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讓我渾身顫抖了一百次,今天推薦給大家

大家好,我是陳拙。
說正事之前,先給大家講一個在京城真實發生過的舊案。
2014年,我們這個城市環路邊的停車場裡發現了兩具燒焦的女性屍體,更詭異的是,她們被發現時,其中一具正蜷縮在後備箱裡。
據參與偵破的民警趙趕鵝說,命案現場的聚光燈打在車上,就像一個巨大的舞臺,民警們圍在車輛四周,然後又撅著屁股去車站撿了上百個菸頭。他們都想知道,是誰,如此惡意地佈置了這個離奇的命案現場。
趙趕鵝警官不負眾望逮捕了兇手,是個讓人意想不到的角色;但時隔多年,我和他最念念不忘的,還是在那個停車場——
巨大的光柱照在車上,十幾個警察蹲在陰影中,注視兩具屍體。它成了我和趕鵝想起來就顫抖的噩夢。
很多老讀者可能已經看過了那篇故事,如果沒看過也沒關係,因為今天我還想講一個這個故事背後的故事。
有個男人帶著他的“團伙”,在2024年4月至今8月,將這讓人顫抖的現場,重複佈置了一百遍↓

現場被燒燬的車,這裡還有兩個觀眾席

這個團伙就是【抓馬x話劇團隊】,而男人就是這個團伙的頭,我平時管他叫老邊。
我倆是在口罩那幾年認識的,他看完這篇故事找上門,說自己的品味和天才的讀者一樣好,能感受到好故事稀缺,警醒每一個人。他還說,自己不僅品味好,專業更好,要還原現場,找輛車燒給我看看。
我差點要報警。
他說誤會了,他是搞話劇的,搞的是沉浸式話劇:還原現場是為了讓觀眾感同身受,本質上是在和天才做同樣的事。
後來我出於謹慎,上網搜了下老邊的資訊,我發現這人有點奇怪:他曾是知名網際網路公司聯合創始人,一度拿到數億元的投資,但某一天,他突然消失在網際網路行業裡,開始蒐集天才捕手裡這樣的故事。
他對外界的說法是,自己要辦話劇了,一個來錢特別慢,貼錢特別快的行業。
當時我說經濟不景氣,你確定要把這個故事搬到舞臺上嗎,虧了怎麼辦?我甚至想說他是不是瘋了。
後來發生的事情超出我預料,他拿著天才的故事,搞出了中國這一年可以說是最現象級的爆款故事。我不只是自誇這些故事好,我更想說,老邊這哥們也可能很有兩下子。
終於有天,我找他坐下來談了談,我想搞清楚兩個問題,他當年為什麼從上一個行業裡消失了,然後又突然地對好故事著迷。他說起了自己的故事。
在說之前,他也提醒了我兩件事:
第一,這是不那麼熱血沸騰的創業故事,甚至他跟人講起這故事,就是想說:別那麼熱血了,要從容。
第二,如果可以,請多誇誇他的話劇團隊,偉大的事業不是靠一個人搞成的。最好每個人都講講。
我說別叭叭了,就先講你的故事,要是不好看的話,我也不能給天才的讀者瞎jb吹。
上一次創業,公司拿到1500萬美金融資那年,邊福軍才34歲。他想象過40歲退休,過上更從容的生活。
公司陷入敗局那年,邊福軍38歲,很多情況都變了,擺在他面前的選擇有兩個:轉型做投資人,其實就是進投資公司去上班。這被不少網際網路創業者視為歸宿,意味著手裡握著滾燙的錢,去看著別人尋找甚至製造一個又一個風口。
另一個選擇是和發小搞點錢做話劇。
做話劇還是做投資?這是個問題。
朋友問他:“戲劇的商業模式就是一場一場演嗎?”
邊福軍回答不了,畢竟他還沒有戲劇行業的經驗。
朋友又問:“那你能演多少場啊?”
邊福軍聽得出這句話的意思,按照過去在網際網路的黑話來講,就是說戲劇行業賽道太窄,生意不能做大。
當然也有支援的聲音,不過這種聲音就像是勸考試成績沒好的學生,旅遊一趟,休息好了再回來考試。
“戲劇這個東西挺潮的,好玩。你要是覺得太累,想輕鬆點,幹這個也挺好。”

