素是:特朗普一方面盡最大可能動員原有的基本盤(從MAGA到福音派基督教);另一方面,把一些新的力量整合到自己的陣營裡,顯著擴大了選民基礎。2024年發生的這個整合,是美國當代政治最重要的大重組(Great Realignment)之一,所納入各種新的力量有具體的人,也有利益群體。臺前最主要的代表就是馬斯克、JD·萬斯、小羅伯特·肯尼迪(RFK Jr.)等;最扎眼的群體則是矽谷的“科技右翼”和加密貨幣圈,最“隱蔽”的則是疫苗懷疑論者。
美國政治是兩黨制,選舉本質上是“二選一”,兩個政黨/候選人不可能在所有問題上都令選民滿意,最終,作為選民,你只能從中挑選一個和自己關切議題最“契合”的人選,加入其陣營,希望該人選在獲勝後能夠推進你中意的議程。比方說,如果你特別反對墮胎,或者特別反對跨性別者參加女子體育專案,那你只能支援特朗普——雖然你對人工智慧和加密貨幣毫無興趣。
在這裡,所有人實際上都在把特朗普當作一個“平臺”(platform),一個“大傘”(umbrella),一個選舉的工具。而這就是選舉政治中政黨的真諦。人們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押注於特朗普,最終希望透過贏得選舉而在之後推進迎合自己理念、利益的議程與政策。
問題就來了。第一,這些主張自己是有矛盾的。比方說,MAGA基本盤是反大企業的,希望加強對大型科技公司的監管,限制其影響力,甚至拆之而後快;但“科技右翼”是希望放鬆監管的。第二,這些新加入力量的議程未必是特朗普本人的議程,不是他最關心的,不是他相信的,也不是他真正積極推動的。
所以,本文試討論:究竟哪些議題是特朗普自己真正關心的議題,哪些是他的政治盟友“帶進來”的“私貨”議題。
本文僅涉及美國國內政策。很多人可能更關心外交,但“所有的外交政策都是國內政策”,一切都離不開美國內政,且特朗普2.0更加旗幟鮮明地否定國際政治上的新保守主義和國際經濟上的新自由主義議程,進一步加強對外推動“美國優先”(America First)和“孤立主義”(isolationist),把主要注意力聚焦在美國國內,並毫不掩飾地將美國本土利益作為所有外交政策和選擇的考量基礎。所以,我們有必要從國內政策開始。
以下圍繞哪些是特朗普核心議題,哪些是他政治盟友的議題,主要基於幾個方面。第一是特朗普第一任的表現。他的施政綱領及具體政策。第二是他在本次大選以來的所有講話,包括集會講話、大量的訪談、在社交媒體上釋出的資訊;第三是他的幕僚、身邊人對外披露的資訊;第四是研究者、觀察者的分析;第五是MAGA基本盤的內心所想——特朗普與他們“心連心”,有一種很深層次的聯絡。這些人想要的,就是特朗普想要的。
以下進入正題。請注意,本文以美國國內政策為主。
一、特朗普自己的核心議程
這些是特朗普真正“上心”、“走心”、“上頭”的議程和政策、也即特朗普第二任裡政治優先度最高的議程和政策。其他議程和政策都要服從於特朗普自己的議程,不能與之衝突。
1.反移民
具體有兩個維度。
1)一是驅逐與遣返,這是公開的:將已經進入美國(號稱兩千萬)的非法移民從美國本土驅逐出去。特朗普號稱從上臺第一天開始就要幹這個事,並將動用軍隊(包括國民衛隊)。他們將大規模甄別、找尋滲透到美國社群內的無證移民,予以集中,不定期關押(關到本質類似於集中營的地方),然後遣返到“來源國”、“母國”。這也涉及到和各國進行談判,本質是要求各國“認領”,配合接受遣返。特朗普聲稱要動用關稅手段給各國施壓,“如果不接受非法移民就不要和美國做生意”。在下階段,這可能也是中美雙邊談判中的一個子議題,因為非法移民中也有來自中國大陸的人士
