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時代變了。
沒人再想生孩子了。
想想也是。
一般而言,生孩子之前的標準流程至少還包括了戀愛——結婚——隨之才來到生育。
准入門檻太高了。

經濟學家加里·貝克爾在1982年就提出一個理論:孩子如今是消費品。
對於父母而言,生育已是一生之中僅有的一兩次下定決心才能購買的一種奢侈耐用消費品。
對於連進入戀愛都沒興趣的低慾望一代人來說,生孩子可不就是奢侈品消費嗎?
當然,我說的是日本。
國產片也曾先鋒過,比如1988年[瘋狂的代價]就寫出過放在2022當下可隨意吊打內娛的臺詞:

「聽說國外正研究男人懷孕的事呢
這事要是弄成了,婦女才算徹底解放」
順便,最近一部網飛日劇幫它實現了。
也替無數在生育上遭過罪的女人們,圓了一回大夢——
當男人懷孕時。
請欣賞最近爆火的漫改大劇《檜山健太郎的懷孕》。


好慘一新手男媽媽
齋藤工知道嗎?
模特出道、胸肌優秀、嫩臀漂亮。

對不起,我反省,總之提起工桑,他那禁慾偏又肉慾的混合了木村拓哉與安藤政信之美的顏就讓人心癢癢。
但在這部劇裡,他變了。
變得身材臃腫,橫向發展。

這裡
變得不修邊幅,還隨意溼乳。

變得昏昏沉沉,一副氣壓很低的衰樣。

平常挺任勞任怨、主動內卷一標準社畜,最近竟然頻頻請假、跟不上進度、開會走神、小拖後腿。
就連跑廁所的時間都比平常多了一倍不止。
上司看不下去,主動找其談心曰:
“最近怎麼了,魂不守舍的。”
健太郎捂著微隆起的小肚子,實誠又痛苦的說:
“對不起,把身體搞壞了。”
上司get了,這身體可是革命的本錢啊,於是開啟一頓勸:

不是,您這是合計找老婆還是找保姆啊?這是找保姆還是找驢子啊?
也正因為抱有上司這種想法的男人太多,所以日本的結婚率和生育率,才年年創下新低吧。
女人們不再對結婚和生育抱有積極的期待。
享受起職業進取和自由獨身的快樂(日本媒體將這一趨勢稱為“獨身主義綜合徵”)。
於是,你看到,在健太郎和亞季(上野樹里 飾)的關係裡,健太郎才是“老婆”的角色。
畢竟,懷孕的是他。

時間倒退回幾天前。
他們還只是彼此相對合拍的性夥伴之一。
健太郎喜歡在結束一天的工作之後,來到亞季家,享受一晚的親密。

他們不談戀愛、不談婚姻,甚至不談1v1,職場是核心,私人生活顯得隨意散漫。
健太郎作為廣告創意人,剛憑藉一個好策劃升了職,職場高升得意,情場檔期排滿。
以至於被告知懷孕的那天,都需要推算下日子彼時是和哪個女生搞的。
在本劇世界觀裡,男人懷孕是一個小機率事件。
大約每年能發生40起這樣的機率。


沒發生在自己身上前,健太郎對男孕夫的看法是:“有點噁心”。
等買彩票的機率擊中自己,健太郎直接被擊懵了。
和大多數男人遇到這種事的第一反應一樣:不可置信。

隨即——抓緊時間墮胎。

但墮胎也不大容易,比如首先需要伴侶籤一個同意書。
亞季作為獨身主義都市女郎,知道孩子後的下意識反應就是“我不想要”。
於是,脫口而出:“這一定是我的孩子嗎?你肯定也約了其他人吧。”

聽說健太郎準備墮胎後,又明顯鬆了口氣。
但她忘了,這娃可不用自己拼了老命去生,被閨蜜提醒後,亞季又反悔想留下孩子。
於是,簽約見面時,亞季旁敲側擊,嘴上“不給你壓力”心裡“快給老子生”。