失控

有一點可以確定,在邊福軍上一次的創業經歷中,他確實很累。
38歲那年的某個下午,邊福軍坐在工位前,默默收拾著最後的個人物品。他給合夥人打過招呼:等到下班時間,自己將徹底離開這家親手參與創立的公司。
沒有正式的告別,“就離開了,跟上下班的那一瞬間挺像的”。
相當長的時間裡,他都沒有喚起這段記憶。2012年,他跟著一幫老大哥般的朋友們,共同創立“700Bike”——一家曾被視作明星專案的創業公司。
公司從腳踏車媒體起步,發展出了規模不小的生活方式社群,後轉型研發智慧腳踏車。
34歲那年,邊福軍和朋友們迎來了創業生涯最盛大的時刻。
後來,這家公司完成了高達1500萬美金A輪融資,另外還有3億人民幣額度的供應鏈貨款授信。公司研發的城市腳踏車正式釋出,不少人們耳熟能詳的網際網路大佬都出席了那天的釋出會。
釋出會現場,他們研發的4款腳踏車從天而降。人們驚歎、歡呼,聲浪此起彼伏。
“一切的一切都是最好的發展方向。”只是當邊福軍看到公司賬戶裡多出的好多個0時,強烈的眩暈感在提醒他:“自己好像踏上了網際網路創業的最後一班車。”
當時的邊福軍最想做的是全力以赴抓住機會,打一場美好的仗。
為了新品釋出會或是現在已經回憶不出來的種種雜事,他可以不回家,可以把自己壓榨到極限。他認同一件事,“所有那個年代的人,真的是拿時間硬熬。你工作8小時,我就10小時,甚至我能不睡就不睡”。
這是網際網路創業的根本邏輯之一,用最快的速度、最多的資源、最好的人才去縮短成功的時間。
有一年公司到香港團建,計劃第二天去徒步登山。不出意外是不可能的。
抵達香港當晚,投資人要看融資報告。訊息是晚上12點發來的,整個團隊立即捧著電腦在酒店房間開會、寫報告。熬到第二天下午,熱乎的報告提交給投資人,團建的計劃直接報廢。
真的需要這麼著急嗎?似乎未必,但你必須一直頂上去,“每個人都在為明天的事情做準備”。雖然已經離開網際網路行業,但邊福軍有自己的反思:“你看現在網際網路拼命裁員,千萬別理解為他在裁現在的問題。他在裁未來一年和一年以後的問題。
邊福軍說出了一句繞嘴卻細思極恐的話:“他今天沒問題,但沒問題,就是問題。”
追逐時代浪潮的創業者們變成了永遠在上發條的機器。創業第二年的年會,合夥人演講說:“剛合作的時候,邊福軍還是追風少年,沒想到幹了兩年,跟個大叔一樣。”邊福軍當時坐在下面,笑著聽。
從32歲幹到38歲,邊福軍幾乎把人生中最重要的時間全投了進去,他和夥伴們真幹出了成績。
邊福軍所在的團隊曾經被稱為“反叛連隊”,他們的新車釋出時,各大腳踏車品牌細緻地估算700Bike的成本。當發現成本和售價如此接近甚至可能虧本,行業內的人們都在問:“他們這是想幹什麼?”
這是新玩家給傳統行業帶來的一點震撼。是那個時候反覆發生著的創業故事。
結果當“OFO小黃車”和“摩拜單車”這兩個龐然大物出現時,邊福軍也嘀咕過:“他們這是想幹什麼?”
彷彿就在一瞬間,不要錢的腳踏車被扔得滿城都是,消費者不再需要買輛腳踏車,更不需要擔心腳踏車的停放和安全。邊福軍在意的種種與腳踏車相關的生活方式,在效率面前毫無招架之力。