2)二是限制所有移民和訪客,這是更加“隱性”的:非法移民方面比較簡單,就是關閉南部邊境、加強對所有邊境的管控。其他的,還可能包括對合法移民及“訪客”的限制。這個不難想象:申請美國移民/綠卡會更難;申請美國簽證(無論留學還是工作)會更難;即便申請了簽證也可能會遇到問題。我們可以設想,很多中國人持簽證入境美國時可能會被美國海關和邊境官員送到小黑屋刁難;留學生讀書讀到一半簽證續不下去了;畢業後留美工作更加困難,等等。
移民問題是特朗普/MAGA最核心的議題。沒有第二。很多企業對驅逐和遣返非法移民持保留意見,或者反對,因為這會推高勞動力成本;矽谷科技界對於限制合法移民也是反對的。但這是從機構的角度出發。如果你是一個美國白人個體,你有可能在私底下認為美國的白人文化和種族被稀釋了,應該限制有色人種的流入,把移民配額重新聚焦在歐洲。但這離“種族主義”只有十米距離,所以你只能偷偷想,但不敢公開說。但特朗普在第一任內也公開說過應該多要北歐國家的移民,少點非洲那些“垃圾國家”(shithole countries)的移民。
2.全面放開和加碼美國的石油、天然氣等化石燃料行業
這裡,特朗普有幾方面的考慮。
1)有基礎、能自主:這些行業,美國有一定的產業基礎,有資源、有技術、有能力,可以隨時隨地啟動,不需要依賴外部因素。簡單的說,這比把晶片製造從臺灣搬回美國,或者在美國本土重構獨立的供應鏈要簡單得多,是很快就能見效、能夠出業績的地方。
2)有戰略價值:這就是能源獨立、能源安全的問題。無論是從軍事角度,經濟角度,還是科技角度(例如人工智慧對能源高度依賴)。特朗普希望美國在能源上自給自足,不對其他國家形成依賴。拜登時期,一度出現在新能源技術上依賴中國,同時和委內瑞拉購買石油的情況,在他們看來是最壞情景。
3)幫助降低物價,解決通脹帶來的民生問題:特朗普很清楚,即便通脹率下來的,也只解決動態問題。靜態來看,食品雜貨價格企高,一旦上去,就很難降下來了。物價提升和俄烏衝突以來能源價格提高也有很大關係。所以,他在選舉期間給出的承諾是:上任一年內要讓油價下降50%。油價下來了,可以減少老百姓的日常開支壓力,能源價格下降還能推動一攬子價格下降。在他看來,解決這些問題的抓手就是全面啟動油氣行業(drill-baby-drill)
4)和美國汽車行業契合度高:美國汽車行業的優勢賽道還是燃油車,而非電車,電車依賴中國供應鏈(電池),依賴政府補貼,依賴整個綠色經濟產業。這和特朗普主張的化石燃料完全是兩個方向。他的算盤是,把燃油價格壓低,必然有利於燃油車,對於美國的本土汽車工業是個好事。而美國本土汽車工業也是有產業基礎,能夠帶來就業、有產業鏈帶動效應的大產業。因此,策略是,對外加關稅(把進口的中國車、日本車、德國車都堵在海外),對內降低燃油價格,大力發展美國本土的汽車產業(美國本土企業,以及願意來美國投資建廠的外國汽車製造商都歡迎)。
5)國際地緣政治考量:特朗普一直認為俄羅斯和伊朗都受益於較高的石油價格,把石油價格壓下來可以減少這兩個國家的財路,進而減少代理人戰爭和軍事衝突的風險
重振油氣行業是特朗普一而再,再而三強調的政治優先度極高的核心戰略,基於此推演:
第一,美國當然會退出各種國際氣候協議和承諾。觀察者都已經得出了正確的結論,即中國是應對全球氣候變化、發展新能源科技的真正引領者,同時中國可以藉此項議程加強與歐洲的關係
第二,所有與“氣候變化”、“綠色”有關的監管放鬆都是真實、重要的,在議程上居於優先地位。舉例,特朗普任命、擬任證監會主席Paul Atkins關於氣候變化、ESG相關的監管簡化或廢除,一定是真實、可行的
