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它不需要昂貴的狗糧,不挑食,不介意人類的剩飯;
它不需要定期去寵物店洗澡,不需要主人破費;
它也不需要主人定期帶出門溜圈,它能橫臥於院牆,也能徜徉於田野;
而在老去的時候,它甚至不給主人添麻煩,默默找一處孤僻之地,面對生命的輪迴。
資本難以從它身上賺錢,因為,它是中華田園犬。
它們或守望在阡陌交錯的鄉村,或匍匐在城市的暗巷角落,時而親暱地靠在人的腳邊,時而在樹蔭下吐舌納涼。

它們有著很可愛的名字,“大黃、小白、四眼、黑子、大花、灰灰、虎子”,或是很喜慶的稱呼,譬如“旺財、來福、四喜”,寄託著主人對家族興旺的企盼。

它們不是什麼名貴品種狗,不嬌生慣養,既能看家護院,又能跟自己熟悉的人們玩成一片。
它們極度忠誠,一個鐵飯盆,一口吃的,足以換來一輩子的不離不棄。

它們是人們眼中的“土狗、大黃狗、菜狗和柴狗”,直到近幾十年,他們才有了一個略顯土味的官方稱謂——中華田園犬。

相比其他中國犬種,中華田園犬太過樸實無華,沒有京巴的嬌小可愛,沒有藏獒的兇猛彪悍,更沒有細犬非凡的運動天賦。

京巴

藏獒
中華田園犬面部特徵更接近它們的祖先——灰狼,大約三萬年前,東亞灰狼在長江以南地區與人類相遇。
離群的灰狼,性格溫順,對人類友好,逐漸與人類達成合作,透過幫助人類狩獵和看家護院,來換取食物和安全的棲息地。
在人類的語言體系中,稱之為“馴化”,這些被馴化的灰狼,演化成了一個全新亞種——“犬”。

早在一萬年前,中華田園犬就在華夏大地上繁衍生息。
它們憑藉著聰明機警、忠誠老實的秉性,陪伴人們走過原始社會和農耕文明,縱觀歷史,中華田園犬一直是中國人的好夥伴。
誰家沒有一隻忠心耿耿的“大黃”呢?

然而隨著城市化的程序和寵物文化的興起,中華田園犬的地位一落千丈,某些田園犬種甚至瀕臨滅絕。

主流寵物市場給中華田園犬貼上了廉價的標籤,彷彿飼養一條中華田園犬是很沒面子的事。
“廉價、卑賤、土、串串……”,成為如今人們對中華田園犬的普遍印象。

中華田園犬曾遍佈整個中國,自古以來,陪伴著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它是“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的溫馨,是“左牽黃,右擎蒼”的豪邁,是“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的質樸。

時代的車輪滾滾向前,當越來越多的人隨著城鎮化程序離開家園,中華田園犬卻無法走進車水馬龍的城市。
那些像哈士奇、吉娃娃、金毛犬等外來的品種犬成為城市養犬人的新寵,而看上去又土又笨的中華田園犬被拋棄,再加上農村人口大量湧入城市,留守在農村的田園犬無人餵養,最終成為流浪狗,甚至成為狗肉店的盤中餐。

縱觀中國寵物市場,相比中華田園犬的頹勢,中華田園貓依舊深受人們喜愛,說明人們並不是偏愛外來品種,中華田園犬的衰落另有原因。

實際上中華田園犬並不是一個品種,而是一個龐大混雜的種群。
它們沒有經過專業的遺傳學分類,也沒有經過人工培育,是土生土長的“土著”。
這與現代意義上的品種犬完全不同。

現在常見的約克夏、鬥牛犬、薩摩耶等品種犬,它們起源於19世紀的歐洲。
雖然狗的馴化可以追溯至一萬年前的原始社會,但如今我們所熟悉的狗品種僅有150多年的歷史。

薩摩耶犬
19世紀前的古人更看重狗的功能,有幫主人看家的看家犬,有幫主人打獵的獵犬,有能拉雪橇的雪橇犬,還有幫主人放羊的畜牧犬……
直到歐洲工業革命,社會財富分化,那時的達官貴人對狗的需求更加多樣化,開始以狗的外貌而非功能來劃分種類。
人們不再需要狗來看家護院,開始追求奇特誇張的外表,譬如牛頭梗跟脖子一樣粗的腦袋、哈巴狗的皺紋臉、臘腸犬長長的身子和短腿……