被扔到滿城都是的共享單車

邊福軍告訴自己:“機會不再屬於你了,創業的方向不再屬於你了。那個賽道,本來屬於你。”
那一場美好的仗結束了。
邊福軍沒能等來自己的退休時刻,離開700Bike,當別人聊起這段故事的時候,說當時很累,但也是笑著說。他覺得自己幸運,在相對年輕的時候,有群大哥帶著自己去融資,去成為行業裡的一個標杆。
能走到這一步,即使倒下了,也是那個年代的幸運兒。
當時大家都有錢,他一退場,就有人問他要不要來當投資人,再一次進場。還有好多仗可以打。
邊福軍卻問自己:“如果再選一個行業,應該選什麼樣的?”最快浮現在他腦海中的念頭是“慢一點”。
他要去尋找一些更堅固的,不那麼容易被時代推翻的事業。
這一次,有個比腳踏車行業更古老,也更傳統的行業出現在他眼前——戲劇。
把邊福軍拉去看話劇的人,是他的發小王琛。當時王琛在製作由老舍的小說改編的話劇《牛天賜》,專案推進不順暢,需要一位懂商務、運營,還能互相信任的合夥人。
信任是足夠的。他們倆有近20年的交情,邊福軍買房的錢是跟王琛一個電話借的,欠條都不用寫。
王琛畢業於中央戲劇學院舞臺美術系,在上百部戲劇中擔任舞美設計和藝術總監,拿了不少國家級的獎。
邊福軍看過王琛的戲,“我很客觀地說,東西我喜歡。但是心裡會想,這肯定不賺錢啊”。
邊福軍畢業於中央美術學院美術史專業,戲劇行業能讓他感受到一些熟悉的東西,“會有一點安全感在”,只不過十多年的網際網路工作經歷,已經讓他改變了很多。王琛也勸他,既然行業發展得不好,不如做點別的事情。畢竟低著頭做事的人很多,但成功的人很少。問題就在於怎麼選。
選掙錢的還是不掙錢的?選快一點的還是慢一點的?
上次的創業給邊福軍留下一個思考:做網際網路企業可以燒錢,一年燒出十年的發展,形成技術壁壘、產業壁壘、人才壁壘,唯獨燒不出“時間壁壘”。
周圍的環境在告訴創業者速度有多麼重要,彷彿一夜暴富真的會發生。但實際上這是比中彩票還要小機率的事情。沒必要再這樣拼了,應該做一件過程很慢,但會讓自己變得越來越有價值的事。
戲劇恰恰是需要用時間來建立壁壘的行業。邊福軍決定就是他了:“做慢一點,規劃週期長一點的事。”
在“抓馬X”,王琛管內容創作,邊福軍管商務和運營。這是一對互相知根知底的組合,就像蝙蝠俠跟他的管家阿福,福爾摩斯和他的搭檔華生。
初進公司那天,兩個相識多年的老友沒有搞任何情緒化、儀式感的場面,就像普通的工作日一樣,邊福軍又開始創業了。
王琛和邊福軍當然可以按照傳統的模式,繼續去做拿獎的作品。正如抓馬X成立初期的紀實戲劇《裁·縫》,首秀就在國家話劇院,收穫好評後展開全國巡演。雖然讓公司打響了名聲,收穫了業內的好評,但這部戲並不是完全針對市場的作品。

《裁·縫》劇照

是的,戲不賺錢對一家商業公司來說,不能稱作成功。
邊福軍需要在傳統的戲劇行業找到新的商業模式,從加入抓馬X開始,來自網際網路的效率和危機感,漸漸成為了這家公司的底色。邊福軍渴望的不只是一個又一個或賺錢或賠錢的作品,他渴望的這家公司,沿著自己選擇的方向走到成功。這本是他在上一次創業時,最想要做成的事。