第三,對電動車的挑戰。毫無疑問,發展油氣產業、重新加碼燃油車賽道,對於美國的電動汽車產業不是什麼好事。特朗普對電動車本質上不相信、不感興趣,也不認為美國可以在這個產業上建立長期競爭力。他誇電動車兩句純粹是7月份馬斯克加入以來對馬斯克的客氣。有人問馬斯克會不會利用自己和特朗普的親近關係去遊說,鼓動特朗普出臺一些有利於電動車的政策?個人的判斷是:不會。最根本的在於,馬斯克是Ayn Rand主義、相信市場自然競爭的企業家。他原來就反對聯邦政府對電動車的補貼(這應該是真心反對)。他認為更多的競爭對市場是好事。他對中國電動車行業及企業抱有敬意。他不反對中國車企進入美國本土。也許在他看來,傳統能源價格下降,電動車產業補貼減少、燃油車競爭力的加強,反而能夠提供更好的競爭環境。而據特朗普所說,馬斯克“想的都是大事”,“為國家考慮”,說馬斯克從來沒有跟自己提過特斯拉的事,一次都沒有。這可能是真實的,符合馬斯克的人設。
3.發展美國本土產業(“產業邏輯”)
“讓美國再次偉大”(MAGA)的核心基礎是產業,具體而言,產業邏輯有三大目標:
目標一——科技:確保美國在關鍵科技領域(如晶片、人工智慧)較中國有較大的領先優勢。
目標二——安全:確保美國在關鍵戰略產業(例如能源、商業造船、關鍵藥品、供應鏈)上實現自給自足,最優選是自產,最低限度是不依賴中國
目標三——就業:創造穩定、高質量、高薪酬的就業,惠及美國大眾
所有經濟政策,都要服務這些目標。具體而言,要做三件事:
1.對外積極利用關稅手段。特朗普認為關稅是美國利用自身實力,脅迫威壓其他國家的最有力手段。在經濟問題上,關稅是貿易保護主義的關鍵手段,功能是將外國商品擋在門外,給美國發展本土產業的機會。特朗普將關稅作為一般性的談判手段,其不僅只服務於經濟目的,也服務於其他政策議題(例如非法移民)。如何用關稅、怎麼用關稅,以什麼節奏展開,針對哪些物件範圍,如何平衡美國和盟友的關係,都極有爭議的。我們可以看看,貝森特、馬斯克等人都在不同場合表達過不同的意見。但特朗普對關稅非常著迷,高調、頻繁的宣傳關稅的作用,甚至把自己的談判技巧、能力、外交手段、政策成敗都和關稅聯絡在一起,似乎“關稅成,特朗普就成”,“沒有關稅的特朗普主義就不是特朗普主義”。周邊人很難就這個問題對他進行引導和管理。所以,關稅是特朗普的優先事項,需“按字面意思”去理解他的關稅威脅,並預期加徵關稅會真實落地
2.對內“積極改善營商環境”:最主要是減稅和放鬆監管
1)減稅。特朗普一貫認為,減稅可以增加投資和消費、刺激經濟增長、提高企業利潤和就業率,推動經濟擴張。特朗普計劃在明年延長他在第一任期內透過的減稅法案(《Tax Cuts and Jobs Act of 2017》),這項法案中的多項減稅措施將於2025年到期。特朗普的計劃是,最低限度延續這些減稅政策,可能擴大範圍和程度,甚至考慮將其永久化。
2)放鬆監管。特朗普一貫認為,過度監管會阻礙經濟的增長和創新,放松管制可以讓企業更加自由地運作,幫助提高美國的全球競爭力。能源、製造業、金融、中小企業、科技都是放鬆監管的重點領域
與拜登/民主黨政府不同的是,特朗普更加崇尚透過減稅、放鬆監管等供給側手段推動產業政策,不喜歡政府補貼、貸款、投資、採購等“政府直接下場”的產業政策手段。
3.身體力行,衝在第一線,為美國“招商引資”,打擊對美國“不忠誠”的企業和資本。