健太郎可比大多數相同境遇下的女孩臭硬多了,敢罵對方“渣男”語氣並直接懟到點上:
“生下來也好、墮胎也好,要承擔風險的,可是我啊。”

哇偶。
你看,到自己身上時,這不是比誰都清楚的知道嘛。

作為珍稀動物的名人男媽媽
男媽媽好,男媽媽妙。
男媽媽肚子是塊寶。
就要男媽媽,就要男媽媽。
看男媽媽處處受挫,受的都是“身在女性的境遇”的挫。
當然是一半爽文,一半致鬱文。
爽點在,女人生育的苦難——身心折磨、職場劣勢、母職懲罰等等——被反轉到男人身上。



不用懷胎生育的女人終於能不那麼糟心的瀟瀟灑灑置身事外。
亞季可以根據自己的意願鼓搗他留下孩子。
可以在表明“共同養育”後,完全不拒絕來自國外的就職機會。

可以在對方“求結婚”後,相當大方的表示結什麼婚、從沒這意願。

男人焦慮得想結婚。
男人焦慮得怕失業。
男人焦慮得變老變醜。
男人身心焦慮的同時,還要承受另一層社會偏見和刻板印象。
比如。
自己明明也是孕夫,但在地鐵上,在周圍人的凝視權力下,他只得起身給孕婦讓座。

再比如,公司的體力勞動,也都是理所當然找健太郎來幫忙。

神社裡的祈禱儀式,孕夫本人才是主角,對方卻一直對著亞季舞。

正因為遭受的偏見太多了。
在新聞釋出會上,才有了一場日式爆發。
當被記者問到:“會承擔起男性孕夫義務吧。”

健太郎火了:“拜託這義務是個什麼鬼東西”——
然後然後,一通輸出。

這也是前文所說“致鬱”之意所在。
當女性看前幾集健太郎懷孕與生育困境,跟著一起共情——轉眼就迎來打臉。
不是說他的困境不具體,不是說他的困境不真實。
恰恰相反,正因為切中了女性生命歷程中熟悉的、結構的、系統性的困境,才讓人失望。
因為,你會發現,健太郎作為一個男人,一個懷孕的男人,解決困境的思路與境遇,與女性完全不同。
健太郎決定留下孩子的契機,出自職場需要。

打出“孕夫”這張牌,完成第一眼奪人眼球的廣告設計。
廣告爆了,訂單爆了,合作爆了。
健太郎作為公開的大肚孕夫,成為文化icon,立馬得到源源不斷的名氣和資源,事業更上一層樓。

比起一般女性懷孕的職業受挫、職業中斷。
男性懷孕,反成為資源和武器,更助力事業。
我可真是沒想到這發展呢。
可是又毫不意外。
畢竟,那可是男人啊,是第一性呢。
懷孕了的第一性,當然是珍稀保護動物咯。

你會發現,身為孕夫,他們不僅得到職場與媒體的優待與照顧。
在面對所遭受的不公時,他們也更容易公開言談,且頗有成效。
健太郎利用網紅孕夫的名氣,創辦了男性孕夫交流論壇,他們分享孕夫產品設計偏見,就在公共領域引發討論。

同事不理解:“只是說了些理所當然的事,就引起了相當熱烈的討論呢。”
當然了,這可是個“預設的男性”世界啊。
理所當然普遍被漠視的,也只是女性的身體經驗與隱秘疼痛。
但當一天,男人也能懷孕。
懷孕生育的隱秘之痛,也理所當然進入了公共領域。
正如劇中那句臺詞:

「那是因為女性的聲音,長久以來一直都被忽略了,結果男人一說,大家都突然能聽到了。」
而健太郎被優待的、作為孕夫的體驗。
只是一代代女性早已經歷了幾千上萬年的尋常,她們只是長久被規訓、被消聲、被漠視著而已。