法國鬥牛犬
即使那對狗來說是一種殘疾,也難以抵擋人們對“美”的追求。

隨著生物遺傳學的發展,人們透過近親繁殖、雜交等方法培育或改良了一大批優良犬種,還誕生了一些規範犬種培育的權威機構。
例如世界三大養犬協會,英國養犬協會、美國養犬俱樂部、世界犬業聯盟。
三大協會牢牢掌握了什麼是純種犬、什麼是好的純種犬的評價標準和話語權,並且透過組織展覽和比賽將他們的標準推廣向全世界。

這隻邊牧正在參加養犬協會舉辦的比賽
狗從人類的好幫手,變成了供人賞玩的商品,它們有著工業化的培育流程和標準化的外形特徵。
雖然每一隻狗的性格存在細微差別,但它們有著特定的外貌和秉性,這正是他們的商業價值。
例如,活潑的哈士奇、聰明的邊牧、情緒穩定的金毛、小巧可愛的泰迪,這些品種犬的遺傳相對穩定,後代也不會出現太大變化。

金毛犬
但是中華田園犬完全不同,它們長時間在自然狀態下繁衍,缺乏保純和人工培育,基因更加混雜,雖然基因多樣性更高,但狗的特徵和秉性遺傳不穩定。
將純種犬奉為圭臬的西方犬業協會基本沒人關注它們,也鮮有機構承認它們,而國內對中華田園犬的研究和開發,大部分屬於空白狀態。

目前我們只能將中華田園犬粗略地分為三個品系:北方品系、江浙品系和兩廣品系。
這種分類也只是宏觀上的大致分類,並不全面也並非絕對,還存在一些過渡品系和地方性種群沒能詳細敘述。

由於目前各地田園犬資源現狀調查幾乎是空白,所以尚不能給出各地田園犬客觀全面的特徵描述。
我們也很難找到優秀的品種加以人工培育。
這也是中華田園犬難以走進城市成為寵物犬最主要的原因。
再加上田園犬自身的特質並不匹配城市的寵物需求,田園犬領地意識強,對生人過於警戒,這在人口稠密的城市並不是優點。

雖然中華田園犬的基因多樣性更高,得遺傳病的風險更低,環境適應力更強,但也就意味著它們含有烈性犬基因的風險更高,更危險,人為難以控制。
許多城市出於安全考慮,將中華田園犬列為禁養犬種。

廣州2024年禁養犬名單
2025年1月,廣州市相關部門,正式將中華田園犬(土狗)移出危險犬種類名錄。不過,在其他很多城市,土狗仍然處於被禁養的境地。
國內正規的犬舍和寵物店很少供應中華田園犬,它們的交易主要來自於散養繁殖、集市和親友贈送。
若要遏制中華田園犬的衰落,或許不得不考慮讓它們走進城市的可能,並匹配城市養犬人的需求。

第一步就是要重新瞭解它們,中華田園犬曾是在中國大地上分佈最廣、數量最多的犬種,是中國乃至全世界最大的犬類基因寶庫,捋清這個複雜而龐大的家族,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這是一個龐大的基因藍海,從中我們一定能尋找優秀的性狀,也一定能從中走出代表中國田園犬的優秀品種。
第二步則要尋找性情溫順,適合城市生活的種子選手,將它們馴化培育成適合城市生活的寵物犬。
然而做到這些很難,需要全社會共同努力。

曾經日本的柴犬也面臨著跟中國田園犬相似的境遇,作為日本古老犬種之一,近現代引入的歐美犬種也曾嚴重威脅到柴犬的地位。
當時的日本,從社會層面到國家層面都對柴犬展開保護,1928年,日本成立犬儲存會;1936年,柴犬被日本文部省指定為天然紀念物,人們嚴禁柴犬與其他品種雜交,竭力保護柴犬血統。
也正是歷經幾十餘年艱苦不絕的提純、固定、培育、繁殖,才有了柴犬走向世界的今天。

以中華田園犬深厚的歷史淵源和優質的基因,它們一定有機會成為走遍全國、走向世界的明星犬種。
而假如有一天,質樸、忠誠、善良的中華田園犬漸漸消失,並不是它被這個時代淘汰了。
而是,這個時代,配不上它了;
這個時代的某些人,配不上它了。




監製:視覺志
編輯:古月戶
設計:陳琛
影片號:視覺志