預計特朗普將花很大一部分時間精力與美國及各國的企業家和投資人打交道,吸引他們到美國本土投資。特朗普固然有自己的一些產業側重和偏好,但骨子裡是務實的,所謂“黑貓白貓只要能抓老鼠都是好貓”,因此,凡能給美國帶來科技、安全、就業的產業和資本,他都歡迎。由於他的任期只有四年,產業從接觸、引入到落地是需要時間的,所以他也著急能夠馬上“出業績”,有一些“面子工程”和“視覺效果”,和選民有個交代,算成他任內遺產的一部分。前兩天,軟銀孫正義拜訪特朗普,特朗普立即給他站臺,並當眾要求孫正義把對美國的投資從號稱的“1,000億美元”加碼到“2,000億美元”。特朗普給孫正義背了書,也是給其他企業和投資人指了路。和第一任時一樣,孫正義很擅長迎合特朗普的心理,利用總統的“站臺”幫自己引資,忽悠更大的生意。兩個人唱一臺戲,也是相互利用。這也是特朗普第二任政商關係的預言。而這一次和2016、2017年不同,美國的企業家和投資人知道特朗普是改變歷史、代表美國人民選擇的政客,紛紛轉向,前來投誠。對於那些把產業和投資轉移到美國本土以外的美國企業,特朗普將毫不猶豫的利用自己的權力和影響力,給企業施壓。自由市場、自由競爭、自由選擇的邏輯在特朗普2.0的美國也已經不存在了。企業必須服務國家戰略,為MAGA事業添磚加瓦。
這裡面,如果涉及地緣政治風險、有科技、安全和就業重要性的產業——例如臺灣的晶片製造——一定是特朗普不遺餘力拉攏的物件,所以臺灣的核心產業面臨被特朗普政府“釜底抽薪”的風險。中國大陸企業方面,美國現在的政治共識是和中國脫鉤,但特朗普認為安全之類的議題是務虛的,不切實際的,而且也是可控的,他更加關注自己的短期業績和遺產,所以,只要能夠帶來投資、產業、技術、就業,中國企業也可以談。他甚至會歡迎中國企業前往美國造車——哪怕是他並不真實感興趣,且和馬斯克競爭的電動車。
4.芬太尼/美國阿片類藥物危機。如果還有哪個美國本土議程是特朗普個人特別關心的,不是跨性別體育之類的,而是芬太尼/阿片類藥物危機。根據美國CDC的資料,2023年美國因藥物過量死亡的人數約107,500人,其中約81,000人死於阿片類藥物過量。從第一任開始,他就對這個問題非常關心,而且是上心,因為芬太尼/美國阿片類藥物危機傷害的是MAGA的基本盤:成癮及因吸食藥物過量而死的主要是中低層白人——從美國南部的阿帕拉契山脈地區各州,到老工業地帶(“鏽帶”)——所謂的美國傳統腹地(heartland)、“特朗普地帶”(Trumpland)。這個問題不僅特朗普關心,也是副總統JD·萬斯極其上心的。所以,特朗普第二任白宮如果把芬太尼放在議程上,並不是只是說說,而是真正的關心。
二、特朗普的政治聯盟(“別人”)的議程
說完了特朗普自己的議程,現在說一說“別人”的議程,也就是特朗普“平臺”裡其他力量所關心並推動的政策議題。通常而言,這些議題:
第一,在政治優先度上,這些議題弱於、低於、劣後於、讓位於特朗普自己的核心議程
第二,絕對不能和特朗普主義/MAGA的議程有衝突,不損害大局
第三,能和特朗普的主線有所契合,也就是能夠以某種方式巢狀到特朗普主義/MAGA裡面,直接或間接服務於特朗普主義/MAGA
第四,獲得特朗普或多或少的認可,或者最低限度——不反對。之前,在公開場合,特朗普對這些議題都表過態,給予形式上的支援
第五,特朗普會讓相關負責人、主事人去推動相關議程和政策,根據情況,決定自己最終的態度,並給予必要的支援
第六,推成了,當然可以算特朗普的遺產;推不成的,1)至少特朗普也算支援過了,能交代;2)推不成的首要責任也是主事人、負責人、發起人,不是特朗普,特朗普在政治上不會因此受損。可以這麼設想

下面看看都有哪些具體議程。