一點小小的網際網路震撼

剛進入戲劇行業,邊福軍就一腳踢到了堅固的“傳統”上。
戲劇行業有一種會議叫“創作會”,導演、編劇、美術等主創聚在一起頭腦風暴。邊福軍管這個叫“神仙會”,大家想到哪說到哪,沒有歸納和總結,漫無邊際地閒聊。會可以從下午開到晚上,大家點個外賣接著聊,到了午夜吃個宵夜再繼續聊。
邊福軍最多能堅持3個小時,之後就獨自玩手機,很難保持注意力。

抓馬的會議室,好多會都是在這開的

他嘗試過推動程序:“你們聊兩個小時了,要不要總結一下?如果能總結出什麼,咱們往下推進?總結不出來,就此打住,別浪費時間好不好?”
可是這招不靈,只要大家一開聊,思路又散成一片。不光是創作會,覆盤會、運營會也是這樣你一言我一語,誰也說服不了誰。
邊福軍發現會議上聊什麼的都有,唯獨沒有人聊資料。在網際網路公司,拿出資料說問題是再普通不過的事,可在這裡好像沒有人想過。
他開始從自己負責的運營會入手。每次提前準備要解決的30個問題,按照使用者在網上反饋的數量和重要性排序,每次會議解決排名前10的問題。比如劇場的座位不舒服、演員的方言聽不懂、燈光和劇場裡的溫度不合適等等。後面20個問題,可能會因為樣本太少缺乏普遍性,先保持觀望,等下次開會再說。
覆盤會也是這樣。導演也好,編劇也好,每個創作者都有自己的想法,很難針尖對麥芒地否定他們,但是用資料來告訴他們,有多少觀眾喜歡這個橋段,有多少觀眾評論這裡節奏太慢,創作者們會認真聽下去,“資料沒有偏見,不會欺騙,任何人都能接受”。
可是資料改變不了漫長、發散的創作會。
邊福軍曾經覺得,會議漫長是不夠專業的表現,當他漸漸理解了這個行業,他選擇不去影響創作會。這是屬於文化領域的邏輯,創作者需要時間讓滿腦子的想法飛出來,直到枯竭時才可能找到最好的靈感。
有些傳統是必須要改的。
抓馬X出品的詩意現實主義話劇《皮囊》首演當晚,邊福軍要求同事寫一篇劇評發在官方公眾號上,同事直接回答:“做不到。”
邊福軍有點懵。
同事說當晚看完首演,第二天要醞釀一下,差不多第三天才能出劇評稿。“整個行業都是這樣做的,誰也不會在當天晚上就趕出稿子。”
首演當天事情很多,邊福軍沒空解釋,第一次在公司提出強制要求。此時距離他進公司已經一年了。
同事硬著頭皮接受,當晚寫出了三千多字的劇評。第二天邊福軍與同事討論這件事,“如果當晚有人發稿,惡意抹黑這部戲怎麼辦?等到第三天輿論發酵,整個戲的名聲都臭了,再發什麼劇評都挽回不過來”。
700Bike當年釋出一款新車時就被這樣黑了一把,這時候再發聲就變成了辯解,而不是表達。又有多少人願意為你的辯解買單呢?
自那以後,首演當晚出劇評稿成為了抓馬X的傳統。
邊福軍說:“進入這個領域時,我的感受是大家對戲劇本身的熱愛程度太高了。當你太熱愛這件事情的時候,是不太願意它商業化的。或者說,只願意在自己理解和喜歡的範圍裡把事情做好。可能我沒有那麼熱愛,我在內部開會的時候,會把我們的每一部作品當成產品來討論。”
“只有成為產品才有規模,才有商業化。戲劇應該是產品化的藝術作品。”
小說《牛天賜》是完成於1936年的老故事,在抓馬團隊的的眼中,不能再用傳統的思維去演了。
推出一個老產品,需要啟用年輕的演員去和同樣年輕的觀眾對話。因此這部話劇的主角不僅需要豐富的舞臺經驗,還得十分年輕。
創作團隊認為郭麒麟最適合。
話劇首演的時間恰巧趕上了電視劇《慶餘年》爆火,郭麒麟演技受到觀眾認可。抓馬宣傳團隊藉著這股熱度,把話劇《牛天賜》的宣傳做得像電影宣傳一樣,首演當天上了3個熱搜,話劇在微博獲得了近10個億閱讀量。
“直接就炸了!”邊福軍記得開票僅8分鐘就將5000多張門票售罄。北京的演出還沒結束,抓馬X已經收到5座城市巡演的訂金。這是網際網路做爆款的思路,你不一定看話劇,但你可以來看自己喜愛的明星。