更好的未來?
生育只是生育嗎?
生育明明是再生產活動——
包括從受孕到生育為止的生物學過程,還包括把生下的孩子撫養成人的過程。
這種再生產勞動,卻被排除在市場之外,被冠以“愛”和“母性”之名由女性一力承擔。
她們也因為生育,遭受著全方位的“母職懲罰”——
由性別-婚姻導致的就業不平等;
婚姻-生育帶來的職場中斷風險;
性別-生育驅動導致的薪酬不平等。
可是,即使是懷孕性別反轉這樣的劇,你也很難在男性身上看到相同的“母職懲罰”。
《檜山健太郎的懷孕》偏離了這個核心。
它走向了一個更不銳利的探討方向——
當孕夫作為社會性少數群體出現之時,為少數群體爭取不受歧視和被平等對待的權利。

只有少量男性被隨機懷孕的世界觀設定。
也註定了它很難真正站在女性群體的位置去探討這一性別的真實困境。
而作為一部輕喜劇漫改劇,它很容易給出美好的走向與結局。
但現實遠沒有那麼容易。
你看,國劇《親愛的小孩》只是稍微碰觸一下孕育的真實困境,不就在被罵“販賣焦慮”嗎?

我們連抵達真實都難以做到。
更何況去真正為她們改變處境呢?
就連語調輕鬆、並不尖銳的《檜山健太郎的懷孕》,在IMDb上也能被惡意刷分到1.3分。
可見,不擁有子宮的性別,與感同身受這四個字這輩子無緣。
就連想象這種可能性,都可能冒犯到一部分他們。
正如脫口秀演員小北犀利精準:

相對而言,《檜山健太郎的懷孕》讓人看到“更好未來”的部分,反倒是女主角亞季。
在大城市漂泊的職業女性,頭腦清晰、意志獨立。
願意和男主角一起分擔育兒,但拒絕走進傳統婚姻。
更不因即將到來的育兒問題,拒絕正上升的職業前景。

她面對鄉下老家人對孕夫的偏見,絕非沉默以對,而是正面糾正。
轉而與男主角通話,講要建立屬於自己的新型關係。

她既不是傳統的為愛付出、隱忍犧牲型,更非當代網際網路社群推崇的絕心絕情、自私自利型。
她利己,但也能共情更弱勢的孕夫;
她負責,但有自己的底線和標準;
最重要的,她不因為共擔育兒,就為更強勢的制度妥協。

這些特質,都分外讓人動容。
因為你知道,男人懷孕有可能在長久的未來都只是文學或科學幻想。
但這樣的女性角色,卻遠非只是文學理想。
她們存在,且越來越多——這當然,就是,更好的未來。

▼
▼
【推薦閱讀】
從[寄生蟲]看韓國半地下文化|東亞國「私生飯」往事|“婚姻是什麼?長期賣春合約。”|那一晚,人質和劫匪幹了個爽|男女通吃的人,都長什麼樣?|中國人“不能公開談性”簡史|生而為女球迷,我很抱歉|男人看女人幹架時,卻在幻想寬衣解帶|女人們能穿上褲裝,用了幾百年時間|論臺灣髒話裡的“幹你孃”|我懷念,曾經有個坦蕩的色情片盛世|出軌這種事,當然要組團才划算|歡迎來到,偉大的攝像頭時代|噫,韓國男人“好羞恥”|易烊千璽怎麼了|《少年的你》裡的性隱喻,看懂了嗎?|銀幕上的臉,是一個人的終極裸體|我喜歡,80年代這個肌肉裸男|去他*的世界,做新一代“垮掉”|這是我戒掉雙十一的第三個年頭|《小丑》與鏡子的曖昧關係|日本人“斷袖分桃”往事|兩個男的搞在一起都能幹嘛|昆汀「抄」了,昆汀又「抄」了|愛是永恆的,但相愛不是|島國電影怪奇片名大賞|西方「亂倫畸戀」源流考|不是“媽蟲”,是驕傲的全職媽媽|只有獨立的女人,才配得上這條裙|「伍迪·艾倫式」話癆片簡考|霓虹燈與髒亂的暴力美學恰天生一對|那些跟明星上床的女孩,後來怎樣了|星戰是一齣外太空的家庭倫理肥皂劇|朱亞文這身衣裳,怎麼像太監?|自有性幻想以來就有觸手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