1.馬斯克和拉馬斯瓦米負責的“政府效率部”(DOGE):有人說,這不是特朗普的核心議程麼?不是的,這個想法是馬斯克在7月份正式支援特朗普後跟特朗普提的。特朗普本來也喜歡放鬆監管、精簡機構,上臺後對內減稅收、對外加關稅,本來就有通脹壓力。馬斯克說我幫你精簡掉2萬億美元,兩人一拍即合。此外,馬斯克這個計劃除了很對矽谷科技右翼的胃口(“以管理企業的方式管理政府”)外,也和《2025計劃》的思路“不謀而合”,甚至可以說一脈相承。特朗普上任後委派了馬斯克(和拉馬斯瓦米,後者還有一點制衡馬斯克的作用)DOGE是個政府之外的諮詢機構,做出方案後交給特朗普。特朗普可進可退的。成了算特朗普的,敗了算馬斯克的。
2.小羅伯特·F·肯尼迪(RFK JR.)的醫療議程。主要針對疫苗安全性(包括是否廢除部分的兒童強制疫苗、健康食品(如食品新增劑問題)、FDA、CDC的改革等。其中,最核心的議題就是兒童疫苗的強制接種問題。為什麼把這個議程加進來呢?因為特朗普在大選時非常需要小肯尼迪的票倉,把小肯尼迪拉攏進來是特朗普最終獲勝的關鍵一招。小肯尼迪就關心兩個事,一個是環境,一個是醫療(特別是疫苗安全性)。特朗普既然拉他進來,那就給他這個崗位(衛生部長),作為政治回報,“讓他好好研究一下”。最後怎麼收場,當然是走一步看一步
3.加密貨幣。這個群體和科技右翼有很大的交集。當年,特朗普是反對加密貨幣的,這次大選,加密貨幣圈給特朗普捐了錢,作為回報,特朗普也就支援了加密貨幣,將其納入到放鬆監管、增強金融活力等更廣泛議程的一部分。但特朗普本人對這個東西談不上有多感冒,甚至私底下可能持懷疑態度——特朗普畢竟是開發商出身,brick & mortar,加密貨幣實在過於虛擬。最終他還會考慮身邊人的意見,包括儲備加密貨幣對於美元和美國的經濟地位到底會有什麼影響(這才是特朗普真正在意的問題)。此外,加密貨幣只和少數富人和投資者有關,結果一定會加劇美國的貧富差距。MAGA基本盤對加密貨幣不僅無感,而且很可能是負面態度。特朗普也會考慮這方面的意見。
4.人工智慧。這是科技右翼關心的核心話題,即到底如何對人工智慧進行監管,松還是緊。對這個問題,實際上科技右翼是有分歧的。馬斯克是主張有監管的(從他對人工智慧風險的高度關注;對OpenAi/Altman的態度;對中國人工智慧監管的推崇等);Marc Andreessen為代表的風險投資家和創業者是主張放鬆監管的。他們觀點並不相同。但這件事和美中競爭、佔據科技領先地位結合了起來——邏輯變成,美國為了在人工智慧領域搶佔優勢地位,就必須放鬆監管,這是國家安全的考慮。特朗普對這個話題也沒什麼興趣,他甚至可能會擔心普通工人會受到什麼樣的影響。
5.反壟斷。在美國,懷疑大企業、大資本(特別是大型科技企業)是相當有市場的,無論是民主黨左翼/進步派的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還是特朗普MAGA的基本盤,都認為要限制大型科技企業的權力。尤其是,截至本次大選之前,矽谷大型科技企業都是支援民主黨的,在搜尋引擎、社交媒體上一直歧視和打壓MAGA。特朗普及MAGA基本盤視他們為政治上的敵人。因此,加強對大型科技企業的監管,抑制壟斷力量,甚至“拆散谷歌”,在MAGA內部很有市場。JD·萬斯正是其中的積極倡導者。但特朗普本人對這個問題也無感。大選期間他被多次問到是否支援拆散谷歌,他都沒有給出明確反饋;但說,谷歌是個很偉大的(美國)公司。對於他來說,更重要的可能是谷歌對他個人的態度,是否願意屈從及服務於他,而這才是他決定對這家企業的態度的根本因素。特朗普當選後,谷歌也積極打算“投誠”,CEO Sundar Pichai想方設法拜見特朗普。但最終特朗普肯定還是會交給JD·萬斯及對口的閣員及負責人去辦,自己只需最後定奪