《牛天賜》現場觀眾合照

當時邊福軍預期,這部戲的收入還會翻一倍。故事彷彿昨日重現,邊福軍的創業又開了個好頭。
方向是對的,但意外再次降臨了。

扛住

就在巡演陸續確定,口碑票房雙豐收時,大家都戴上口罩了。
巡演延期、再延期,直到演員都沒了檔期,整個巡演被迫取消。線下演出普遍陷入停滯,抓馬X每年要承受兩百多萬的損失,且沒有任何收入。轉眼間公司就來到了崩潰的邊緣。
2022年初,王琛和邊福軍討論過不止專案要停,是不是連公司都要停下來。兩個人看了看,公司賬上還有點現金;又想了想,感覺大環境似乎在漸漸變好。這次閒聊就過去了。
後來邊福軍、王琛等核心成員在公司小會議室開了個會。眼瞅著行業裡不少公司直接倒閉,大家要商量一下接下來怎麼辦。
大家聊到了抓馬X的母公司,那是一家以舞美為主要業務的公司。起初覺得演出都停了,“還舞什麼美啊”,可實際算下來,公司受到的影響很小。線下演出停滯了,但電視、網際網路節目的製作需求反而在增加。
王琛的話給邊福軍帶來了極大的激勵:“如果你在某個行業裡有核心的競爭力,其實這個大環境對你的影響不是特別大,是可以被量化的。突發性的外因不應該成為公司發展的核心障礙。”
結論很明顯:就是咬牙過了那兩年,抓馬X慢慢發現,自己應該做什麼。
“我不能演是吧,那我也不給你看,我搞創作。”邊福軍說接下來的事情很簡單,大家開始到處看劇本、找IP,在艱難時期抓住核心競爭力,即使有損失也不至於陷入死局。
就是在這期間,製作人周丹找到天才捕手計劃,拿到真實罪案故事,導演帶著演員來到公司關上門封閉排練。

大真探趙趕鵝劇組合影

可是這顆定心丸,只能緩解一時的焦慮。現實的問題擺在眼前,公司沒有收入,賬上的錢卻在沒完沒了地燒著。那年邊福軍已經40歲了,他不知道還能這樣空耗多少年,“也許再空耗一輪,自己就該退休了”。
在此之前,還有一件事是抓馬團隊無論如何要做的,那就是“沉浸式戲劇”。一個對空間舞美有著絕對要求的演出形式,還好團隊裡有王琛這位高手。
“現在戲劇行業百分之九十的商業回報是票房,票房輸了就全完了。不應該把自己的商業模式做成孤注一擲的賭博。”你可以把沉浸式戲劇,理解為一個不止演戲的舞臺,它能放置更多的延伸品,甚至廣告贊助。
邊福軍說:“話劇就像是一粒種子,它可以抽芽生長,不斷向外延伸出無數的枝椏和可能性。”這是一條嶄新的賽道,他想在這條賽道上跑贏。
為了這個目標,根據《尋兇手記》改編的真實案件話劇,成為了抓馬X要憋出來的大招。
邊福軍給團隊定下目標:要在解封的瞬間讓北京看到這出戲。

回血

在解封前的那個冬天,製片人Yuki滿北京尋找場地。她前後跑了不下一百處,起初跑劇場,然後是各種演出空間,最後連商場都跑遍了。可是能賣票、擁有演出場地資質、又能承載沉浸式戲劇所需的繁雜裝備、佈景和器材的空間寥寥無幾。
最終的演出空間選擇在了位於77文化創意產業園內的劇場,那裡曾經是邊福軍和朋友們創辦700Bike的地方。
2018年邊福軍從700Bike辭職後,很多年都在有意避開這裡。再次到這裡工作,產品已經從腳踏車變成了話劇。
《大真探趙趕鵝》前後經歷了15個月的準備,故事發生在北京的衚衕,團隊特意找到舞美工廠定製了800做舊石磚,一塊一塊砌上去,拿美紋紙粘合。為尋找有年代感的老物件,大家先是翻遍家裡,再到舊貨市場一點點淘換瓷缸子、暖壺等日用品。
連觀眾的嗅覺他們都考慮到了,戲裡有羊湯館的場景,羊湯揭開鍋不能只有熱氣騰騰的感覺,還要新增一點羊湯味道的油。他們除錯過幾十遍,使這種味道保持在隱隱約約的狀態,讓觀眾在不經意間發覺。

羊湯館長這樣

2022年12月,全面開放了,話劇正式推出。這是當時全北京上演的第一部戲。
首演前夜的最後一場聯排被稱為“合成場”,出現任何問題導演都不會喊停,和正式演出沒有區別。那場演出,邊福軍讓團隊放寬許可權,不再限於內部演出,邀請儘可能多的人來。
邊福軍坐在前排的位置,看到中途時,他感覺到這部戲可能成了。有幾個紙媒記者看完演出對他說:“太棒了!這部戲是北京獨一份,能代表北京的沉浸式戲劇。”
然後是前三場首演,每一個梗都爆了、每一次觀眾互動都能得到全場轟笑,最後所有觀眾不肯離開,拍完全場星光照依然在和劇場裡的道具、佈景合影。第二輪開票,一個小時全部售罄,往後將近5個月的駐場演出,每一輪出票基本都在數天,甚至數小時內售罄。
《大真探趙趕鵝》一票難求,好多人透過各種關係找到抓馬X的工作人員要票,邊福軍告訴同事們“不許給票,把人都推到我這兒來。”這時候邊福軍做為戲劇圈的外來人,他超低的存在感就發揮出了優勢,更何況他的手機還是常年靜音。

二手平臺上票價被炒得很高

並非是故意得罪人,而是邊福軍想趁著行情好,多賣幾張票讓公司趕緊回血。
“那時候抓馬其實很痛苦,扛了幾年、又折了專案,做大鵝的時候幾乎靠著抓馬的信譽,開了一堆的空頭支票,全靠這些年積累的關係和資源。合夥人王琛還抵押了自己的房子。當時公司拉著大家一起,先幹完再說。做不出來可能會欠一屁股債。”