6.《2025計劃》(Project 2025):這項計劃由美國保守派智庫傳統基金會(Heritage Foundation)主導,目的是為特朗普及後任的保守派政府提供治國理念及大政方針藍圖建議。參與這個計劃的人包括了特朗普/MAGA上層圈層很多幕僚、專業官僚及政策思想家。如果說是特朗普啟動了MAGA事業的話,那他只是一個開路人——MAGA事業裡有形形色色的人——包括很多更加有野心,更加有願景,更希望按照特定方式改造美國政治和社會、塑造美國未來的人。他們的野心非常大,既希望利用特朗普(認為特朗普可以給他們實現夢想的機會),又希望影響、塑造(裹挾)特朗普,更希望穿越特朗普(畢竟特朗普只有四年任期)。《2025計劃》是在2023年4月“出街”的,長達900頁,其目的就是影響今年的大選和未來的共和黨政府。但遲至今年年中,這份計劃才引起關注——包括候選人拜登在內的所有民主黨人突然開始研究這份計劃,因為他們發現這份計劃的內容聳人聽聞,會嚇退一般美國人,可以用作反對特朗普的有力武器。特朗普對此一直大為光火,說他沒有看過這份計劃,也不打算看,說他認為裡面很多內容非常荒誕,並且在他當選後,仍然指出這幫人在大選前丟擲這樣的計劃“非常愚蠢”。特朗普是MAGA的宇宙中心。他才不會讓一群幕僚搶佔他的風頭,決定他的議程。
但我們現在看到許多關於特朗普第二任期的議程,和《2025計劃》有關。比較典型的有兩個:
一個是宏觀上的,從整體上改造聯邦政府,主要內容包括削減聯邦機構規模、裁減或重組部分聯邦機構,減少官僚體系的規模和影響力、最大化總統權力暨增強行政部門的決策能力、重新分類公務員(建議將數萬名聯邦公務員重新歸類為政治任命官員,以便更有效地執行保守派政策)、廢除或重組特定部門(例如教育部門)、限制聯邦監管(減少聯邦政府在環境、教育、衛生等領域的監管力度),強調地方自治、強化國家主權(加強邊境管控,確保國家主權不受外部影響)等等。美國媒體經常報道新任政府要對聯邦政府進行“大清洗”,把公務員都“換成自己的人”。這些政策,從綱領上來自《2025計劃》;從推動力量看是馬斯克的“政府效率部”;從思想源頭看可以追溯到JD·萬斯和彼得·蒂爾的右翼思想導師Curtis Yarvin;從跨國案例看有阿根廷的米萊。
另一個是微觀上的,特朗普偶爾會提及,即廢除聯邦政府教育部。這個也是《2025計劃》的政策建議:他們主張徹底解散聯邦教育部,將其主要職能(如資金分配和監管)移交給各州,因認為教育事務應由地方政府和家庭決定,“聯邦政府不應干預。”由於這個政策與老百姓相關度更高,因此也引起了輿論的關注。
特朗普始終和《2025計劃》保持距離。儘管他可以受益於其中一些政策提法,但不是裡面的始作俑者,也談不上積極推動者。他對於系統政府沒有那麼多的興趣。他不關心制度性、結構性、思想層面、形而上層面的東西。他認為遠期結果和他關係不大。相反,他更加關注現實的事情、眼前的事情,比如說跟哪個國家談成了哪個交易,弄出哪個專案。所以,我們會看到,特朗普政府將有人在大力推動這些議程(包括可能作為MAGA接班人的JD·萬斯),但這些事情不能算是特朗普本人的核心議程。
7.社會保守主義和文化戰爭/anti-woke議題(從反墮胎,到反跨性別議題):特朗普很擅於捕捉老百姓的心理,經常利用這些話題調動情緒,為自己獲取政治支援,但這位紐約出生長大的富二代對文化戰爭議題並不真的感興趣——恐怕遠遠不及馬斯克、JD·萬斯這些身邊人感興趣。這些問題自然也不能算他的核心議程,他只是根據政治需要,酌情給予政治關注與支援。
(全文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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