算筆小賬

《大偵探趙趕鵝2》推出時,邊福軍試著給這部劇找商業贊助。抓馬X雖然在票房上已經證明了自己,但邊福軍發現哪怕是爆火的IP,當它變成話劇時,拉贊助竟然會變得很尷尬。
品牌方不知道怎麼跟邊福軍談生意,一場話劇的觀眾不過幾百人,就算真想給邊福軍一筆錢,都不知道給多少合適。
因為故事背景發生於衚衕,邊福軍找到一家飲料公司。錢沒談成,但品牌方贊助了一批汽水。邊福軍想得開:“他願意給你產品也是好的,總比不跟你玩強。”於是話劇做了一期汽水專場。
即便有設想之內的成就沒有達到,但意料之外,卻有驚喜。
今年5月的壹戲劇大賞,《大真探趙趕鵝》獲得了最佳製片人獎,還獲得“最佳小劇場”提名。邊福軍很驕傲,這是小空間沉浸式戲劇第一次拿到戲劇領域的獎項,他覺得這是一種突破。
在戲劇行業,小型戲劇空間的經營十分困難,很多經營者在這個領域吃過虧賠過錢。沉浸式話劇讓小劇場、黑盒等空間找到了新的方向,甚至有劇場經營者直接找邊福軍來幫忙挑選新的沉浸式話劇。
更讓人驚喜的是,77文創園被這部劇帶來了新的活力,陸續有新的專案進駐。邊福軍說:“相當於大家互相給彼此找到了機會。”

大鵝話劇掛在外面大牆上的海報

未來的方向

“我算是個門外漢,帶著一些門外漢的邏輯進入一個專業的領域。我學習了很長時間,然後才把自己在別的行業裡積累的經驗,灌輸到我們這家公司裡面,讓這家公司也能理解我的那一部分。”邊福軍所講的這種融合,仍在持續發生著。
過去,一部話劇在舞臺上亮相幾乎意味著工作的結束。對於抓馬X卻恰恰相反。
有觀眾在網上留言說沒有拿到紀念票根,團隊就寄去兩張票根,一張空白,一張有全部演員簽名;還有觀眾留言說,自己看戲的位置被一根柱子遮擋住視線,團隊立刻調整座位的角度和位置,再邀請觀眾回來免費看一遍。
每場演出結束,宣傳總監石榴都要給觀眾拍星光照,然後現場拉微信群解決觀眾的困惑和問題,再懇請觀眾發朋友圈或者小紅書,給個好評。石榴要集合一切可能的力量,讓更多人看到這部沉浸式話劇。
多數時候,邊福軍都是和幕後團隊一起站在劇場門口,同事負責引導觀眾,他就豎起耳朵聽觀眾評價。邊福軍曾經聽到一個當過警察後來下海做生意的觀眾說:“我哭了你知道嗎?這肯定是警察寫的,而且還是幹刑警的。”

倒數第二篇故事是話劇原著

幾乎每一場抓馬X的戲,都會有觀眾拿著外賣、捧著爆米花。多數傳統劇場會把他們攔在外面處理好食物,抓馬X的團隊在劇場門口擺了一組櫃子,專門用於食物寄存。
團隊裡有個叫石榴的夥伴,會因為這件事而感到欣慰。這意味新的觀眾將目光投向了話劇,哪怕你平時不看,不熟悉不瞭解,現在也願意來玩一玩。
《大真探趙趕鵝》在小紅書的每一條評論,都能收穫官方感謝;另一部話劇的導演和演員被拉到戶外露營,跳舞、玩遊戲,在抖音搞直播秀。這些在傳統的戲劇行業都是聞所未聞的做法。
每20場演出結束,抓馬X要開一個覆盤會,包括導演在內的創作部門都會參與。會議先給出目前票房和市場的資料,再列出社交媒體評論裡提出的問題。根據觀眾需求及時調整的做法,一直延續到《大真探趙趕鵝2》上演。
有觀眾提出不喜歡演員的某個手勢,Yuki還沒來得及和這位觀眾溝通,就發現評論區裡有人說:“你去給官方私信呀,他們看到會改的。”
觀眾在戲裡和演員互動,戲外和主創團隊互動,他們不再是無關緊要的旁觀者,而是深度參與了整部劇。從最初登上舞臺到全國巡演,無數觀眾的建議將這部戲不斷完善。或許這也是“老街坊們”刷好幾遍的原因之一,每次去看都能感受到不一樣的地方。
“誠意是能被所有人感受到的,你越在乎觀眾,他們就越在乎你。”於是到第一百場的時候,有好幾位觀眾自發給團隊訂了100場專屬定製的鵝蛋糕。在北京的最後一場演出,團隊收到好幾盆玫瑰花。

劇組專門拍照留念了

所有的付出都要耗費巨大的耐心與努力。以前沒有同行這樣做,抓馬X的人最初也不清楚能獲得怎樣的回報。更關鍵的是,誰也不清楚整個團隊這樣做的動力源於什麼。
邊福軍認為,這源於危機感,而自己是始作俑者。
網際網路創業時期的經歷仍然歷歷在目,距離毀滅永遠只有短短的幾個月。這樣的想法一直在他腦子裡徘徊,在每隔兩天的同步會議上,潛移默化地傳遞給整個團隊,“說白了就是焦慮”。
這當然不是最終的答案。
邊福軍知道,文化產業不能完全像網際網路那樣去瘋狂地“卷使用者”,先捲回來1000萬用戶,在考慮之後的事情。這不是簡單的流量生意。
他強烈地感受到,文化產業需要沉澱。就好像導演、編劇、舞美、燈光等職位上的新人,要先做幾部小劇完成沉澱,才有可能做大劇出作品。“他不成長,你也成長不起來”。這樣的道理,不僅適用於創作者,也適用於觀眾,適用於市場。
做《大真探趙趕鵝2》時,投資方會直接問邊福軍有什麼要求,因為他們知道這是商業專案,並非是為了藝術搞得慈善。邊福軍也從不掩飾自己的目標,他將抓馬X與一家影視行業的知名公司對標:正午陽光。
這意味著抓馬X要做的是嘗試新題材、出爆款、 尊重市場、尊重創作。
邊福軍說:“商業專案會為傳統專案注入更多的生命力與市場關注度,這是中國的傳統行業能夠蓬勃發展的特別重要的一個環節。”
這些才是邊福軍渴望的,名為“時間壁壘”的東西。
曾經的邊福軍趕上了時代的風口,在急速成長的過程中積累傷痛和經驗。後來他偶然進入新的領域再次創業,在這條賽道上,他可以按照自己舒適從容的節奏,走出一條新路。
他說:“我有我的坎坷,但是我的坎坷裡面也有很多人接觸不到的幸運。”
遺憾的是,邊福軍今年43歲了,財務自由提前退休的願望還沒實現。
幸運的是,邊福軍目前過得很舒服,他又不想退休了。
至今,天才捕手透過記錄認識了很多朋友,但很少有先成為朋友,再去記錄的例子。
今天的故事開了先例。
關於老邊故事裡講到的“時間壁壘”,我理解的是,去做使用金錢短期內卻也達不到,需要身體力行走在路上才有結果的事業。能這樣做的人並不少,但他們大多年輕,對將來的人生有執念。
我從沒問過老邊的執念是什麼,大概因為物以類聚,近朱者赤,我們既然成為朋友,就是同一類人——
在無數個深夜裡為自己打氣,你要是不做這個事兒了,別人做不一定會那麼認真,甚至可能沒人來做。而且光靠你自己還不行,需要跟一群同樣有捨我其誰的氣概的“傻瓜”成為夥伴。
我跟天才捕手們的作者常說,任何與創作相關的工作都是累的,少了陪伴家人的時間,心裡繃著一根弦。但是,你如果不做,可能就沒人以同樣的標準,來記錄你的行業,讓更多人看見。
天才的作者少有人放棄過,所以產出了一系列讓你們喜愛的故事,也因此吸引到了同樣氣質的抓馬,將其改編成話劇,讓更多人認識到故事,鼓勵作者創作。你看,意氣相投的人湊在了一塊,形成了正向的迴圈。
某種意義上,世界上認真的人越多,彼此時間的壁壘就會連在一塊,抵抗某種“短平快”的生態。
這也是我記錄抓馬,記錄老邊的原因,希望這樣的夥伴得到表揚,讓更多的人看到選擇長而難的道路,也不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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